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昏暗,感官瞬间放大。清冽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将他完全笼罩。
“既然到了门口,”归弄的声音贴得极近,带着风雨欲来的平静,“犹豫什么?若我不拉你,你打算去哪?”
江长逸心头一跳,“这么晚,我以为你睡下了。”
“睡下?”归弄低笑,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看来你还知道现在很晚。我还以为江公子乐不思蜀,忘了时辰。”
他话语里的尖锐让江长逸蹙眉:“什么乐不思蜀……我不是说了要去打探消息?”
归弄的鼻尖几乎蹭到他的颈侧,深深吸气,语气陡沉:“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江长逸一愣,下意识闻了闻衣袖:“什么什么味道?”
“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胭脂香粉味,甜腻得发齁。”
江长逸恍然。是了,苏夭那暖阁里熏香浓郁,宴席上觥筹交错,难免沾染。他正要解释,下巴却被归弄冰凉的手指用力掐住。
“带着这一身别人的味儿,深更半夜才回来……”归弄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江长逸,你究竟去了哪里?见了谁?”
他语气中的质问和近乎失控的占有欲让江长逸心头火起:“我去见了苏夭,她留我参加了一场宴会,仅此而已。你……”
“宴会?”归弄冷笑着打断,手指收紧,“所以是去陪别人饮酒作乐了?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等到现在。”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千钧重量和压抑的委屈,让江长逸的心莫名一揪还夹杂着一些心虚。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江长逸试图挣脱他的钳制,脱口而出:“还有,你是狗吗?我一回来就凑过来闻……”
话音未落,他意识到失言。归弄的眼神瞬间暗沉。
“狗?”
江长逸矢口否认:“不是……”
一只手强势抬起他的下颌,另一只手扯开他衣襟,露出锁骨和一小片胸膛。微凉空气触及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归弄低头,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呃——”尖锐刺痛传来,江长逸痛呼出声,双手推拒着身前坚实的胸膛,却如同蚍蜉撼树。
“归弄!你疯了?!松开!”
归弄置若罔闻,齿尖深陷皮肉,持续片刻才缓缓松口,留下一个清晰渗着血丝的牙印。
昏暗中,他粗粝的指腹抚上那个印记,轻轻摩擦,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嘶……”江长逸皱眉轻吸着气,被咬处传来阵阵混合着刺痛的麻痒。
归弄的手指从牙印缓缓向上,带着灼人的温度,滑过耳垂,眉眼,最后停在江长逸紧皱的眉头上,温柔地替他抚平。
“不是说我是狗吗?”归弄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这样,算不算是标记了你?”
刺痛在脑海中炸开,江长逸气得发笑,“……疯狗。”
听到这两个字,归弄非但不怒,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带着一种“如你所愿”的挑衅。他甚至微微偏过头,将线条流畅的脖颈更充分地暴露在江长逸眼前。
这无声的挑衅彻底点燃了江长逸压抑的怒火。他瞅准归弄稍稍松懈的间隙,猛地勾住他的脖子,仰头,带着十足的报复意味,狠狠咬在归弄耳下方那处脆弱的颈侧皮肤上。
这一口他用了十成力气,毫无保留。
归弄的身体瞬间微僵,闷哼一声,可他非但不推开,反而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压抑而兴奋的喘息。他甚至主动弯腰,将脖颈更便利地送到江长逸唇边,一只手稳稳扶住江长逸的后腰。
直到铁锈般的血腥味迅速在口中蔓延开来,江长逸惊觉自己咬得有多深多重,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松开了口。归弄颈侧那个清晰的咬痕正缓缓渗出血珠,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可归弄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指尖眷恋地抚上江长逸沾染了血色的唇瓣,细细摩挲。
江长逸觉得这人真是彻底疯了,被咬出血还能笑成这样。
唇边残留的血腥味让他极度不适,他正要抬手擦去,归弄却抢先一步拽住他的手腕,低头靠近。
江长逸猛地侧头避开,吻便落在了他的唇角。他又惊又怒:“你又做什么?!”
“味道太难闻了,”归弄的声音贴着他的皮肤响起,“我帮你盖掉。”
江长逸:“你……!”
所有的阻拦都是徒劳,归弄的手紧扣他的后脑,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禁锢住他的腰,将他牢牢锁在冰冷的门板与自己炽热的身体之间。
这是一个充满血腥气和掠夺性的吻。
江长逸被迫承受,口腔里满是彼此血液混合的味道,甜腥而炽热。黑暗中,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却无限放大,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喘息和唇齿交缠的暧昧声响。
他手脚并用地挣扎推拒,归弄却轻易地钳住他妄动的手腕,顺着他后退的力道,几步将他重重压在了柔软的床榻之上。
陷入被褥,归弄用修长有力的腿压制住江长逸乱蹬的双脚。手脚皆被束缚,江长逸彻底失去了反击的机会。
嘴唇渐渐麻木,肺部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江长逸微微睁眼,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归弄的身形遮住了大部分光线,而他那双眼睛,正一瞬不瞬专注地凝视着自己,仿佛要将他吞噬。
在他感觉自己即将窒息的那一刻,归弄终于松开了他的唇。
轻微的湿意从眼角滑落,江长逸才惊觉自己竟被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他现在浑身脱力,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哑着嗓子低斥:“……起开。”
归弄依言让开。江长逸撑着手臂,有些狼狈地坐起身,抬手用力擦去眼角的湿意。
他无比后悔,怎么不过脑子说了那句话,结果归弄真就变成了一条咬住不放的疯狗。
他抬眼看向站在床边的归弄,对方脖颈处的血珠已经汇聚成一条细小的血流,蜿蜒而下。
江长逸完全下了死口,此刻却只觉得憋闷:“怎么没咬死你。”
“你舍不得。”
江长逸气结,他都忘了这人有着变态的治愈能力,早知道当时就不该心软松口!
“还有,”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一丝主动权,“以后不准亲我!”
归弄:“为什么?”
他还好意思问?江长逸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恼火和委屈涌上心头:“归弄,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这样亲我?还是说,你觉得你失忆了,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对我为所欲为,不用负任何责任?”
说着说着,那股委屈感越发清晰。现在失忆的是归弄,为了帮他解毒四处奔波的是自己,而这个罪魁祸首,却好像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承担。
“不公平,归弄这不公平。”
归弄静静听着,黑暗中,他看了江长逸许久,才轻声开口:“好。”
他当然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他知道那些被遗忘的过往,知道自己的承诺,更知道眼前这个人对他意味着什么。
但他还是选择隐瞒了下去。
“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这样了。”他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擦过江长逸湿润的眼角,“别哭了。”
江长逸猛地别开脸,像是被烫到一般:“什么别哭了?我没哭!”
归弄从善如流,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纵容:“好,没哭。是我哭了。”
江长逸:“……”他彻底没了脾气。
在黑暗中静默片刻,江长逸最终还是起身,摸索到桌边将那盏昏黄的油灯点亮。
暖黄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将两人此刻的狼狈映照得无处遁形。
他衣衫不整,唇瓣红肿,锁骨处的牙印清晰可见。而归弄颈侧的血迹已然半凝,在苍白的皮肤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配上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平添了几分妖异。
江长逸瞥开眼,从桌上扯出一块干净的布巾,没好气地扔到归弄身上。“把你脖子擦干净,看着碍眼。”
归弄接住布巾,指尖在布料上摩挲了一下,却并不动作,只是抬眼看着他。
江长逸懒得理他,自顾自整理好衣襟,在桌边坐下,语气沉静下来:“眼下疆水局势混乱,但这些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我们身上的毒,拖得越久,侵入越深。”他顿了顿,看向跳动的灯焰,“疆水能找到解药的希望渺茫,我们必须尽快动身去慈渡。”
他语速平缓,条理清晰,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纠缠从未发生。然而,话至尾声,他忽然抬起眼,紧紧锁住归弄的双眼,语气带着试探:
“司马懿仁已经死了。”
归弄擦拭脖颈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甚至连眼神都未曾闪烁一下。他神色如常,仿佛听到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只是顺着江长逸的话道:“嗯,所以更要赶去慈渡。”
江长逸仔细审视着他的每一分表情,最终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没有找到任何一丝伪装的破绽。心头那点微弱的希望火苗彻底熄灭,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是了,依旧没有想起来。他本也不该抱什么期望。
夜已深,明日还需赶路。两人无言地熄灯,躺上了那张不算宽敞的床榻。
江长逸面朝里,心里盘算着明天一早就出发,苏夭给的药丸有限,多耽搁一天就多一分毒发的风险。想到药丸,他心头一动,这件事他并未告诉归弄……正犹豫着是否该在此刻说出口,一只手臂却不容置疑地横了过来,紧紧揽住了他的腰,将他的思绪打断。
只听到归弄说道:“冷。”
江长逸身体一僵,下意识去掰那只手:“放手。快入夏了,你冷什么?归弄,你脑子是不是真有毛病?”
身后的人静默一瞬,手臂却收得更紧,将下颌抵在他颈后,低沉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廓:“嗯。”
这单音节的承认让江长逸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挣扎了几下,奈何对方力道太大,徒劳无功后,他最终放弃了,只能恨恨地骂了句:“不可理喻。”
紧绷的身体却在持续的暖意中逐渐放松。沉默和黑暗成了最好的温床。不得不说,抛开那点别扭,这样被圈在怀里的姿势,确实……挺舒服的。意识开始模糊,被一阵阵袭来的困倦淹没。
就在他意识涣散,即将沉入梦乡的边界,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如同水底的气泡,无声无息地浮上心头。
上次,归弄也是这样搂着他,动作轻柔地帮他擦干湿发,低声说——
“小心头又疼了。”
困意瞬间消散,江长逸猛地清醒过来。
他初到疆水那晚,头确实疼得厉害,是归弄帮他按揉才缓解的。可现在归弄已经失忆了,按理根本不记得他之前有头疼的毛病,怎么会用这个“又”字?
他维持着背对的姿势,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干涩:“归弄……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身后的人呼吸平稳,揽在他腰上的手臂力道未变,回答得没有一丝迟疑:“没有。”
江长逸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你承诺过的,会告诉我全部。”
“我会的。”归弄的回答依旧自然,听不出任何异样。
“别骗我。”
“不骗。”
是错觉吗?还是自己记错了?
江长逸心中疑虑未消,却感觉一只大手轻轻覆上了他的发顶,揉了揉。
那只手在他发间停留片刻,才缓缓落下,重新环住他的腰。江长逸闭上眼,将所有的疑问暂时压下,却再也难以找回之前的睡意。归弄的承诺言犹在耳,可他心底的不安,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晨光熹微,混着河水腥气的风扑面而来,码头上已是人声鼎沸。
江长逸的目光越过涌动的人潮,落在不远处那艘即将驶往慈渡的客船上。船体颇大,装饰华贵,显出不俗的财力。此刻,登船的踏板前排起长队,几名穿着统一、神色精干的护卫正在逐一盘查。对那些遮住面容的人,他们检查得尤为仔细。
江长逸的心微微下沉。他侧目看向身侧的归弄。帷帽的薄纱垂落,遮住了那张过于引人注目的脸,也掩去了颈侧已经处理过,但细看仍能察觉异样的伤痕。
两人随着人流缓慢前移。眼看就要轮到他们,一名护卫果然伸手拦住了归弄:“这位,请取下帷帽。”语气客气,却不容置疑。
江长逸一步上前,恰到好处地挡在归弄身前半步。他从怀中取出一物——并非官凭路引,而是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玄色令牌。令牌非金非玉,触手生温,边缘镌刻着繁复的云水暗纹,正中只有两个古朴遒劲的字——“千面”。
护卫头领原本随意瞥来,目光触及令牌时,瞳孔骤然一缩。他脸上的漫不经心瞬间被惊疑取代,腰也不自觉地弯了下去:“不知是千面的大人,失敬!只是……上头有严令,所有登船者都需查验面目,以防宵小混入。”他话虽如此,眼睛却死死盯着令牌,不敢有丝毫怠慢。
江长逸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带着久居上位的疏离:“我们奉女皇之命前往慈渡办事,不便露面。”
头领的目光游移间,恰看见江长逸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青色花印,那是千面特有的标记。他还在犹豫,归弄适时开口,刻意压低的声音透着威严:“若是耽搁了要事,你担待得起么?”
此话一出,头领彻底没了犹豫。他连忙侧身让开,对身后属下喝道:“让开!让两位大人登船!”随后转向江长逸,语气恭敬:“是在下眼拙,大人请。”
“此行隐秘。”江长逸手腕一翻,令牌消失在袖中,语气转而冰冷,“若走漏半点风声,这后果你承担不起。”
头领额角沁出冷汗,连连称是,亲自在前引路:“船上备有上房,绝对清净,绝不会有人打扰。”
江长逸不再多言,微微颔首,与归弄一前一后登船。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船舱深处,头领才直起身,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对左右厉声吩咐:“都把嘴巴闭紧了!今天没见过这两个人,听见没有!”
手下人连忙应声。
而此时,船舱内一间布置雅致的房间里,江长逸关上门,这才将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缓缓吐出。
知道上船可能没这么容易,所幸昨晚记下的令牌纹样有用处,今早他凭着记忆匆忙仿造了一块,那侍卫被“千面”的名头吓住,没敢仔细看,否则真得露馅。
归弄自行取下帷帽,露出那张没什么表情却俊美得过分的脸,“你知道的倒是挺多。”
“所以你得感谢感谢我,要不是我你估计得游过去了。”
归弄挑眉,倒了杯茶递过去,“那多谢你这聪敏才智了。”
望着窗外逐渐后退的码头景色,江长逸从容接过喝了一口,嘴角微扬,“没办法,我就是这么聪明。”
船身轻轻一震,缓缓离岸,向着慈渡的方向驶去。
第65章 江长逸之墓
第二日晚,客船在凉州码头暂停,船家的理由是需补充淡水和特产的耐储瓜果,以备后续长途航行。
江长逸倚着船舷,望着逐渐清晰的码头,眉头微蹙。凉州并非计划中的停靠点,此举有些蹊跷,但停留时间不长,他也无意深究。倒是凉州二字,让他心头一动,他便不由得想起施珈。
苏夭描述的,施珈因寻不到他而痛哭流涕的模样浮现在脑海,江长逸想象了一下,唇角刚勾起一丝笑意,随即又被担忧取代。
那日被追杀,他让施珈先走,自己引开敌人,如今失踪这些时日,以那他对自己的感情,怕是正陷在深深的自责里。
既然船在此停靠,江长逸心中有了计较,他决定冒险去见施珈一面。
他转身,对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的归弄道:“我下船一趟。”
归弄视线落在他脸上,声音听不出情绪:“去哪?”
“船上吃食不合胃口,我去采买些。”江长逸答得流畅,眼神却微微避开了对方的直视。
“我陪你。”归弄说着便要动身。
江长逸立刻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明确的阻止:“不必,我去去就回。”
归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的毒未解,离我远了,心口不痛么?”
“就在码头附近,不走远。”江长逸飞快地补充,又指了指他的帷帽,“而且,你这模样,方便在人多眼杂处露面吗?”
归弄静默片刻,忽然低低地笑了。那笑声透过薄纱传来,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江长逸心头莫名一紧。
“如此,多谢你为我考量。”归弄的声音依旧平稳,“那我便在此,好好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