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民间嫁娶的规矩,陆子溶骑着高头大马,让吹打的仪仗簇拥着,到花继绝住的驿馆接亲。他的新郎今日戴着蒙眼布,他亲自将人搀扶上马,二人并辔返回陆府。
一路锣鼓喧天,道旁百姓惊叹欢呼。陆子溶望着身边人灿若朝阳的笑容,眉眼间的冷淡一点点化开,最终微微勾起唇角。
回到陆府,朝中官员和致尧堂堂众早已候在那里,迎着他们进入正厅拜堂。当着众人,傅陵不可能拜到一半突然跪下,但有细心的宾客发现,二人对拜时,花公子的身子明显比陆太傅更低。
三拜礼成,大家纷纷上前说起吉祥话,诸如「天造地设」「鸾凤和鸣」「白头偕老」云云。陆子溶不喜这些无用的套话,一转头见花继绝面上的欢喜简直要溢出来了,便无奈轻笑,继续陪着他一桌桌敬酒。
这样折腾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暗,宾客尽欢,便到了入洞房的时候。房间由担任喜娘的海棠亲自布置,她点上百盏红烛,带着几名堂众候在洞房,专等二人喝下交杯酒后,把他们好一通闹。
最后陆子溶忍无可忍,理了理被扯乱的衣衫,剜了她一眼,“带你的人出去,我们不用你教。”
致尧堂堂众在副堂主的带领下,对自家堂主毫不恭敬,放肆大笑,嬉闹着离去。
“理好了还得乱,何必多此一举。”陆子溶被他的新郎凑到身边,抚上他才收拾服帖的衣领,舌尖轻舔他耳垂。
陆子溶脸颊潮红,心底那团火越烧越旺,正要把人揽进怀里,却听外头传来叩门声。
这会还能到新婚洞房来叩门的,断不是什么简单人物。陆子溶压下躁动将人推开,整理好衣装去迎。
果然不是简单人物——傅随一身便装,不带随从,有些紧张地站在门口。
傅随递上一个木盒,笑容带着些讨好的意味,“陆先生,这是我送给你和花公子的新婚贺礼。”
陆子溶一怔,他觉得自己和傅随的私人关系没到这种程度,然而还是道了谢接过盒子,发现和自己生辰那日的盒子很像,甚至可能就是同一个。
他打开盒子,拿出一把造型奇特的同心锁。其锁柄可以转动,傅陵接过去转了转,无论摆成什么造型,锁住的部位都十分坚实,寓意当真是好的。
可陆子溶不解的是,若腊八那日傅随要送的也是这个同心锁……他为什么要送个同心锁?
陆子溶道了谢,见傅随朝他笑笑,十五岁的孩子还不是很会伪装,笑容之下有明显的失落。傅随像是要掩盖什么似的,说了一通好话,而后停顿良久,突然道:“看到陆先生和花公子如此美满,羡慕得我也想成亲了。”
这孩子已经许久不曾说这样天真的话了,陆子溶耐心回复:“你还小,现在若有这心思,可以先物色着,等到及冠之年再过门。还是你已有心上人了?”
“我……没有。”傅随眼中有片刻的慌乱,埋下头道,“等日后我娶妻生子,我王府的世子也是天家血脉,也可以找陆太傅教导的吧?”
“早早把孩子交给陆先生教养,日后先生会不会视他如己出?”
陆子溶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蹙眉望向身边戴眼罩的人。显然,傅随这孩子已经猜到了花继绝就是傅陵。
不仅猜到了,还替他们考虑了几十年后的事。
“我这才成亲,便有人替我惦记子嗣了。”这问题陆子溶自然不能回答,他扯了一把傅陵的衣袖,“这得问问我家郎君可否愿意。”
傅陵不知怎的就恼了,挽起陆子溶手臂后退半步,爱答不理,“八字没一撇的事。天家血脉多得是,都要找陆太傅,谁教得过来。”
见他是这等反应,傅随好似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匆匆道别,掉头就跑。陆子溶还没回过味来,便见傅陵插死房门,将他打横抱去了喜榻上。
陆子溶不知道他发的什么疯,却也不反抗,靠在榻上任他摆弄,“今夜你尽管折腾,我都由着你。明日起你进了宫,我又不好在宫里留宿,下次不定何时了。”
傅陵动作一滞,“你是说从明日起,我就不能回来了么?”
“不是这个意思……你的起居那么多人盯着,出来不方便。”
“我以后日日要回来的!”傅陵抿唇,瞪圆了眼珠,“你没看我六弟方才那眼神,他恨不得吃了我!几十年后的事都想好了,要不是你此番公开成亲,他指不定还要惦记你到何时去呢。”
陆子溶嘴角一抽。他的确觉得傅随对他过分亲热了些,但他从没往这地方想。兴许傅陵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十分清楚学生在肖想自家先生时是什么表现。
“所以你要日日回来盯着我,不许我同旁人鬼混?”
傅陵扭过头,“陆先生这等身份,就算把后院全都填满,也没什么不合礼法的,轮得到我管么?只是我作为正室,先生收了什么人我得知道吧。若有小人要祸害先生,坐视不管的话,那便是我的不是了。”
陆子溶伸展身体,双臂压在颈后,舒服地靠着。他眯起眼,从这个角度望向窗外,院子里移栽的红皮花生茎蔓缠绕,爬满了土地。
早些年,傅陵常有这种离谱的言论。虽然陆子溶不计较他过去犯的错,可他自己心里不安,事事主动退让。
起初陆子溶还哄着他,说些「我有你就够了」这样的话,时日久了便失去同他废话的耐心。陆子溶将人揽过来,懒懒道:“洞房花烛夜,你就这么急着给我房里塞人?没心思哄你。就知道磨蹭,还不干你的正事。”
“怪我。”傅陵用手掌合上他双眼,“我昨日拉着你的副堂主,学了不少新鲜花样。先生试试,喜不喜欢?”
繁复的大红色喜服像剥笋一样被剥开,傅陵用双唇抿着衣缘,每揭开一点,便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无尽的缱绻将人淹没,陆子溶面上清冷被潮红取代,情不自禁勾住他的后颈。
“你十二岁时,说自己有个心愿,想做一代明君。十五岁时,你又加了一个,说想娶我。”
“这些年过去,总算实现了其一。从明日起,你该想着如何实现另一个了。”
寒凉的初冬夜晚,滚烫从落下的吻开始,细密地堵住唇边未出口的叹息。濡湿的气息中,夹带着哑声的低吼:
“我自十五岁起,就只有这一个心愿了。”
——新帝登基前夜,太傅陆子溶迎娶凉州花继绝,府上笙歌彻夜,红烛百盏,燃至天明。
作者有话说:
谢谢你看到这里。
本文纯属个人xp之作,题材和写法比较小众,很庆幸有寥寥几人陪我度过寂寞的连载期,你们的评论我都有认真看。哪怕有一个读者get到我想表达的事,因它而感动,我都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