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都逮着他往死里搞
冰冷的夜风刮过脸颊,带着林叶的腐败气息和身后追兵越来越近的杀意。
江长逸将自己的速度提升到极致,身影在虬结的树木与嶙峋的怪石间闪转腾挪,如同鬼魅。
黑暗是他最好的掩护,让他在这复杂的地形中勉强维持着与追兵的距离。
但身后的脚步声、呼喝声,以及偶尔破空而来,笃笃钉在树干上的箭矢,都明确无误地告诉他——甩不掉。
这些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而且对这片林地的熟悉程度超出他的预料。他们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狼,死死咬住,不断压缩着他的活动空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体力终有耗尽之时。必须想办法解决掉一部分,至少打乱他们的节奏。
江长逸眼神一凛,目光迅速扫过四周。他注意到左前方有一片茂密的藤蔓区,粗壮的藤条从高大的树冠垂落,交织成网,下方堆积着厚厚的落叶。他心念电转,有了计较。
他故意放慢了一丝速度,让身后的脚步声更近些,同时脚下巧妙地踢动几块松动的石头,制造出踉跄的假象。
在接近藤蔓区的瞬间,他猛地加速,借助一棵大树的树干蹬踏,身体灵巧地向上蹿升,双手精准地抓住一根横生的粗壮树枝,腰腹发力,整个人悄无声息地翻了上去,蜷缩在枝叶茂密的阴影中。
几乎是同时,四五名追兵冲到了树下。他们看到前方晃动的枝叶,毫不犹豫地埋头钻进了藤蔓区。
江长逸屏住呼吸,手中扣着的几块边缘锋利的石片如同飞刀般激射而出,他割断那些承重关键的藤蔓。
“嗖!嗖!嗖!”
石片划过空气,只听“哗啦”一声巨响,原本悬垂的藤蔓大网猛地坍塌下来,夹杂着枯枝败叶,劈头盖脸地将那几名追兵罩在了下面。
惊呼声、挣扎声、咒骂声顿时响成一片。
这陷阱虽不致命,但足以让他们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并为后续赶到的同伴造成障碍。
江长逸毫不恋战,立刻从树上一跃而下,继续向丛林深处奔去。
然而,这办法只解决了小部分追兵。更多的黑衣人绕过混乱的藤蔓区,如同附骨之疽般再次追了上来。
“分散包抄!他跑不了多远!”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厉声喝道。
江长逸感到压力骤增。他利用地形又设置了几个小陷阱,比如用柔韧的树枝做成弹射,将追兵绊倒,或者引导他们踩进松软的泥沼。
每一次都稍稍阻滞了追兵的速度,解决掉一两个落单者,但对方人数占优,且调整极快,整体的包围圈仍在缓慢而坚定地收缩。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手臂和腿部因为持续的爆发和之前的狩猎而传来阵阵酸痛。这样高强度的奔逃和对抗,对精神和体力都是巨大的消耗。
就在他思考下一个对策,甚至准备冒险回头进行短暂反击以争取时间时,侧前方的黑暗中,突然传来几声极其短促的闷响,像是利刃切入皮肉,又像是重物倒地。
紧接着,数道如同融入夜色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动作迅捷如豹,精准地切入追兵队伍的侧翼。
刀光乍起,如同暗夜中绽放的冰冷昙花。
“呃啊!”
“有埋伏!”
惊呼和惨叫瞬间打破了追兵原本有序的追击节奏。
江长逸脚步一顿,警惕地看向那边。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破战团,快速掠至江长逸身边,正是归弄的心腹,萧阳。
“江公子,跟我来!”萧阳语速极快,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一身紧身黑衣,手中短刃还在滴着血。
“萧阳?”江长逸心中惊疑不定,归弄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时机如此巧合?
“主子命我暗中护卫公子。”萧阳简单解释了一句,便不再多言,护着江长逸向战团边缘移动。
现场已经陷入混战。萧阳带来的人虽然不多,大约十人左右,但个个身手矫健,出手狠辣,显然是精锐。
而蒙面追兵人数占优,且同样不是庸手,双方刀来剑往,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在寂静的林间格外刺耳。
惨叫声、怒喝声、身体倒地的沉闷声响此起彼伏,血腥味开始弥漫开来。
战况激烈,一时间难分上下。萧阳的人利用突袭的优势和更高的单兵素质勉强抵挡住人数众多的蒙面人,但想要快速歼灭对方也绝非易事。
萧阳眉头紧锁,目光扫过战场,知道拖延下去于己不利。对方人数太多,一旦形成合围,即便他们能脱身,也必然损失惨重,而且江长逸的目标太大。
就在一名蒙面人悍不畏死地冲破拦截,挥刀向江长逸砍来时,萧阳侧身抢上,短刃精准地格开长刀,另一只手如同鬼魅般探出,扣住对方手腕,猛地一拧! “咔嚓!”骨裂声清晰可闻,那蒙面人惨叫着倒地。
萧阳看也不看,一把拉住江长逸的手臂,低喝道:“走!”
他带着江长逸,从战团最薄弱的一处强行突了出去。
身后,他带来的死士们默契地收缩阵型,死死挡住了想要追击的蒙面人,用身体为他们筑起了一道短暂的屏障。
两人冲出不过百步,将身后的喊杀声稍稍甩远。萧阳停下脚步,快速指向前方一条被月光微微照亮的小径:“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不要回头,不要拐弯!大约五里外,有一处废弃的猎人木屋,我们有人在那边接应,他会带你安全离开猎场!”
江长逸迅速问了一句,“归弄呢?他在何处?”
萧阳难得沉默了一会,然后才模糊的说了句:“主子无恙。”然后又看着江长逸,“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江长逸浑身汗湿,胸口剧烈起伏,他看了一眼身后隐约可见的火光与厮杀声,又看向萧阳,“保重。”
归弄的安排,萧阳的接应,这背后的深意他现在无暇细想。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转身便沿着萧阳所指的那条小径,融入了浓郁的夜色之中,脚步迅疾而坚定。
然而,刚奔出不到两里路,前方原本只有微弱月光的林间小径尽头,却突兀地出现了晃动的火光,不止一支火把,星星点点,连成一片,正朝着他这个方向快速移动。
“逸逸!我检测到前方出现大量生命体征,数量超过三十,呈扇形分布,正在快速接近!”系统急促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能量反应与之前蒙面人相似,快跑!”
江长逸心脏猛地一沉!
前有堵截!
萧阳指的这条路,竟然也有伏兵?
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停下脚步,身体紧贴住路边一棵粗壮的树干,屏住呼吸。
绝对不能撞上去,他当机立断,准备转身,另寻路径绕开这波敌人。
可就在他刚要动作的刹那——
“沙沙…沙沙…”
身后,原本寂静的来路方向,也传来了清晰的、刻意放重的脚步声,以及刀剑轻轻划过灌木丛的声响。
退路也被封死了。
江长逸瞳孔骤缩,握紧了手中已被汗水浸湿的匕首,身体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他被包围了。
前后都是晃动的火光和幢幢人影。
火光迅速逼近,从前后两个方向将他藏身的这片狭小区域照得亮如白昼。一群同样黑衣蒙面、手持利刃的汉子从黑暗中显露出身形,将他团团围住,眼神冰冷,杀气腾腾。
人群从中分开,一个身影不紧不慢地踱步而出。
司马詹。那只独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将他灼穿。
他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弧度,上下打量着背靠树干,无路可退的江长逸,像是欣赏掉入陷阱的猎物,嗓音沙哑而充满恶意:“跑什么啊,小可怜儿?”
此刻,江长逸感到一阵无力,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荒谬感:怎么一个个的,都逮着他往死里搞?
“这月黑风高的,也不怕林中的毒虫猛兽伤了你这细皮嫩肉?”
江长逸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冰冷的树皮硌着他的脊背。
硬碰硬,此刻绝对是死路一条。他必须拖延时间。
他抬起眼,脸上竟扯出一丝略显苍白却带着讽刺的笑意,目光直直对上司马詹那只充满恶意的独眼:“司马公子如此兴师动众,还真是看得起江某。只是我有些好奇,令尊知道吗?”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你今日若动了我,你确定归弄会放过你吗?”
“归弄?”司马詹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声惊起林间宿鸟,“他自身难保了,你还指望他来救你?”
江长逸瞳孔微缩:“你做了什么?”
“他伤我一只眼,自然要用命来偿。”司马詹抚上眼罩,齿缝间泄出冷笑,“家父早就怀疑他与司马晴暗中往来,果然设局就逮住了这条大鱼。”
火把突然爆开一簇火星,映得江长逸脸色愈发苍白。司马詹趁机逼近,皮革混着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既然这么关心他,不如随我回去?等我尽兴了,说不定能告诉你他是怎么死的......”
他见江长逸沉默,以为他惧了,得意更甚,那只戴着皮质手套的手缓缓抬起,竟是要朝着江长逸苍白却难掩清俊的脸颊摸去。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一颗不起眼的石子,裹挟着凌厉无匹的劲风,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击打在司马詹即将触碰到江长逸脸颊的手腕上。
“呃!”司马詹猝不及防,只觉腕骨一阵剧痛,仿佛被铁锤砸中,整条手臂又酸又麻,不由自主地缩了回来,又惊又怒地猛地扭头看向石子飞来的方向。
火光摇曳的林地边缘,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踏着月色与阴影稳步而来。
来人一身玄色劲装,衣摆处沾染了深色的、尚未干涸的血迹,仿佛从尸山血海中漫步而出。
归弄的面容俊美近乎妖异,此刻却覆着一层化不开的冰寒煞气,尤其那双凤眸,幽深如古井寒潭,扫过司马詹时,带着实质般的杀意。
他步伐沉稳,无视周围那些因他出现而瞬间绷紧身体,如临大敌的黑衣伏兵。目光越过所有人,先是极快地在江长逸身上扫过,确认他无碍后,便如同两柄淬了冰的利刃,牢牢钉在了司马詹身上。
“我怎么不知,”归弄薄唇微启,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司马公子连我的讣告都拟好了?”
司马詹死死盯着他,独眼中是刻骨的恨意与不易察觉的忌惮。
归弄此人极其难抓,好几次快得手他都能金蝉脱壳,而且其手下势力盘根错节,一看便是早有防备。只是没想到,他竟会为了江长逸而亲身犯险。
江长逸也没想到归弄会在此刻出现,他压低声音问道:“你没事吧?”
归弄侧头,指尖抹向江长逸颊侧的一点灰痕,却忘了自己手上早已沾满黏腻的血污,这一擦,反倒在那苍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他顿了顿,收回手,声音听不出情绪:“现在没事。不过不出意外的话,等会就有事了。”
江长逸心头一沉:“什么?”
司马詹已不愿再等,厉声对周围下令:“给我上!得归弄头颅者赏金万两!另外一人,留活的!”
夜风卷着血腥气在林间疯狂穿梭,火光跳跃,映出一地狼藉与不断倒下的尸骸。
归弄的剑快得只剩残影,剑尖的血珠连成串滴落。
江长逸与他背脊相贴,匕首在指间翻飞,专攻敌人下盘,配合得天衣无缝。转眼间,地上已倒伏十余具尸体。
归弄身上的玄色劲装已被鲜血浸透,颜色深得发暗,但他依旧将江长逸牢牢护在身后,未曾让一丝刀光剑影波及到他。剩余的伏兵被这煞神般的悍勇所慑,缓缓后退,重新形成一个更大的包围圈,一时不敢上前。
司马詹独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怨毒,冷笑道:“归弄,你可知剑上淬了什么毒?‘牵机’之毒,见血封喉。你身上这么多伤口,最多一个时辰,毒素攻心,必会血液凝固,在极致痛苦中窒息而死。”
江长逸心头猛地一紧,豁然望向归弄,这才惊觉对方前襟、手臂上遍布细密伤口,而自己竟被他护得周全,毫发无伤。他下意识伸手扶住归弄的手臂,触手一片冰凉湿黏。
归弄却低笑一声,从容不迫地从腰间锦囊取出一粒赤红药丸服下:“那你可要失望了,解药,我早就备好了。”
司马詹笑容僵在脸上。只见对方面色虽苍白,气息却不见丝毫紊乱,那双凤眸中的寒光反而更盛。
司马詹独眼微眯,惊疑不定。若解药是真,以归弄此刻展现的战力,再加上他身边那个身手不凡的江长逸,自己这些人恐怕……可若是假的……
归弄似能看穿他心中所想,不等他权衡,指尖一翻,一枚玄铁令牌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冷冽幽光。令牌上“司马”二字旁,赫然刻着唯有家主才配使用的螭纹——正是司马懿仁从不离身之物!
“现在赶回去,”归弄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字字诛心,“或许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司马詹的独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慌攫住,他死死盯着那枚令牌,呼吸粗重,终于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回撤!”然而,他狐疑的目光仍在归弄与江长逸之间扫视,并未立刻远离。
“走!”归弄一把扣住江长逸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几乎是将他拽离了原地。他必须在那份疑虑变成确信前,带着江长逸消失在司马詹的视野里。
江长逸被他拽得踉跄,两人在漆黑密林中疾行。
可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他就察觉到扣在自己腕上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痉挛。
归弄的呼吸越来越重,步伐也渐渐凌乱,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最终,在临近一处悬崖边,归弄猛地停下,单手撑住身旁皲裂的树干,脊背难以抑制地佝偻下去,发出一阵压抑的呛咳。
“你……”江长逸刚要开口,就看见归弄苍白的脸上沁出细密冷汗,在月光下泛着青灰的死气。
他立刻扶着他靠树坐下,这时才真切地感受到掌下身体的剧烈颤抖与冰冷,与方才在司马詹面前那个游刃有余,煞气逼人的归弄判若两人。
“是不是失血过多?”江长逸撕下干净的衣摆,正要替他包扎最深的几处伤口,手腕却被归弄冰凉的手指按住。下一刻,一口浓稠的黑血从归弄唇间涌出,溅落在枯叶上。
江长逸瞳孔骤缩,他看到归弄伤口周围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黑溃烂。
“这是怎么了?!”江长逸皱眉。
“你明明吃了解药!”他像是猛地意识到什么,一把扯下归弄腰间的锦囊,将里头的药丸尽数倒出。低头一闻,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这哪是什么解药,分明是市面上最常见的、用以提振精神的药丸。
“不是解药?”他声音发颤,倏地起身环顾四周,除了周遭树林,再无其他:“你的人呢?你不是说很快就到?!”
“假的。”归弄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血气,“没有人会来……令牌,也是仿造的。”
江长逸如遭雷击,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
“所以从头到尾……”他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只有你一个人?你一个人跑来送死?”
归弄的沉默给出了答案。
江长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要是司马詹看穿这场漏洞百出的骗局,此刻靠在这里的就会是一具尸体。
“你疯了?!”他猛地揪住归弄的衣领,眼眶因愤怒而泛红,“你不是最会算计利弊吗?为了我这种不相干的人赌命,值得吗?!”
“我根本不需要你救!我自己有办法脱身!谁要你出来逞英雄的!”
归弄又咳了几声,血沫溅上唇角,他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我说过……有我在,会护你安稳。”
江长逸想起抵达疆水前,归弄那句看似随意的承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窒息。
他没想到归弄会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在没有任何退路的情况下独自一人来涉险,浑身伤口狰狞的绽开,血色浸湿衣服,看着眼前虚弱的人,江长逸突然怕了,他怕这副身躯就此倒下,怕这双眼睛会永远闭上。
他怕归弄真的会为了他赔上这条命。
江长逸猛地转身蹲下,将并不宽阔的背脊对着他:“我背你走!”
身后迟迟没有动静。江长逸回头怒视,眼中已有水光闪烁:“快上来!”
“背着我,你走不远……”归弄气息微弱,“司马詹很快会反应过来……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