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慈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他。
“骂完了,”江长逸将他捆了个结实,“那就该我了。”
相慈懵了一下,直到被捆得动弹不得,才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江长逸!你敢!”
回应他的,是又一记凌厉的破空声。
“啪!”
鞭子结结实实地抽在他的肩背上,单薄的衣料瞬间破裂,留下一条红肿的血痕。
“啊——!”相慈疼得惨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地上翻滚。
“贪心不足的东西,”江长逸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鞭子如同雨点般落下,精准地避开要害,却每一鞭都带来火辣辣的剧痛,“什么下作手段都敢往我身上用。”
“啪!”
“什么毒都敢往我嘴里送?”
“啪!”
“真把我当成傻子,以为你那手段高明得很?”
相慈只能狼狈地在地上滚来滚去,试图躲避那无处不在的鞭影。
鞭风凌厉,甚至将他几缕散落的头发都抽断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江长逸发起疯来,竟然比那个归弄还要疯癫可怕!
剧烈的疼痛让他后悔不迭,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这两个煞星进门!
“啊!阿漱!阿漱救我!”他疼得受不了,开始嘶声叫喊唯一可能救他的人。
“留点力气滚吧。”江长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漠然,“没人会来救你。”
不知抽了多少鞭,直到相慈的声音从最初的尖叫变成了微弱的呻吟,几乎连翻滚的力气都没有了,江长逸才终于停了手。
他将那染了些许血色的鞭子随手扔到一边,仿佛丢弃什么垃圾,看也没再看地上蜷缩成一团,狼狈不堪的相慈一眼,转身离开了这片狼藉的屋子。
相慈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缓了好半天,才积攒起一点力气,嘶哑地吼道:“疯子!你们两个都是疯子!!”
他好不容易挣扎着坐起来,却发现江长逸根本没给他松绑,他手脚还被捆着,哪里也去不了,更是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直到半夜,才有仆人战战兢兢地进来,发现了他,慌忙替他解开绳索。
“你们……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我差点就死了!”相慈有气无力地骂道。
仆人吓得连连道歉。
相慈咽不下这口恶气,龇牙咧嘴地问:“江长逸那个混蛋呢?去哪儿了?”
仆人一愣,小心翼翼地回答:“江、江公子……好像跑了。”
“废话!我当然知道他跑了!”把他打了一顿不跑难不成还等着他啊,相慈气得伤口更疼了,“我是问他跑哪儿去了!还在不在府里?!”
仆人这才明白过来,连忙道:“不、不在了,守城的人说,江公子早就已经离开慈渡了……”
“什么?!跑了?!”相慈猛地拔高声音,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牵扯得全身伤口都在叫嚣。
江长逸跑了!他竟然真的跑了!
那归弄怎么办?!
相慈眼前一黑,仿佛已经看到归弄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和得知真相后可能会将他撕成碎片的恐怖场景。
“追……快追啊!!”他用尽最后力气,崩溃地对着仆人大吼,“快去把他给我追回来!不然我们都得完蛋!!”
仆人们被他状若疯魔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相慈绝望的喘息和呻吟。
连夜策马,风尘仆仆。
当江长逸再次踏入京城地界时,一股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昔日司马府邸门前那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繁复华丽的雕花门楣,匾额上龙飞凤舞地题着两个烫金大字——“温府”。
江长逸勒住缰绳,眉头紧锁。他离京不过数月,京城竟已天翻地覆。司马氏倒台,必有新贵崛起,这在他意料之中,只是这“温家”……他搜刮记忆,也寻不到多少痕迹,仿佛凭空冒出来一般。
正当他兀自疑惑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自身后传来。一辆装饰素雅却不失格调的马车在府门前停下,车帘掀开,一名身着月白锦袍的女子利落地跃下马车。
她容颜清丽,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凌厉与疲惫,正是昔日的司马晴。
看到站在门口的江长逸,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唇角牵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江长逸?久违了。既然来了,不妨进府一叙?”
江长逸注视着她,如今的她气度与在疆水时已截然不同,少了几分隐忍,多了几分掌控一切的从容。他点了点头,随她步入这陌生的温府。
府内亭台楼阁精致非常,却透着一股急于抹去前人痕迹的刻意感。
侍女奉上香茗后悄然退下,花厅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所以,”江长逸率先打破沉默,目光落在温晴身上,“如今京城,是温家说了算?而你,已经是温家的掌权人?”他顿了顿,问出心中疑惑,“为何改姓温?”
司马晴——或许现在该称她为温晴。她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司马这个姓氏,承载了太多令人作呕的回忆。我母亲姓温,用她的姓氏,我觉得很干净。”
江长逸瞬间明了。毕竟她那所谓的父亲是如何将她当作弃子又企图重新利用。
“所以,你和归弄的交易是,”他直接切入核心,“你帮他拿到琉鳞,他入局,助你复仇?”
“不错。”温晴坦然承认,她有些疑惑地看向江长逸,“归弄与你……关系匪浅,他竟未曾告知你?”
又是这句话,每个人似乎都认为归弄对他一定会知无不言,而事实却是归弄把他从头骗到尾。
江长逸端起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问道:“你知道司马懿仁已经死了吗?”
温晴脸上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反而露出极淡的笑意:“知道啊。”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在疆水的地牢里,我亲手杀的。”
亲耳听到她如此平静地说出弑父之举,江长逸心中仍是一凛,不过却也在意料之内。他沉默片刻,才道:“……琉鳞,为何会落在司马懿仁手中?据我所知,那是人鱼族圣物。”
温晴放下茶盏,目光变得深远:“这要从数百年前说起了。人类贪婪,觊觎人鱼血肉鳞骨的价值,数百年来捕杀不休。人鱼反抗过,但失败了。他们被囚于深海牢狱,四方由四大家族的‘魄柱’镇守。这魄柱不仅形成屏障,更会不断汲取人鱼的生命与力量,转化为所谓的‘福泽’,滋养着持有它的家族。”
“人鱼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倾全族之力,对魄柱持有者降下了诅咒。起初,四大家族不以为意,直到诅咒逐渐显现,族人开始出现各种诡异的病症与不幸。司马氏的祖辈尤为‘聪明’,他们不知用何手段,窃取了人鱼族的圣物‘琉鳞’。凭借琉鳞的庇护,他们这一支,得以豁免了那恶毒的诅咒。”
“诅咒……真的存在吗?”江长逸皱眉。
温晴收回目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见过苏夭吧?她那般模样,便是诅咒的体现之一。”
江长逸想起苏夭那诡异,停滞不前的少女容貌,以及她曾说自己服药维持容貌的事。“她告诉我,她是吃了药才……”
温晴打断他:“据我查到的消息,苏夭在二十多岁时,容貌便开始逆生长,越来越年轻,但身体的机能却在加速衰老。这种矛盾最终会将她变成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她寻遍天下奇药,最终在慈渡找到一种方子,并非为了永葆青春,而是强行将容貌‘定格’在某个阶段,以避免变成怪物的命运。这,就是诅咒的一种形式。”
江长逸默然。原来如此。
所以归弄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无比清晰,收集四大家族的魄柱。他与温晴合作,各取所需。
一切线索终于串联起来,真相大白,却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他站起身:“我明白了。多谢告知,告辞。”
“这就走了?不多留几日么?”温晴也起身。
江长逸摇头,“不必了。这京城,我也待腻了,即刻便会离开。”
温晴看着他,眼中掠过一丝不解:“那归弄呢?你们……”她记得,这两人形影不离,关系绝非寻常。
江长逸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清晰地回荡在花厅中:“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温晴看着他决绝的背影,不再多言,只是道:“日后若有急事,可来寻我。力所能及,必当相助。”
江长逸脚步微顿,侧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恭喜,得偿所愿。”
离开温府,江长逸径直前往京郊驿站。
他心绪纷乱,只有一个念头清晰无比——离开这里,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逸逸,”系统的声音弱弱地响起,带着点可怜兮兮的味道,“你真的决定好了?”
“嗯。”江长逸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做任务。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计算什么,然后哀叹了一声,它已经开始规划下岗再就业的未来了。
江长逸没理会它的碎碎念,到了驿站,迅速买好了最快出发的船票。码头上依旧人来人往,吆喝声、告别声不绝于耳,看似一切如常。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向登船口时,一股违和感涌了上来。
太“干净”了。
这艘即将启航的客船周围,似乎少了一些惯常徘徊的小贩和无所事事的闲汉,连不远处几艘本该忙碌卸货的小船也异常安静。几个看似普通的旅客,眼神却总是不经意地扫过人群,姿态过于警惕。
不对劲。
江长逸脊背一凉,几乎是本能地,他立刻放弃了登船,脚步一转向,迅速混入旁边一群刚下船的旅客中,低着头,朝着与登船口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去。他甚至没有回头确认,但那如芒在背的感觉挥之不去。
就在他离开码头核心区域,拐入一条相对僻静的街巷时,身后原本喧嚣的码头陡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呵斥声。他隐在巷口墙后,用眼角余光瞥去。
只见一队身着统一深色劲装,行动迅捷的人马,已迅速控制了码头各个出口,将所有人员围堵在内,为首的,正是萧阳。
江长逸心头一沉,归弄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他不再迟疑,转身便没入错综复杂的街巷之中。京城他毕竟熟悉,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小路和隐秘的出口。
第78章 和你一样恶心
他放弃了大张旗鼓的水路,转而奔向城西一处相对混乱,监管较松的骡马市。
那里鱼龙混杂,常有私下组队北上的商队,混入其中离开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他动作极快,用身上部分银钱迅速换了一匹脚力不错的骏马,又购置了些干粮和一件不起眼的灰色斗篷,将自己重新伪装。
不敢走大道,他策马转入城郊的林地小路,打算绕行一段再寻机北上。马蹄踏在落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林间光线昏暗,只有他一人一骑在疾驰。
然而,心中的不安非但没有减轻,反而随着寂静的蔓延愈发浓重。归弄既然能精准预判他到码头,又岂会不知京城其他可能的出路?他就像一张早已布好的网,而自己,似乎一直在网中挣扎。
疾风中,江长逸听到了另一阵马蹄声。
不是他这匹坐骑的,而是来自身后,并且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江长逸回头,只见林间小径的尽头,一人一骑正疾驰而来。马背上的身影,正是他此刻最不愿见到的人。
他甚至没有看清归弄的表情,没有丝毫犹豫,江长逸猛地一夹马腹,狠狠挥下马鞭,身下骏马吃痛,长嘶一声,奋蹄狂奔,试图拉开距离。
然而,身后的马蹄声非但没有远离,反而越来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
知道单凭速度难以摆脱。
江长逸指间扣住一枚飞刃,头也不回,凭借着对身后马蹄声位置的判断,手臂猛地向后一甩。
“嗖——!”
飞刃划破空气,带着尖啸,直射身后马匹上的身影。
这一下又快又狠,旨在逼退或击伤。
归弄疾驰中见寒光袭来,反应快得惊人。他并不硬接,而是猛地一勒缰绳,同时足尖在马镫上一点,险险避开了那直取面门的飞刃。
“夺”的一声轻响,燕回翎深深钉入了后方不远处的树干上,刃身犹自颤动不已。
归弄落地后,看着江长逸趁机又拉开了一段距离,即将消失在林木拐角处的背影。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几乎在落地的瞬间,他反手自身后箭囊抽出一支特制的短矢,搭上那张一直挂在马鞍旁的精致手弩。
抬手,瞄准,扣动扳机。
短矢并没有射向江长逸本人,而是精准无比地射向了江长逸坐骑的后腿关节。
马匹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彻底失控,前蹄扬起,疯狂地颠簸甩动,想要将背上的负担甩脱。
江长逸被颠得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眼看就要被甩飞出去,他当机立断,猛地松开缰绳,借着惯性向侧前方滚落,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才卸去力道,浑身沾满了草屑和泥土,狼狈不堪。
他刚撑起身体,就看到归弄缓缓走来,步履从容,靴子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刺耳。
归弄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跑这么快做什么?”归弄的声音轻柔,唇角甚至还挂着笑意,“看,弄得这么狼狈。”说着便要抬手拂去江长逸身上的碎叶。
江长逸侧身躲过他的触碰,“别碰我。”
归弄的手停在半空,看着江长逸躲避的姿态,许久才把手收回来。
“好聪明,这么快就察觉不对劲了,我差点都追不上你了。”
江长逸撑着地面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有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着他翻涌的情绪。
归弄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答,伸出手,不是碰他,而是摊开了掌心。
那里面,静静躺着的正是契珠。
“你太不小心了,”归弄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他拉起江长逸垂在身侧的手,强行将契珠塞进他的手心,然后用自己的手紧紧包裹住,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指骨,“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弄丢。”
契珠是江长逸离开慈渡时就扔在了相家的。
“不小心?”江长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直接嗤笑出声。
他猛地发力,狠狠甩开了归弄的手,看也不看,反手就将那颗珠子用力掼在地上。
珠子在泥土上弹跳了几下,滚落到两人脚边。
江长逸抬起脚,用靴底死死地碾了上去,用力之猛,仿佛要将它连同某些东西一起碾碎,践踏进污浊的泥里。
他抬起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不是不小心,我是故意的,归弄。我现在看着这东西,只觉得恶心。”他顿了顿,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归弄骤然阴鸷的双眼,补充道,“和你一样。”
“恶心?”归弄脸上的那点伪装的温和瞬间消失殆尽,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低沉危险,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随即,他又扯出一抹扭曲的笑,试图去拉江长逸的手腕,“跟我回去,我会跟你解释……”
“解释?”江长逸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同时手腕一翻,一柄寒光熠熠的匕首已然抵在了归弄的脖颈上,刃尖紧贴着皮肤,“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让开。”
归弄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颈间泛着冷光的利刃,又看向江长逸决绝而冰冷的眼睛。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不仅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刀锋,向前逼近了一步。
锋利的刃尖瞬间刺破皮肤,一缕殷红的血丝顺着脖颈滑落,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江长逸握刀的手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没有半分退让。
“你拿刀对着我……”归弄看着他,明明那晚,江长逸还是用那双充满疼惜的眼神看着他,现在却是如此冰冷。
“我说了,”江长逸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再拦我,我会杀了你。”
“好啊……”归弄闻言,脸上的笑容骤然扩大,那笑容灿烂却无比骇人,配合着颈间的血迹,宛如从地狱爬出的修罗,“那你更不能走了。”
江长逸还没理解他话中深意,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浑身力气如同被瞬间抽空,连握着匕首的手指都开始发软。
“哐当”一声,匕首掉落在地。
他腿一软,向前栽去,却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冰冷而坚实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