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讲述者重塑过去的过程,神话讲述者则给予过去解释。他们为了某种目的——政治、意识形态或自我情感,截取历史片段或某些特性,来下结论,宣称这种结论是对过去的“正确”解释。
1918年,陈独秀曾写文章批判义和团,认为这是一段“可笑可惊可恼可悲的往事”,“要想义和拳不再发生,非将制造义和拳的种种原因完全消灭不可”。
此时的陈独秀,是新文化运动的旗手,向往“共和的科学的无神的光明道路”,当然要彻底反义和团。
1924年,陈独秀又写了几篇文章说明他对义和团的看法。这次,他将义和团与戊戌变法、辛亥革命及五四运动并列为重要的国民运动:“……义和团之藐视条约,排斥外力外货及基督教,义和团之排斥二毛子三毛子——帝国主义者之走狗,都无可非难……”
不同时期,提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不是陈的思想有了实质性变化,而是他所处的阵营和宣扬的观点需要这种转变。
“为我所用”,就是带有明确的目的性,将历史资料工具化。这种情况下,历史往往成为讲述者的论据库,成为当下观点的背书。
最喜欢此种讲述方法的,往往是振臂高呼者。要想一呼百应,就需要煽动和统一思想,不知不觉便会出于现实目的曲解和选择历史信息。这不是以史为鉴,而是以史为剑。
为什么多数历史记载喜欢找典型,做里程碑?一是便于确定事实的“唯一性”,二是便于确立解释的“正确性”。这样的历史书中,手持利刃冲锋在前的领袖,往往居于画幅的中心,名垂青史。然而,关注典型和里程碑,是最无趣的。
相比之下,我更关心错综复杂和没有经过学者“合理”解释的历史事实——当时当地人的“经历”(Experience)。
被皇帝赶出宫的太监、因饥荒逃到北京挑粪的河南人、被军人欺凌的巡警、在五四运动当天经过赵家楼的车夫……这些“半虚构”的人和事,存在于历史塑造和解释者的视线之外。大时代下的无名者,如同煌煌史书里的毛边,历史车轮上的泥垢,或者不过是时代主线边缘的墨点。
网上传过一张电视剧截图,男主角对着镜头说:八年抗战就要开始了。这种可笑的编剧思维,就是简单刻板历史学习的结果。
历史的亲历者,并没有怀着各种预设的“目的”和“意义”,更没有未卜先知的全局观。他们所面临的是具体、实际的境遇,并因此做出艰难或随意的人生选择。
与我同龄或更小的年轻人,已经接收了太多简单片面的历史信息,或许可以尝试放下先入为主的偏见和预设的结论,尝试理解和想象当时当地的情景,以及亲历者的体验。
台湾学者杨照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人不理解电影里的劫匪说“挡我财路,如杀我父母”,觉得太极端。但换个思路想,子非劫匪,安知劫匪之生存状况?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香港,有些人就生存在极端环境中,一次抢劫失败,结果可能真的是父母饿死。
我们经常无法代入更渺小更边缘的人和事,就是因为他们被历史和故事讲述者忽略。
唐诗写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人们总能记得住名将,却彻底忘记骨头。
很多人都听过建桥修路或盖高楼时“打生桩”的传说——为了使建筑万年不倒,要将一些活人生祭,打入地基。这些生祭品,就是微不足道者,是历史长城砖头缝里的骨头。
相似小说推荐
-
我在惊悚世界当奶爸 (虫下月半) 番茄vip2022-01-31完结悬疑灵异最强异能者隐退,带回一个软糯小萌娃,开启宠女日常。小团子:爸爸,我要骑马马。沈...
-
诡异档案馆 (张说) 番茄vip2022-01-22完结悬疑系统穿越灵异开局柚子打鬼,陆炽接触了一个神奇而又光怪陆离的档案馆。原本以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