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夜里,谢时昀抱着刚沐浴完的他去到楼上,他的身上甚至没有穿一件完整的衣裳,只是披着谢时昀为他盖上的浴袍,蔽体的作用或许不比浑身赤裸好上多少。
天花板上的灯光自上而下倾洒下来,更让他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痕迹无所遁形。
俞辛将头低得很低,一双眼睛全部藏进阴影里,谢时昀每踏上一层阶梯,双手掌心里的指甲盖便陷得更深,直到掐出深紫色的弧形。
谢时昀将他放在钢琴板上,温柔又残忍地吻上他、触碰他。
棕褐色的木板与他毫无阻挡地接触,又冷又热,他心里感受到的却没有欢愉,只有痛苦。
自那之后,谢时昀更加喜欢在与他做曖时在一些新奇的场合。
或许是因为他本性残忍,偏好见到他麻木死气的一面,也或许是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珍重过他,从始至终就只是将他当作一只逗乐玩弄的玩物,所以才会这样无穷无尽地折磨他。
但俞辛受够了。
反抗就在一个寻常的夜晚,他被谢时昀放在钢琴前,身上的布料遮不住多少肌肤,谢时昀抓握着他的双手,一边抚弄他,一边按下一个又一个黑白琴键。
压抑的声音被淹没在琴音之下,谢时昀不会料到,俞辛会毫无征兆地挣脱他的手心,亮出一片锋利如刃的玻璃碎片来。
几个月之前,俞辛也曾经试图用一个玻璃碎片为自己谋求自由。
只是那时他对准的人是谢时昀。而他失败了。
可这一次,他对准的人是他自己。
俞辛以命相逼,逼的是谢时昀放他走。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谢时昀并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只是眸眼深沉地盯着那柄紧抵在俞辛脖颈皮肤上的利器看,片刻后,情绪不显地拨出一通电话,似乎十分平静地走到墙边,声音却低沉淡漠,携带骇人的压迫感:
“他手里的玻璃哪里来的?看个人都看不好,废物吗?”
通话持续了两分钟,谢时昀轻飘飘地用几句话决定了几位手下的去留。
俞辛听着,手上的力度始终没松。
谢时昀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很久,忽然的缓缓迈步过来,口吻轻描淡写:“这个位置还是我教你的,宝贝,你记的很清楚。”
“但我没有想到你会将这一招用在自己身上。”
双手轻抬,不轻不重地搭在俞辛的双肩上,他俯下身,到与俞辛同等的高度,侧目看着他冷冷淡淡的侧脸,语气不咸不淡:
“放你走……可是你哥的手术已经做了,你已经欠下我了。放你走了,你怎么还?”
视线里,俞辛的唇瓣动了动,似乎就要回答,谢时昀却没有让他将话说出来。
他故意借着俞辛被他分神的时机,手掌迅速地向那柄利器夺去,而他也的确抓住了玻璃碎片的一端。
可俞辛反应太快了,又或者他真的太过于坚决和决绝,在他触碰到碎片的一瞬间,俞辛手上也施力了,就对着自己的颈部血管,狠狠地、毫无求生意志地扎了下去。
那一瞬间,谢时昀的心跳骤然停了。
身体比大脑更加快地做出应对,他用力握着碎片转了方向,锐利的边缘将他的五指深深割破,一片献血汩汩地冒了出来。
他没有管,将它重重一扔,去看俞辛。
从前白皙无暇的脖颈上多了一道明显的中指长的划痕,鲜红色的血液顺着皮肤蜿蜒留下,染红纯白的睡袍,最终滴落在地。
而俞辛的眼睛里——
他的眼睛里,有麻木,有空洞,有死气沉沉,也有极深极重的厌恶。
被刺伤的手突然的抖了一下。
良久,他转过身,颀长的身影在地面落下一道黑色的影子,沉凝的嗓音无法辨别情绪:“我不会放你走,但我不会再强迫你。”
“更多的我不会满足你。”
低沉的声音落下来,既无情又有情:“就算是互相折磨,我和你也会折磨彼此一辈子。”
他脖子上的伤并不严重,住了两天院就回到了别墅里。
相比之下,谢时昀手上的伤要更重一些,当时只要稍微再用力一些大概就会伤到筋骨,但好在治疗及时,没有大碍。
谢时昀休养了几天,后来去见了一趟谢时澈。
长相十足相像的两个人相对而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一个人开口。
后来还是谢时澈打破沉默。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谢时昀,语气也冷冷淡淡:“你来找我,想知道些什么?”
谢时昀想知道的有很多。
比如谢时澈平日怎么同俞辛相处,为什么俞辛偏偏不厌恶他,比如他是否知道俞辛为什么宁愿伤害自己,也要离开他。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墙上时钟滴滴答答,分钟慢悠悠地转过半圈,谢时昀垂目看着自己手上的伤,一字不发地起身,转身要离开。
身后,谢时澈“嗤”了一声,语带讥讽:“别告诉我,你现在成了个胆小鬼了。”
谢时昀迈出步伐,并未回应他。
“我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提醒你一句。”
谢时澈看着他右手掌心里的白纱布,说:“那天我有很多时间成功让他登机出国,但还能等到你过来拦截——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谢时昀脚步一顿,两秒后才继续离开。
这段时间里,俞辛的心理状况越来越差,身体也消瘦太多,每每从监控当中观看他,都让谢时昀感觉自己在看一颗逐渐枯萎的树苗。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说话。
即使他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可他也不跟段铭开口,不跟佣人开口,每天唯一有些生气的时候,是站在窗口面前,望楼下那只猫。
他太沉默了,也太沉闷了。以至于让谢时昀产生心慌的情绪。
直到这一天,从谢时澈那里回去后,他听见段铭向他汇报:“俞先生今天开口说话了,问能不能给楼下那只猫盖个小房子,暖和一些好过冬。”
当晚,谢时昀去见他了。
他站在他面前,注视他苍白瘦削的侧脸,道:“气候越来越冷了,你那只猫能活过这个冬天吗?”
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也像是根本不在意他的存在,俞辛没有任何反应和回应。
他滚了滚喉结,嗓音变得低沉:“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仍是沉默。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点燃,青白色的烟雾缓缓飘浮起来,阻挡了眼中的视线:“你想请人办事,就是这样的态度吗?”
没有得到回答,他吐出一口烟雾来,自己走过去,两指捏起他的下颌,说:“一个吻,换一个宠物房子,你亏吗?”
目光里,俞辛的睫毛很轻地抖了一下,谢时昀立即凶狠而激烈地吻了上去,直到俞辛的呼吸变得困难才停下来。
他往后退开,视线凝落在俞辛的纤细颈部。
那里已经不用贴纱布,但仍能看出来一根很细很细的疤痕。
他抖了抖烟,眼色越来越深。
俞辛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他想,他现在连长久一些的吻都不再受得住。
谢时昀注视着他,很久以后,他来到阳台,烟雾飘渺,被夜风缕缕吹散,灰白色的烟灰落满一地。
临近除夕,街道上的行人多了起来,红色喜庆的装饰物逐渐被挂在各处,过年的气氛越发浓厚起来。
公司放了假,俞辛的手机越来越频繁的接收到来自于余回的短信与电话。谢时昀没有看,也没有接通,但下午,他还是带着俞辛出门了。
来到的地点是一处尚在营业的咖啡厅,余回就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见到他们过来,即刻起身向俞辛走去。
俞辛并没有想到谢时昀来带他见的人是余回。
许久不见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他的第一反应却是躲避。他现在的状态太过差劲了,脸上一定没有血色,体重也比从前轻了太多,刚从车上下来时,他甚至不习惯外界的日光,和吹拂过来的冷空气。
余回看见这样的他,一定会很担心的。
他不明白,谢时昀为什么要让余回见他。
他下意识地想要退开,可余回过来了,他按着他的双手,起初是喜悦,很快又转变为诧然和惊愕:“小辛,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好,最近身体不舒服吗?”
俞辛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不能让他知道他和谢时昀的事,可——谢时昀毫无征兆地伸手牵住了他,姿态亲密无间,就这样轻易地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展现在余回面前。
俞辛清楚地看见,余回的瞳孔一点一点在放大。
谢时昀给了两人独自相处的时间。
他与段铭坐在桌前,大概过去半个小时,俞辛回来了,脚步径直朝他过来。
连日阴沉的情绪短暂地拨云见日,他端起咖啡,淡淡的声调里潜藏着略微上扬的尾音:“开心点了吗?”
俞辛没有说话,他伸手用力将那杯咖啡从他手里按下,烫热的水渍顷刻间溅出来,一同洒落在两人的手上。
死一般静了片刻。
谢时昀抬眸,意料之外的,见到俞辛分明泛红的眼眶。
俞辛并不高兴,谢时昀眼眸一暗,手心缓缓握紧。
但他什么也没有问,扯过纸巾将他手上的咖啡液体擦去,然后牵起他的手,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但快走到马路边的车辆时,俞辛忽然地甩开了他。
他的眼睛仍然是红色的,质问的声音恍若落到身上的雪花一样冰冷:“你为什么要让我哥知道,我不是说过不能让他知道吗?!”
默了好一阵,谢时昀用手抚去他肩上的雪花,缓声说:“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宝贝?”
“他身体没问题了,你还担心他知道会受不了吗?我让你见他,你不该高兴吗,为什么还要来质问我?”
俞辛后退半步,躲过他的触碰:“你简直不可理喻!有谁突然知道自己的弟弟和一个男人不清不楚的会没有一点在意?你连我在家人面前的尊严都不给我留下吗?!”
“就算是谢时澈,他也不会跟我哥说这些东西。”顿了一会儿,他声音低下去,“你一点都不会为别人考虑,你永远也不懂感情是什么样的。”
谢时昀眸光一凝,声音略微沉下去:“为什么又提他?”
俞辛的脸色绷得极紧。他什么也没有再说,脸上的愠意却被冷风越卷越重。
谢时昀手心掐住他的下颌,一个用力将人拽到车前,逼迫俞辛看着车玻璃上倒映出来的自己,道:“看看你面对我都是什么样的表情,想哄你开心点,还是我的错了?”
俞辛一把挥开他的手,咬着牙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开。
谢时昀没有跟上去,他坐上车,合上车门,闭眼遮去瞳孔里的暗沉翻涌,静了好一会儿,才说:“开车,跟着他。”
天气太冷了,寒风瑟瑟,将路面上缓慢走着的人衣角都掀了起来。
让俞辛自己走了十分钟,率先忍不下去的还是谢时昀。一句“停车”的命令落下,他推开车门,大步流星追上去,二话不说地将人拦腰抱起,扔回车内。
俞辛脸上已经被风刮得红透,谢时昀脱下衣服盖到他身上,段铭也体贴地将空调温度往上调了调。
车内气温缓缓上升,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往回走的路上。
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一直到即将到达目的地,谢时昀将手里的两张东西放到俞辛右手边,声调低沉,意味不明:“既然觉得他好,这两样东西还给你。”
俞辛起初没有反应,过了几秒低头去看,见到那是谢时澈为他买的一张机票,和他自己从菊姨那里要来的,谢时澈小时候的一张照片。应该是谢时昀从他衣服口袋里找到的。
照片里的谢时澈不过四五岁大,面孔稚嫩,脸上却笑得很阳光。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那灿烂地上扬着的嘴角被人为的画了一条直线,就像是想要将那笑容抚平。俞辛的目光在那直线上停了片刻,最终并没有将它们拿回来。
机票早已过了时效,照片更加失去了从前他要过来时的意义和必要。
后来的几天,俞辛没有再见过余回。
除夕夜那天,丰盛的佳肴被端上桌,屋子里四处也贴好了吉祥的春联窗花。可人太少了,俞辛没有感受到过年的喜庆,只感受到莫大的冷清。
电视机传出春晚里的欢声笑语,俞辛和谢时昀却没有一个人往那看过去。各自沉默地吃过饭,俞辛放下筷子,就要上楼。
“等等。”
谢时昀叫住他,“有个礼物给你。”
俞辛对他的所谓礼物并没有兴趣,脚步不曾停顿过,可没有任何人料到,他会突然头晕目眩,脚下发软,险些一个踉跄从阶梯上摔下去。
好在他的左手条件反射地抓住了扶手,这才躲过一劫。
气喘咳嗽的症状在下一刻猛烈地袭来,呼吸一下变得很困难,他的脸涨得通红,正难受时,一只握着气雾剂的手向他伸来。
可即将触碰到他,那手又忽的收回了回去。
谢时昀站在他身前半米的位置,眼眸隐在暗处,暗流涌动。
医院那边所有都已经安排妥当,他有把握可以通过手术让俞辛彻底摆脱这种痛苦,可就因为是这样,他才会想要从俞辛这里要一个好处。
——一个他一直想要,一直不曾得到的好处。
“难受吗?”他低声问他。
俞辛攥着胸口,力度大到手背上青筋凸起。
又是这样,谢时昀又选择了这样。
他已经知道谢时昀接下来想做什——用他的药,他的命,威胁他吻他。
寡淡低沉的嗓音很快飘进意识模糊的大脑里,他生气地挥开谢时昀要过来扶他的手,可几秒之后后,却反应过来,这一次谢时昀说的是:
“对我笑一下,就把它给你。”
二十岁的除夕夜,俞辛是在医院度过的。
vip病房里很安静,同主刀医生确定手术的相关事宜后,谢时昀进到卫生间,对镜注视自己。
他和谢时澈的确是很像的。他想。
走出卫生间,俞辛还是睡着的,但夜色深了,外面开始陆续响起烟火炮竹声,响亮而热烈,不多久便将俞辛唤醒了。
太吵了,他再睡不过去,干脆起来,站到窗边向外望。
深夜的市区霓虹不灭,明亮的灯光让每一处建筑都仿佛仍处在白昼。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堆积在地上树枝上,一片柔软的白。
烟火络绎不绝地在空中绽放,绚烂而璀璨,俞辛想起从前许多年,除夕夜他都是与余回一起过的,可今年,大概真的是他命中带劫的一年。
谢时昀走了过来,站到他身边,忽的低声问他:“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吗?”
俞辛什么也没有回答。
——喜欢吗?早就不喜欢了。
——恨吗?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沉默中,一个冰凉冷硬的东西被套到无名指里,他低头看去,是一颗漂亮而耀眼的钻戒。
大概就是谢时昀所说的“礼物”。
果然——他想,谢时昀还是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这不是心意的表达,也不是行为的改变,而依然是束缚,是他自以为的对他好。
“我想你开心一点,宝贝。”
静了一阵,谢时昀缓缓牵住他的手,没有看他,低哑的嗓音飘在夜风中:“如果你想,可以将我当做他。”
手指上套的钻戒凉凉的,俞辛视线落过去,思绪逐渐放空。
在他上一次和余回见面时,余回见到他被谢时昀亲密地拥住后,自然许多事情都能明白了过来。
给他做心脏手术的钱是怎么来的,他为什么很少回家,为什么生日那天谢时昀要跟他睡在一个房间……
但余回没有生气,也没有失望,他和他一起在安静的卫生间里对望许久,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是他强迫你的吗?”
他垂下目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余回心疼地摸向他的脸,轻声说:“小辛,他对你好吗,如果你喜欢他的话,为什么你看起来并不开心?”
他的眼一下就红了。
余回张开双臂抱住他:“我尊重你的决定,留下还是离开。不用顾虑我,知道吗?”
沉默了很久,他低低地询问:“你要跟我一起出国吗,哥?”
余回并没有问过他理由,只是点头温柔却坚定地跟他说:“当然了,哥哥肯定要跟着你的。”
肩上一重,俞辛回过神来,低下头去,见到一件被谢时昀披到他身上来的大衣。
他没有挥下它,抬起目光望向远处的虚空,伸手出窗外,接到一片轻盈落下的雪花。
雪花渐渐融化成水,冰冰凉凉,俞辛无声地在心里想:
余回大概已经联系上谢时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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