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肯坦白,自然也有刑罚可用。”
李愿噗嗤一声笑出来,“说与……太子殿下?陆先生不会真的以为,他也对你生了情意吧?不过是拿你当玩物罢了,你图他什么,居然如此死心塌地……”
“可济王殿下从未亏待过你,你为何要背叛他?”
陆子溶略一蹙眉,此人居然大方承认和济王的关系。自己当年也是济王送进东宫的,可多年前便与他几无关联,不料他又弄来个眼线。
李愿露出暧昧的笑,“不如陆先生和我一起走,济王殿下会庇佑我们。若你贪恋太子给你的那些……你看我如何?”
陆子溶望着眼前此人,李愿的确相貌出众,难怪他有这样的自信。
可惜太过阴柔,他更喜欢张扬热烈的。
他并未被这个请求冒犯到,也无意与此人争执,淡淡道:“我有我要做的事,不能离开,也对李公子并无兴趣。烦请告知,为何你身在东宫,却知道怀安楼的位置?弄清了二者的联系,我便不会借此找你麻烦。”
听到「并无兴趣」,李愿的眸光骤然变得阴骘乖戾。陆子溶一时不察被他推了一把,竟向后栽倒在杂物堆里。
接着,李愿靠过来,俯视着仰面躺倒的人,露出狡黠的笑。
“太子那个小毛孩子,陆先生这样风流的美人,跟了他岂不委屈。你别着急拒绝,我先让你尝尝什么是真正的销魂滋味……”
他说着便身子下移,贴近了看似毫无反抗之力的人。
……
来自京城的车队重新上路,傅陵在车轮吱呀声中燥热难安,手上的文书根本看不下去,思绪飞远。
方才被陆子溶勾得心头火起,他又突然跑掉……
看上去,陆子溶是想把好事留到晚上,所以下车闲逛,想起什么凉州文书的事,要找掌管之人在无人处了解情况。
可若从另一个角度想,为何不是陆子溶要单独和李愿说话,所以拒绝自己?之前在东宫的院子里,那二人也是一同躲在无人处……
再想想陆子溶方才的话,他说也许哪天就不在了,不能陪在自己身边……
胸口如同让一块巨石砸中,傅陵急促地吸两口气,猛地掀帘,吩咐外头的随从:“牵一匹马来。”
他从车厢直接跳到马上,勒紧缰绳放慢速度,一直落到了陆子溶口中拉货的车厢。
他在外头躲了一会儿,听见陆子溶的话音平淡,难以分辨,只从李愿口中听见几个「情意」「玩物」「背叛」之类的词。
而后,是肉身重重与什么相撞,杂物稀里哗啦倒下的声音。
全身血液顿时上涌,傅陵不受控制地冲过去,一把扯下车帘——
第17章
车厢之内,陆子溶仰面躺在杂物堆里,淡漠神情一如往常。而李愿则朝下趴着,半边身子挨着陆子溶,一动不动如昏死。
陆子溶看清门口的人,第一反应竟不是将李愿推开,而是在他后腰上摸索,不动声色地拈着将方才出手的银针,迅速拔下。
这一步走得冒险,只有行过房的男人才会腰后格外虚弱。好在他猜对了。
只因这一磨蹭,傅陵眼中的怒火愈甚。他跳上车厢,将倒地的人踹到一边,再把陆子溶从杂物堆中拽出来,吼道:“你们在干什么?!”
陆子溶平静地与他对视,“本是在谈论凉州之事,此人忽然欲行不轨,或因太过激动,自己便昏死过去。他没碰我,殿下不必挂心。”
“你设计在此与他私会,倒成了他欲行不轨?你们都滚在一起了,你跟我说没碰?!”傅陵望了一眼对方散乱的衣襟,抚上他脸颊,拇指掠过唇瓣,发出一声轻笑,“他这样摸过你么?还是亲过你?野花的滋味比家花香甜,对么,我的陆先生?”
陆子溶阖上双目。
他想不通,为何傅陵方才还表现出了对他极强的占有欲,此时却能对他说出如此不堪的话。
忽然生出无力感,仿佛一切都要看傅陵的心情,他什么也无法握在手中。
他的话音古井无波:“你不信我说的,又何必问我。我本就靠你的怜悯活着,你想如何对我动手便是,不用听我辩解。”
有一瞬,他觉得脸颊上的手掌会滑落到脖颈,狠狠掐住。
他握住腕上细绳,以及坚硬的冰裂珠子。他不再像对付李愿一样用细针,若确定要对傅陵出手,他选择一招毙命,不留隐患。
然而傅陵只是凑近了他,在他耳边吐气:“陆先生幽会被我撞破,便想让我杀了你?你想得美。别人碰过的我不嫌,我只会罚你……”
说着,他把昏迷的李愿踹出车厢,又从杂物堆里抽出根绳子,将陆子溶双手束在一起,拴在车厢的挂钩上。
在他离去时,陆子溶轻叹了口气。他隐隐觉得,傅陵似乎在害怕些什么。
昏昏沉沉醒醒睡睡,到达镇上时已是夜里。有人解开陆子溶手上的束缚,将他架下车,一直来到镇上的一处牢房。
却没有锁住他,而是送他进了牢房里一间小屋子。
屋子的牌匾上写着:黥房。
看得出此处原本简陋,临时好好收拾了一番,也算干净,地上还摆着两个燃着的火盆,全无冬日寒冷。
陆子溶被固定在一张石床上。
等待时,他听见外头噼啪作响的爆竹声,算算日子,是大年夜了。
很快傅陵走进来,似笑非笑地望着石床上的人,而后径自上前,俯身撩起他的裳摆,褪下他一条腿上的衣料。
冰凉手指抚在他大腿内侧的疤痕上,傅陵的话音带几分戏谑:“这痕迹一旦烙下,终身都去不掉,对么?”
说罢并不等对方回答,取了两条毯子,一条遮住陆子溶的腰腹,另一条裹着小腿,只露出大腿上疤痕的一块。
做完这些,傅陵挥手叫进来一个拎着工具盒的小吏,解开自己身上的龙纹带扣交给他,吩咐道:“就照这个,做个一模一样的。”
那小吏应了一声,从盒子里掏出一根针。接着,陆子溶感到经年的伤疤处一阵刺痛。
他见过黥刑,犯人无不疼得鬼哭狼嚎,更要命的是屈辱,脸上刺青让人看了,便人人指摘。
而傅陵是不会让他当众受辱的,在人前总对他百般爱护。只有在夜深人静私密处,才会让他丢尽尊严,成为卑微的奴仆。
刺痛结束后,傅陵亲手解开他身上的绳子,手指温柔地掠过那疤痕处。
陆子溶侧头看去,自己腿上的伤疤被加了几笔——
竟画成了东宫专用的龙纹。
“你变心也没有用……反正身上打了东宫的烙印。”
“既然终身都去不掉,那陆子溶,你此生都是我的人了。”
针扎的痛楚渐渐消退,耳边的话音淹没在接连炸开的爆竹声中,越来越响。
午夜已过,是新年了。
陆子溶没想到,他在这潦草人间度过的最后一个新年,竟是如此黯淡的收场。
……
歇了一夜,被刺破的皮肤已不再疼痛,纹在那种地方,旁人看不出丝毫异样。
陆子溶仍坐傅陵的车,傅陵对那已成龙纹的疤痕爱不释手,似乎是需要一个标记,来说服他怀里人的归属。
几日后,由京城出发的队伍在幽州府衙驻扎下来。
齐务司收回幽州后,处理凉州事务时就都在幽州办公,这还是陆子溶选的。其实临近的秦州更为富庶,陆子溶选在幽州并非担心官员腐败,而是因为齐务司的到来会带动周围财物流通,惠及一方百姓。
况且凉州人见到幽州情形,也会愈发信任大舜对收复之地的厚待。
到达时是深夜,陆子溶自然没有被允许睡下,直到天明。再醒来日头已近正中,屋内唯他一人。
他浑身不适,勉强维持体面走到门口,问外头伺候的下人:“太子殿下去了何处?”
对方道:“殿下正在堂上会见齐务司官员……”
“说什么呢!”一个年长些的仆从打断他,笑嘻嘻地凑到陆子溶面前道:“陆公子,殿下正忙着,您还是莫要去打扰了。等殿下忙完了,晚上自然还是来您这里。不如您再歇歇?或者在园子里逛逛?”
陆子溶的眸光如蒙了一层薄霜。没想到出了那种事后,傅陵甚至连公开的会面都不让他出席。
“我要出门一趟,你们不必管我。”陆子溶回屋取斗篷,一转头看见那二人为难的神色,“有人吩咐你们看着我?罢了,想跟就跟来吧。”
陆子溶去的是幽州城中的盐行。舜朝建立之初混乱不堪,没空管制盐业,如今贩盐的都是私人,官府只在背后稍作调控。加上大舜虽不止一处临海,但最高效的晒盐之法只有凉州人懂,所以官府也感到无力。
官兵收走百姓存盐的事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幽州官府做事如此极端,莫非盐价已不受控制?若是这样,那此地民生堪忧。
随意在城中走访了几家盐行,店家却都说目前行情尚可。问到最后一家时,老板说:“虽然无法从凉州购盐,但盐仓中尚有存货,官府收上来也会返还我们,所以盐价并未飙升。真正买不起盐的人不多,都去官府要赈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