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更该抓紧时间!”江长逸几乎是在吼他。
归弄咽下口中的腥锈,望着江长逸急切却又带有担忧的神情。
“江长逸。”归弄忽然笑了,那笑意淬着冰冷的毒,比他身上的伤更刺人,“这就感动了?因为我这……舍命相救的戏码,所以心软了?”
江长逸僵在原地,心头刚涌起的热流瞬间冻结:“……你想说什么?”
“我说过,我们之间早已两清,我会放你走。”归弄喘了口气,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我救你,只是因为承诺过。这只是一场交易,你陪我来疆水,我护你安危。”
“就像那晚说的,狩猎结束,我们便结束。现在,我只是在兑现承诺。我们谁也不欠谁……救你,从不是出于什么情感。”他顿了顿,用尽最后力气扯出一个嘲弄的笑,“况且,我对你从来只有利用,不过是觉得你有趣,可逗弄几分。你现在这样……只会让我觉得,随意施舍一点好意,你就像一条狗,迫不及待地冲着我摇尾乞怜。”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江长逸心上最柔软的地方,鲜血淋漓。
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江长逸缓缓转过身,眼神里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下一秒,清脆的耳光声炸响。
“傻逼。”江长逸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转身就走,步伐又快又急,仿佛要将身后那人连同所有翻涌的酸涩、愤怒与委屈统统甩掉。
江长逸当然知道,归弄说的话是在气他让他走,但是说的话太难听了,在待下去自己恐怕忍不住出手,归弄没有毒发身亡,就被他打死了。
既然他想死就让他死了吧,不过他这个千年王八精估计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死了。江长逸这么想到。
直到指尖触到腰间那颗圆润的契珠,脚步猛地顿住。这是归弄唯一留给他的东西,明明早该丢弃,却始终贴身收藏。
冰凉的珠子在他指尖渐渐被捂热。
林间远处,已隐约传来追兵搜寻的呼喝声,越来越近。
他深吸了一口气后,蓦地转身,眼神里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毫不犹豫地折返回去。
归弄看着去而复返的人,独属于江长逸的木草气息再次逼近,他眼底翻涌着难以辨明的复杂情绪:“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江长逸一言不发,直接拽过他的胳膊,将人利落地背了起来。
“闭嘴!”
背上的人似乎想挣扎,感觉到那微弱的动静,江长逸恶狠狠地补了一句:“再说话就拿土给你嘴堵上。”
归弄不再挣扎,他静静盯着身下人的后脑勺,像是认命一般,极轻地叹了口气,将侧脸埋进对方背部的衣料里。
悬崖边的风凛冽如刀,吹得人衣袂翻飞。
江长逸背着归弄,借助嶙峋怪石的阴影艰难移动,试图寻找一条生路。然而,司马詹手下的人显然对这片地形极为熟悉,包围圈正在迅速缩小。
“在那边!”一声厉喝划破夜空,数道黑影从侧翼包抄而来,彻底堵死了他们最后的退路。
江长逸心中一沉,小心地将归弄从背上放下,搀扶着他靠在一块巨石上。
他本就体力消耗巨大,此刻还要护着一个重伤之人,动作难免滞涩。
一名黑衣杀手瞅准空档,刀光直劈江长逸面门!江长逸猛地侧身,刀刃擦着他的耳畔划过,带起几缕断发。
他手腕一翻,匕首格开第二把袭来的短刃,震得虎口发麻,脚下踉跄一步,气息已然紊乱。
就在他全力应对正面之敌时,外围的司马詹独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得意。他悄无声息地取下背上长弓,搭上一支淬了幽蓝寒光的箭矢,弓弦拉满,目标直指江长逸的后心!
几乎是凭借本能,原本虚弱的归弄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最后一股力气,猛地用尽全身力量将江长逸往旁边狠狠一推。
“嗖!”
箭矢破空而来,因江长逸被推开而失了准头,却并未落空——它带着凄厉的尖啸,“噗嗤”一声,狠狠钉入了归弄的右肩。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后倒去,而他身后,便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悬崖。
“归弄!”江长逸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那道玄色身影如同折翼的鹰隼,向后坠落。
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他什么也没想,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在归弄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悬崖边缘的刹那,江长逸猛地扑上前,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归弄冰凉的手腕。
归弄仰面下坠,肩头的箭矢在风中微颤,剧痛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可他清晰地看到,江长逸此刻正不顾一切地扑在悬崖边,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那只抓住他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扭曲泛白。
江长逸的脸逆着月光,看不真切,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归弄反手用力,紧紧回握住了那只手。在两人一同坠下悬崖的失重感传来的瞬间,归弄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将江长逸往自己怀里一带,双臂铁箍般紧紧抱住他,一只手死死护住他的后脑,将他的脸按在自己未受伤的肩窝,用自己的背脊迎向下方未知的黑暗与撞击。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剧烈的心跳。
江长逸在极致的眩晕中,咬着牙喊道:“归弄!你最好告诉我,这他妈的也在你的计划之内!”
归弄没有说话,只是在那急速下坠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虚空里,更紧,更用力地收紧了手臂,仿佛要将他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那是一个沉默却胜过千言万语的回答。
他闭上眼,心中那片常年冰封的海域,仿佛有暖流悄然涌入,融化了坚冰。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即便没有古老契约的捆绑,没有所谓“命定”的枷锁,他也不由自主地,为这个拥抱着他的人所深深吸引。
日光透过交错的枝叶洒落林间。湖水漾起细密涟漪。
躺在湖边的青年眼睫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江长逸望着被树冠切割成片片的天空,一时有些恍惚。
晕眩感阵阵袭来,他撑着身子坐起,每动一下都牵扯着浑身酸痛的肌肉。
记忆逐渐回笼。
“我这是死了,还是活着?”
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几分后怕:“逸逸!你终于醒了……差点以为你要没命了。”
还活着。
听到系统的话江长逸在心里确认了这个事实。
他嗓子干涩,问系统:“这是哪儿?”
“你们运气不错,中途被树枝挡了下,掉进湖里了。”系统解释道。
江长逸环顾四周,除了潺潺水声与鸟鸣,再无其他动静。
“归弄呢?”
“他把你从水里拖上来后……就不见了。”
江长逸暂时将归弄的去向抛在脑后,喉间的干渴促使他挪到湖边,伸手在清澈的湖水中搅动。水波荡漾,打碎了他模糊的倒影,那是从前方瀑布倾泻而下汇聚的清凉。
他掬起一捧水喂入口中,正欲再饮,目光却猛地凝固——正对下方的湖底,赫然映出一张苍白的脸,一双深蓝色的眼瞳,正无声地凝视着他。
“!!!!”
江长逸骇得向后急缩,然而一只湿冷的手破水而出,精准地掐住他的后颈,一股不容抗拒的大力将他狠狠拽向湖中!
“噗通!”
冰冷的湖水瞬间包裹全身。江长逸拼命挣扎,四肢胡乱划动,却如同陷入无形的蛛网,被牢牢禁锢。
水波扰动间,他看见对方墨色的长发如海藻般飘散,耳廓是散发着幽蓝微光的透明鱼鳍。
见鬼了!!!
恐惧激发了更大的力量,他用力一脚蹬踹过去。
腰间的束缚终于松开了片刻,他抓住机会,手脚并用地拼命往上游。
“哗啦”一声,他的头刚冲出水面,贪婪地吸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庆幸,脚踝处便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拉力,将他再次拖回水下深渊。
“唔——!”
冰冷的窒息感重新攫住他。这一次,一只手强硬地穿过他湿透的发丝,固定住他的后脑,另一只手则扼住他的下颚,迫使他抬起头。下一秒,冰凉柔软的触感重重压上了他的唇。
江长逸脑中嗡的一声,直到感受到那细密又带着侵占意味的啃咬,和那条试图撬开他齿关、不断在他唇瓣上舔舐游移的舌头,他才惊骇地意识到——这个水里的怪物,在吻他!
他死死咬紧牙关,抵抗着入侵。那舌头尝试了几次未能得逞,变得焦躁。
与此同时,原本扶在他脑后的手开始缓缓下滑,带着冰凉的湿意,划过脊背,最终停留在他的腰际。
突然,腰间软肉被不轻不重地一掐,突如其来的酸麻感让江长逸猝不及防,“嗯……”一声闷哼逸出,齿关瞬间失守。
灵活的舌头立刻长驱直入,霸道地在他口中翻搅起来,掠夺着所剩无几的空气,纠缠着他的舌尖,带来一阵阵战栗般的酥麻。
江长逸只觉得意识开始模糊,肺部的空气即将耗尽,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就此溺毙时,身体猛地一轻,被带着冲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他趴在对方肩上,剧烈地咳嗽,大口喘息,水珠不断从发梢滴落。他抹了把脸,勉强睁开被水刺痛的眼睛。
看清近在咫尺的面容时,他彻底呆住了。
这张脸……分明就是归弄!
不同的是那双深不见底的深蓝眼眸,以及那双非人的鱼鳍状耳朵。
阳光洒落在对方湿漉漉的脸上,皮肤白皙,蓝色眼瞳折射着碎光,透明的耳鳍边缘泛着盈盈的微光,妖异而艳丽。
江长逸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归弄?”
“嗯。”低哑的回应,确认了他的身份。
“真的是你?!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江长逸激动起来,随即感到大腿内侧传来的触感异常——不是人类肌肤的温热,而是冰冷、坚硬又顺滑的片状物。一个惊悚的猜想浮上心头。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缓缓低下头。
透过荡漾的水波,他清晰地看到,在归弄精壮的腰腹之下,取代了双腿的,是一条覆盖着幽蓝鳞片、在水中缓缓摆动的巨大鱼尾。
“啊!!!”江长逸尖叫一声,用尽力气推开归弄,手脚并用地向岸边扑去。
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变成鱼?!归弄他妈的变异了不成?
他用尽全力划水,但两条腿的速度如何比得上鱼尾的速度?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到岸边的岩石时,一具带着凉意的胸膛再次贴上了他的后背,那条强健有力的手臂如同铁箍般重新锁住了他的腰,将他牢牢困在原地。
“跑什么?”归弄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悦,热气喷在他的耳廓。
江长逸吓得魂飞魄散,只觉得这一切荒诞得像一场噩梦。
“你给我松手!”
归弄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下巴抵在江长逸的肩窝,唇舌细细描摹他脖颈的线条。
那湿滑冰凉的触感如同电流,窜过脊椎,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江长逸的双手被归弄另一只手轻易扣住,动弹不得。
他嘴里不住地叫骂、斥责,但这些言语仿佛成了催化剂,身后之人的动作反而更加肆意。
他胸前的衣襟早已在挣扎中散开,归弄原本箍在他腰间的手,开始缓缓上移,带着湖水的凉意,探入敞开的衣衫,贴合上他温热的皮肤。
从敏感的耳垂,到绷紧的侧脸线条,再到微微战栗的后颈,那湿润的、带着细微啃咬的触感不断蔓延,如同在标记所有物。
身上作乱的手更是毫不客气,指尖带着薄茧,抚过胸膛,擦过某处凸起。
“嗯……”江长逸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呜咽,叫骂声渐渐低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紊乱的呼吸。
即使在冰凉的湖水里,他的脸颊也不可控制地浮上潮红,耳垂更是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一种陌生,被撩拨的燥热从身体内部升起,与湖水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让他无所适从。
“停……归弄,我们……我们好好聊聊……”他声音发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预感再这样下去,局面将彻底失控。
然而归弄恍若未闻,沉浸在自己的探索中。当胸前那一点被指尖捻住,略带惩罚性地轻轻一掐时,强烈的酸麻感瞬间席卷全身。
江长逸猛地一颤,恐惧终于压过了那诡异的快感,他急中生智,声音带着痛苦的喘息,“我难受……我胸口好疼!感觉……感觉马上要死了!”
他边说边配合地做出痛苦虚弱的表情,身体也软了下来。
这招似乎起了作用。归弄的动作终于停顿,抬起那双深蓝色的眼眸,审视地看着他。
漫长的沉默后,归弄终于开口:“想谈什么?”
江长逸暗自松了口气,还能沟通就好。他放柔声音商量:“能不能先让我上岸?湿衣服贴着伤口很不舒服……一直泡在水里,伤口会发炎的。”
归弄深深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托着他游向岸边。
坐在坚实的岸上,江长逸一边拧着湿透的衣摆,一边打量着水中的归弄。
归弄双臂随意搭在岩石上,将他圈在势力范围内。
“所以,”江长逸深吸一口气,“你其实是人鱼?”
归弄点头承认。
江长逸有种预感,他在心里呼唤系统:“系统,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系统保持沉默,而这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一股被欺骗的怒火涌上心头,连系统也在骗他!
他转而盯着归弄,“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春狩的变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和司马晴的交易到底是什么?牵扯进这么多人你的目的是什么?”
江长逸正等着归弄给他一个完整的解释。
归弄深蓝眼眸中闪过一丝茫然。他说:
“江长逸,我不记得了。”
江长逸愣住:“……什么?”
失忆?这借口找得未免也太敷衍了!
他扯了扯湿淋淋的衣领,试图让自己冷静一点,但语气里的火药味还是噼啪作响:“失忆?你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为什么独独记得我的名字?偏偏记得我是谁,却连我们为什么会掉到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归弄,你这失忆还带挑挑拣拣的?”
湖水中的归弄微微偏头,墨色长发贴在白皙的颈侧,那双深蓝的眼眸里确实盛满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茫然,像蒙着一层雾霭的深海。
他似乎在努力回想,但最终只是蹙紧了眉头,低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我的记忆……很混乱。好像停留在了很久以前,很小的时候。其他的……都是碎片,看不清楚。”
他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江长逸因怒气而泛红的脸上,语气却异常肯定:“但是你……我看到你,就知道你是江长逸。”
这解释非但没能让江长逸释疑,反而让他心头那股无名火更旺了。
他几乎是嘲讽地开口:“哦?看到我就知道?我对你来说是什么刻骨铭心的重要人物吗?值得你在失忆的时候还单独给我留个位置?”
他本意是讽刺,没想到归弄却极其认真地注视着他,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嗯。”
江长逸:“……???”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莫名其妙的“嗯”字,就听归弄用那副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疑惑的语气反问他:
“难道不是吗?”
是什么?是什么啊!
正当他处于懵逼状态,大脑疯狂运转试图理解这离谱现状时,归弄再次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在江长逸的天灵盖上——
“你是我的伴侣。所以我记得你,很正常。”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间的鸟鸣、潺潺的水声,在这一刻都从江长逸的感知里消失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水里那条一脸坦然的人鱼,大脑直接宕机。
伴……伴侣?!
什么伴侣?谁的伴侣?!他和归弄?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就直接跳到“伴侣”这个层面了?!
无数个问号像烟花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开,炸得他头晕眼花。
江长逸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失声了。他看着归弄那双清澈得不像撒谎的蓝眼睛,又瞥了一眼水下那条存在感极强的、缓缓摆动的幽蓝鱼尾,一个荒谬又合理的结论浮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混合着震惊,无语和彻底放弃挣扎的疲惫,一字一顿地说:
“归弄,我觉得你不是失忆了。”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语气无比肯定:
“你绝对是这里,出问题了。”
归弄缓缓眨了眨眼,那双深蓝眼眸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他搭在岸边岩石上的手忽然抬起,伸向江长逸的腰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