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清定(thxtea)

×齐清定：指书稿齐备、清楚、确定。
这个作者的路数是慢热、日常、走心，能力有限，谬误请当作私设，感恩|･ω･｀)
⚠️排雷：现实向可能引起不适⚠️
此文献给我的第一个读者柚子
《濑田的唐桥》，吉田博（1876-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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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小明
谢元从走廊上过，去财务室交报销单。会议室的门被拉开，他的顶头上司沈一念探头出来：“小谢！去把我座位上的葡萄洗一下拿过来。快点。”
“好。”他马上小跑两步把报销单送到财务室，财务姐姐在打电话，眼神示意他放桌上就行。他双手合十做了个感谢的动作，快步返回去拿葡萄。
他所在的文学事业二部，工位几乎全空，人都在那间会议室里；只有他和另一个试用期女孩佳惟不明就里，还在做自己的事。不过“大人”都不在，佳惟也有点放空。
沈一念今天午休从外面带回来的一兜葡萄，摆在她干干净净的工位上。谢元提了塑料袋，在桌子底下找到沈一念平时洗水果的盆，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去。
办公区传来广播里眼保健操的音乐，是下午的小休时间。他在男洗手间的洗手池洗葡萄，听到女洗手间门口抱怨排队的声音。
一个女同事从他身后探头：“小谢，里面有人吗？帮我看看。”
谢元进去确认了一圈：“没人，姐你去用吧，我给你把门。”
“谢谢你啊。”女生回头招呼，“男的这边没人！过来这边上！”呼啦啦地好几个女生跑过去。
出版公司的工资水平，注定了这行女多男少。他们公司在这栋写字楼里租了三层，员工两百来人，男性的数目却是一双手就能数完。除了司机、网管、办公实则在京郊的库房，只有负责核心业务的老板、主管财务的老板他亲弟弟、几个事业部的头头是男的。公司结构很扁平：干活的几乎都是女的，管理的几乎都是男的。沈一念是如今在职的仅有的女性管理层之一。
以至于谢元通过面试被决定试用之后，默默观察到了这个现象。又听说上半年刚因为性别拒了一个男生，不免为自己怎么能留下而不解和担忧。他一贯踏实谨慎、少说多看，如今只能尽力干好分内的事。毕竟作为双非本科应届生，现下找份五险一金还双休的工作也实在不容易。
洗好了葡萄，在水池里沥干，倒进待客的大玻璃碗。眼保健操的音乐已经停了，走廊上一度的被盖过的声音更加喧闹起来。
用男洗手间的女孩们笑闹着从他身边出入，忽然外头传来此起彼伏的“老板好”，大老板忽来到了洗手间门外。“啊？你们在用？用吧用吧，我去楼下。”走前还瞟了谢元一眼，谢元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老板不会觉得是我没看好厕所吧……
亮晶晶的葡萄递到会议室门外，还是沈一念亲自来接的，随口抱怨了句：“洗这么久，客人都饿坏了。”
透过玻璃墙中间没有磨砂的装饰部分，谢元往里看了一眼。一个年轻男人从大会议桌边直起身，与他对视。他赶紧垂下目光。
回到自己的工位，佳惟从自己的转椅上引颈：“谢元，你看到明老师了？”
“谁？”
佳惟眼中八卦地放光：“明盐！刚才听她们说今天来跟我们部开会的是明盐！”
谢元那颗粉丝的心突兀地多跳了一拍。“明盐的合约不是都在青云社？”
“不知道啊。”佳惟也就是偶然听隔壁版权部议论了两句。
谢元正看着核红的稿子，沈一念风风火火，打头走到他们的办公区外面跟他招手：“小谢，把我工位底下那个纸袋提过来，跟我去送一下客人。”
呼啦啦地，一部门的人从她身后又都回来了。谢元提着沉重的纸袋，逆向穿过同事们，跟上沈一念去送明盐。
“这是谢元。”沈一念说。
谢元不知道老大为什么要介绍他。
“这是明盐。”
“明老师好。”
明盐带着一抹笑意，玩味地看谢元的头发，“头烫得不错，很少见到羊毛卷能烫得这么好的。”
谢元有点紧张，“是自然卷。”
“哇，稀罕。那能摸吗？”
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了，“您摸吧。”
明盐的手在他头顶的蓬松上拍了拍，还配音：“啵嘤～啵嘤～”
谢元心里的粉丝滤镜有点裂了。这个人怎么跟书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么幼稚的？
明盐饶有兴致地玩谢元的羊毛卷。沈一念看不下去，从小绵羊手里拿过纸袋：“这是我们最近出的书，你在微博推荐一下。喂，够了，小明，不要玩我们的编辑。”
“小明”二字一出，原本紧张的谢元噗地笑出声。太接地气了吧！
电梯也到了。明盐接过那个纸袋，“好，走了啊学姐。”他最后再揉一把谢元的头发，“谢老师再见。”
新闻出版这一行见人都称老师，连印务和库管也被叫老师。但试用期的应届生谢元做了一个月“小谢”，第一次被叫“谢老师”居然是从偶像作家口中听到的。他反应慢了一步，“再见，小明老师。”
跳进缓缓合上的电梯门里，明盐露出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
大家好，开一个新文。刚搞完大长篇，写一个小饼调整下状态。(❀ฺ´∀`❀ฺ)ﾉ欢迎多多留言！爱你们(ෆ ͒•∘̬• ͒)◞
第002章 去留
“我们会做明老师的书吗？”回工位的路上他问老大。
沈一念说：“在讨论。”
谢元没再多问。毕竟还是和作家开会都还不得上桌、只能洗水果的身份，如果不能通过试用期、被刷掉了，那么明盐的书在哪出，对纯读者来说没什么本质区别。青云装帧更下本钱、拍的宣传照会更多罢了；淳意自矜形象，发行强势，营销迂回一些。
回到工位，谢元悄悄拿出自己包里裹着书衣的书，他最近通勤路上正在重看。勒口的宣传照上，妆效和打光把年轻面孔化得瘦削冷峻，很深沉的样子。但明盐本人实在是……活泛得谢元感到分裂。这些书背后的人，怎么能是这样子的？
明盐是拿文学奖出道的，当时谢元还是高中生。登上报纸头版时，明盐也不过大学在读。出名要趁早，但凡他得奖时再长个五岁八岁，或是没有那样一副外型，都不会像现今这样如日中天。前几年签给青云社以后，一通包装曝光之下，明盐的微博粉丝多了，销量也节节攀升，但谢元对他作品的评价却是一蟹不如一蟹。最近这次重看，谢元只是坚定了第一印象：写得真烂。这是什么给小学生看的青春疼痛垃圾文学？
他再也没有写过像第一本那样、让谢元打着小灯在被窝里连夜追看、欲罢不能的书。
现在他又重有了一些期待：如果明盐能签到淳意，或许沈一念可以把他带回到自己欣赏的路线上来。一介新人，谢元还不清楚责编能对已成名、掌握话语权的作家有多少干涉，但看沈一念和明盐的相处，这不无希望。
别的不说，这一个月下来，谢元对沈一念的职业素养和品味是很有些崇拜的；老大就是他心目中成功编辑的样本。
都说编辑普遍是想当作家而一时不得其门的人，先入了行占一个近水楼台。谢元完全不是这样的。他只是没找到别的工作罢了……能接触到喜欢的作者（虽然有点见光死），算是意外收获。
身后的工位，沈一念的QQ不停滴滴，她在几个窗口切换，不知在聊什么。
谢元桌上的分机响了。财务姐姐说：“小谢，把你们部门的报销单拿回去。这个月开始管得严了，招待费要写清楚打车和吃饭具体都有什么人。”
他去把单据拿回来，问过同事，把详情补上。财务那边的要求一天三变：横着贴、竖着贴、对齐贴、错落贴，沈一念实在烦财务室的啰嗦，认为都是找茬。自从谢元进了公司，部门和她个人抵工资的大把报销单都是他贴。说是实习编辑，实则打杂，他距离独立做书还很远很远。
等他再从财务室回来，沈一念把桌上的稿件哗啦啦一翻。“谢元，来一下。”
谢元赶紧拿上开会用的本和笔，跟着老大进了最近的一个小房间。
“我们来聊一下你转正的事。”沈一念毫无征兆地说。“你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做得怎么样。”
刚工作的应届生浑身僵硬，当初约定的试用期应该还有两周，他毫无准备。“这段时间……”搬样书、送稿件、包快递、贴发票、换纯净水实在不值得说。谢元斟酌道：“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年纪轻轻就会说这种场面话。”沈一念面无表情，但语气中也并没有鄙夷的意思。“静言给你改的样章我看了，还不错，你会把握度了。”
谢元马上接话：“谢谢老大。”
沈一念于是流程化地讲了一遍公司的人事待遇等等，“这个薪资你能接受吗？可能比你预期的要低，但是你知道，我们好几年没招过本科生了。如果按招聘信息上的数字给，对其他同事也不公平。”
薪资在面试时候就谈过，试用期是转正后的八折。沈一念给他又往下压了两百。谢元有心理准备，这个收入吃饭租房节俭一点是够的。急于求稳定的新人没有异议，“好。”
沈一念再度跟他确认：“想清楚了，你知道我不爱用男生，男生以后会有养家的负担。如果想要更好的收入，就不要在这行浪费青春。我也不希望花费精力培养你，过了半年一年就因为待遇问题离职。”
谢元赶紧表忠心：“我知道。老大，我至少几年内都没有成家的打算，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最大的理想就是做编辑，做自己喜欢的书。不会辜负你们的。”
沈一念点了点头。“行，我会通知人事，明天给你做合同。你转正这件事先不要跟别人提。”
谢元虽然不甚理解，但老实应了。
回到工位，沈一念在QQ上拉了个小群：
【沈：来，大家讨论一下。】
【文学二部-董乐：来了。】
【文学二部-苏剑卿：来了。】
谢元不明所以。他们部门的群里还有版权和印刷的几个同事，他以为老大是要聊什么编辑部关起门来的话题。但这个群里没有佳惟，这段时间他们两个试用的在旁观学习所有不需要保密的项目。他不知道要不要提醒老大拉她进来。
【文学二部-蒋静言：关于佳惟试用期的问题，我们几个跟她有过工作接触的人聊聊，大家都发表一下意见，能不能留。】
谢元精神一凛。
【文学二部-苏剑卿：之前让她和小谢改译文样章，两个人改的都还可以。】
【文学二部-董乐：她文案写得不行。上次大家都看过了，改了三天还是那个样子，太端着了。】
【沈：谢元说两句。】
【文学二部-谢元：佳惟改稿改得很细，精益求精，有点慢。】他知道他们同作为试用期应届生难免被比较，但他不能踩别人。要不是老大已经透了会留他，他更是一个负面的词都不敢提。
【文学二部-蒋静言：我个人的意见，佳惟没有达到我预设的期待。】
蒋静言是沈一念的左右手，尽管才二十九岁，但已经做了两年主编；业务能力无可挑剔，方方面面都称得上老练。沈一念出差的时候，她完全能主持大局、拿主意。出外打交道，各部门都把她当做沈一念的接班人来尊重。但她毕竟年轻，会有担心自己镇不住人的时候，有时还要替沈一念唱黑脸，所以总是不苟言笑。比起对老大的信赖尊重，谢元有点怕她。
蒋静言的话，通常就是沈一念的意思。果然小群里没有再多议论，沈一念一锤定音。她站起来往外走，路过佳惟工位时叩两下桌子，脚步不停：“佳惟，来一下。”
谢元心里有一线兔死狐悲，更多的是侥幸。佳惟是美国中部某个小藤校的比较文学硕士，很明显，蒋静言的意思就是对藤校文学硕士的期待过高了。谢元此时心里一松，天真地想：那说明我还可以吧。被老大砍掉的两百块钱也不肉痛了。
小明：不是你可以，是我可以。不是，不是说你不可以，你当然可以，但是你这次可以是因为我可以，知道吗？
第003章 周五
次日是周五，到下午的眼保健操时间，人心就散得很明显了。拿到外务出去送文件的，普遍被宽容地批准提前打卡下班，有的老大自己都不知所踪。
总编室的小于拉着把空椅子，坐在董乐的工位边，董乐在给她讲：“这个六味地黄丸，治病是一顿八粒、一天三顿。你养生就一天吃十粒，不用那么麻烦，一次就行。我吃了两个月，你看！”她拨开刘海给小于看额角的绒毛，“治脱发真的有效果。”
小于凑在哪儿细看：“真的哦！我这就去下单！”
旁边的蒋静言忍不住插话：“乐乐，你是不是最近太闲了。那两本译稿催回来没有？有多少先拿多少，拿回来给小谢先做。”
部门有一个大家时时更新、蒋主编每周检查的公共表格，记录着每个项目的当前进度。华语二部的项目来源，有些是公司按部门性质分配来的，有些是沈一念从公司抢来的，也有一些是她们找的选题：看到好的外版书就发给版权部去洽询，或是网上发现合意的新作者就去搭话。淳意的招牌还是很好用的，沈一念的眼光也毒：这两年年豆瓣和知乎出圈的几部作品大都在影视改编前被她抢到手了，有一本甚至是跟其他同事抢赢的。
外版书的发译工作是董乐在做。她捣鼓了一会儿，扶着桌面往后一仰：“小谢，你现在手上在做什么？”
“给静言姐那边的两本看清样。”清样就是书稿付印前的最终定稿，需要一个从没接触过稿件的人以读者视角看一遍作为最后的检查。谢元回忆了下自己的速度，“还要一两天。”
“好。下周我会收半本稿子回来，教你做核原书。”
“好，我试试。”
蒋静言在那边伸着脖子推着眼镜看进度表。“乐乐，你先把《黎明河》那本给他。”
董乐一拍手：“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谢元茫然：“什么？”二部人手太少，只能依照轻重缓急让有限的编辑优先做那些最重要的稿子，进度表里不乏一些老大难的项目：公司分配下来、沈一念没甩掉或是拿了老板的人情，未必有利润未必有口碑可能不好做但就是得做的书。
董乐轻描淡写：“《黎明河》我们是买了台版的译稿，就不用自己发译了，省事。这本书预计印量只有五千，优先级不高，可以给你练手。你对着原书查一遍翻译是不是完整到位，如果有缺漏就自己补一下。”
“日文书？”谢元是学日语的，但没印象这几年有这么一本新书。
董乐理所当然：“英文书，荷兰人写的。”
英文书！世界是巨大的草台班子，谢元不可能转正第一天就说自己干不了，硬着头皮：“好……”
下午快五点，部门群滴滴响起来，董乐看了眼屏幕，发出哀嚎。
【沈：嫣然有事，带她的作者一起放我鸽子了。你们要不要吃建宁府？】
【文学二部-董乐：老大你不早说，我刚喝完奶茶啊～】
【文学二部-蒋静言：你一个人在建宁府吗？】
【沈：还在出租车上，你们来不来，不来我就掉头回家了。】
【文学二部-董乐：来！】
【文学二部-蒋静言：来。】
【文学二部-苏剑卿：来。】
【文学二部-谢元：来。】
【沈：正好庆祝谢元转正了。你们几个凑一车，赶紧收拾东西，一个一个走不要太明显。】
几人遵照老大的指示，云淡风轻地路过各个部门往电梯间移动，准备时间一到就打卡狂奔。在走廊上，董乐还给他们展示自己衣服兜大的优势：手机钥匙一揣就行，不用带包通勤，下班都下得不显眼。
但前台陈姐一眼看破：“乐乐，你们头儿又带你们出去玩呢？”
董乐一秒破功，只能嘿嘿讪笑。门口的指纹打卡机跳到了“5：00”，几人赶紧推推搡搡挨个打了卡就跑。
跑出出版社大楼，蒋静言叫的车也到了。谢元作为唯一的男生上了副驾，三个女生挤在后面。董乐振振有词：“我比小谢胖，为什么不是我坐前面？”
蒋静言说：“没事，我和剑卿瘦，挤不到你。”
周五下了班，又被老大带出去吃饭，第一天转正的谢元也有前所未有的放松。“我们部门但凡再多一个人都坐不下了。”
女生们七嘴八舌地告诉他：二部还有一个编辑魏蓉蓉，休产假去了。这个名字谢元在进度表上的责编一栏看过，他还以为是离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