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情不该这样。心理学上有种畸形性格的描述:惧怕权威,又渴望成为权威,造就了一种欺软怕硬的心态。这种心态,有时候会变成社会性格。
人人身不由己,那就真惨了。
第19案 什刹海赶车走马 洋车夫卧虎藏龙
前段时间,无数人在抱怨打车难,涨价厉害。很多外地司机也抱怨,等网约车新规实行了,合法生意都没了。
一听人聊这个,我就想起以前打黑车的时候,天太晚总是先记下车牌号发给朋友。尤其是女孩,坐在后座,心里会自动蹦出一万个恶意的揣测。
去年在郑州坐过一次出租,车里还装着防护栏,司机像猴子一样被关在笼里——据说这是保护司机,也是保护乘客。这不合理,有人需要拉活挣钱,有人需要打车出行,大家却只能相互抱怨,彼此提防。但现实如此,有司机给女乘客下迷药,有乘客杀掉专车司机,黑车上出的事更不用提有多可怕了。
1921年春节,我太爷爷金木在北京坐了一辆人力车——当时的出租车,走着走着发现被人跟踪。我在专车上看完了这个故事,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
事件名称:跟踪案中案
事发时间:1921年2月5日
事发地点:护国寺、什刹海、东直门
记录时间:1921年2月10日(大年初三)
最近出了件稀罕事儿,我在街上被人跟踪了。
那天早上,十三来找我,说要回家一趟,给我找了个人替他拉包月。十三是我雇的包月车夫,每月30块钱,除了拉我出门,不时也跑腿儿帮忙打听些案子的消息。
我问找了个什么人替,十三“嗨”了一声,脸上一红:“说实话,这人不是特别靠谱儿。”
这人叫郎少鹏,今年20岁,原是宫里的远亲,镶黄旗,算得上是个贝勒(满族贵族称号,全称多罗贝勒)。前清一灭,铁秆庄稼[清代规定,旗人不得打工干活谋生,只许当兵、当差,且代代世袭,不论天灾人祸都能按时得收益,而且粮饷待遇高于汉人绿营部队,又不像绿营部队那样经常需要出去打仗,旗兵的月饷被称为“铁秆庄稼”,也指清代贵族吃皇粮。]倒了,沦落到拉车过活,改了汉姓郎。民国前,郎少鹏帮过十三家大忙,救过穷,十三一直惦记着人情,这回算是还上了。
“我这位恩人,哪干得了重活儿?但现在旗人钱粮也不给发了[民国初年,旗人俸禄停发,很多旗人衣食无着、饥寒交迫,报纸上也有许多旗人贫困冻饿而死的消息。据《民国日报》称,没落旗人分四类:吃家底的贵官派、清亡前提前做打算的谋生派、干苦力的劳动派和混吃等死的待死派。民国社会学家陶孟和在《北京人力车夫之生活情形》中调查,1914年——1915年间北京的人力车夫有两万多名,其中20%是旗人。],只能落在这胶皮团(指拉车这行当)。要紧的是,这位爷是破罐破摔,改不了吃喝嫖赌。”
十三说得直摇头:“他老婆孩子都跑回娘家了,他也不去找,天天浑不论(发音lìn)的。”
我说:“你让他替,不只想给他挣个月钱吧?”
十三嘿嘿笑:“读书人说话管用,您得帮我劝劝。我给他讲过您的故事,他可佩服了!”
我说没问题,和他约了郎少鹏来的日子。
腊月二十七(2月4日)那天早上,郎少鹏来了,瘦长个儿,穿了身夹袄,外面套了件破了洞的绸缎褂子。他见到我就拱手作揖,说话恭恭敬敬,一口一个金爷。说几句话,就摸摸脑门,头上也没帽子,瘦长脸冻得发红,但干干净净,眼睛亮亮的。身后拉的那辆胶皮车,那叫一个烂。除了铜喇叭不响,轮子、车把、座椅哪儿都响,拉起来走一步哐啷啷响三下。
我让他拉我去趟鼓楼大街顺和记裁缝铺。上星期,戴戴发表小说挣了钱[民国初年,报纸杂志稿费比较高,官办的北京报纸和期刊上,差不多可到千字4-5元。上海的民办报刊低一些,千字1-3元,鲁迅这种名家能有5-6元。大致计算一下,普通平民家庭一个月10元钱能维持基本生活。戴戴若写一篇上万字的故事,就能挣到40元左右。],给我和小宝都买了礼物,送了小宝一双冰鞋,我的则是一件黑呢子风衣。戴戴买那风衣很合身,穿着舒服,却被我不小心刮了个口子,前几天送去裁缝铺收拾,该取回来了。
外面刮北风,刮得脸上生疼,我让郎少鹏走胡同,没那么顶风。胡同口躲着几个趴活儿的老车夫,见了他,远远打招呼,叫“郎二爷”。我问他,是不是一个车厂的。
“那倒不是。一把岁数了,还在大街上玩命儿,比我更不容易。一起趴活儿遇着他们了,爷们儿我能让就让,最看不起那些争座打架的。”
郎少鹏说得有点兴起,脚上加了劲儿,车快起来,有点不稳。十三说过,拉车不稳是因为脚底下跑法不对,或者是手腕上没劲儿,不稳当。没走十分钟,“砰”的一声响,胶皮轮胎放了炮。郎少鹏停下来检查,长叹口气,吐了口唾沫,又朝着车条踢了一脚。
我笑了一声,说没事,下车给了他一块钱,让他去修车。他使劲摆手,说什么也不要,瞪起眼睛说:“可不能要,头一天拉包车,就给您放了炮,可误了事儿,哪还能要您的钱?”说完,哐啷啷拉起空车跑了。
我没再喊他,找路口拦了辆车,去裁缝铺取了风衣。
第二天上午,小宝拎了冰鞋去找汪亮,俩人早就商量要去什刹海滑冰。我一个人在家,琢磨着去护国寺溜达一圈,年前的庙会,就剩这一天了。
快中午时,郎少鹏来了,拉了辆豪华的胶皮车。这车是装了两盏电石灯的最新样式,车身一层光亮的黑漆,上好的铜弓,光鲜的雨布,皮子坐垫,两个轮子上的车条都是白亮的。我打量了半天,说这车得100块钱,问他哪儿买的,他“嗨”了一声,说凑巧接了辆二手车。
我穿上昨天取回的风衣,戴了帽子、围巾,锁了院门出来。坐上车,郎少鹏问去哪儿,我说护国寺,他大声答应了一声,拉起车奔出羊肉胡同,上了西四大街往北跑。座椅轻轻颠,车把、车弓也跟着微微地颤,新车确实轻快稳当。
跑了一会儿,郎少鹏头上出了汗,解开了棉袄扣子。我说,没什么急事,慢慢走就行。他答应了一声,放慢步子,哼起小曲儿,唱得有板有眼。
后天就是除夕,除了卖年画、蜡烛什么的,不少行当都歇了业,路上人不多,不时过去一辆胶皮车,也都是买年货的。一个人高马大的车夫,拉着车超过了我们,郎少鹏停下哼曲儿,嘴里嘟囔了一句“这孙子”,说:“看见没?这人个儿大,爱跟我们抢座,一点规矩也不讲,只站在钱上,不站理上,刮风下雨还多收人钱。好好一个人,给自己起了个畜生名字,叫伊犁马,跑得快。”
天又刮起风,车篷兜着北风,我见郎少鹏跑得费劲,快到新街口时,就让他拐进胡同,避避风。刚拐了俩弯儿,迎面冲过来个穿破袄的半大孩子,拉着辆空车,眼看着撞过来,那孩子嘴里吆喝着:“哎哟哟刹不住咯,你走左边儿,我走右边儿!”
“咣当”一声,两车死死地撞在了一处。我往外跳了一下,没摔在地上,郎少鹏和那孩子都翻在地上。仔细看看,那拉空车的也不算个孩子,有十七八了。
郎少鹏推开压在腿上的车,一骨碌爬起来,破口大骂:“怎么碴呀!走路不长眼,啥你走左我走右?你傻啊!”
那年轻人也不吭,就站着。我瞅瞅胡同前后,空无一人。果然,没过半分钟,年轻人身后的胡同岔子里出来四个人,把我俩连人带车围了起来。郎少鹏弯腰抄起半截砖头,站在我前面。
我拱了拱手,说:“几位兄弟,认错人了?”
一个小个子的光头说:“车留下,赶紧滚!”
郎少鹏大骂一声,就要拿砖头抡,我拦住他,同时抓住年轻人的手,反手一扭一推,把他撂倒在地上。
光头一摆手,剩下的三个每人从兜里掏出一把剃刀,亮出雪白的刀刃,朝我扑过来。我顺势握住光头的手腕一拉,弯下腰,把他从背上翻过去,往另两人身上丢去。胡同里地上冻得硬邦邦的,光头一下摔懵了,爬起来一声不吭,转身就走,另外几个也跟着跑了。
郎少鹏也愣了,丢下砖头说:“金爷这什么招?一下就摔老实了。”
我跟他说,这种打法叫柔道。其实,我也就在日本读书时学过一点,学校专门请了柔道高手嘉纳治五郎[嘉纳治五郎,日本柔道之父,1882年综合当时流行的各派柔术的精华,创立了以投技、固技、当身技为主的现代柔道,同时创建了训练柔道运动员的讲道馆。他曾在东京弘文学院开课教授柔道,鲁迅曾向他学习过,金木留学日本时,也曾上过一些嘉纳治五郎的柔道课。]讲过几次课。
郎少鹏把胶皮车擦干净,扶我上了车,说:“那个小光头,我好像认识。”
我问,他是什么人。
“黑车厂的。”
黑车的事情我听过,但做黑车买卖还开厂的,第一回 听说。从庚子年闹拳乱,到这几年闹军阀,生出了一种趁乱打劫的临时劫匪,平时种地做买卖,一闹乱子就抢劫,胆大的抢当铺、钱庄、洋行,胆小的就抢胶皮车,还有更胆小的就拐骗,撺掇车夫把赁车厂的胶皮车卖给他。抢来拐来的胶皮车刷上新漆,重新卖掉,能挣不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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