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稳定下来了。
撕下信息素贴纸的动作太匆忙,现在还痛得发麻。
白天挨过一针的陆珩把信息素都给池砚之,把人圈在怀里,握上易碎玉器般的手腕。
拽过一张画着黑线团的纸。
手里被塞了根笔,池砚之的手指蜷曲,轻轻握住。
这次抖的幅度不大。
大一些的那只手教小孩一样握着他的:“很好的漫画,已经完成一半了,另一半本来就是要等着和我一起画的,对不对?”
“我们还没有一起完成过一幅画……”陆珩笑着蹭蹭他,“你又在奖励我了,你怎么这么好?”
池砚之的思维完全被他带着走。
恍惚觉得一切真的是他说的这样。
铅黑色的线团旁边,陆珩握着池砚之的手画出毛绒绒小狗和漂亮小兔。
很多个线团。
画小狗抱着小兔要把线团收紧,画小兔觉得收紧后虽然会变小但成了死结,画笨笨小狗歪头思索,画线团变成黑暗怪兽,小狗小兔在它面前很渺小。
又画小狗小兔拉着爪爪,小小的身躯对抗怪兽。
画爪爪紧握在一起就有压制黑暗的光芒。
池砚之很轻地笑了下:“幼稚。”
很中二的画面。
“就幼稚,你让让我。”陆珩说。
池砚之让着他,允许他控制自己的手。
被笔尖戳穿的破洞边用橡皮擦出光线。
小狗小兔把线团解开。
小兔超勇敢,比小狗勇敢一万倍。
小狗看教学视频,小兔就靠在软绵绵一团的身体上睡觉。
小兔和线团打战,小兔很辛苦,当然要休息。
等小兔醒来,那坨松散的毛线就被织成了一块毯子。
画完了,陆珩问:“是这个思路吗?”
池砚之静了很久:“……是。”
那不是几个坏的线团。
是很好的、可以织成毯子的好线团。
因为池砚之很好。
池砚之整个人都窝进陆珩怀里,丢开笔,仰起脸:“接个吻,快。”
一只手将主人禁锢在自己怀里,空出一只手用于托住尖削苍白的下颌。
淡粉的唇瓣厮磨出一些血色。
池砚之的眼睛寂静了一会儿,慢慢弯起来,提起一些力气回应陆珩的吻。
不带半点情。欲的吻。
陆珩的眸总是又亮又温柔。
黑檀木不想得到柑橘,不想占有,不想吞没。
只想留下他。
这吻持续了不久,池砚之有些喘不过气时陆珩就松开了他,修长的手指轻抚心口帮他顺气。
任由刚才的吻占据自己的脑海,池砚之放弃思考。
放弃思考手抖焦虑思维迟滞的原因。
放弃思考该死的眼泪什么时候才能不流出来。
快要凌晨了,池砚之明早要去工作室。
节目结束了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不是沉溺在负面情绪里的时候。
睡不着。
之前睡太多了。
池砚之翻身对着陆珩,小狗的眼里都是红血丝,看上去困炸了。
在撑着不肯睡。
“睡吧,”池砚之凑过去,轻吻陆珩汗津津的鼻尖,“晚安。”
人困到极致的时候挨到枕头,眼睛还睁着脑子就会开始断片。
陆珩眼里墨色化开又凝聚,把池砚之抱在怀里,释放信息素轻声哄着:“等你睡着我再睡。”
困意早就侵蚀大脑,余下的全是本能动作。
池砚之还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很快就睡过去,不知道是药物的作用还是信息素的。
失眠的是陆珩。
明明困得眼睛疼,大脑罢工,还是睡不着。
他以前也有点失眠的毛病,所以并不在意,只是会带起一些烦躁。
他不想这烦躁影响到他的阿砚。
就这么睁眼到清晨,陆珩熟练地拂过池砚之的额头和胃部,再轻捏手指。
送老婆上班这样的事情他以前没做过,没想到终于有机会了却没办法生出些兴奋感。
池砚之的病是横亘在他心头的巨石,只会越来越重。
他做好饭,回去喊池砚之的时候池砚之已经醒了。
慵懒靠在洗漱台边刷牙,身上罩着的衬衫是陆珩的,他穿着大了不少,袖口卷到手肘。
只是消瘦。
看不出病态。
这该死的破病。
陆珩怀疑他得强行把池砚之塞进医院里,不管池砚之愿不愿意先开始治疗。
但时医生不建议这么做,池砚之腺体还得养,否则即便住院也撑不住化疗。
别的病人生病都是尽早入院治疗得好,偏他家宝贝不一样。
陆珩听医生的,池砚之愿意工作的时候就支持他。
吃过早饭把人送到Melody-C的新址,又想起跑到以前的地方去找池砚之的场景。
“池哥,你来了。”
池砚之刚迈进工作室,方珏就迎过来。
池砚之笑笑:“准备一下,十分钟后开个会。”
语气很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方珏点头应下,去通知其他人。
池砚之走向自己的桌子,一时忘记身后还有个陆珩,坐下戴好眼镜才发觉那小狗站在门边。
一大条,低着头委委屈屈的。
其实陆珩没委屈,但看在池砚之眼里就觉得他是在难过。
很拘束的样子。
工作状态的池砚之并不迷糊,只是从未和陆珩一起过来,还没有适应。
刚握在手里的笔又松开。
没等他起身,陆珩就接了杯温水过去:“刚来就开会啊?那……我在这儿等你?”
满脸都写着“我想一起求求了”。
还不到预约抽腺体液的时间。
会议室在二楼,方珏准备好一切回来,就看见自家老板揉揉那位一米九的白毛不良青年:“你在,我会分心,乖一点。”
然后那个不良青年就乖了。
扶着池砚之削瘦的肩叮嘱:“有不舒服立刻停下来,我在外面,你不准硬撑。”
昨晚似乎和陆珩说了很多话。
池砚之有点想不起来自己说了什么,但他原本就准备把生病的事情告诉陆珩,想必昨晚是说了。
他记得陆珩抱着他哭了一场,耳朵尾巴都哭没了。
他安抚地骗陆珩这个病很好治,他有在吃药,很快就会好起来。
池砚之带员工去很久没开过的会。
但是发现自己完全不记得开会的内容,好在有方珏。
新品的事情工作室恢复运行之前他就跟方珏提过,方珏可能跟陆珩学了点读心术吧,他都没提过今天会过来,更别说提开会的事情。
方珏却把PPT都做好了。
提前把池砚之要来工作室的事告诉方珏并塞了三千辛苦费让方珏连夜做PPT的、做好事不留名的陆珩歪靠在一楼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滑动手机屏幕。
并没有在看什么,桌面图标被他划来划去。
昨晚那通电话是王助理从医院里打来的。
满满又被抢救一次,醒来后唯一的愿望就是见一见“哥哥”。
陆珩拒绝了。
他知道池砚之只是看着正常而已,情绪根本受不得半点刺激,别说满满病情恶化,就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也得瞒着池砚之。
这个病即便化疗熬着,也只是杀死一部分癌细胞,然后等癌细胞分化生长再杀一次,反反复复,运气好的话,化疗间隔会越来越长,久到让人以为自己能够活下去。
彻底治愈的机会渺茫。
病毒变异的时间还没有久到出现存活率超过十年的患者。
情绪波动会直接影响病情,陆珩无法冒险,哪怕以后池砚之恨死他。
但他还是用池砚之的手机回复,让满满配合治疗,总有见面的那天。
给她点再撑一撑的希望。
用最好的药。
请最好的医生。
陆珩能力范围能做的仅有这些。
预约的时间到了,池砚之的会还没结束,陆珩贸然闯进去,在池砚之不解的眼神中给他换了信息素贴纸。
黑檀木包裹住躁动的柑橘。
众目睽睽下抚摸他的额头和胃。
“我没事,你怎么……”池砚之下意识环顾其他人的反应。
工作室的其他人不是低头看文件就是假装在讨论什么。
总之都没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
拙劣的演技没被池砚之发觉,他嗅着陆珩身上的味道,小声问:“是不是太无聊了?你可以用我的电脑玩游戏。”
确定他没有不适,陆珩放下心:“我出去一下,一个小时左右回来。”
他真的变了好多,以前出门从来不报备的。
池砚之心里软乎乎的,失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一直陪着我。”
他捏捏小狗爪的肉垫:“去吧。”
他早上吃了药,信息素贴纸刚换的浓度也够,有方珏他们在,离开一小时应该没有问题。
陆珩依依不舍地离开。
他走后池砚之发了会儿呆,跟方珏示意:“继续吧。”
腺体像无情的吸收机器,饥。渴贪婪地把贴纸内的信息素据为己有。
很舒服,又有种抓心挠肝的不满足感。
池砚之强迫自己忽略掉那种可能并不存在的感受。
会议近一个小时后才结束,陆珩还没回来。
会议室里只剩下池砚之一个人,方珏送来温好的果汁,轻轻带上门。
门锁“咔哒”一声。
池砚之挺直的脊背松懈下来,渐渐坐也坐不住,捂着胃弓起身,冷汗布满整张精致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胃疼。
也可能是心脏。
他分不清到底是癌细胞扩散带来的疼痛,还是仅仅是躯体化。
抑郁躯体化会引起疼痛,之前他胃疼头疼严重,去医院什么都查不出来才得知情绪也会痛。
池砚之发顶杵在会议桌的边缘,唇瓣分开,无声地换气。
意识像泡在海水里,一阵阵海浪的声音又吵又冷。
要窒息了。
缓了几秒钟才从口袋里掏出分装的药瓶,药还没送到嘴里就因为身体的剧烈颤抖滚落在地。
无神的眼睛追随药片的滚落轨迹。
就在脚边,却捡不到。
整个腹腔像是有棍在搅,池砚之浑身哆嗦,分装盒里的药都掉在地上。
明明是很轻微的声音,却被放大了无数倍反馈到池砚之的脑子里。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地上汇聚了一小滩透明的液体,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讨厌这样的自己。
讨厌自己。
这个过程仅仅持续了几分钟,池砚之不痛了。
感觉陆珩快回来了,被他看到会担心的。
没什么大问题,可以忍得住。
池砚之心里堵得慌。
知道他情绪不好之后陆珩每天都很小心,很多次他看着陆珩的笑眼都想告诉他不用这样的。
明明只是很小的问题。
他与抑郁症共存多年,早就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捱过去就好了。
可陆珩似乎不这么觉得,半个多月的时间,陆珩给了他以前从未想过的温柔和爱意。
池砚之不是感觉不到。
昨晚又把生病的事情告诉陆珩了,才说了不用担心,再让陆珩看见他这样……
池砚之不忍心。
他可以让陆珩知道他的病,可他不想让陆珩知道他有多痛苦。
他不想陆珩觉得自己做的努力都是无用功。
明明有效的。
他已经不放任那种绝望的念头了,他会每天打断无数次,转移注意力,他有想要好起来。
他跟时医生沟通过,时医生说他和陆珩的信息素契合度在回升。
一切都在变好呀。
捡拾药片的手指顿住。
他最近都没去医院吧,为什么时医生会知道契合度在回升。
池砚之蹲在会议室里半天都没想明白。
可能是时医生也有读心术。
果真很厉害,没有点能力是当不成医生的。
会议室里有只白色的小狗在跑,很笨,撞到墙壁又消失不见。
离开会议室时里面已经被收拾干净,地上没有药片或是水渍,池砚之手里捧着那杯冷掉的温果汁。
浅浅啜了一口。
原本还在认真工作的方珏弹射起步窜到他面前,夺走了那只杯子。
老板娘发消息交代过,不能让池哥喝冷的。
池砚之怔愣地看着可爱助理拿走自己的饮料又换了杯新的。
负面想法在这几分钟里被打断了五次。
脑袋是晕的,身体本能地微笑道谢。
忘记自己原本要做什么,池砚之干脆就站在室内楼梯的扶手边喝果汁。
他不爱喝白水,又吃不下多少饭,陆珩就每天变着花样给他榨各种蔬果汁,泡各种花茶,做各种汤。
池砚之不知道陆珩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偶尔他会想如果陆珩一开始就是这样……
他不能要求陆珩一开始就是这样。
任何人被塞了一个不熟的人强制结婚都不会开心的,换了他也一样。
“池哥……”方珏欲言又止。
“阿砚,我回来了。”陆珩看到方珏的表情,蹙了蹙眉,用眼神询问发生了什么。
方珏原本急得冒汗,这会儿在Alpha沉静的眼神中找回理智,轻轻摇头。
“那就等会儿再说,去把奶茶分了。”门口吧台上放着几个饮品店的纸袋。
思绪如大风中飘飞的纸页,被人扶住肩膀时池砚之才回神,唇畔牵出上扬的弧度,眼神还没聚焦就忙着握住陆珩的手腕:“你回来了。”
一点点没有压住的消毒水味没被池砚之察觉。
“累不累?”
手里空了一半的杯子被接过来放在一边,陆珩将池砚之横抱起来:“要喝奶茶吗?”
只喝一点尝尝味儿是可以的。
但是光听这两个字池砚之胃里就一抽,脸色白了些。
陆珩马上察觉,抱他坐在沙发上,轻揉着他的胃和心口,喂进一颗缓解恶心的压片糖。
唇瓣贴过池砚之的额头、眉心、鼻尖、脸颊、唇。
像是心疼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池砚之眼睛弯着很轻的弧度,在笑。
陆珩停下亲吻,把人往怀里塞。
今天抽腺体液就更疼了,针头要扎进昨天还没愈合的内部伤口。
但是抵不过心疼。
原来爱一个人就是痛的。
腺体要痛,心要痛,胃要痛,要被火烧,灵魂撕碎。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是被它碰到了最能忍痛的两个人。
池砚之后知后觉想起来推他。
这又不是家里,又亲又抱像什么话。
池设计师抓住少有的清醒绘制效果图,手机被陆珩给收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也没问。反正本来也不怎么能用到。
池设计师很少上网的,除了浏览必要的资讯他几乎不看任何推送——这个习惯是抄袭事件被网暴时留下的。
现在陆珩在身边,他也记不起要去“又止”发动态了。
每天都生活在好到近乎虚假的世界里,顾不上那些。
池砚之没有要骗自己的话了。
但陆珩在……确实没办法一直专心。
因为陆珩没事情做,甚至连手机都不玩,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盯着他看。
过于灼热的目光干扰池砚之的思绪,最终还是推开键盘冲陆珩招招手。
小狗“咻”地一下越过沙发扶手窜过来,俯身把池砚之圈在自己的怀抱与办公桌之间,目光扫过电脑屏幕又落回池砚之脸上:“嗯?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一句话的功夫池砚之就忘记自己叫他过来做什么了。
“你……没有什么事情要忙吗?”他问。
其实有的,但是今天毕竟是池砚之复工第一天,再有什么也比不上关注池砚之的状态重要。
“有……”陆珩黏黏糊糊拿鼻尖蹭他侧颈,“忙着喜欢你。”
池砚之感受不到胸腔那颗器官的震动,只是偏过脑袋,让陆珩蹭得更方便些。
“你……”纷乱的画面在池砚之眼前飘飞,乱七八糟,晃得眼晕。
池砚之捕捉到一帧,没话找话般:“你的漫画……”
唔。好像前不久才更新过。
他又没有话说了。
陆珩勾着他的手指:“以后第一个给你看,等你看完我再上传。”
池砚之点头,在他怀里呼出一口颤抖的气,闭上眼睛抵抗那股突如其来的耳鸣。
越来越频繁了。
手指捏紧了陆珩的手臂,如同溺水之人抓紧浮木。
吃药也不是一直管用的,只能起到缓解的作用。
过于尖锐的疼痛让池砚之第无数次发觉自己没在天堂。
没在任何脱离痛苦的地方。
他还活着。
过了很久,又或不久,紧绷的身体如同化了的雪,虚软地靠在椅背里。
被托起来,稳妥地收入怀中。
又添麻烦了。
骤然松懈从来算不得一件好事情。
缓过一阵痛苦的池砚之会很快忘记有多难受,直到这痛苦重新找上他。
“很棒呢,”陆珩总是精准捕捉他眼中转瞬即逝的烦躁,捧着他的脸一点一点拭去冷汗和生理泪水,“小兔又一次战胜线团怪,我们又有新毛线用来织毯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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