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楠说:“陈昀哲,咱们这顿请许老板吃吧。”
“行。”
“你先进去把钱付了。”
“好。”
陈昀哲回了小酒馆,杨楠立刻拉着吉他贝斯手溜走。后来的事,她一无所知。
但许定记得很清。
其实一切都是假的。福建的合作伙伴已经吹了,他选品的眼光远不如父亲,广交会交易情况远低预期,多年的老客户只选了一款产品,而生产户看他好欺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磨洋工。
他委派了业务监督,业务竟然自己跑出去喝酒。
一切都是让人束手无策的。许定结束那通电话,才发现陈昀哲站在他身后,藏青色外套上积了一层薄雪。再一看,另外三人都不见踪影,他顿时感到了幸福由衷地迸发。陈昀哲是专门留下了等他的吗。
只是对上陈昀哲的双眼,他忽然又变成了少年。
他快步走过去:“他们人呢?”
“都走了。”
“哦对,饭钱…”
“我替你付了。”
“……”许定启开唇,呼出一团薄雾,随即咬唇笑起,“谢谢。”
酒店不远,就在附近,他们肩并肩一起回。两件双人房,分给西替利嗪的两男两女,许定住单人间,其实他一直期待着陈昀哲闯进他房间。
许定垂下眼,忽然发现陈昀哲手里揣着那只小熊猫挂件,“小熊猫。”
“什么小熊猫。”陈昀哲捏着小熊猫,对着它毛茸茸毫无杀伤力,却又有点倔强的脸蛋左看右看,“他有自己的名字………”
许定的电话又响了。
许定接起一看,是验货的客人,“哦。我接个电话。”
今天客人来验货,验出产品上漆粗糙,很可能所有产品都要被销毁重做。他接起电话,语气,连同姿态一下变了:“喂。胡先生,你好你好。今天辛苦你了。是这样的,今天这款产品他确实很难做,都是工人手工上漆,不像机器生产………”
变得卑微,变得谄媚:“……好,多谢,多谢胡先生。我回去拜访你。好。多谢。”
许定挂了电话,他们也走到酒店楼下。许定说:“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陈昀哲双手揣在兜里,偏头看向马路对面令行禁止的红绿灯。灯色灼灼,打进他眼底,消失如泡影,“没什么。”
后来杨楠问陈昀哲,你觉得许定是个怎样的人?
陈昀哲说,无聊的人。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回忆篇,要联系之前的剧情…!陈昀哲打鼓打得很大声,强行要许定买小熊猫,种种,都其实是生许定的闷气表现 陈昀哲其实真的爱上了那个陪他找樱花的男孩子,为什么两人三年前没能走到一起,这章希望能传达到…!
许定在清晨惊醒,揪着心口坐在床旁。
做了一个他终于还清债务回国,却被告知陈昀哲已经死掉的噩梦,好真实。
好在真实的陈昀哲睡在他手边,呼吸缓缓,沉眠中没有醒来的征兆。许定鼻尖一酸,泪水忽就盈眶。他扑地抱住陈昀哲,“陈昀哲…陈昀哲………!”
“……?”
梦里他参加陈昀哲葬礼的画面那么真实,黑白照片立在那里,哭声哀叹不绝于耳,还有一尊花圈簇拥的玻璃灵柩。
“陈昀哲你混蛋……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都在努力地活着,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好吗……”
“………?”
现在他想明白了,之所以恍如现实,其实那是他父亲的灵堂。
“特别是…特别是想想那些爱你的人,你说走就走,会给他们留下多少麻烦你知道吗…不说我…你知道我大伯死后,阿樾阿斌他们多难吗…就算讨到了赔偿款,又怎样呢…”
陈昀哲睁了睁眼,涣散朦胧,“许定…”
许定把梦里没能抛出的泪水此刻都抹在他身上:“阿哲……”
陈昀哲忽地将他拖入怀中,“我只是有点害怕………”
许定连忙捧住他的脸,“怕什么……你说出来。”
“我怕……”陈昀哲摇摇头,“还是不说了。”
许定抹掉眼泪,支起身,正色道:“陈昀哲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真正可怕。就算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相信自己,总有一天都能爬起来。”
陈昀哲将力度松了松,却没有放手:“许定,我做了一个梦,我怕那个梦变成真的。”
“你也做梦了…?”
陈昀哲把眼睛在凌晨四点很努力地微撑着一条缝,蒙一层水雾:“我梦到你变成一头。”
“一头。”
“小熊猫。”
许定给他一榔头,“给老子起床。”
“真的。我梦到你变成一头小熊猫,我怎么和你说话你都不理我。”
陈昀哲扑地抱住他的腰,“真的。真的。你变得特别小,毛绒绒…理都不理…不给我亲亲也不给我抱抱——”
许定又给他一榔头:“老子不管你了。老子自己去卢克索。”
绝对是老黑听错了,这特么像有自杀倾向吗。再特么对陈昀哲真情实感,他就改名为猪头许。
从开罗到卢克索,自驾将近七小时,大部分时间汽车疾驰在笔直的沙漠公路上。
无人区的荒原,群山连绵,地平线却无遮无挡,除了来往车辆,偶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在远方的热浪里出现,是沙漠的游牧民族贝都因人。
许定把租来的小破越野开出公路大道,在沙地上歪歪斜斜地行了几百米,爬上一座小山坡。
熟练地挂挡停车:“先下车活动活动。后面还要开四个小时。”
陈昀哲很乖地跟着落车:“好的老公。”
“……”许定转头逼近他,“正式结婚前不许这样叫我,知道吗。”
“为什么?”
“为什么?”许定深吸一口气,“你现在随便叫老公,我们结婚还有什么意义,给我留到结婚后。”
陈昀哲轻轻应了一声“哦”,“知道了臭猪。”
“……给我叫许定。”
“臭猪许定。”
臭猪许定一下抬起手按住陈昀哲脑袋往下看:“给我看风景!”
陈昀哲看风景,而他望着陈昀哲背影,白T恤在蓝天黄沙里边界分明,许定下意识咬住下唇,有点梦幻,又有点心悸,更多是心虚。
在开罗抱着睡了一夜,最终许定还是决定亲自带陈昀哲走完行程。
而下定决心的同时,他也让自己对着尼罗河发誓,他绝对不会和陈昀哲逾越任何一条界线。
并且他会尽量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向陈昀哲坦白:“不好意思,其实都是骗你的。”
说回他们脚下这座山坡,是许定自己发现的出片圣地。位于开罗往卢克索半途的荒漠之中,乍一看挺平平无奇,但他把陈昀哲领到东侧的沟壑里,“从这看。”
望下去,尼罗河卷着埃塞俄比亚高原的泥沙从南方蜿蜒而来。日光灿烂,大河湛蓝如一块带状的青金石。更远处,一片小型绿洲镶嵌在沙漠里,房屋聚落鳞次栉比。
绝景倒影在眼睛里,陈昀哲久久没有出声。
而许定找到他早前立的一块方石头,是一个拍照机位。站在这里,尼罗河就像你张开的翅膀。
全网独家!许定很为之自豪。客人发返图到小红书,评论区都是在问坐标。想要在不胜枚举的埃及旅行社里脱颖而出,就是要靠这些独特竞争力。这是许定在厂子失败后得出的教训,当年他一味地迎合市场已有的热门产品,却没敢创新打出自家特色,自然留不住客户……
许定招呼陈昀哲过来:“来,我给你拍一张。”
“站过去。”
陈昀哲踩上石头。许定咔嚓一下,把照片拿给他看:“怎么样?这构图是不是很牛?”
陈昀哲眨眨眼:“厉害。怎么拍的。”
许定就等他这句了:“看到这块石头了吗,我之前特地立的。专门用来标记出片,像这样的坐标全埃及还有十几个,都是我亲自找的独家景点。”
“……”
陈昀哲表情淡淡的,看向远处,一言不发。
“靠。你不觉得很牛逼吗。”
陈昀哲却反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埃及?”
许定一愣,完了漏嘴:“我…你这都忘啦。我大姑在埃及开旅行社,我每年暑假都会过来帮她干一阵。”
“哦。”陈昀哲双目移向别处,“你这个亲戚,为什么想着千山万水,到埃及开旅行社。”
许定悻悻一笑:“你以为他想啊……当然是国内混不下去了。”
他抬起手,指向远处光秃秃的山峦:“埃及有全球最好的石头,几千年了还没开采完,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中国劳工来埃及挖石头吗?”
陈昀哲摇摇头。
许定其实也没有确切答案:“埃及物价低,生活成本不高,你通关的时候应该也发现了,海关检查几乎没有。埃及真的是很多,在国内无路可走的人的出路。”
“那你亲戚,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陈昀哲看向他。
“我大姑父在卢克索挖石头,钢索脱落,被失速的石块砸中后脑勺,倒下去,再也没起来。他永远留在了埃及。”
许定抬起眼,俯瞰川流不息的尼罗河,“有爱人在的地方才是家,不是吗。”
所以许立君一家留了下来。
大约黄昏时分,他们到了埃及古城卢克索。卢克索一脉相承开罗的糟糕公共交通,只不过在街道上窜来窜去的不止野狗,还有拉游客的马车。晚饭许定不找便宜的合作餐厅了,找了一家他特别喜欢的Google maps评分5.0的美食餐厅,店名很简单,阿拉伯语中的“挚爱”。
老板是个中年丧妻的老鳏夫,做的一手正宗阿拉伯烤鸽,皮脆肉嫩,香气扑鼻,一口咬下去油汁溢流。
许定要了一杯洋葱茴香辣椒水,骗陈昀哲是巨好喝的当地饮品,陈昀哲喝了一口,表情在一瞬间变得疑惑。
许定捂腹笑开。
黄昏是卢克索最美的时间,尘土下去,华灯起来,天幕是一坛打翻的青紫染料,流进尼罗河,浮光跃金。许定来过好几次卢克索,从未知道它这样美丽。其实他真的不要接吻,也不要做A,像这样平平淡淡的双人旅行,他逗他,他惹他,已经幸福地无以复加。
虽然他幸福建立的前提是一个无可饶恕的谎。
许定弯了弯嘴角,不再笑了。或许现在是一个坦白的好机会,他说:“陈昀哲,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记得失忆前我们在干什么吗?”
“不记得。”
“你知道你是怎么来开罗的吗?”
“不知道。”
“你…你……你记得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吗?”
陈昀哲摇摇头。
“这就对了。因为其实…其实…”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有在一起过。
作者有话说:
作者妈妈的五叔真的在卢克索挖过石头,矿区条件异常堪忧……
“陈昀哲,其实我们并没有……”
忽地一批马车跑过,咯哒咯哒马蹄声盖住了他的音量。陈昀哲说:“我要玩那个。”
许定一下破功:“有的。会给你安排。”
陈昀哲咬住吸管,语气像吃了冰块:“老公你真好。”
“……”
许定垂下眼,老公两个字从陈昀哲嘴巴里说出来真好听,好吧,算了,他暂时放弃了:“回酒店吧,明天还要早起。”
为了保险起见,今夜他得订双床房。
于是陈昀哲打开门时,他清楚地看见前者脸上划过一丝“无语”。
“……”陈昀哲把行李箱丢在门口,也不收拾,也不脱外套,就坐上床开始玩手机。
许定把便携烧水壶安装就绪,旅行洗护套装丢进卫生间,马桶套上一次性马桶垫,对一些遥控器和水龙头进行简单消毒——埃及经济水平不高,哪怕五星酒店卫生水平也要打个问号——入住准备一切就绪,回头一看,陈昀哲还在埋头敲手机。
许定发现了,陈昀哲玩手机的频率很高。并且显然不是刷视频,或划咨询,而是手指不停敲打,像是在往里输入,或是…和谁聊天?
这个念头让许定心里咯噔一下,他走过去,感觉自己脸色一定不好看,他说:“伤口还疼吗。”
“还好。”看着手机。
“连针都没缝,应该是还好。…晚上睡前再给你上一次药。”
“好。”仍然看着手机。
许定揪住背包肩带,忙到现在他都忘了卸背包:“你在…和谁聊天, 吗。”
假装不经意地探过去,陈昀哲立刻把手机熄屏:“没和谁聊天。”
“……”骗子。说谎。说谎的骗子。
可许定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骗子。
许定埋下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似乎也没有正牌男友质问另一半的权力,只好局促地站在那里,试图让身体自己行动。可他又该干嘛呢。导游可没有进游客房间的权利。
“你要玩吗。”陈昀哲忽然说。
“什么?”
“合成大西瓜。”
陈昀哲给他看手机,只见一个巨大的西瓜挤在玻璃瓶里,“好玩的。”
“?”哇,老天。许定感觉身体忽然就能动了,他凑过去,“我也喜欢玩这个。”
陈昀哲便给他直接重开一局,“你来一把。”
他凑上去,把陈昀哲的手机抓在手里,开始刷刷刷地点屏幕。
许定倒也不是多喜欢这游戏,顶多等客人的时候闲着没事就来几把,大多时候忙得连小游戏都没得玩。他只是有点开心,陈昀哲给他的情绪找了个出口…
“西瓜!”许定合成了一个大西瓜。
“才一个。”
“空间还剩这么多,我肯定还能。”
“那你试试。争取破我的记录。”
“那肯定能。”
然而一看,陈昀哲的最高记录竟然高达二十三万,而他这会儿才一万出头。顿时哑然,“你怎么做到的。你是不是写外挂了。你肯定作弊。”
“你猜啊。”陈昀哲的笑声扑在他耳边。耳廓顿时潮湿,痒得脊背发麻。
许定回神偏头,才发现自己几乎等同被圈在陈昀哲怀里。他顿时触电似逃开:“你…你别凑过来凑过来的。”
陈昀哲却二话不说,硬是贴到他身上:“就要。”
“不要!”
“就要。”
“你这人,怎么不听道理!”
“不知道。”
“你!”
许定把他手重重拍开,缩到房间角落的沙发上,继续敲屏幕,“你别打扰我合成大西瓜。”
“哦。”
陈昀哲双手支在脑后,远远地看他玩兴大发:“……什么道理。”
笑意渐渐寡淡。
夜里没怎么折腾,毕竟次日他们行程排得很满,四点就要起来坐热气球。下午则要依次参观卢克索两座大神庙,许定都已经安排好了。
简单吃过酒店午餐,许定把车开到卢克索大学附近,来回转了两圈,很快看见了周龙。
陈昀哲说:“这谁。为什么一直盯着你看。”
“他会和我们一起去神庙。”
没来得及做更多解释,许定刚刚下车就被周龙拥了个满怀:“Alan,好久不见!”
“你中文说得越来越好了小龙!”许定也抱抱他。
余光里,陈昀哲跟着下车,默默站在路旁,双臂抱胸地审视着。
周龙是卢克索大学中文系的大三学生,黑皮肤阿拉伯人,二十岁刚刚出头的年纪,应该算阿拉伯人里挺帅的那一档。深棕色的皮肤,五官立体,还有一双透绿的眼睛。
相比之下,陈昀哲的眼睛漆黑像无星的夜:“过来。和我也抱一下。”
又说怪话。许定狠狠剜他一下,“这是阿拉伯人的打招呼方式。”
“知道。所以我说这位埃及兄弟,过来和我也抱一下呗。”
周龙不大情愿的样子:“对不起,我们还不熟悉,我不能对你使用贴面礼。”
“哦。那你们很熟咯。”
“是的。我和Alan是很好的朋友。”
“怎么认识的。”
“网路上认识的。”
陈昀哲还不依不挠追问起来:“什么网络,什么软件,什么渠道。”
“呃……”
难道陈昀哲一点看不出来周龙根本不想回答吗,世界上可能真有这种奇葩,不懂察言观色,不懂空气氛围。许定打断他:“好了别问了先上车,今天时间紧张,有什么想说的路上说。”
许定和周龙是Ins认识的,他希望在埃及各地(主要是开罗、卢克索和阿斯旺)找一些埃及本地的中文系大学生,雇他们做各个城市的一日导游——类似福尔摩斯的流浪儿情报网。等他的导游网打通,他就不必跟着游客跑遍埃及全国了。
当然这类本地导游在埃及并不少见,甚至不少中国旅行社已经实现了线下埃导全覆盖,而许定寻思着另辟蹊径,他不找一般埃及人,他就要找中文系大学生。一,中文系学生对中国游客天然有好感;二,中国人对大学生群体先天很包容。哪怕他们中文讲得不是那么流利,行程中出一两个差错,因为他是这么贫穷一个国家的大学生,也会被游客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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