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端阳还想看得更仔细些,谁料他才刚刚一动,那个恶鬼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它的嘴张开到人无法想象的极限,对着魏端阳的脑袋就啃了过来。
“回来!”
干巴老头见状不对,朱笔一扬,从图腾里召出一条红蛇,将恶鬼拖了回去。
干巴老头从木桶里拿了块碎肉扔给它, 说:“你已经吃得够多了。
恶鬼立刻伸手捧住,茹毛饮血起来。
魏端阳惴惴不安地待在原地,看着远处这堪称诡异的一幕。
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人间, 还是在地狱。
眼看着老头已经喂饱了恶鬼, 而恶鬼虽依然垂涎着活人的气息,却最终还是恋恋不舍地顺着原路回去。
黑暗森林也再一次如画般合拢。
没让魏端阳等太久,老头就收拾好东西回来了。
他瞥了魏端阳一眼, 说:“你知道得太多了。”
见识到不属于人类世界的另一面,魏端阳感觉到了恐惧, 他怕老头会动手杀他, 所以抢先说:“我不想死。”
但他心里同样升起了对这超凡力量的渴望,于是他借势跪了下来, 对老头磕头道:“求师父教我!”
“教你?”老头冷笑道:“这可是我吃饭的玩意, 要是教会了你, 可不得饿死我自己?”
魏端阳的脑子飞快盘算着,在这生死一线间,他的反应也越发灵敏。
他说:“我既然来当了您的副手,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我在外面穷困潦倒, 但在您这里, 我还能尽一份力。”
“我年轻力壮, 您大可把赃活累活都安排给我干。您就安心做个指挥。就当您提前退休,由我给您养老。”
他这样一套流利的马屁拍下来,都把干巴老头给逗笑了。
也不知道他信了几分,但从他的反应来看, 似乎危机解除了。
“先起来吧。算你小子能说会道。”
老头指指一旁堆积的尸体,道:“既然你睡不着,就去做点事吧。”
魏端阳才见了他那神奇的招鬼手段, 不敢违拗他,只能按照他的指示,去分割尸体。
如果说从前的魏端阳,还只是在道德的层面犯错,因沉迷赌博而害人害己。
可当他第一次接手这属于“清道夫”的工作后,他面临的将是人性的全面崩盘。
你能想象吗?
一个和你长得一般无二,有手有脚的尸体,本应待在太平间或殡仪馆,却成了案板上任你宰割的俎肉。
当锋利的菜刀切开他的身体,黑色的污血从破损处流出,像泥浆一样弄脏了你的手。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你,似乎在问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一天,两天,三天……
随着魏端阳处理的尸体越来越多,他的世界也变得越来越古怪。
他常常能听见那些尸体在和他对话,看到他们从地上爬起又躺下。
看见那些早已死去的尸块在木桶和木盆中蠕动,听见绞肉机的低语,听见地窖里野猪的讨论声。
他在这日复一日对同类肢体的分割活动中,觉得自己已经快精神失常了。
干巴老头还是会拿尸块去喂恶鬼,但几次招待下来,上一任的尸体已经有点不够吃了。
魏端阳也明里暗里打探过,问干巴老头为什么要饲鬼。
干巴老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不是在饲养它,我是在驱赶它。它是自己来的。”
原来,因为积尸地这里存留了太多的尸体,阴气过重,才会招惹这样的阴间之物。
太僵硬的死尸,恶鬼是不吃的。
它爱吃活的,还在喘气的那种。当然,若是没活人,那些刚死没多久的,它也能接受。
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魏端阳发现,老头并未对自己放下戒心。
他在进行招鬼、驱鬼仪式的时候,会特地将自己支开,不想让自己看见。
在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里,魏端阳睡到中途,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
四肢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在地上,挣脱不开。
他勉强把眼睛撑开一条细缝,看到在一片迷离的光晕中,有几根白蜡烛在慢慢燃烧。
干巴老头在自己周围念念有词,跟跳大神一样来回跃动着身体,倾吐着一种晦涩难懂的咒语。
这像是一种奇怪的仪式,却不是在招鬼,更像是在祭祀。
而自己就是这场仪式的祭品。
魏端阳只感到身体传来一阵剧痛,像是灵魂和躯体在进行拉扯与分离,血管被强大的压力挤压到爆开,眼前腾起一片赤红。
干巴老头枯瘦如柴的手抚上他的脑袋,怪笑着说:“你很听话,也很聪明,只是谁让你到这里来了呢?”
“我不需要你养老送终,且借你几十年阳寿吧。”
倏然间,老头整个人都溃散了,化成一摊粘稠的黑色泥浆,无数只触手从泥浆里钻出,发出奇怪的嘶鸣,越过蜡烛的间隙,想要将魏端阳吃干抹净。
“呼呼。”一阵阴风从门外吹了进来。
老头的桀桀怪笑转眼就成了惨叫,屋子里也传来了两种怪物的厮打声。
“它怎么会来?”老头的诧异声中包含着几分惊恐。
“你把它召过来了?你这个疯子!”
老头霎时明白了魏端阳的打算,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怒意。
然而他此刻根本无暇顾及魏端阳,光是对抗冲进门的恶鬼,就已经让他分身乏术。
一阵嘈杂的打斗声后,这场争端以干巴老头的惨叫声宣告结束。
“嘎嘣,嘎嘣。”
房间里传来了奇怪的响声,像是恶鬼在啃食老头枯瘦的手指。一下一下,如在咀嚼有脆骨的鸡爪。
魏端阳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走,但根据他前几次的经验来看,老头的尸体,应该够它吃一阵子了。
在蜡烛燃尽之前,恶鬼的咀嚼声也停了。
随着蜡烛纷纷熄灭,魏端阳的身体也恢复了知觉。
他的眼睛还处在充血的状态,看任何东西都像蒙了层红布,分外模糊。
干巴老头就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脑袋不见踪影,肩膀也消失了大半。
地上洒满了碎肉残渣,还有流淌出的新鲜血液。
门大敞着,森林又恢复了寂静,似乎恶鬼已经离开了。
魏端阳走到门外,把他昨晚用朱砂绘制在墙角的骷髅图腾擦掉,这才返回屋子里。
干巴老头对他存有戒心,他也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当他发现自己面前的世界出现乱象时,他第一时间怀疑自己精神出现了问题,但随着这种情况日益严重,他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对。
他有将老头给他的米饭和水单独喂给底下的某只家猪,作为他自己的对照组。但那只猪并未出现昏厥或失常的情况,所以他猜想,药应该下在别处。
进行反复的排除后,他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人皮灯笼。
趁着某次老头去饲喂恶鬼、无法脱身的时候,他凑到灯笼面前细看,从里面闻到了一种新加的药味。
很淡,却还是被他闻了出来。因为他以前发家时,做的就是药材生意。
他知道老头想对他下手,但他不知道老头究竟是想把自己杀了喂恶鬼,还是用来满足他的其他欲望。
在发现今天的药味明显加重时,魏端阳就留了个心眼,把那副图腾画在了墙外。
虽然老头日防夜防,但魏端阳观察过地面的痕迹,观察过他绘制时的手腕动作,把图腾的画法学了个七七八八。
恶鬼只听这个图腾的召唤,那既然这次是由自己绘制的,想必它也会对自己言听计从。
魏端阳不能确保自己的计划有没有纰漏,在临睡前,他还特地往怀里揣了一把刀子。
最终,他的谨慎保住了他的一条性命,让老头和恶鬼狗咬狗,送了性命。
这时的魏端阳,已经有了要跑路的心思。
可突然来访的客人,让他改了主意。
附近美容医院守仓库的医生,到这里来取货了。
一开始魏端阳还怕他会问起干巴老头的下落,但对方显然并不在意,只是问骨粉有多少,又交给了他五万现金。
“半个月后我会再来拿一次,这些钱还是照常分账。东家6成,公司3成,你们1成。”
医生笃定他不敢在得罪赵福疆的情况下昧下这些钱,在拿到想要的骨粉后,就忙不迭地起身走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魏端阳确实有这个胆子。
整整齐齐五万块,虽然不多,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可以把其中两万寄给前妻,算是给孩子们的生活费。再用其他三万,去维持他和宁二的基本生活。
上一次会被赵福疆抓到,魏端阳心里其实非常疑惑。
他试着问过老头,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猜测:“你还想从东家手里跑掉?不可能的。他那边指不定有什么擅长追踪的异能者。”
异能者?是像老头一样,可以招鬼驱鬼,拥有超自然力量的人吗?
赵福疆能有这些人相助,确实是如虎添翼。
但他现在也不是之前软弱可欺的魏端阳了。他可以招鬼,虽然还不太熟练,那恶鬼也不一定会完全听他的指令,但最起码,他有了自保的能力。
为了避免被物流公司的人看出端倪,魏端阳故意将老头的残躯藏到了尸堆里——反正也不会有人去翻看。
他又对物流公司的人宣称,老头把钱送往东家那边了,以此来拖延时间。
半边屋子里,丢着几个渗血的大麻袋,正是物流公司的人刚刚送来的。
他们对尸体的倒卖, 在很多年前就开始了。
但一是因为清道夫的人手不足,二也是因为市场的需求有大有小,所以冷库里面的尸体, 才会堆积成山。
但对于拥有庞大冷库的物流公司来说, 这些都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
毕竟但凡商人,都需要“囤货”,他们的特殊点, 也仅仅是“货品”的性质不同罢了。
面对一大堆待分割尸体,魏端阳处理起来, 颇有点心不在焉。
对他来说, 继续担当清道夫,显然不是长久之计。但到底要怎么顺畅“消失”, 又怎样带着宁二逃跑, 又让他犯了难。
想到宁二, 魏端阳早已麻木的脸上,也流露出一抹人性化的温柔。
对于他而言,宁二这个人,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这世界上的人, 锦上添花者常有, 雪中送炭者难得。而愿意在绝境中拉自己一把的人, 更是凤毛麟角。
父母,妻子,儿女,他都已失去了。
那些失去的, 终究无法挽回。
他唯一能握紧的,只有和宁二的那丁点联系。
他知道宁二肯定会恨他。毕竟当初赵福疆找过来时,他选择了退缩。
对生存的渴望, 对偿清债务的希冀,让他在宁二求救之时,没有给予回应。
愧疚日夜煎熬着他,让他在漫漫长夜中,还能感觉到属于人的那种疼痛。
他依然期盼着,期盼着有再见到宁二的那天,向他解释自己的苦衷,向他偿清自己的罪过。
只要两个人还活着,一切都有重来的机会,不是吗?
人皮灯笼“哔啵哔啵”地响着,尸油散发出黏腻的焦香。
苦思无果,魏端阳索性放弃了无用的思考和挣扎,决定先将手头这些事情处理完,再寻找去东楼的机会。
当他解开麻绳的系带时,一只苍白失血的手从里面弹了出来。
纤细,瘦弱,布满青痕。
不知道是不是灯油里的□□没有清除干净,他竟隐隐觉得,这手臂有点莫名的熟悉。
他突然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也许是他想多了。他劝慰着自己。
他并没有什么亲朋好友逝世的消息,而且就算有,他们也不一定会那么倒霉地被倒卖到这里来。
可但他一点点扯开麻袋,看到那手臂主人的脸孔时,他的所有希冀、期望,全都被击得粉碎。
陷在袋中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无比熟悉的那张脸孔——宁二。
魏端阳的双手,忽的有些冷。
他觉得,或许自己又一次疯了。或许老头下在石油里的□□,还在影响着他的神经。
不然他怎么可能会看见宁二呢?
那个鲜活的,热烈的,诚挚的,可怜的家伙,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具冰冷的,陌生的,残破的,悲惨的尸体呢?
不会的。
他抬起手来,因为难以置信,他的手臂竟在无法克制地颤抖。
他的指尖落到那张熟悉的脸上,反反复复地摸索,似乎想证明,这只是一个幻觉,一场噩梦。
可一切都静悄悄的。
幻觉没有消逝,噩梦也没有醒来。
只有独属于尸体的那种彻骨冰凉,透过指腹,一路传到了他的心尖。
人皮灯笼的光从背后照过来,照亮了那张属于宁二的脸。
无论是他脸上的毫毛,还是眼尾的小痣,都无所遁形。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自己,双目圆睁,满脸泪痕。
他似乎在问,问自己为什么要背叛他,为什么要将眼睁睁看着他被送回东楼里。
他的胸膛大大敞开着,那里只有一颗破碎的心脏,其他所有脏器都不翼而飞。
先挖出能用的器官,再将剩下的尸体拿去倒卖,这是赵福疆惯用的伎俩。
魏端阳唯一没料到的,是这一切会降临在宁二身上。
宁二多可怜啊,他连饭都吃不饱,小小年纪就被送到了东楼里,一辈子没能逃脱。
他想要的,只是一亩薄田,一个能遮风挡雨的房子,和一个可以看星星的地方。
为什么要让他死呢?
他还这么年轻,还没尝过自由的味道,他也没害过谁,没做过丁点坏事。
为什么作为好人的他,要遭受这样的欺辱?
而作恶多端的赵福疆,却依然可以高高在上地享受那一切?
是他错了。
他以为委曲求全就可以苟且偷生,却没想到,赵福疆从来都没想让他们活下去。
“疼吗?”魏端阳轻抚过宁二胸膛上狰狞的伤疤,这样问他。
“是我错了。我不该看着你被赵福疆的人带走,不该沉默不说话。”魏端阳将他沉重的尸体从麻袋中抱出来,发现他就连死,都没一件足够蔽体的衣。
“宁二。”魏端阳将脸贴上宁二冰冷的脸颊,喃喃地说:“我们有钱了,你知道吗?”
“我赚了五万块钱。你再也不用饿肚子。我们可以搭快车,找活干,去赵福疆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
“我们可以去乡下,你种地,我打工,我们就这样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好不好?”
宁二没有回答,他也给不了他任何回答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魏端阳笑着说,又一次在他颈边亲昵地蹭了蹭。
他说:“你别急,我很快就会来陪你。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轻手轻脚地将宁二放到地板上,又从柜子里找出许久未用的朱砂,一手拿着招鬼的用具,一手从尸堆里翻出老头残破的尸体,一步一步,往门外走去。
在他的主动召唤下,狰狞的恶鬼又一次走出了黑暗森林。
魏端阳将干巴老头甩到它脚下,说:“吃吧,都是你的。”
恶鬼可能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大方,它那七八个脑袋迅速分食完干巴老头的残尸,又将充满欲望的赤红眼眸,定定地看了过来。
即便是它那榆木般笨拙的脑袋,也猜测得到,魏端阳有话要说。
“我要力量。”魏端阳说:“足够我复仇的力量。”
“我要赵福疆死!我要我的宁二活过来!为此,我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正如无数个与恶魔进行交易的人一样,魏端阳灵魂为代价,向那股邪恶的力量献祭了自己。
恶鬼没有回应。
但它的身体却迅速溃败,化作了一团黑色的泥浆。
泥浆迅速渗入地底,于是天地也跟着崩溃和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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