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宁二呵了一声,道:“能管他的人,都在他那栋东楼里面乐着呢。能一直一直有送上门的美女和钱,鬼才做那费力不讨好的事。”
“我家里人……”说到这里,宁二的神色复又变得黯然,他的目光投向远方,显得那样凄凉而落寞。他说:“疯的疯了,死的死了,没人会管我的。”
“就算有,你觉得凭他们的能力,能跟赵福疆抗衡吗?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魏端阳:“那你又是怎么得罪了他?”
宁二笑笑,说:“我趁着市里领导过来视察、楼里安保人手不够的时候,把她们放跑了。那些女孩男孩,很多都是被骗来的,读过书,还有的留过洋。可她们一进了赵福疆的地盘,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再怎么哭天抢地,都逃不出那张罗网。”
“等赵福疆发现的时候,她们已经作鸟兽散。就算他派人去找,也还是跑了二十几个。有的幸存者留在S市,找了当地媒体和网络,曝光了他的恶行。”
“为了这个,赵福疆就恨不得弄死我。但他买我的时候,也是花了钱的。他不可能让这点钱白花,肯定要在榨干我的价值之后,才把我弄死。”
“他逼我来这里站街,就是为了折磨我。等他折腾够了,就会挖走我所有有用的器官,赚最后一笔。”
魏端阳听得瞠目结舌,他问:“你没想过要逃吗?”
“逃?能逃到哪里去?魏端阳在这S市,是条十足的地头蛇,除非我们往J市走,去告状。可我们搜集不到证据,路又那么长,要多久才能走的到呢?恐怕我们还没来得及走出S市,就要被赵福疆的人给按下了。”
他并不是在猜测,而是在陈述。也许在过去,他,或者他认识的人,也曾抱着这种希冀,往外逃过,却依然无人能撼动赵福疆背后的关系网。
恶魔依然在为非作歹,而天遮住了一支眼,选择了视而不见。
宁二将积攒多年的怨气吐出了口。
但他知道,自己这些心里话,只是一种无用的发泄而已。
魏端阳没法帮他主持正义、讨回公道,就连他自己,也欠了东家的巨额债务,难以脱身。
“不说了。”他放下已经喝空的塑料水瓶,又一次往赌场后的陋巷中走去。
魏端阳伸手想拽他,没拉住,却还是成功让他停下了步伐。
“我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为什么你在东楼里待了这么多年,却到这时才无法忍受呢?”他问。
宁二扭过头,目光中闪过几丝怀念。尽管那次策划的动乱让他陷入了深渊,可他的神色中,并无半分后悔。
“因为……赵福疆新进了一批货,都是些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她们不愿意,抱着我的腿哭。有一个长得很乖,很乖,像我老家的一个妹妹。”
“可她死了,刚进东楼的第三天,就被他们玩死了。她的手脚被埋在东楼院子里的槐树下,至于身体……或许已经被分解掉了吧。”
“我走了。”宁二同他道了个别,跳到后巷里,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因为这次交心,因为两人同病相怜,魏端阳逐渐开始期待宁二的到来。
宁二很健谈,他会跟魏东阳断断续续说一些东楼里的琐事,或是跟他吐槽今天遇到的奇葩客人。
而魏端阳总会给他一些酒吧里余留的糕点,供他填饱肚子。
他们经常坐在吧台后面的地面上,絮絮叨叨地说一会话,又再次分别。
宁二也会在接两个客人的间隙里,特地跑过来看他一眼。
渐渐的, 连酒吧里的人都知道,宁二看上他了。
每次宁二到后门来找魏端阳的时候,认识的酒保都会在旁边起哄。
可魏端阳知道, 他们俩只是相互认识, 连朋友都算不上。
宁二会来找他,只是因为他会给宁二带一些吃的,填饱那人饥饿的肚肠。
他会愿意跟宁二交往, 也仅仅是因为宁二不会看在他是个烂赌鬼的份上,嫌弃他。
酒吧发工资的那天, 发到魏端阳手里的只有一叠薄薄的钞票。他匀出几张, 在宁二过来找他的时候,递给了他。
“你拿着吧。就当你接了新客, 休息半天。”魏端阳说。
宁二扇了扇那几张票子, 笑着说:“这点钱, 可不够半天用的。”
但他仍是将钞票塞进口袋里,只是对魏端阳道:“既然是你请我的,那我这半天就用来陪你吧。你现在有空吗?”
魏端阳问:“你想去哪?”
“随便走走,哪里都行。”宁二下意识回答完, 又补充道:“别走太远, 不然他们等下又要来抓我了。”
魏端阳便当真放了手头的活计, 陪着他走出门去。
城东昨日才下过雨,泥水积在人行道的砖缝里,映照着碧青的天色,和在马路上漫步的两人。
宁二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周围的空气, 明亮的眸子里倒映着路边鳞次栉比的楼宇、呼啸而过的汽车,还有光鲜亮丽的一座座商铺。
他买了一个热烘烘的烤红薯,掰了一半递给魏端阳。黄澄澄的果肉混着热气暴露在空气中, 还没来得及散热,就被他“嗷呜”一口吃进嘴里,烫得他直呼呼。
魏端阳一抬眼,就发现了他的窘况,连忙递了个甜筒过来——很劣质的香精混成的甜水,粗粝的沙冰口感,可吃到嘴里,却格外的甜。
宁二像是第一天才到这城市里的一样,对一切事物都感到新鲜,总是忍不住停下来瞧一瞧,看一看。
“如果我自由了,我就要去那里玩。”
“等我有钱了,我一定要尝尝那是什么味道。”
“还没到海洋馆去过呢。”
他每一次吐声,都是一句遗憾。
魏端阳快步跟上去,在枝叶摇晃的沙沙声里,问他:“这些你都没感受过吗?”
宁二顿了顿,坦诚,却并不困窘地说:“没有。”
他往马路牙子上轻轻踢了一脚,说:“我从小都在乡下,最多去过镇上的集市,再长大些,就来了这里。”
这实在是种巨大的遗憾。面对这样一个繁华的都市,他所能做的,竟然只有偷偷瞻仰,无法得见。
陪伴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夜,和日复一日的以身还债,一刻都不能停歇。
相会的时间比魏端阳想象中更短,他们才不过走了一个多小时,绕着附近兜了兜圈子,都没来得及走到更繁华的地段,就不得不生生折返。
“我得回去了。”宁二站在从两栋楼宇间漏出来的阳光里,不无遗憾地说:“再拖下去,又要挨打了。”
他借着光,认认真真看了魏端阳半晌,忽然发现,这个人长着一张干净清瘦的脸,衣着虽然简朴,却收拾得十分熨帖。
他用叹息般的语气,说:“可惜啊,如果我们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相遇,该有多好。”
魏端阳还无暇去想他这句话里的深意,他已经摆摆手,重新融入到那片黑暗里,不见了。
这一次挥手告别后,魏端阳有好一段时间都没再看见他。
仿佛他们那场简单的相遇,只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无端幻梦,不知何所起,也不知何以终。
直到又一个普通的黄昏,宁二从外面跌跌撞撞跑进酒吧,抓起后厨里客人吃剩的蛋糕,就狼吞虎咽起来。
魏端刚想问,你去了哪,一见他吃得噎住了,就连忙倒了杯水过来。
宁二吃饱喝足了,就随便找了个不会碍事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
比起上次见时,宁二显得越发狼狈了。
他的脸上全无血色,衣服松松垮垮,上腹部晕出一片暗红,像是一滩氧化后的血。
魏端阳盯着那片血色,问他:“你跟人打架了?”
宁二摇了摇头。他啃着盘子里残留的薯片,过了好一会,才说:“我怕是活不成了。”
“为什么?”魏端阳正不解,就看到他将衣服领子解开,露出缠着简易绷带的腹部。
宁二平静地说:“他们把我的肝切了一块,卖了。卖了多少我不清楚,可能几十万吧。”
“活着摘,比死了摘,更值钱。现在是买家急着找他们,而不是他们急着找买主。”
魏端阳的眼睛立时睁大了,他凑到宁二近前,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因他没使出多少力气,倒也没碰疼他。
“疼吗?”他问。
“还行吧,习惯了。”宁二抬起眼睛,就那样定定地看了过来。那双眸子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又像道尽了此生心酸。
“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帮你买药。”魏端阳安抚完他,就立刻往外奔去。
宁二也不管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就自顾自地嚼着剩下的炸薯片。
服务员进来见到他,因为已经混了个面熟,就没把他往外赶,只是叮嘱他别乱拿。
过了十来分钟,魏端阳回来了。他手里拎着药袋子,里面是些止痛药,消炎药之类的,还另提一个小袋,里面是新买的蜜饯和冰糖。
魏端阳给他分完药,又倒了杯温水给他,哄着他喝下。
宁二刚把药丸咽下去,嘴里就被魏端阳塞了块冰糖。
一看就是在附近超市里买的,是那种大块大块的粗制冰糖,很便宜,和白砂糖一个味道,嚼吧嚼吧半天都吃不尽。
可宁二已经很久没吃过糖了,放在嘴里砸吧砸吧,像在品什么山珍海味。
昏暗的一米见方的小空间里,宁二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像在用眼神临摹他的模样。
魏端阳不能一直陪他,安顿好他后,就开始往仓库里一箱箱地搬货,或是帮着忙不赢的后厨送东西。
宁二就在那里静静地陪着,陪了半夜,眼看又到了快分别的时候,他才趁着魏端阳出来送他的空当,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要跟我一起逃吗?或者,你带我逃。”他说。
魏端阳似乎吃了一惊,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见没人在附近盯着,才问他道:“去哪儿?”
宁二道:“往外面走,去赵福疆管不到的地方。”
他说着说着,眼睛便不自觉亮了起来,对魏端阳道:“我们可以躲起来,或者去告状。这样我们再也不用受他的胁迫,你也不用还他一分钱了。”
“他干的不都是些违法的勾当吗?这世上总还有几分公道可言吧。难道全世界都得听他的吗?”
他用那澄澈又带着几分期待的目光看向魏端阳,等着他的回答。
在那样的氛围里,那样的情况下,魏端阳根本没法对他说什么重话。
可对于赵福疆和其党羽的畏惧,让他选择了不予回答。
见他迟疑,宁二似乎也猜到了他的心声,便嘿嘿笑了两下,自嘲道:“我就随口一说,你就当个屁放了吧。我走了。”
是啊,他俩本就是萍水相逢,相识不过短短数日,魏端阳也不是他的故友亲朋,犯不着为他的命冒什么风险。
或许是因为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宁二也没见得有多失望。
他匆匆离去,正如他匆匆的来,一溜烟般跑了个没影。
可魏端阳却因为他那几句话,变得辗转难眠。
漫漫长夜,他躺在酒吧后厨临时搭成的木板床上,只觉得现在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是了。日日还债,又能还到什么时候呢?他远没有一夜暴富的资本,也没有什么机会咸鱼翻身。
就算他玩命地做事,一天打十份工,也抵不过利息翻滚的速度。
也许哪一天,东家那边嫌他慢了,也让他变成第二个宁二,将他关进东楼里,或是活取他的器官。
不铲掉赵福疆这块毒瘤,那何时才是痛苦的终点呢?
第二日一早,他便开始寻找宁二的下落。
可那人已经久不往这边来了,也不知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只能跑到赌场里,磨了认识的荷官很久,才获知宁二可能会去的地点:东楼。
可若想进东楼,是需要拿钱当入场券的。他那点破工资,匀了三百给宁二,又被赌场搜刮走绝大部分,剩下的连供他吃饭都堪忧,又哪里够得着进东楼的门槛呢?
他被保安拦在门外,眼看着无数顾客在门口来来往往,却连多进一步都成了奢侈。
等待也成了一种煎熬。
他在酒吧里,开始卖力地工作,偶尔也帮着前台做点事,有时碰到比较大方的客人,能赏他一点小费,他就千恩万谢,小心翼翼地存起。
第二次发工资后不久,他终于又一次见到了那个人。
宁二这回连脸都消瘦了,整个人都仿佛失了水分,如行尸走肉一般在后巷晃悠。
魏端阳不知他是不是又被取走了什么,他只是近乎仓皇地奔过去,抓起宁二垂落的手,对他说:“我们逃吧!”
“逃?”宁二木然的眸子转了一转, 似乎没能立刻领会他的意思:“去哪?”
魏端阳掷地有声地说:“离开这里,摆脱赵福疆!”
宁二过了好一会,才回过味来。
在魏端阳面前, 他的眼睛一点点地恢复了神采, 脸上也重拾了几分血色。
“我们……真的可以吗?”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魏端阳,似在担心此刻的情景不过是他的一场梦。
他这辈子,见过的客人不计其数。
那些人, 兴致上来的时候,恨不得把海誓山盟都当歌唱, 一副要马上给他赎身的模样。可一旦他们冷静下来, 那再好的许诺也成了空。
宁二不是没有被人骗过,他本不该信的。
可看着魏端阳认真的面孔, 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 宁二这副残破不堪的身体里, 似乎也平添了几分勇气。
他知道,他必须逃走,才能有一线生机。再留下去,他会死的!
“怎么逃?”他问。
魏端阳本是一时冲动, 才对宁二说出那句话, 可当宁二问他时, 他竟像早已打好了腹稿一般,将话说出了口。
他说:“我手里有两千多块钱现金,我们可以先搭车,往S市的外面跑。只要我们用现金, 不用电子支付,一路上躲着人走,他们是找不到我们的。”
“等跑出城后, 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避风头,等赵福疆不怎么惦记我们了,再找机会去J市告状,找那些能治他们的。”
“你不是说,你之前放出去的那些人,也有一些逃跑成功了吗?我们不去试,又怎么知道可不可以呢?”
听到他的一通分析,宁二的眼里也重新燃起了希望。
“好,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宁二反握住他的手,郑重道。
“现在吗?要不要再多等几天?等他们放松警惕,再找个合适的时机?”魏端阳没想到他会这么急躁。
宁二摇摇头,说:“等不及了。再等下去,我就没命了!”
这几年来,那些姐妹们是怎么死的,宁二都看在眼里,再清楚不过。
看他仓皇表情,魏端阳立刻便猜到,东楼那边对他的迫害已经到达了极点。
人命关天,他也顾不得多想,连忙匆匆走进酒吧里,收拾了自己的一些衣服和日用品,塞进行李包里带给他,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酒吧里跟店长请假。
酒吧正是忙的时候,没人在意他一个搬运工的去向,店长在嘈杂的音乐声里,嗯嗯两声,算是应了。
等东楼那边发现宁二不见了人影时,他们已经连续辗转多车,往城外逃去。
连续两天两夜,他们不敢有一刻耽搁,反复变换行装、造型、车辆,甚至抹了路边的墙灰往脸上涂,只为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不一样。
而无论什么时候,他们俩之间都必须有一个醒着,用来放哨,以防止赵福疆和其爪牙发现他们。
每到达一个新的城镇,他们就会从搭车转为步行,尽可能不引人注目地走到新的乘车点,一起离开。
公厕和公园成了成了他们的常驻地点。那里有可供洗漱和饮用的自来水,虽然没家里喝的干净,但对于狼狈逃亡的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宁二离开时没带衣服,每次要换洗时,就只能穿着魏端阳的大一号衬衣,套在宽阔的牛仔裤里。
最难熬的是晚上。
户外的夜晚,是很冷的,凛冽的寒气几乎要浸透人的骨髓。他们为了轻装简从,走的时候没有带被子,只能拿衣服一层层往身上套,再依偎在一起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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