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许定摇摇晃晃地找到张凳子,搬过来,坐在陈昀哲床边。谢星找到他时,沙漠地表温度刚上40摄氏度,谢星劝他在绿洲歇到晚上再走,他拒绝,灌了杯美式就立刻上路,300公里、将近4个小时车程,赶到这里,他忽然想起自己整天除了美式一粒未进。
“可能是饿的。”许定垂下头。可是好怪,他完全不感到饥饿,好像胃已经被典当给死神,换陈昀哲一条命。
“我这还有皮塔。”许樾递给他一包装着Falafel的Pita饼,在埃及的地位相对于中国的手抓饼,“就是凉了,也没水。”
许定道了声谢谢,把皮塔饼抱在手心,咬了一口,咀嚼着没有尝出味道便塞回塑料袋,打了个死结:“你们先回,我留下等结果。明天…阿斌带林爸他们一家去卢克索……”
“还开什么旅行社。”一直沉默的许立君忽然提声,“做完手上这两单都给我停了。旅行社,搞什么鸡毛。”
这是一间多人病房,旁边还躺着一个小腿打石膏的老白男,闻声他看了过来,许立君从来不是个在乎他人目光的女人,“什么东西轮到你许定手上都被败光了!”
“………”许定垂下眼,“我的错。”
“哪次不是你的错?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瞎忙活半天也没见你多挣几个钱,倾家荡产买一台奔驰车,结果呢,没开几天就报废了。”
“………”
两兄妹在强势的母亲面前噤若寒蝉。
“今晚你妈又找我要钱。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外面过得多阔,都是老胡拿命换来的赔偿款!被你们母子俩拖累!要不是看在我弟的份上…我会管你这个败家子?!”
她嗓门很大,渐渐聚起了异样的注视,许樾和胡斌只得把她拉走:“妈……别说了……Alan也不容易。好了我们先回去了,Alan你加油。”
许立君的骂声远远传过来:“什么不容易?他爸白手起家办下的厂子,到他手里就是拿着钱花天酒地!”
许定起身拉上床帘,皮塔饼被攥得变了形。
他和许立君一家的关系很别扭。
相当于他租下了许立君的房子办公司,同时雇佣了许樾胡斌两兄妹当员工,所以他明面上是老板,却处处要看许立君脸色,每一单收益都要扣除房租工资以及相应成本,最后到手才是他的。而他到手的那笔钱,大部分也要上缴许立君,填许立君帮他还上的银行贷款。
他欠许立君,很多很多。
“我没有花天酒地……”待到人们散去,四下安静,许定终于抬起眼,泪眼朦胧,“陈昀哲,我没有花天酒地……”
他接手了厂子才知道疫情给自家公司带来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他家长期以来只做外贸,主要客户是一批美国的线下家居商店,一大批小型客户迫于经济压力取消订单,而严苛的入境要求则导致广交会客流量锐减。父亲生前厂子已经岌岌可危,为了维持运转,他将工厂地皮抵押给银行——许定如果没能在三年内全额还本付息,工厂就完了。
可能世事就是如此不讲道理,只看结果不论过程。他搞砸了,所以和陈昀哲厮混是花天酒地。没有人提许耀宗婚外包养女人的是非,他们当那是成功男士的标配和谈资。
他忽然感觉好委屈。
明明他千真万确地努力了。他跑遍全国家居会希望开辟一点国内市场,为了配合线上广交会他在美国时间正午国内时间凌晨亲自做直播,酒局一场一场地喝,市场监管局消防局环保局领导一个接一个讨好,甚至为了全心全意照看厂子直接申请了停学。
许定埋下头,鼻尖泛酸,那段日子越是辛苦,陈昀哲我越是恨你,我是真的恨不得你去死,恨你不知道自己只是存在,就对我很重要……
忽然有谁把手放在他头上,揉了揉:“摸摸。”
许定一愣,抹开眼泪,赫然看见陈昀哲一双漆黑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她欠你钱吗,脾气这么暴躁。”
“你……”
陈昀哲醒了,且看起来精神状态比许定好多了。歪着头,含着笑,柔和地望着他。如果此人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扯开绷带说木乃伊表演结束,许定也不会奇怪。
许定蹭地窜起一股无名火,“你是不是装睡?”
陈昀哲移开眼睛:“我……”
许定把手里一袋皮塔饼摔在他心口:“你又装睡?!”
“呃。我……”
许定一股脑堵回去:“你知不知道我被说花天酒地全是因为你。我都没有包养嫩模,也没有打赏网红,就是像个傻子一样和你到处跑……”
“我………”
“你真以为我喜欢参加什么音乐节?是因为我——”
算了。许定深吸一口气,他已经没有说那四个字的心性了,他凶巴巴地踢开凳子站起来,转过去,“我给你报个别家旅行社,你就当没见过我,我也当没见过你。就这样吧。”
陈昀哲不再试图插话了:“……”
反正许定也一句都不想听。哦,许定忽然想起什么,想起那件事,犹过于被许立君劈头盖脸讽刺。他轻轻笑了:“对了。我听说你要结婚了,祝你幸福。”
手腕突然被人从身后攥住。
陈昀哲从病床上支起身体,绷带松了一半。他仰着头看他,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那个,我们认识吗……”
“……”
许定盯着他们肌肤相贴的部位,后背一阵发麻,“什么。”
陈昀哲眼睛茫然地看着他:“我们…认识吗?”
“你,不记得我了?”
陈昀哲思考一阵,摇摇头。
许定倒吸一口凉气:“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什么都不记得。”
“………”
许定眨眨眼,恰似张曼玉看到豹哥背上那个米老鼠纹身似的,荒诞无稽地笑了一声。陈昀哲竟然不记得他了。
作者有话说:
许小定一急就会发动长句攻击,堵得对方开不了口!
那么多傻事。那么多蠢事。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
陈昀哲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竟然敢忘了我!
许定本来都走到了病房门口,骤地回头,两步扑上床,掐住陈昀哲喉咙往死里按:“陈昀哲老子弄死你!”
“陈昀哲我弄死你我弄死你…!!!”
许定咬着后牙,噙着眼泪,双手掐住陈昀哲脖子。
陈昀哲圆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晃眼:“为什么要弄死我啊?”
“你敢失忆,谁允许你失忆!”
“我失忆你这么激动啊。”
“我激动?!”许定彻底急红了眼,“我就激动!你都要结婚了我不激动?”
“什么,谁要结婚?”
“你!”
“你和谁结婚?”
“你!”
动静闹大了。隔壁床的老白男揭开床帘,看见许定骑在陈昀哲腰上,姿态暧昧,面红耳赤,顿时又拉了回去。
陈昀哲“哦”了一声:“我们要结婚了。”
许定一下松开双手,“哈?”
“好吧…”
陈昀哲支起身体,展开双臂将他拥在肩头,“我错了。”
“我错了。我错了哦。我应该叫你什么?宝宝?猪猪?未婚夫?小老公?”
老天,陈昀哲在说什么。
“不、不是。”声若蚊蝇。许定紧紧按着嘴巴,自己都听不到自己在发出声音,“不是………”
看来脑震荡一撞,陈昀哲真失忆了。还失忆地很彻底。
“嗯?”陈昀哲捧起他的脸,“怎么不说话?宝宝猪猪未婚夫小老公。”
“………我叫许定。”
“许定。”
“你叫陈昀哲。”
“我叫陈昀哲。”
“………”许定咬了咬下唇,“我们……我…我们是同学…算是吧,学校离得很近。”
“那就是同学。”
“还有……”
“还有?”
许定摇摇头。终于扑地回抱住他,他要在他恢复记忆之前,如疯了一样留念他的温度,“没了。”
“没了么。”
“没了。”
“应该还有吧。”
“还有……”
陈昀哲的怀,三十六度五的体温,原来比辽阔无垠的白沙漠日出还要温暖一点。如果今夜之后,他们就将天各一方,他唤陈昀哲,他捧住陈昀哲脸庞,凝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还有,我喜欢你。”
他听见陈昀哲心脏在他的胸腔下面急促地加速,他忽然有点哽咽,因为他要说谎了,他说:“然后,你也喜欢我。”
“………”
这一次,陈昀哲沉默了很久,轻轻应:“嗯。”
许定笑了,他很开心陈昀哲没有当场吐出来,“还有还有。”
他从口袋里抓出小熊猫,还有钥匙串,拆下上面的小考拉,两只手举在眼前:“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
陈昀哲接过小熊猫,放在他的脸边,绒毛贴着他的鼻尖,“和你很像。”
许定噗嗤笑开,笑着笑着落出眼泪:“你以前也这么说过。”才没有。你从来没这么说过。
陈昀哲悠悠地看着他。
“…”许定有点怕他忽然恢复记忆了。他连忙放手,爬下床,脑子一片空白,好像失忆的是他:“我去叫医生。然后…我去叫医生。”
好在医生也没法让陈昀哲恢复记忆。
医生说,脑震荡后大脑负责记忆加工的区域可能会暂时功能失调,建议短期观察,如果超过一个月无改善再回来就医。
许定说好的,谢谢医生,垫付了医药费。走出医院时陈昀哲步伐比他还轻快,在他屁股后面叫:“宝宝猪猪未婚夫小老公。宝宝猪猪未婚夫小老公。”
路过的老外纷纷用一种异样的视线看着他们,可能觉得陈昀哲在念什么东方的神秘咒语吧。——因为陈昀哲表情是正经的,甚至可以说冷淡,他习惯将眉峰压得很低,睫毛垂成两道阴影,恰好遮住眸子里得逞的笑意。
许定站在酒店房间小阳台,远处开罗塔莲花状的纹路灯光通明,眼前尼罗河上白帆小船周游来往,光影迷离,水波烂漫,许定有一种往下跳的冲动。完了,他都做了什么。
忽然有人从身后环住他,潮湿的鼻息蹭进他颈窝:“宝宝猪猪未婚夫小老公……”
许定猛地挣脱开:“别碰我——”
陈昀哲简单冲了身体,全身都湿漉漉的,就下半身裹了条浴巾。他身材可能练过,但不专业,薄薄一层若隐若现的肌肉,人鱼线一路往下蔓延……
许定被他水珠沾湿的后颈开始发烫,强制自己移开视线,并指名道姓骂他陈昀哲:“你、你快把衣服穿上。——还有别叫我什么、宝宝猪猪未婚夫小老公。”
“为什么啊。”陈昀哲右手叉住腰,摇摇头,“你不是我的宝宝猪猪未婚夫小老公吗。”
“………”许定阴下脸,“你再说我就*死你。”
“诶——”
陈昀哲若有若无地笑了笑。走回房间,背对他解开浴巾。眼睛跟着浴巾落地,许定一瞬脸红了通透:“你…”
“嗯?”
“你别转过来!”
“哦。”转回去了。
许定把脸埋进臂弯。完了。他都做了什么。为了圆谎,他这个宝宝猪猪未婚夫小老公只能和陈昀哲回酒店。此刻除了祈祷倚靠的栏杆忽然年久失修带着他跌进十五层下的尼罗河之外,别无他法。
你想啊。陈昀哲根本不知道男人和男人在床上是怎么回事。如果他真的“趁人之危”,会给陈昀哲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吧。况且刚刚他问过了医生,脑震荡导致的间歇失忆多数为暂时性,陈昀哲总有一天会想起一切。想起自己是个直男。
许定有点想吐。
只是带入恢复记忆的陈昀哲看到自己的脸,他就想吐。
“我换好了。”陈昀哲说。
许定转过身,两眼一黑,看到一只表情贱贱的蓝色小丑鱼站在房间里,“陈昀哲……”
小丑鱼张开鱼鳍开始摆动:“你好你好。”
想到陈昀哲的巨大行李箱就装着这玩意,想到第一天他把陈昀哲的大行李箱搬上搬下差点把腰折了他就想冲上去给陈昀哲两个大逼斗。想着他已经冲上去了,扑上去把陈昀哲撞上床,掀开小丑鱼嘴巴,揪出下面的讨厌鬼:
“这个世界上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说过你是奇葩吗。”
陈昀哲闷笑着,声音湿乎乎的,不知何时掌心攀上他的腰,缓缓往身体里按去:“不知道。我失忆了。”
[游记之埃及之三]
(划掉。改为[许定观察日记1])
2月14日 一觉醒来就到了美丽的夜晚
许定,这个世界无法容忍特立独行,所幸在你这里我完整而鲜活。
以及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要我主动提醒你吗。
那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许定点了一部电影,《尼罗河上的惨案》,投屏到电视里播放。他和陈昀哲躺在床的两端,中间隔着层层叠叠层层的枕头山。
陈昀哲扒在山顶往下看:“为什么要隔离啊。”
“隔离就是隔离。”
许定双臂抱胸,等待酒店送两杯果汁饮料上来。
“为什么点橙汁啊。”
“橙汁就橙汁。”
“我要喝酒。”
“不许喝。”
陈昀哲把手伸过来,捏开他的脸:“我要喝酒!”
死酒鬼。你这辈子都改不了是个死酒鬼。许定把他手重重拍开,往边缘挪得更远了些:“再动手动脚后果自负。”
“………”
好的,电影开始了。
尼罗河水缓缓流淌,Jackie带着她贫穷英俊的未婚夫跑到闺蜜Linnet的豪华大庄园,四目相对,一场悲剧孕育发生……
陈昀哲捏开他的脸:“会有什么后果。”
“……”
许定抄起一个枕头丢他脸上,“反正后果自负!”
可恶的陈昀哲,信不信他真的兽性大发,把他按在床上哔哔了。
许定双臂把胸口抱得更紧了些。关于他和陈昀哲,许定从三年前就认为自己在上面。应该的事。合情合理,毫无疑问,也不容置喙。
首先理智、成熟和克制,是当1的必备品。其次,陈昀哲肯定不知道最后一步要做到哪里。还有,许定根本无法想象让陈昀哲这种人来掌控局面,事情会变得多么抽象和不可理喻。这是最关键。
“老实点,看电影。”
“哦。”
《尼罗河上的惨案》许定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看过多少遍了,所有版本,其中经典的几个取景地,譬如阿布辛贝神庙和卡纳克神庙,他特地将剧照冲洗下来,每当带团到那些地方都会拿出来讲解。
电影放到Simon 和Linnet 一对新婚燕尔在游轮上你侬我侬,打啵,亲嘴,拥吻,陈昀哲在旁边幽幽:“明明我们也要结婚了。”
“……”
“为什么看电影还要隔离。”
“不要问这么多为什么。”
话是这么说,黑暗的房间里,许定悄悄看向他。层层叠叠的枕头山对面,陈昀哲双臂支在脑后,靠着床板,专注地注视电视屏幕。
尼罗河畔灿烂的日光一簇一簇打在他眼里,他面颊好看得有点发光。
而他们明天,也将要开启他们的尼罗河旅程。
忽然某种名为幸福的暖流冲上喉咙。
许定骤地抓住衣角,他不敢求很久,如果就今夜呢,如果明天就告诉陈昀哲真相而今夜让他从未有地放纵一次呢。
许定小声说:“你可以过来抱我了。”
“为什么突然可以了。”
“因为接下来要死人,怕吓到你。”
“……哦。”
陈昀哲拆开枕头山,而他张开右边手臂,颇慷慨地:“来吧。”
“……”陈昀哲眨眨眼,笑了,听话地枕进他的臂弯,“所以,我们也是在新婚旅行吗。和电影一样。”
就今晚,真的,就今晚。许定点点头,“嗯。”
“我们也去找个尼罗河游轮呗。”
“有的。已经安排了。”许定对陈昀哲的行程倒背如流,原计划就定了尼罗河游轮,“但你现在受伤,还是在开罗多休息两天。明天我去和游轮公司联系,改到下一趟。”
陈昀哲抬脸看向他,鼻息打在他颈窝:“我很期待。”
许定一滞,骤地反应过来陈昀哲在他怀里。老天,陈昀哲在他怀里。
小丑鱼的毛绒线头弄得他手心发痒。许定骤地按住脸,心口跳得飞快,好像要把他躯壳震开。老天,他正在拥抱陈昀哲,明目张胆,光明正大。
而陈昀哲毫不知情地回应他,双臂圈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蹭:“我不想看了…许定。我知道是谁干的。”
“别……”许定把他手掰开一点。
“嗯?”陈昀哲又紧紧扣回去。
“别…真的别。”
“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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