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径拿着剑柄的手纹丝不动。他慢条斯理道:“外通敌国,内连朝廷,这一招真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谁教你的?”
那将军早已面无人色,声音都不像他发出的:“殿、殿下,冤枉啊……”
“你不是我的人,你效忠于谁?”周径面无表情。
将军嘴唇颤抖,不断重复着“冤枉”二字。
周径眼神陡然一变,他手上一用力,将军的脖颈流下一条细细的血。
“我不想听你废话,我也没有那么多耐心。”周径额角青筋跳起。
那将军虽身经百战,这时窥见他狠毒的目色,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将军嘴唇蠕动,声音小得如蚊子哼。
周径蹙眉,往他面前一靠,道:“什么?”
那将军抽手将侧腰的短刃拔出,要一举插向周径的心间!
周径未来得及反应,将军却轰然倒地,从他后背贯穿的长刀微微一挑,鲜血喷涌。
刀的主人冷冷道:“谋害亲王,十条命都不够你偿的。”
周径从尸体的手中拿起那短刃,细细端详。
源秀楼抽刀入鞘,道:“如何?”
周径摇摇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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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谦的内寝殿里众官如云,都在席前窃窃私语。
“诸位,你们跟随我多年,都是我的心腹,今日突然叫你们来,确实有事相商,我在这里给各位道歉。”周谦抱拳道。
李坤起身道:“殿下这话说得我们老朽可过意不去。李某效忠殿下,随叫随到本就是必须的,何来抱歉之说?”
众官皆一片附和。
周谦点头,令婢女退下,又将门关住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同各位废话了。”周谦道,“魏王已经回京了。”
魏王?众人都愣了一愣,竟是一时半会儿都想不出这是何方人士。
“魏王周昔是皇后娘娘的儿子,五岁便被送到了封地,”周谦皱眉道,“皇后娘娘身体一直不好,鲜少参与事务。可今时不同往日,皇后娘娘已痊愈了,实在让人意料不到。”
周谦一席话说得竟有些忤逆的味道,几位老官面面相觑,不知该接什么话。
“是啊,皇后娘娘大福大德,上天自然也有所表示。”李坤道,“不过殿下究竟在忧心什么?可否与臣说来听听?”
几人一听,立刻拱手道:“臣愿为殿下分忧。”
周谦仍皱着眉,像是努力思索什么。
半响他才道:“你们觉得,皇上为何多年来不立太子?”
这……
众官的心都通通直跳,这话一旦说出口,无论错对,只要被陛下知道了,可实在不是小罪。
一时间内堂里静谧非常。
周谦突然笑了笑,叹道:“也罢,有些为难你们了。”
众官又松了口气。
“我看皇上的意思,或是要立周昔为太子。”周谦的脸色冷了下来。
一个个老官们只觉得今日甚是煎熬。周谦抛出一个又一个棘手的问题,已经够让他们心惊胆战了,可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给他们十个胆子都不敢揣测。
严冬腊月,人人的内襟竟然都湿透了。
这一下午又是一无所获。众官走后,李坤向他一拜,坐在了他的对席。
周谦捏着眉心道:“你怎么还不走?在我这留着,不怕皇上拿你是问么?”
李坤道:“臣料定殿下不会让臣陷入如此境地。”
周谦哈哈一笑。
李坤为周谦斟满了茶水,道:“臣知道殿下在担忧什么。但臣不得不说一句,此事急不得,也求不得。殿下有成大事的心情,也必得沉得下气来。”
李坤的眼神果然犀利。不过一两句话,他就大致推测出周谦的意思。且说话劝诫之间闭口不提敏感要害,一字一句却都抛在周谦的心坎儿上。
周谦点点头,问道:“大人有何高见?”
李坤放下茶杯道:“殿下的用兵之道比李某懂得多,李某听说有一招‘借刀杀人’可有声东击西之效。”
周谦挑眉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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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经过朝臣商议,皇上突然下了旨,将魏王周昔立为太子。
此旨一出,聚众哗然。
且不说这周昔今年堪堪十六,回了京城还没几天,在朝廷里根基全无,如何保住他东宫的位子?
有人甚至说,立周昔为太子,主要还是为了制衡周谦。
这周谦连年在外征伐,立下无数战功,今年回了京城后不仅有稳固的根基,而且还善于拉拢人心,为不少老臣所信服。
如此一个亲王,皇上怎能不忌惮?
许知愚听说以后并没有什么波澜。什么周谦周昔的,只要不是周径,也与他没有多少干系。
朝廷上任谁谁斗得如火如荼,不过是江湖上逍遥一碗饭后的谈资。
自时叔和时姨平安离开后,时雨眠的精神似好了不少。
然而许知萧一成亲,她的面容还是一天比一天憔悴。
许夫人悄悄找人算了算,时雨眠同许知愚的八字竟比许知萧还更好些。
婚约种种,向来都是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夫人决定找个时机直接告诉许知愚,省得他次次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
许知愚在药馆里核对完新进的药材后,已经是傍晚了。
他最近总觉得娘欲言又止,奇奇怪怪地看着他。
大概……还是因为那件事情吧。
许知愚叹一口气,该来的总是躲不掉。短短一两年的时间里,好端端的日子就发生了巨变,他们几个人,从没做过什么坏事,却什么都不能如愿以偿。
许知愚慢悠悠走在路上,卖晚饭的小摊已摆了出来。放眼一望,满目都是葱香的油饼、热腾腾的面条和包子。
许知愚在面摊前坐下,看着西天漫漫的红霞发呆。
突然有人在耳畔道:“知愚。”
许知愚猛地回头,人流熙熙攘攘,车马穿梭,哪来那个他要找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好几天没更了,本章较短小,逃~~
☆、归梦山水长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些虐,写的时候都特难受。
小雨淅淅沥沥,天色灰蒙蒙的,引人发闷。
路上行人甚少,街铺瞧见天色不好,也早早闭门。时雨眠撑了把伞独自走在路上。雨渐渐变大,路上积了水,不久就溅湿了她的裙角。
时雨眠轻轻一哈,一团白气飘在面前。
她叹了口气,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继续走两步,她忽然看到远处前面的路口有个人正站在雨中,似乎在等着什么人。那人没有打伞,时雨眠摇摇头,心道:若要等人,何不站在屋檐下面?这真是个怪人。
她渐渐走进,不想竟是她认识的人。
“许叔——”她愣了一下,跑了过去,欲将伞撑在许叔的头上。
许叔摆摆手,宽厚地笑道:“叔不用伞,你自己撑罢。”
许叔在雨中站了许久,但身上没有一丁点湿了的地方,时雨眠却并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她问道:“许叔,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许叔道:“雨眠,你是个好孩子。许知萧这个孽子不懂事,天天叫你伤心。”
时雨眠摇头道:“不是的许叔,知萧哥哥他也是没办法。”说罢,她心里一揪,鼻子又酸了起来。
许叔叹气道:“雨眠,许叔不想违背同你父母的誓言,而有些事情便是上天注定的,天命又怎能改变?”
时雨眠有点听不懂,问道:“许叔,我不太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叔欲言又止,摇摇头并不答话,却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她。
时雨眠接过纸条,正想说什么时,许叔居然笑笑地离开了。他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淡,时雨眠想喊却怎么都喊不出口。
她又低头要看纸上的内容,不想纸条竟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了。字迹糊成一片,模模糊糊地隐在一片雾中,分辨不清。
时雨眠猛地醒了过来。
鸟鸣啾啾,窗外一片灿灿的朝霞。是她做梦了。
她的身子酸疼,撑着坐了起来,却眼前一黑,耳中有尖锐的刺破声,她的胳膊一软,身子又“扑通”一声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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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来点什么?”小二搓着手看着面前的老客。这个月白衣裳的公子和另一个公子两人每周必定一块来那么两三次,雷打不动,他早已认得了。
不过,这次有些不同。这个公子最近却是一个人来的。
“要……一壶酒。”许知愚本想说一碗面的,结果看到柜台上整整齐齐的酒,不知为何,嘴角一拐出口变成了“酒”。
许知愚其实不大爱喝酒。一来,喝酒掌控不好度量,容易伤身;二来,他酒量不好。
但今天不知为何,来了他和周径常常来的这家馆子,突然很想尝尝他曾经尝到的味道。
小二一点头,凑近他一脸八卦地问道:“客官,那位公子……哪儿去了?最近怎么都是你一个?”
“……”许知愚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他?他参军打仗去了。”
“打仗?!”小二吃了一惊,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两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不知道背地里干了些什么。想来一定是那公子犯了什么事,被捉去参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