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盐举手:“学姐,还有我。”
谢元开发票回来了。沈一念对他招招手:“小谢,送小明回去。”
谢元看看明盐,完全具有行动能力。“明老师没醉啊。”
沈一念摇头的速度都变慢:“他就是不上脸。说不定走出门就晕倒了。”
两个男生在烤肉店门口目送女生们都上了车。从热烘烘的餐馆里出来,吹了吹夜风,居然舒服许多。面颊骤然的冷略带粗粝,却令谢元感觉清爽惬意。
明盐领着他往小区里走,步伐如常,完全看不出喝了酒。直到走至楼下,明盐按门禁的密码锁,按了两遍都语音报错,谢元才感到他可能确实醉了。
“明老师,告诉我,我来按吧。”
“好。”明盐让到他身后,下巴挂在他肩上。
谢元听着报数按开了楼门。他问:“明老师,还能自己按电梯和开家门吗。”
醉鬼挂在他肩上撒娇:“不行。学姐让你送我,送我送到西。16楼。”
一楼电梯间的感应灯好像坏了,黑暗里只见电梯上下按钮的一圈蓝色小灯。谢元按了上,把这个背后灵送到16楼。
这个小区的高层是一梯两户,看起来是传说中的大平层。“左边右边?”
“右边。”明盐推着他到门前,又是一个密码锁。“357469。”
谢元开了锁,把门推开一点。里头一片昏暗,但玄关留着灯。“明老师,进去吧。到家了。”
明盐一步跨进去半个身体,又错出来看他:“不进来坐坐吗,谢老师?”
谢元后退:“我要回去了。您早点休息。”这点礼貌他还是有的,不能乱进人家里。再说了,蛋包饭老师和晏晏都在家,可能已经睡了,他也不想贸然把人家吵起来客套,那太尴尬了。
“好,我送你进电梯。”明盐又出来,按了电梯,“路上小心,有事打我电话。”
谢元心道:我能有什么事,你是真喝多了。
电梯来了,谢元进去按了底层,和明盐摆摆手。“回去吧明老师。”
明盐居然又跟进来:“我还是送你下楼吧。”
没完没了了啊!谢元拿醉鬼没办法。两人又一起下了楼。
电梯门开了。谢元不放心,又替他按亮了16楼的按钮,才走出电梯:“我走了啊明老师,下次见。”
他刚走进无灯的区域,身后那人突然跟上一步,虚扶着他的肩,在颈间的柔嫩处落下一吻。松手,后退,电梯门关上了。光线合拢消失,留下一片寂静黑暗。
谢元蹲下了。
第015章 萝卜
毫无疑问,一晚上被明盐有意无意地反复撩弄,最后这一下他几乎勃起了。谢元在黑暗中蹲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是十几秒,他厘清了头脑就站起身往外走。
他是年轻,但也早就成年了。谢元坐在小区绿化造景的背风处,面无表情地低头拿出手机。文件夹里一页页翻过去,在最不常用的最后一屏久违地点开了某社交软件。
他下载来好几年了,起初好几次点开,想给自己丰富一下或许必经的人生体验,但一次次还是出于戒备心而迅速退却作罢。不是一时冲动,是终于认定自己需要祛魅:在软件自动更新后,他在已经变得陌生的主界面终于点了“寻找匹配”的按钮,和允许一次地理位置授权。
一个小亮点离他很近,近得几乎重合,对方显然也第一时间看到他了。
【188,18.8,1。来吗?】
谢元绕过绿化带,去找另一个单元门。刚才看见对方给出楼门密码和房号时,他着实被太相似的数字吓了一跳。还好仔细一看,不是明老师的楼门,是另一个楼门的15楼。走起来发现还挺远的,他才放下心。
虽然对方没有本人照片,但谢元填的信息也都是假的,半斤八两。都是男的,在这种事上,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一边的灯没坏,一楼进去亮亮堂堂的;地板是大理石拼花、连墙壁都是大理石,才看出小区的高档。但谢元也不怯:没见识过,正好参观一下。
只是电梯上到15楼,那扇等着他的门彻底拉开:不到十分钟前告别的人在里面看着他,嘴角有得逞的笑意。
谢元顿时浑身的毛都炸了。
明盐趴在沙发上点开软件的时候,也就只是一时的心猿意马;但他看到有一个近到夸张的亮点,点开来……头像是他书的封面!
太明显了,这个用户必定是小卷毛。好几年了,就没有哪个书迷这样执着于他那本书。想到这个人99.9%是谢元,他的血压心率都上来了。好啊,小小年纪看着老实,居然还会用这种软件?等他把卷毛骗上来,用现实给他长点教训!
明盐一边把人约到自己的那户单元,一边快速从和姐姐家之间打通的门跑过去,再三层并一步地跳下复式的小楼梯。他拉开门缝听了听电梯还没有动静,又跑去洗手间三倍速地用了一遍漱口水,然后守在门口以逸待劳。
面面相觑间,谢元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已经自动下行的电梯,显然是想溜。明盐胸有成竹地冲他晃晃手机:“来都来了,进来呗?”
谢元的愣神几乎没有超过一秒钟。在明盐预想之外,没有羞赧,没有惊喜,甚至也没有畏怯;谢元抬起脸看着他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可爱的尖牙。自己送上门的卷毛小羊却一字一句地说:“明老师,现在我有你的把柄了。”
那一瞬间,谢元逻辑主导的脑子里甚至都来不及列出利害权衡的表格,求生存的本能已经先亮起红灯:他是打算约一次,但这个人绝不能是明盐。和偶像作家一夜风流听起来没问题,但之后呢?低头不见抬头见,身份地位却都差得远,怎么处理这种关系才能不在职业生涯留下隐患?对谢元来说,无论如何,更重要的毫无疑问是他五险一金带双休有调休还离家近的工作。
威胁完明盐,新人编辑露出了他的海象牙。
轮到明盐炸毛。“啊?喂!”什么意思!说好的喜欢他呢?这什么粉丝!
“明老师,暂时还不想对大众公开性取向吧。”谢元站在门外,调整姿势,克制住习惯性想要抱臂的手,像对方平时一样揣进兜里,装作轻松自信。
“你你你,”明盐一起急就想去搓他头发,硬是忍住。“讲道理,是不是两厢情愿?再说难道你不怕公开性取向?”
“第一,我不怕啊,你是公众人物,我又不是。”谢元坦然。“第二,你没有188。如果你有188,我早就发现这是你了。”又搞诈骗,这个惯犯。
明盐给他气得咬牙,重点都歪了:“你凭什么说我没有188,我的百科上就写着188。”
百科上的官方身高不都是假的吗,难道还有真的?谢元有理有据地跟他掰扯:“已知以14公分为界,通常比自己高14公分以内的,因为视角问题,我们并不会觉得高。我174,所以你没有188。”
酒意未消的明盐完全被他带进去了。“胡说!诽谤!你进来,我这就去找个卷尺。”
谢元才不进去。他看了眼手机,按下电梯的下行按钮,墙上亮起蓝色的小圈圈。“很晚了,我要回家睡觉了。明老师白白。别忘了你有把柄在我手里,你再摆烂写垃圾书我就不客气了。晚安,周末愉快。”
卷毛头摆摆手,甚至还歪头冲大作家从容一笑,转身进了电梯。
望京回小黄庄的车上,谢元坐在后排紧挨着窗门,嵴背不沾座椅,望着车外的深夜街景。
这事简单明白:他可以和随便什么人试一试,或者和明盐发展一段相对长期稳定的关系——当然可以,明老师条件不错,甚至算得上很好。他们有爱好上的默契,工作上的信任,今晚确认了,也有生理上的彼此吸引。
但今晚不行,他不可能今晚就跟明盐上床,那太快了,不是一个安全的节奏。也许事后去想,今晚的对峙当有更好的更稳妥的应对之法,比如,说开了好好谈一谈。如果明盐有长期发展的意思,再共同制定一二三四的磨合步骤与目标。但在那一瞬的意外中,保护自己的本能控制了谢元的应激系统,他已经做了当下的自己能做的最理智的选择。
这不表示未来就走向彼此拉黑。童年不多的有趣记忆中,有一个场景鲜明至今,是妈妈带他去菜场买菜。在用塑料布摊开的白萝卜堆前,妈妈蹲在那里,拿起萝卜就掰开,看到断口的黑心就丢到一边、如果是好的就装进自己篮子里。摊主喊着不要掰,你掰断了我怎么卖?但妈妈麻利地掰着,理直气壮地大声说:黑心的本来你就不能卖,好的掰断了我也会买走。
如果明盐是那个好的白萝卜,谢元会买走。
但是首先,他得拿好他的篮子。
看着电梯门在眼前合拢,轿厢带着人下行,明盐有点发懵。这走向实在不在他的任何预料内,他甚至不太明白谢元是什么意思。
——他们俩不能试试吗?自己哪里不好了?对,他是没有188,但这是什么deal breaker吗?
明盐还上着学、没出社会前就先出了名,早早见识了一些基于名利而往来的笑脸。他是认识很多人,但那些都不是他能一起看看书、聊聊写作、在路边小店吃一碗拌米粉的朋友。和谢元待在一起,不用扮演谦恭有度的公众人设,他松弛而自在。
谢元对他来说,是那个基于朋友以上、在可以发展的池子里的对象。卷毛很可爱,虎牙也可爱,纤细的脖子手感颇佳。如果小可爱想要求一个结果,他们可以先上车、今夜之后再慢慢补票,有什么问题?
这没道理,他必须得跟谢元掰扯清楚。拿着手机,明盐往沙发上一躺,却迅速睡着了。
——【🐏不是傻白甜只是做题家】——
问:风能吹起什么?
小关:小象的耳朵。
哥哥:给我买最大号的鼓风机,想吹什么吹什么。(助理:马上办)
元元:一级风可以吹烟,二级有肤感,三级吹开旗帜,四级吹起尘土,五级小树摇摆……刚学地理的时候就背过了。
第016章 巨婴
双十一促销周几大电商的销售成绩可观,月底沈一念和蒋静言从市场部的总结会回来,脸色都不错。
虽然销量数字好看,但要算二部在这一役中挣了多少钱,却得大打折扣。就像外卖平台压榨商家,电商平台的促销也是要求出版发行方来让利的。所以销售数字好看,对出版公司而言的代价是极致压缩利润空间。
算成本这件事,还是谢元的第一本书《黎明河》定价时蒋静言亲自教给他的。她让谢元把转椅滑过去,在自己桌子的空闲处把一张废稿翻面,在空白地方仔仔细细地列出来。
打个比方,如果一本书的印刷成本是定价的20%,出版和发行的成本是5%,作者版税是8%,4折价批发给新华书店,出版方的利润就是7%——这是最理想的情况,运损、退货和库存积压的成本都可能超支。而按照新华书店确保己方优势的要求,电商的进价必须高于传统销售渠道的,比如4.5折;这多出来的5%相对于原本的利润就很可观了,让出版发行方对电商更加重视。但一到618、双十一、各种促销节庆,想要在电商网站拿到展示位引流?就拿你的那5%来换吧。
蒋静言的草稿纸上,所有数字汇流到底,是要说明为什么定价时把印制成本压在20%。如果哪本书能精打细算压到15%,那编辑印务都值得抖一抖。要是作者的版税低,像6%,那么印制成本可以适当放松,至多22%、23%。如果作者是名家、版税高,比如12%,那么定价不拉上去的话,编辑出版发行这头就彻底白干了。
能简单粗暴地标一个高价吗?为了淳意的品牌形象,不可以。读者的阅读口味不同,但对价钱的敏感是一致的,恐怕只除了买教辅。
纸价在涨,书号费在涨,办公室的租金也在涨。当加印时印刷成本已经挤掉所有利润空间,就只能再版提高定价。同事们因此都是藏书爱好者:好书是保值的。现在你花三十买的书,过几年说不定就五十了。
沈一念听完电商总结会,又跟老板去了总编室,回来时传达精神。“楼下涨价的事定了。”
所有人都转过来朝向她,像一朵朵好奇的向日葵。沈一念看向他们。“每个号涨五千。”
蒋静言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拍:“他们疯了!”
才恢复工作的魏蓉蓉也惊讶:“这是宰我们啊?”
沈一念点点头。淳意的品牌形象和他们绑定已久,对读者来说几乎这家出版社的书就是淳意。被挟持,也是可以想见的。
“那怎么办?”
沈一念挥挥手,“老板和文路谈了,明年的工作列表上没拿他家书号的书,都填文路的表重新申请CIP。总编室的共享文件里会有新的表。”
文路是王老板聊下来的另一家出版社。文路有两个年轻强势的编辑组,在类型小说市场有自己相当稳固的一席之地,对于别的品牌分走自家光辉是不惧的。
但淳意光文学书的量,像今年就已经接近两百本。蒋静言问:“文路明年有那么多书号给我们吗。”
沈一念叹气。“文路现在是56万40个号。刚开始合作,价钱还给得比较实在。如果明年只有这40个号,我们至少要拿到30个才够,你们先把表填了,我去跟老潘抢。”
“潘老师肯定不干的。”
“我管他?让他去用天远的号。”就是老潘挤兑她,说让江小姐去用的那家便宜小出版社。这种自己没有编辑部、只靠卖书号的小出版社的风险,淳意以前就碰上过。
当时淳意以为,就像借壳上市,用自家书的质量口碑完全可以捧起这个出版社的招牌。但他能卖你、就能卖别人,只多卖了一个号——作者是个海外华人,因妄议国是甚至发表激进言论,半年后入境香港被捕。当局斩草除根杀鸡儆猴,不仅全国收缴他的书、全网删除相关讨论,还把出版社的招牌摘了。淳意用该社书号的书一夜之间被全国下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个晴天霹雳让刚起家的小公司元气大伤,之后靠做教辅才慢慢熬补家底,终于回到养得起纯文学的路上。
审查,悬在新闻出版工作者头上的剑,时不时还往后脖颈滴个水警醒你。现在,像谢元这些新人只觉得区分“大陆”和“内地”之类的用语要求多此一举,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那把剑落下的时刻。
谢元看言情稿子,已经习惯了这种工作模式:只看字对不对,不管这些字连在一起组成了什么。编辑女主只看了作家男主一眼就要死要活地倒贴追求,男主一边不主动不拒绝一边迎风流泪思念逝去的白月光。更离奇的是这俩人正事不干,一天到晚女的歇斯底里、男的凹造型忧伤,还能住着大公寓俯瞰都会夜景、出门就去吃高级日料?
一会儿下午三点顾问老师来了,就有稻香村点心匣子吃啦。谢元一边期待着下午茶点,一边哗啦哗啦把接个吻都会天降花瓣雨、但主角却不会正确使用微波炉的离奇故事翻过去。
朱老师是他们的顾问,虽然谢元不清楚她在淳意担任的具体工作,但知道她至少两个月会来一次、来了都会带吃的,在二部跟沈一念和编辑们闲聊文坛近况。朱老师目测五十出头,总是挽着头发、宽身旗袍外披着米色编织披肩,说话温柔可亲,谢元很喜欢她。
朱老师跟他们聊了聊大家都很喜欢的一个外国女作家,对N大出版社最近的译本大摇其头:“N大请的译者怎么回事,一本不如一本,搞得作者在国内的口碑都不行了。”
谢元自从解锁了翻译的副业,当然也梦想着有朝一日能译上那样好书。现在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先走着。
朱老师翻看《茶与盐》的样书,很欣赏:“静言待会给我拿一本回去。”
“这本就能给您。”蒋静言在柜子里翻出来一个月饼袋子给朱老师装。
沈一念对着电脑敲键盘。“小谢。你是荔南人?”老大往后靠过来问,目光还留在屏幕上。
“是。”谢元有点奇怪,荔南是个小县城,外省人通常不会知道。
“钟老师家在萍浦。”
谢元惊讶:“离我老家很近!”萍浦和荔南分属不同的市,但地理上是挨着的,仁峰山景区就在中间。只不过根据行政区划,旅游业和荔南没什么关系,萍浦的经济更好一些。
沈一念点点头,“你能不能出差?可以顺便把你的调休用了,回一趟家。”
出差是没什么问题。如果需要出差,谢元作为部门唯一的男生,也当仁不让。“好。我不用调休,需要去萍浦吗?什么时候?”
沈一念短促地出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就是小明这个没用的。他去采钟老师,北方娃第一次去南方乡下,说没暖气快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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