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回礼,他寄了张安城星空明信片。背面写:“沣林的星应该更亮。”
裴聿没回复文字,发来段音频:夜虫鸣叫中,轻轻哼着他们大学时常唱的歌。
走调,但温柔。
季声循环播放着,修改新剧本到深夜。
窗外城市依旧繁华喧嚣,但此刻他心中一片清明。
远方的信照亮不了全部黑夜,但足够让独行者看清下一步台阶,而有些路,终究要一个人走完。
裴聿在沣林民宿前台整理入住登记时,平板电脑自动推送了财经头条。
封面照片上,陆延南穿着定制礼服,手臂被虞意挽着,正在切九层蛋糕。标题写着:“陆虞联姻开启商业新纪元”。
他划掉推送,继续给新到的客人分配房间钥匙。
窗外下着细雨,民宿院子的青石板路泛着水光。
下午带徒步团时,有个年轻女孩一直在刷订婚仪式直播。
裴聿讲解本地植物时,听见片段:“...陆家三公子表示将全力支持虞氏海外扩张...”
晚餐后收拾餐厅,实习生小姑娘兴奋地展示手机照片:“老板你看,我闺蜜在订婚宴做侍应生,说陆少好帅!”
照片角落,陆延南正在敬酒,西装扣得一丝不苟,笑容标准,裴聿扫了一眼:“收拾完早点休息,明早要采菌子。”
深夜做账时,推送又跳出来。
这次是陆延南单独照,正在签婚前协议,配文强调“强强联合”,但裴聿注意到他握笔的手绷得很紧——那是陆延南紧张时的小动作。
他关掉平板,去厨房检查明天早餐食材。
冰箱里有陆延南以前最爱吃的乳扇,是本地供应商送的样品,他犹豫片刻,还是留了下来。
第二天带客人去集市,路边报摊挂着财经杂志。
陆延南和虞意的合影占满整个封面,两人手指上的对戒特写放大,标题用红色强调:“商业联姻2.0时代”。
卖报阿婆热情推荐:“买本吧小伙子,沾沾喜气!”
裴聿买了本茶叶杂志。
回民宿收到安城寄来的包裹,是以前酒吧的遗留物品。
最底下有盒受潮的雪茄,标签上手写着“陆延南存”。他点了根尝尝,味道涩得发苦。
周末有团队建设活动,年轻员工们聊天时提到订婚新闻。
有人说:“豪门联姻都是各玩各的啦。”裴聿正在插花,剪刀不小心剪断了百合茎。
他平静地换了一支。
那晚梦见了赛车场。
陆延南夺冠后冲他挥手,头盔都来不及摘就跳下车拥抱,机油弄脏了他俩的衣服,醒来时凌晨四点,沣林正起雾。
清晨去市场采购,鱼摊老板在听财经广播,主持人分析联姻对股价的影响,裴聿挑了条最活泼的鳜鱼。
回来路上,看见民宿新种的三角梅开了第一朵花。
客房部经理请示:“老板,202房客问能不能延长住宿?”
“按政策办。”裴聿签着单据,“不用特别请示。”
他确实在登记表上看过“陆”这个姓氏,但没多想,沣林姓陆的人很多,就像三角梅在这里只是寻常植物。
午休时刷到订婚宴高清图集。
陆延南在给虞意戴项链,裴聿想起这人以前连手表扣都扣不好,总要他帮忙。
关上手机,他给院子里的三角梅施肥,新来的园丁夸:“老板种花真细心。”
裴聿笑笑:“随便种种。”
傍晚有客人请他调酒,说慕名而来,裴聿推荐了本地梅子酒,客人失望地问:“听说您最擅长威士忌?”
“这里适合喝淡酒。”他擦着杯子,“烈酒伤胃。”
深夜整理旧物,发现箱底有张机车赛门票。
背面写着:“赢了奖杯就求婚!”字迹潦草,是陆延南的风格,裴聿把它放进碎纸机,声音惊醒了睡在柜台上的猫。
月底结账时,发现威士忌销量降了七成,实习生小心地问:“老板,要不要进点新基酒?”
裴聿看着订单单:“多进些茶吧,沣林毛尖不错。”
他偶尔还会看见陆延南的新闻,在财经频道快讯里,或者机场书店的杂志封面上,那人看起来一切正常,只是眼神像蒙了层雾。
有次客人留下本商业周刊,裴聿打扫时随手翻开。
专访里陆延南说:“婚姻是责任。”配图是他和虞意视察工厂,两人距离礼貌得可以再站个人。
裴聿把杂志放进回收箱,第二天有人捡出来当厕读物,他也没说什么。
雨季来临前,他重新粉刷了民宿外墙,选了暖黄色,像沣林常见的落日颜色,旧颜色覆盖后,院子显得更明亮了。
新招牌挂上那天,裴聿拍了张照片,没发给任何人,存在手机里当纪念。
他学会用本地调料做菜,习惯喝淡茶,晚上听雨声入睡。
三角梅爬满了半面墙,偶尔有客人夸:“老板这花养得真好。”
裴聿修剪枝叶时想,有些花注定要种在合适的土壤里。
强求不来,也不必强求。
第73章 谈判桌
季声推开“辰星工作室”的玻璃门时,前台姑娘正在修剪绿萝,看见他进来,剪刀顿了顿:“季老师?陈总他们在三号会议室。”
会议室里只有三个人。
陈总递来矿泉水时看了眼手表:“季老师很准时。”
“应该的。”季声把资料袋放在桌上,“感谢您抽空见面。”
制片主任翻看文件时眉头微蹙:“季先生目前的...独立艺人身份,可能和我们现有艺人定位有些重叠。”
季声打开平板调出数据图:“这是我过去四年的观众画像分析,25-35岁女性受众占比67%,与贵公司正在开发的都市剧目标人群高度吻合。”
“但我们更看重稳定性。”陈总指尖敲着桌面,“听说DE的竞业条款还没完全解除?”
“法律上已经清账。”季声调出律师函扫描件,“所有限制条款上个月到期。”
空气沉默片刻。
一直没说话的年轻导演突然问:“季老师为什么选我们?比我们资源好的工作室不少。”
季声看向窗外车流:“因为你们去年做的《春夜喜雨》敢用新人编剧,今年投的纪录片项目亏了钱也没砍团队。”
陈总挑眉:“你调查我们?”
“选择合作伙伴需要了解价值观。”季声把U盘推过去,“这是我为贵公司正在筹备的《逆流》写的角色分析,当然,只是个人理解。”
导演插上U盘时,季声注意到他手背有块颜料渍——像是刚改过分镜稿。
屏幕亮起时,会议室响起轻微抽气声。
PPT里不仅有人物小传,还有分场调度建议,甚至标注了潜在植入广告的节点。
“你什么时候...”制片主任愣住。
“剧本公示期我申请了阅览权限。”季声微笑,“作为普通观众。”
陈总突然笑了:“季老师,你知道业内现在怎么传你吗?说你是DE不要的烫手山芋。”
“也有人说我是DE教出来的最优等生。”季声面色不变,“看您信哪个版本。”
谈判持续三小时。
“最低保障我们可以给到这个数。”陈总在纸上写数字,“但需要你自带部分商务资源。”
“我能带来王安生导演新戏的联合出品资格,以及两位金梧桐评委的推荐信。”
茶杯放下的声音很响。
导演猛地抬头:“你联系过王导?”
“项目书在我邮箱躺了两个月。”季声调出邮件,“如果贵公司有兴趣,下周可以安排见面。”
最终合同草案打印出来时,窗外天已黑透。
陈总送他到电梯口:“说实在的,我没想到你这么...务实。”
“从零开始的人没资格挑食。”季声按下电梯键。
回程地铁上,他点开银行APP。
余额勉强够付三个月房租,但刚刚谈成的项目预付款能解燃眉之急。
手机震动,裴聿发来沣林星空照片,配文:“谈判顺利?”
季声回:“啃下硬骨头。”
那晚他修改《逆流》的试戏片段到凌晨。
台词本边缘写满注释,比给DE交作业时更认真,窗外偶尔有车灯扫过,照亮墙上新贴的沣林风景明信片。
清晨六点,他收到辰星法务的修改意见。
条款依然苛刻,但留下了协商空间,他回复:“下午两点带新方案面谈。”
洗漱时发现自来水断流了。
物业说管道检修要三小时,他带着资料去咖啡馆继续工作,吧台女孩认出了他,多送了块蛋糕:“季老师加油。”
蛋糕太甜,但就着黑咖啡吃完时,他想起四年前在DE会议室,连喝什么咖啡都要报备的日子。
第二次谈判缩短到两小时。
陈总签完字递笔时,突然说:“其实王导给我打过电话。”
季声笔尖顿了顿。
“他说你像年轻时的他,太硬容易折。”陈总笑,“但我看未必,玉硬才耐磨。”
合同签完已近黄昏。季声站在辰星工作室落地窗前,看楼下车水马龙。
这个高度看不见DE大厦,但能望见更远的西山轮廓。
手机响起陌生号码,对方自称某国际品牌公关总监:“听说您成立了工作室?我们明年有亚洲区推广计划...”
季声打开录音功能:“方便先发项目书吗?”
挂电话后,他给王安生发了条消息:“谢谢您推荐。”
对方回得很快:“磨你的刀,别辜负好钢。”
晚高峰地铁拥挤,他护着合同文件站到角落。
对面广告屏正播放DE新人的饮料广告,男孩笑容灿烂得像从前的他,但此刻他手中牛皮纸袋的重量,比任何代言合约都踏实。
回到出租屋,灯坏了。
他点着手机手电筒修保险丝,墙上有蟑螂爬过。
突然停电的楼道里,邻居大妈喊:“小季!我这有蜡烛!”
他借着烛光继续修改《逆流》的台词本。
黑暗里点灯的人,最先看见光。
《逆流》剧组化妆间里,季声对镜贴上灰白的鬓角。
化妆师小心调整发际线边缘:“季老师,您才二十八岁,演五十岁的老工程师会不会太勉强?”
季声对着镜子练习手指微颤:“角色十六岁下乡,三十岁工伤断指,五十岁查出尘肺病。”他捻起桌面的粉灰抹在指甲缝里,“时间跨度比年龄更重要。”
片场搭的旧厂房通风差,高温灯烤得空气发烫。
季声穿着厚重工装蹲在机床前,反复练习单手换钻头的动作,道具师傅看不下去:“用替身吧,这段不露脸。”
“手部特写镜头得连贯。”季声虎口贴的创可贴被机油浸黑,“老陈的手应该长满茧子。”
正式开拍时,他操弄机床的姿势让导演喊卡后还愣了几秒。
演对手戏的老演员递水时问:“你跟真工人学过?”
“在机械厂待了半个月。”季声扯下汗湿的假发。
午休时场务发现他蹲在道具间吃盒饭,笔记本摊在膝盖上,写满粉尘吸入导致的呼吸节奏分析。
执行导演路过嘀咕:“过气明星还摆谱...”
灯光师默默把风扇转向他。
后来全组都发现,季声的剧本永远是最破的——页脚卷边,夹着不同颜色的便签,空白处密密麻麻标注着心率、血压、甚至指甲开裂的周期。
有场咳血戏,季声坚持用糖浆代替后期特效。
连续NG八条后,他扶着道具机床干呕,喉咙真咳出了血丝,医务组要送他就医,他摆手:“老陈晚期肺癌,咳起来应该撕心裂肺。”
杀青那场雨戏,他跪在泥泞里抢修水泵。
冰水浇了四小时,场记偷偷给他换温水,被他摆手拒绝。监视器后,制片人感叹:“这演技放这级别的电视剧里都浪费。”
最终镜头是特写:满是皱纹的眼角滚落一滴泪,混着雨水滑进衣领。
全场静默时,道具组老师傅突然鼓掌:“像我爹去世前的样子。”
庆功宴季声没去,留在片场帮道具组收拾机床。
灯光助理红着眼眶过来:“季老师,我能跟您合个影吗?我妈是您老粉,说您演啥像啥。”
照片里季声还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笑时眼角皱纹未褪。
当晚这张照片出现在灯光师的私人博客,配文:“见过最不像明星的演员。”
三个月后剧集播出,观众反馈页被“矿山老工程师”刷屏,有尘肺病家属留言:“他咳喘时弓背的弧度,和我爸一模一样。”
辰星工作室因此接到职业病防治机构的合作邀请,陈总给季声发邮件:“有公益广告找你,报价不高。”
季声回复:“片酬捐给尘肺病基金会吧。”
拍公益广告那天,他在医院见到真正的矿工,有个老人握着他手说:“你演的那个老陈,像我兄弟。”
回程车上,助理小声说:“DE那边放出风声,说您只能接这种小角色了。”
季声擦掉指甲缝残留的粉笔灰:“老陈活了五十年,够本了。”
当晚《逆流》庆功宴,演员们轮流敬酒时,导演突然举杯朝他示意:“敬我们的定海神针!”
全场目光聚焦过来,季声举杯饮茶。
后来化妆师透露,导演剪辑时候留的最多的就是老陈的镜头,因为“每个镜头都舍不得剪”。
散场时,场记姑娘塞给他一罐手工枇杷膏:“我妈熬的,治咳嗽好用。”
季声拧开罐子,糖浆味道刺鼻,但让他想起片场那场咳血戏。当时他蜷缩在机床边,看灯光师偷偷用袖子擦眼睛。
如今机床拆了,片场散了,但某些东西留了下来。
季声是在晨跑时发现异常的。
便利店电视正播放早间娱乐新闻,主持人用夸张的语调念着通稿:“...某J姓男星疑似遭金主抛弃后资源骤降,近日被拍到独自乘坐经济舱...”
他压了压棒球帽檐,继续匀速慢跑,但手机开始持续震动,屏幕堆满消息提醒。
回到出租屋时,未读信息已积攒到99+。
最早是凌晨三点,某个合作过的场务发来截图:“季老师,论坛有人在扒您用DE资源的事。”
截图来自知名八卦社区,热帖标题耸人听闻:《八一八某资源咖如何从顶流坠入素人圈》。发帖人自称“业内知情人士”,用缩写和代号暗示J姓男星,配图是马赛克处理的机场背影——那是他上周去《逆流》剧组的路透照。
帖文罗列“证据”:从四年前突然签约DE,到近期乘坐经济舱、入住快捷酒店,甚至放大他路边吃盒饭的照片,配文“落魄至此”。
最致命的是几张模糊的宴会旧照,其中他与顾行川并肩站立的画面被红圈标注,暗示“特殊关系”。
季声平静地煮咖啡,翻阅不断更新的爆料。
九点整,营销号开始同步推送类似内容,#德不配位#话题悄然爬上热搜尾巴,有账号翻出他去年拒绝某综艺的旧闻,扭曲成“耍大牌遭封杀”。
十点,第一个合作品牌打来电话。
市场总监语气委婉:“季老师,我们下季度宣传计划可能调整...”通话背景音里有键盘敲击声,像在实时监控舆情。
午间,某娱乐周刊发布“深度报道”,引用“前DE员工”爆料称J姓男星“拍戏必须住五星级”“台词靠提词器”。
配图是他拍《逢春》时房车外的照片,但巧妙裁剪掉了同期入住的整个剧组。
季声点开报道里的“证据图”,认出那是DE宣传期统一安排的住宿。当时顾行川说:“排场也是商业价值的一部分。”
下午形势恶化。有匿名账号放出剪辑过的音频,是他拍《夜色温柔》时与导演讨论戏份的片段。
原始对话关于角色理解,剪辑版却像在抱怨“戏份太少配不上咖位”。话题#演员的自我修养#被水军刷上热门,评论区充斥“糊作非为”的嘲讽。
黄昏时,辰星陈总来电:“老季,平台方建议《逆流》宣传期暂缓你的单人行程。”背景有纸张翻动声,“当然,剧组绝对信任你...”
季声打开《逆流》官方账号,发现最新剧照里他的单人镜头被替换成集体海报。弹幕网提前上线的预告片里,他的台词被消音处理。
夜幕降临后,黑料升级到刑事边缘。
有账号称J姓男星“税务问题遭DE弃保”,配图是模糊的税务局大门照片。虽未直接点名,但关联词条精准指向他的姓名。
晚十点,裴聿发来沣林星空照片,附言:“欲戴王冠”季声回复:“早卸货了”
他继续修改新戏台词本,直到凌晨发现手机死机——某八卦APP推送了P图:把他拍公益广告时探望尘肺病人的照片,与顾行川去年捐款的新闻拼接,暗示“洗钱合作”。
充电开机后,收件箱堆满媒体采访邀约。最上面是DE公关部统一声明:“关于前艺人J某的个人行为,我司不予置评。”官方措辞,但发布时机精准得像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