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盐一口气没上来,这是什么假粉?谁家粉丝能跟偶像吃饭还算计着什么时候白白?
“驴火吧。这家驴火好吃。”第一次见到偶像还被摸了头、被老大通知可以转正的那天晚上,谢元就自己来吃了驴火庆祝。他认真地跟明盐说:“你可以把凉菜全都点一遍,因为有的我也没吃过,想尝尝。”
明盐哭笑不得,“帮你薅你们公司的羊毛是吧。”
“你薅我的毛也不是白薅的。”谢元嘟囔,“我早上才洗的头!”为了来见你。
明盐闻自己的手。“我手又不脏。诶,你用的洗发水不错啊。”他闻出来了,是一个法国牌子。之前他看谢元总是穿着同样的基本款,书包旧得边角起毛,就那一双帆布鞋也不知是哪一年的款式。明盐想过他是不是生活拮据,要不要自己跟学姐提一嘴。但现在看起来,小粉丝可能只是不在意吃穿而已。
谢元的洗发水是合租的同学之前薅回来的。同学在大厂,工资好看但累死累活;出差住的酒店挺高级,就拿喝空的纯净水瓶子把能装的都装了。虽然当时看见装回来的洗发水沐浴露洗手液省到了钱挺高兴的,但谢元不想跟明老师说这种事,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抠搜得有点丢人。他想了想,“明老师,我下次请你吃好的……等我拿了年终奖。”
明盐又开心了,逗他:“好的是什么?”
谢元哪里知道好馆子,他连郭林都是偶尔董乐她们带着去才会吃的。上班的大部分时间他自己带饭,偶尔外食也就吃吃包子。出版大楼后面有一家包子店,女生们都嫌油大,咬完第一口要在路边把馅里的油倒出来,对面的绿化带里灌木都淹得半死不活。但对谢元来说,油滋滋的包子香得不得了,吃了能开心一天。这也是不能够和偶像分享的小确幸;他就算没见识过,也知道明盐的生活水平肯定比自己高级多了。“你挑,我买单。”他难得豪气,“听说我们部门的年终奖还不错!”
明盐看他顶着一头羊毛卷很骄傲的样子,实在被少年朝气可爱到了。嘴上还要犯贱:“你们部门的年终奖,也是论功行赏。你才干了几个月,做了多少书,有多少码洋?”
谢元顿时被拉回现实。是啊,一本事倍功半的《黎明河》(他还只是做其中一道而已),一套已经卖了几十年、内容早就过时的言情,能有多少利润,又能有多少提成给到部门、多少分给他?
明盐看他发懵,也想到了新人恐怕没机会做到什么好书。别人他也不会管,但谢元怎么说都是他的粉丝。他起身去把已经出餐的驴火和凉菜端过来。“先吃。吃完给我讲讲你最近在做什么稿子。”
谢元就一五一十地给明盐讲,反正除了明盐自己那本MOOK,二部也没有什么保密项目。“乐乐姐做引进版、剑卿姐做经典文学,最重要的年度大书和重量级作家都在静言姐那里,老大给她搭把手。我们人少,每个人手里都压着好几本稿子,其他边边角角的就给我做。”怕明老师觉得他有怨言,谢元还解释道:“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先做一本译文,再做通俗文学畅销书,各种都接触学习一下。”
“《黎明河》?”明盐在脑内检索。“这书我看过台版,挺意识流的。”
“不是意识流!”谢元冤叫起来,“是台版译者漏译!”他给明盐控诉,自己过去一个月干的都是什么活,光补译已经补了快两万字了。还有那些译者插进去的二创,都是什么啊!神经!
明盐笑得捶桌。“这么差的稿子,你们没找人重新译吗?”
“来不及找了,版权期只剩一年。乐乐姐说我们紧赶慢赶也就来得及印一版吧,反正也不是能再版的卖相。”谢元已经接受了现实,“我现在天天加班,过完节应该就能脱手了。”去做言情。
明盐若有所思。天天加班,也叫过节?“听起来还是挺累的。你要是做着不开心,我可以跟学姐讲一下,或者给你找个别的工作。”
听他轻描淡写说出这样的话,谢元有点不知所措。“我……挺愿意做编辑的,没有什么不开心。老大和大家对我都很好。”虽然主编时常冷脸,但教导帮助他也不遗余力。反而是,“明老师,你为什么这么关照我啊?”
明盐失笑。“你不是喜欢我吗?”自己的读者自己宠。谢元工作认真负责,是沈一念认可的人,又是自己的粉丝,明盐对他自然有一份信任。至于老是怼得他想上手,在手感好的条件下也可以原谅了。
明盐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听了几秒钟,“阿姨,你把手机给晏晏。”
谢元整理桌上吃剩的篮子盘子。凉菜还剩着点,但是他不好意思从书包里拿出饭盒来打包,只好往嘴里塞。
“明清宴,我马上就回去了。给我老实点听到没?再矫情等爸爸回来揍你。”
听起来明老师得回家带女儿了。谢元收拾好餐盘,用剩的粗劣纸巾把桌子抹干净。
明盐挂断电话,看着干净的桌子和谢元去退餐盘的背影想:明清宴的教育哪里出了问题,才几岁就这么折腾人。有机会的话他要拆解一下自理自律的乖孩子是怎么养出来的。
这会儿他又不嫌谢元落他面子了。
第009章 言情
想想还是加上“职业文”的标签,因为🐕和🐏的交集在工作上,势必会写很多关于行业的篇幅(工作细节枯燥,等元上手后就不会有这些了),这个tag当作排雷吧。
文案改了一圈,蒋静言抱臂站在他身后,语气有点烦躁:“哎,还是用最开始这个吧,越改越远。”
谢元像个鹌鹑一动不动,内心尴尬搓手。董乐隔着屏风挡板探过来安慰他:“不怪你,这书自己没卖点,本来就不好写。”
蒋静言看了董乐一眼:“稿子看完了?营销资料做完了?这么闲?”
董乐脖子一缩,躲过主编的空袭。《黎明河》的稿子已经从谢元处完全转移到她这里,她正在昏天暗地呢。
过完十一,就要备战双十一了。各大电商都要做活动,能印的书要抓紧赶出来,来不及做的也要上预售,旧书还要改改文案、搭配套装和主题再卖一波。市场和营销的同事不可能对每本书都了解,说到底许多事还是要编辑们自己做。
谢元这本“没卖点”的《黎明河》,就属于搭不上双十一的车了,但可以趁现在学习一下做营销资料。
文案也是有潮流的。比如谢元上初中的时候,腰封上流行XX最XX的XX,感动X亿人,X亿人哭了!后来“最”“第一”这种描述被禁止了。又有一段时间,每行字前面都带一个星标,乍看好像有亮点有逻辑,细一读都是车轱辘话。更经久不衰的还有金句型文案,似乎整本书都这样金灿灿、作者已通透到脱凡入圣;翻开才知道,文案这几句话就是全书巅峰,正文都是水。
这种套路,理智派读者谢元不仅不吃,还从来买了书就第一时间拆掉腰封进垃圾桶。但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绞尽脑汁去出产垃圾了。
他把废掉的文案都删了,拿着蒋静言最后敲定的那一版去填表。每家电商都有excel表,编辑们录入各种基础信息、营销信息乃至试读的文本。表格的形式常常变动,但内容万变不离其宗,用来给平台批量导入销售系统。
他在公司服务器打开市场部的目录,先去观摩学习了其他书已经填好的表格,尤其是市场部同事高亮推荐的优秀样本,还有一个Tips.。总的来说就是要把关键词技巧性地重复,让读者在搜相关词汇时,搜索引擎容易抓取到自己的书。比如图书的介绍栏里,头一百字至少要把书名重复五遍,绝不允许出现什么“本书”“该书”之类浪费重复机会的失误。
谢元一边做着,一边嘀咕:到底谁会为这些tips买单啊?大家看书不都是冲着内容、有号召力的作家或者被书评吸引才来精准搜索吗?
槽归槽,这事他前两天已经被沈一念教育过了。
“谢元做什么书?”董乐带他找楼下出版社的同事玉萍去蹭公家食堂,介绍认识后对方问。
董乐替他说:“江小姐那套的再版,给他做了。”
这套书在出版社的流程就是玉萍手里做的。版权登记和取得书号,在许多国家都是对个人开放、自助甚至免费的。但中国有严格的审查制度,像淳意这样的企业只能经过出版社、交一笔钱,给自己的书冠上出版社和出版社编辑的名字,才能印刷出版。
玉萍就是给二部出版的书冠名责编的人。对,将来就算谢元成长到独当一面、明老师指定把自己的稿子给他做,但他没有考编,就不能署名——至少不能署在有编制的编辑前头。各家出版社的规定各不相同,变来变去,但多少都有类似限制。
玉萍虽然不用做书、只管给他们办手续,但几年前的上一版也是从她手里过的,多少看过一遍。“怎么让男生做言情啊?你们蒋静言咋想的。”
谢元礼貌道:“我才上班几个月,太难的我也不会做,静言姐照顾我。”
玉萍才想起来四下环顾,没看到淳意的熟人。她改口安慰道:“言情销量好、码洋高,做这个总比剑卿的那些有钱途。”
话是这么说,谢元刚开始看这套言情的稿子,已经意识到了在二部内部对它的歧视。
蒋静言说:“老大,江小姐这套书要不然出个套装好了,省点书号费。”
这是什么意思?谢元在小窗里悄悄地问最好说话的董乐。屏风对面的工位顿时传来啪啦啪啦的键盘敲击声,是董乐自己带的青轴。
【董乐:一个书号,对应一个商品条码。打个比方,楼下一个书号卖一万五,淳意有批发价,今年头一百个算一万三一个。】
【董乐:静言是觉得这套书估计也没人买,每本一个书号都是浪费钱,出个套装就只需要一个套号。你算算你有多少本,能省多少钱。】
谢元当真心算了一下……里外里可以差出他一年工资了。
但这个压缩成本的提案被沈一念否决了。“还是不要在这种事上抠门。太让江小姐没面子,对我们也没好处。上次她嫌封面的草图不精致,打给老王哭了半个小时,你忘了?老王哄完她还不是回头给我们找事。”老王就是淳意的老板。江小姐是淳意发家阶段彼此成就的作家,过去卖得好自然相见欢,现在淳意是上市公司了,而江小姐旧书过时了、新书写不出来,架子还端得高,看在公司眼里就日渐尴尬。
对蒋静言这样经历过上一版的编辑来说,江小姐的书不是鸡肋,是烫手山芋。她甚至暗搓搓想把江小姐气走算了。但老板有头有脸,还得做人。
这些信息,谢元听了看了,默默放进肚子里。憋不住了,还是担忧地问一嘴:“老大……那,文案和营销资料还用写新的吗?会有人买吗?”
沈一念像个大仙一样,盘坐在转椅上,掰着腿啃着枣。“稿子你也看过了。你自己的看法呢?”
“我不知道。”这就是谢元迷茫的地方,“说实话,我自己不会买这种书。我身边可能也没有这种书的受众。”
“这很正常,因为这种书也不是写给你看的。不是因为你是男生或者什么的。”沈一念老神在在,把枣核丢进垃圾桶。“江小姐每次都嫌我们给她做的营销案不高级,应该让她上什么时尚杂志封面、请文学教授给她的书开研讨会什么的。也不看看自己写的什么东西。”老编辑不明显地笑了一下。“她写白领,以为自己的读者群就是白领,就引领时尚。她根本没搞清楚,通俗读物是向下兼容的,她的读者是初中女生和厂妹。你看过了经典文学,不会再看这种读物很正常。”沈一念又补充道,“爱情可以写得很丰富,很有内涵,你看那些名家名着,谁敢说爱情不是永恒的主题?她只能写这种言情,是她的水平就到这儿了。”
谢元点点头,内心默默消化老大的教诲。
沈一念说:“你也不要担心没有人买。一茬初中生长大了,还有一茬新的。初中生比以前早熟了,就卖给小学生。找到现在的流行文化结合一下。营销的目标受众从来都不是既定的读者群,而是那些边缘的、圈外的人,等着我们去发展进来。”
又看了一天言情,被莫名其妙死去活来的主角们折磨颇深的小编辑良心发现,悄悄给自己骂过的作家发消息。
【○:明老师,其实《我也喜欢你》写得挺好的。】
【chiburi:嗯?你是谢元?被盗号了吧?】
【○:刚发现你的微信名字好中二。】
【chiburi:好吧,是你。】
【chiburi:你看得懂?】
【chiburi:哦对,你是学日语的。】
【chiburi:干嘛,今天突然良心发现了?】
【○:没事,我收回。】
【chiburi:喂?喂喂?】
谢元把手机一扣。就不该理他,一句话换来好多句,浪费时间。
而明盐在上海的酒店里,闻着桌案上配的香薰蜡烛。卷毛头如果喜欢那款洗发水,这个蜡烛也会喜欢吧。
第二天,谢元在工位上收到一个Diptyque礼盒,翻来覆去看,一头雾水。他问前台:“给我的?”
“就是给你的。”
第010章 成本
看言情的书稿本身毫无难度,再版按现在的审查要求排查用语就罢了。但封面设计对谢元来说完全是新领域,他和设计部的果小然面面相觑。
果小然说:“你去看看现在什么卖得好,给我具体样例。光看文字描述我不知道你要什么,而且每本书都差不多。好了你走吧。”
谢元只好回去了。他照着公司发的工作流程填了设计需求表,结果人家设计师除了把上面的书名文案复制粘贴,设计要求根本不看。也对,谁能从“清新甜美”、“优雅知性”之类的形容词就凭空做出一个封面来呢?
董乐去楼下开会了,他硬着头皮去请教蒋静言。以为打扰了主编、又是她不看好的书她会烦躁,没想到蒋静言公事公办,还是挺耐心的。
“你看稿子的时候有没有做笔记,比如说什么重要场景,关键道具之类的。”蒋静言从自己工位的小书架上拿了几本书摊放开给他看,“你有了元素,就去网上找图。能直接用的图让版权部去买,不能用的让小然参考着画。”
沈一念端着茶杯从会议室回来。“所以我叫你们每周至少去一个书店。多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有什么新的好的风格。设计类的书也要看,提高审美。书是看不完的。”
谢元一个被调剂去学外语的理科生,学生时代虽然也出于爱好看了不少书,但对封面设计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现在得好好学习了,果然书是读不完的。
沈一念打开自己的手机,给他看上周末自己在书店拍的照片。“你看这个配色怎么样?再看这张图。”
“很好看!”谢元点头,“风格也很合适。”
沈一念说:“你搜一下插画师是谁,找人问问价钱。”
谢元大为振奋,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搞定了!
联系上插画师的小红书(谢元为此注册了一个号),对方报价八千块一张。
老编辑们想也不想就否了,“成本太高。”蒋静言说:“让小然画。”
这个逻辑就像让文编做翻译的活,美编也得干插画师的活。谢元觉得自己懂了。
但果小然不是一般的设计师,淳意的销量她也有相当大一份功劳。王老板对她都得恭恭敬敬的,对她在外接私活还在上班时间做都得睁一眼闭一眼。她眉头一皱:“你让别人画吧,我没时间。”
皮球被踢回来了。谢元去找设计部坐在果小然背后的另一个设计师王珺,对方阴阳怪气:“是小然姐没空啊。”
谢元战战兢兢。
回来把这事一说,主编眉头就皱起来。“谢元,你这半天就把人得罪光了啊?”
谢元也咂摸出这事不妥了。一事不烦二主,沈一念这儿的书都在果小然那里做,是沈老大的面子。这不等于什么书果小然都看得上。而且他去设计部之前,也没在内部先请教一遍,想当然以为自己按流程办事就行;现在只能求老大帮他补救。
新人小编辑还不了解,像在制作部那儿,改多少字都是分内事,因为改字不是什么技术活。但对果小然这种业界有咖位的设计师来说,上班就是混个五险一金,她在外面接两个封面就比淳意给的工资高了。买插画师的图八千块一张?她对外收的设计费早就不是这个数了,别家的编辑还得提前至少半年预约、一口一个“小然老师”排着队等她的档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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