凤九在东都尽情“兴风作浪”,而李凌云还是一门心思,扑在了“金木水火土”五案与雷案之间的矛盾点上。
纵观前五起案件的作案规律,李凌云推测,凶手若再作案,一定会选择大凶之地,于是他对洛阳城周边的极阴之地进行了梳理,发现就在五边形中心的小径山,数年之前大雨引发塌方,当地有个马姓村子被整个埋在了山中。
由于凶手上次险些被擒,近日又明里暗中步步紧逼,李凌云觉得他若再作案,极有可能会选择自己比较熟悉的小径山,这也十分符合凶手的一贯行为模式:尽量选择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做最重要的案子。
有了猜想,李凌云督促凤九去马村方向寻找线索。因人手不足,凤九便入宫找天后搬救兵,也不知暗中如何调动,一群人几乎将马村一带掘地三尺,寸寸清查,果然很快就有了极大发现。
线索第一时间传到李凌云耳中。不过由于雷祖圣诞的局已被凤九铺开,凤九顾虑此时离开难免无法稳控局势,所以无法离开洛阳半步。而其余人在得知消息后,快马加鞭地赶往了小径山。
雷祖圣诞前一日清晨。
浓雾中的小径山如被薄纱笼罩,山中一处极为隐蔽的山谷里,李凌云正在查看一片半人多高的绿植。
李凌云揪掉最近那株上面的荚果,用封诊刀划开,瞬间一股乳白色黏液顺着刀刃流了出来,它们先呈滴状,看起来如同一串项链,很快乳珠越聚越多,最终连成一条白线,流入李凌云掌心。他低头闻闻,道:“无论从叶子形状还是乳液气味来看,这必是阿芙蓉无疑。”
“你们找到的入口在哪儿?”谢阮手不离刀,问一个身着布甲、面无表情的精壮男子。
男子满手老茧,眉眼坚毅,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他手指山谷深处道:“就在那边,能找到殊为不易,首先要穿过一段山洞,而且有人在洞前种满灌木,故意挡住洞口,别说普通百姓,就是我们也来回巡了几次都未在意。一路上也并没发现可疑的牲畜粪便与蹄印,在我们一筹莫展时,九郎派人送来了一张奇怪的手绘图,说是让我们仔细寻找,看看有没有草叶上有类似牲畜食草痕的痕迹。我们按图索骥,这才追踪到此处。”
谢阮听完,越发觉得李大郎的本事非凡。她意味深长地看向正在朝自己走来的李凌云,在他身后,还跟着明珪与子婴。由于事态紧急,且只是核对线索,并无案发现场,招眼的阿奴与六娘便被留在了狩案司小院,没有跟来。
李凌云几人到了近前,李凌云冲谢阮道:“这里距马村很近,方便凶手作案,洞口灌木又发现了同样的驴齿痕,他住在这里的可能性颇大。”
谢阮道:“不如先去小山洞后探查!兴许能有线索。”在精壮男子的带领下,众人穿过荆棘丛生的灌木丛,大家七弯八拐之后,来到一个小型山洞前。
李凌云站在洞口四处张望,发现上端洞壁沾满了黑色的烟灰,顺着烟痕一路朝内看去,有一个看起来有些像葫芦的黄铜色丹炉,丹炉附近随意丢弃着一些术士生活起居的日常用品,从鞋袜衣物的数量来看,洞内常年居住的只有一人。既是顺着诸多线索一路追踪至此,那么这个“住家”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遗憾的是,此时洞内空无一人,凶手似乎早已逃之夭夭。
为了不破坏洞内情状,李凌云从封诊箱中取出封诊护具穿戴整齐,又着子婴也一同打扮,并不让其他人入内。
李凌云解释道:“我想凶手八成是中了凤九的计,去洛阳寻那雷鸾真人去了。他如暴露行踪,自然有凤九盯着;若不暴露,我们也可以在此地设下埋伏,守株待兔。所以此时不能碰乱了他的任何东西,万一他还会回来,被他发现有人曾来过,必会打草惊蛇。”
谢阮本要跟的,此时听他一说,也就打消了念头。
李凌云遂开始搜查洞中,他让子婴拿了封诊录在一旁记录,并小心翼翼地把翻看过的东西都一一放回原位。
他蹲下身,视线与桌平齐,观察石桌上的灰尘。“已有薄薄的积灰,此人离开已好几日……”说着,他小心地打开一旁的丹炉盖,看清丹炉内的情形后,又合上盖子,弯腰查看丹炉下方的灰烬。
“已有很长时间没有开炉。”李凌云起身,目光在房内游移,最后落在了墙上挂着的药葫芦上。他走过去小心地平托葫芦底,拔掉塞子,倾倒出里面的药丸。
“红色,闻味道是五石散,并不是阿芙蓉丸……从外面的苗圃规模和荚果上的旧伤可以看出,他一直在收割阿芙蓉,可奇怪的是,他却没有在这里炼制阿芙蓉丸。”
李凌云又在山洞内搜寻了一阵,再没什么额外发现,于是他带着子婴走到山洞口。突然间,李凌云沉声叫住徒弟:“子婴,别动。”
子婴停步,惊讶地看李凌云,只见李凌云额上出汗,小声道:“有只很毒的蜘蛛,就落在你左边肩上。”
子婴抬起左手猛扫左肩。李凌云松了口气,道:“拍掉了,幸好穿着罩衫,上面有桐油,这玩意儿也咬不着你。”
子婴连连点头。“多谢老师。”二人走出山洞,脱掉封诊护具。明珪忙迎上去问:“如何?”
“凶手并未在此炼丹,洞内也未发现他囤积的阿芙蓉丸,洞顶烟熏痕迹较厚,且不均匀,说明炼丹者并不擅长掌握火候,如是这人自己炼制,必定无法得到足以得到同道信任的丹丸。子婴之前的推测应该是对的,连环案的凶手为两人,那么他们必然另外还有一处炼丹场所。”
“……或许是两人有所分工,一个炼丹,一个杀人,而这一系列的案子,都是由于那个炼丹者的怂恿?”子婴再次推测。
“有可能。怨鬼林案中铁匠铺的人也做过证,杀人者说话语无伦次,条理不清,这种人要说思维多缜密,的确令人难以置信。最关键的是,这个洞内并没有发现御用的笔墨纸张,我甚至怀疑,那些信件,可能是那个深藏暗处的炼丹者所写。”
李凌云又道:“凶手离开数日,绝对有所图谋。按一贯的作案手法,他势必要把目标迷晕,接着带到某个大凶之地杀害,我虽感觉他选择小径山的可能性较大,但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是否存在变数我也拿不准。如今此地已无查验必要,为稳妥起见,我觉得还是尽快赶回东都,和凤九相互照应的好。”
此行之所以整个狩案司的人全部出动,是因为大家误认为凶手已是囊中之物,伸手即可抓来,可谁承想到头来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东都城只有凤九在坐镇,对这个人,众人心中始终有所提防。毕竟李凌云一直认为明崇俨案存在疑点,也就是说,哪怕其他案子和陆合道人有关,唯独这一桩却不能排除和东宫存在关系的可能。
万一凶手真被凤九提前擒获,不堪大刑伺候,把明崇俨案给认下,又该如何是好?所以谢阮心中也早就有了回东都的打算,此时见李凌云也有此意,她连忙招呼那老兵上前,让他派些人马,将此处盯死。
谁知那老兵却有些为难。“九郎调动军中士兵来此已是逾越规矩,我们可以留点人手在这里,但大部分人必须马上回营,有所拖延,怕是要被砍头的。”
见老兵为难,明珪善解人意地道:“既然如此,我马上安排大理寺的人过来,你们留些人先盯着,之后交接即可。”
那老兵闻言大喜,对明珪行了个叉手礼,便退下布防去了。
“凶手取走了死者的身体部分,定是有特殊用处。”李凌云与众人一边向山谷外走,一边说道,“可这些身体部分不在此处,他会把它们放在哪里呢?”
“如按大郎推测,凶手会在被掩埋的马村凶地作案,兴许他会把东西藏在那里……”谢阮眉头微皱,“只是之前在那边,也并没有查出什么来……”
“我们先回东都,要是能在雷祖圣诞抓到凶手,问题自可迎刃而解。”明珪的话让二人心中安定了一些。出了山谷,众人便策马快速朝东都赶去。
工艺品装饰纹样之一。以大小基本相同的圆形几何点连接排列成圆圈形几何骨架,并在其中填以动物、花卉等所构成的图案形式。中心圆边缘的小圆点形如联珠,故名。在中国盛行于魏晋至唐代。
第十三章 突袭俘虏噬凶堕罪
初五,雷祖圣诞。
清化坊弘道观前,游人信众摩肩接踵,人潮如织。道观对面二层酒肆上的雅室内,李凌云、明珪、子婴三人一同看向装饰了无数赤黄彩带,又飘扬着五色经幡的弘道观。
“有三娘保护,那个冒牌真人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李凌云屈指敲了敲窗棂。
“怕是不会……三娘之外还有凤九的人,凤九还额外布置了无数宫中高手在冒牌货身边,除非凶手不动手,否则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必定会被捉拿归案。”
明珪看着拥挤的人流,目光投注到一个骑在父亲肩上吃着甘草果的孩童身上。那父亲手中还牵着另一个略大的孩童,同样在吃着凉果。父子三人衣衫很是破旧,膝盖、胳膊肘处补丁连着补丁。不过他们穿的虽是旧衣,但衣衫洁净,尤其是两个孩童,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看得出,这家人关系颇为亲近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