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部门人为什么这么少?”这个问题他其实疑惑有一段时间了。像淳意的文学一部,就有华语两组、英文和日文的译文两组,一共四个主编带几十个人。反观二部,只有蒋静言一个主编,手下他们三个小兵;一部的头头刘老师天天端着茶杯到处溜达、指指点点,同样是老大,沈一念还要被蒋静言按着干活看稿子。
但这个问题没有被正面回答。蒋静言语带不屑:“人多有什么用,明争暗斗勾心斗角,人浮于事,我们人少但是人均码洋高。”
董乐也帮腔:“就是,你记得去年年会PPT把柱状图放出来那帮人什么表情?剑卿一个人做的比他们一个组都多。”
苏剑卿没说话,怀里抱着装书稿的帆布袋,惯例带回家加班。
谢元懵懵懂懂:“我们好厉害啊。”
天色越来越暗,车越开越堵,终于堵到了建宁府外的胡同口。谢元跟着姐姐们走了一段小巷,拐了几个弯忽然别有洞天。服务员带他们去“沈小姐订的包间”,穿过一个布置着假山花草有点做作的玻璃顶小院,推开里头包间的木门。
沈一念从手机上抬头:“来,点菜。已经给乐乐点了烤猪蹄,羊肋排,静言的地三鲜,茉莉花炒蛋。剑卿的手抓饼,银丝卷。谢元喜欢吃什么?自己看看菜单。”
包间里是张不大的圆桌,女孩们都挨着沈一念那边坐下了,谢元坐到了最末的上菜口。他翻了翻菜单,点了一个凉拌藕丁,一个菠菜墩。
蒋静言去门口叫服务员了。沈一念给大家倒茶:“小谢是看着我们没点凉菜和蔬菜点的。下次点你喜欢的就行,不用照顾别人。今天是你转正第一天,本来就说过要吃饭的。”
谢元叩叩手指谢茶,老老实实地:“好吃的都喜欢,大家吃不下的都归我。”
1,本文出现的作者名和书名如无注明,默认虚构,都是瞎编。
2,二部为啥这么小,以后会说,欢迎谢老师加入草台班子。
3,明老师下章就来讨嫌👀
4,文案页有图了~感谢授权🥰
第004章 戏言
蒋静言给沈一念汇报今天公司里的各种动向,还有:“下周让乐乐带一下小谢把《黎明河》做起来。”
沈一念点头,茶杯落回桌面。“可以。我们的人,虚构非虚构、原创的翻译的都要会做。”
谢元心里打鼓:老大,你是在让学日语的人去做英语译本啊!
沈一念看他:“怎么了,有困难?”
谢元有点怯:“我英语一般。”
哪想到大家全都不以为然。董乐说:“又没让你做中译英。英译中,中文好就行了。你进公司的笔试不是过了么?再说也不是你一个人做,我们这么多人给你把关呢。”
蒋静言关心今天跳票的作者,“嫣然姐下次还有空帮我们约么?或者能不能网上谈啊。”
“有的事当面沟通比较好。这个也不急,她说下个月还来北京。”
董乐问:“谁?”
蒋静言给她解释:“昨天老板说可以给MOOK画封面的那个。”
谢元就更懵了,“什么MOOK?”
MOOK,杂志书。文学二部手里有两个系列在做,一套是翻译引进的,国外出一本她们做一本;一套是某青春文学作家领衔、冠名的,对方自己跟朋友组稿编辑,通过淳意买书号,在沈一念手底下的工作只有印制发行流程。
主编慢条斯理地给昨天没资格进去开会的新人讲:“明老师要在我们这里出一本MOOK。他挂名主编,和我们一起做选题。”
谢元没好意思八卦的事,该知道的还是很快就知道了。
“说到这件事,”董乐抢话,“昨天我就想问了,他在我们这里做MOOK,《青云志》他的专栏还写不写?今天小于还问我,听说明老师是跟青云闹崩了?好像是跟青云的编辑有什么情感纠葛?”
谢元的内心默默震撼。好乱啊!果然吃蛋不用认识鸡!
沈一念敲敲桌子,严肃道:“这件事情我要先敲打你们。”她看了一圈三个女孩。“小明和青云切割的原因,我们自己首先不要以讹传讹,对外解释就是合约快结束了,常规的接触各家、合作对比。但是青云那边确实有工作人员对他做过过线的行为,具体的我们不需要知道,只要以后约束自己的行为就可以。我信任你们的职业素养。好吗?”
说话间,菜上来了。董乐拿了一个先卤后烤、滋滋飘香的椒盐猪蹄:“青云的人好闲啊,还有空当私生,他们待遇这么好的吗。”淳意虽然五点下班,可她回家哪怕不像剑卿还看加班稿子,也有如山的书要看、稿子要写。新选题要不要找?有潜在竞争关系的同行新书要不要看?还有给业内朋友写书评,这是免不掉的人情往来,你给人家写、人家才会给你写。总之早八晚五以外的事多得很。更别提沈一念还要求她们每周必须去至少一个书店,保持对市场的敏锐性。
蒋静言慢条斯理,一语惊人:“老大你放心吧。剑卿只喜欢书,乐乐只喜欢吃,我都结婚了。我们这儿明老师唯一的粉丝只有小谢,小谢又是男生。”
所有目光投来,谢元已经吓得炸起满背看不见的毛。他什么时候暴露的?
董乐嚼着Q弹的猪皮,“啊?谢元你喜欢明盐啊?他新书写那么烂。”
太丢人了,喜欢明盐居然是这样被看低阅读品味的事,谢元的内心咬牙切齿。“以前第一本的时候喜欢过……现在已经脱粉了。”到底为什么要喜欢这种没事业心的人啊!耻辱!只知道媚女友粉!
说曹操曹操到,木门往里一开,居然有个人走进来。“学姐,我来蹭饭了。”
背朝门口的谢元,瞬间吓得脖子都缩没了!
明盐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毫不客气地伸手就玩他的头发。“说谁呢?谁喜欢我啊?”
谢元窘得不敢抬头。蒋静言说:“小谢的毕业论文写的是你书的日文译本分析。”
明盐乐呵呵地:“哇,荣幸。谢老师,我给你签个名吧。”他还在兜里摸,“有笔。你有本吗?拿出来拿出来,今天给你签十个,拿回去送人。”
谢元现在根本不想要他的签名。只能僵硬地打开书包、敷衍地示意:“没有本。谢谢明老师,以后吧。”
谁知明盐毫无边界感地真往他书包里看。“你看什么书?”他飞快地伸手把那本裹着书衣的书掏出来,翻开扉页,惊喜道:“是我的书!谢老师你真是我的粉丝啊!”
谢元要气死了。他是一个读者,从未如此厌恶“粉丝”这个词。正是粉丝经济泯灭了他曾经最喜欢的作家,要不是为了工作,他现在就想把“谁喜欢你了,看看你写的狗屎”扔到明盐脸上。
出乎他意料地,明盐合上那本书,轻轻放回他书包里。“这本写的跟狗屎一样,不签也罢。”
谢元惊讶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明盐没事人一般,丝滑地转移话题:“好了不说我了,今天是你转正第一天?走一个呗。”
大家举着椰汁橙汁碰碰杯喝了。
明盐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谢元的头发。“手感真好,又细又软,像羊驼毛。”
沈一念皱眉:“小明,不要欺负小朋友。”
“哈哈哈哈小明……”董乐憋不住了,“明老师叫这个名字好路人啊。”
谢元被摸得后颈发麻。
明盐收了手,正经地问:“上班感觉怎么样,以后想做什么书?”
口吻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偶像轻轻揉在头顶的手,感觉是过度放大的真实。热度从脖子到脸都烧起来,手几乎要发抖。谢元豁出去了:“希望将来能编明老师的书。”
就算明盐现在写得再油再混,他的咖位在那里,不是谢元一个新得不能再新的新人可以高攀的。而他发现自己还是没有放弃,对明盐再写出好作品的期待;他可以原谅他一百遍。奇妙的是,说出来之后,紧张感竟然渐渐消退了。
“好啊好啊,”明盐揽揽他的肩,像玩笑一样:“将来新书给你编。”
饭后蒋静言喊服务员进来结帐,董乐努力把最后的肉塞进嘴里,苏剑卿早就吃完了独自拿着一本书在看,沈一念对着记事本和明盐聊正事,谢元溜去洗手间。
今晚过得太刺激了。他在洗手台洗了把冷水脸。
回包间时在小院里遇到明盐过来。这个人双手插在卫衣的兜里,盯着他直直地走到跟前,“咦,你是不是有虎牙?给我看看。”
谢元羞赧:“挺难看的。像海象。”
“哈哈哈海象,行,那看看海象牙。”
谢元呲牙,做了一个不情愿的凶脸。明盐乐了:“奶凶奶凶的。”
结完账,大家一起往外走,蒋静言把餐费发票给谢元,让他下周回公司贴报销单。步出胡同口,街上车流稀疏多了,她叫的车已经就到了。沈一念招呼道:“剑卿,乐乐,你们俩北边的跟静言走。”
董乐举手:“老大,我搬家了,搬到西边了。”
沈一念叫的车也近了:“那你跟我走吧。”
明盐理所当然地:“我送元元了,这边。”
董乐凑热闹:“我也要坐明老师的车!”
沈一念把她拉回去:“你够了,青云的事还没消停,上这种热搜对销量没帮助。”
第005章 心气
明盐的车是一辆朴素的旧款凌志。谢元回头看了眼后排,装着一个粉红色的儿童安全座椅,旁边还丢着几个小孩的玩具。明盐扣上安全带,随手从头顶摸出一张拍立得照片给他看:“给你看晏晏。可爱吧?”
谢元就着灯光看那张小照,是在生日会上拍的,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穿着浅粉色的蓬蓬裙,戴着金灿灿的纸皇冠,圆脸粉雕玉琢,眉眼深浓,像是混血。“鼻子和嘴像你。”鼻梁细直,薄唇,有清晰的唇线。
“对。”明盐打上转向灯把车开出来,“她挺像我的。最近刚从小动物进化成小人类,可好玩了。你住哪?”
“小黄庄,和平西桥。跟同学合租的。”
“那挺近的。”明盐驱车拐上二环往东走。“我们跟着前面那辆车。”
“为什么?”
“你看这种比较老的好车,一般车主素质都比较高,开得稳。”
谢元想了想,“你是说你自己么。”
明盐哈哈大笑。“是!”
谢元其实并不太懂车,只是觉得坐着比网约车舒服而已。这位高素质车主确实开得也稳。
一顿饭的时间,谢元在他身边已经没那么紧张了。他好奇地问:“明老师,你跟我们老大这么熟,为什么一开始不在淳意出书啊?”
明盐直言不讳:“青云给的钱多呗。你们老板那么抠。”
谢元哭笑不得:“太直接了吧……”
红灯转绿,明盐一脚油门出去。“还有什么想问的随便问,都自己人。”
谢元确实有疑问,放在心里很久了。既然明盐自己都知道新书写得烂,可见他也没有被流量哄昏头。“明老师,你为什么去参加文学奖,后来又不写那一路了。”
明盐浑不在意。“扬名立万,先扬名懂吧,文学奖是用来做人设的。青云用来提身价。身价上来了才有话语权,现在在你们老板这儿,我不就想出什么出什么了。对吧。”
这套逻辑给谢元的冲击太大了。“但是青云给你弄得……”
“很low是吧。”明盐笑起来。“上上本最low。他们想要一本青春文学好做影视改编啊,写之前就让我见过主演了。无所谓,青云其他的书更垃圾。我就是大发慈悲去挽救青云读者的品味的,写深了他们还看不懂呢。”
谢元又被他噎得半晌说不出话。这是什么理由啊……“那文学奖那种作品,以后还写吗?”
“你喜欢那种?写那个就是为了参赛,看着评委名单、冲着他们的口味写的。拿奖很容易,应试技巧而已,能拿奖不等于就是好的。”明盐补充道,“当时我想跟同学去以色列玩,我爸妈不给钱,那个新人奖有一万、头奖有三万块。”
谢元完全震惊了。他最喜欢的、惊为天人的作品,对身边这个人而言只是玩弄技巧之作,可能连心血都不曾倾注过。吃蛋真的不用认识鸡,认识了可能发现下蛋的甚至都不是鸡!明盐是什么凡尔赛怪物啊!
明盐瞥了他一眼。“谢老师,你好严肃啊。你居然句句不离作品,都不关心我本人的。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啊?”
谢元好想跟他说,你清醒一点!我虽然是新人,也有编辑的职业素养!……明盐是不是在青云就这么口无遮拦招蜂引蝶,闹出纠纷的?但不得不承认,正是对方这种自来熟又臭屁的个性,让他才得以松弛下来。
凌志开进小区,在昏黄的路灯下停了车。槐树的影子更添昏暗。明盐摸出手机:“来,加个微信。以后我罩你。”
谢元受宠若惊地从怀中书包里掏出手机:“谢谢你明老师。”
“好好工作,将来编我的书。等着你。”
谢元点点头,郑重回应:“也希望老师写出自己真正想写的东西,我也等你。”
小绵羊说这话,居然有点顶峰相见的意思了。明盐乐不可支:“那好。晚安。”
谢元下了车,正要进楼门,明盐在后边喊:“元元,过来。”
他跑回去凑近车窗,“怎么啦明老师。”
明盐笑嘻嘻地揉揉他的头发:“啊,手感真好~好了,你回去吧。”
谢元上了楼。他脚下轻,都没唤醒楼道里的感应灯。在黑暗中一路上去,于无人处,渐渐平复了这奇遇一晚所压抑着的紧张和激动。
回到自己房间,他一头倒在床上。没发了几秒钟的呆,谢元就坐起身拧开灯:他得尽快成长了。如果明盐写了新书稿,他却没有资格去参与编辑,怎么行?他对赚钱没有那么迫切的欲望,但给喜欢的作家做书,对每一个编辑来说都是梦寐以求最荣誉的事。他已经太幸运,几乎一步登天;不能被托举到了这里却因为自己的惰怠掉链子。
他简陋的房间里,只有房东提供的一床一凳,桌子是毕业从另一间宿舍捡来的折叠桌。拿出刚进公司时蒋静言给他借来的《出版专业基础》和《出本专业实务》两本考编辑证的教材,翻开插着书签的地方读了起来。
这份新人的心气,在之后的一周就遭到了工作的现实冲击。
《黎明河》的台版译文做了繁简转换后,打印出A4纸稿摆在谢元的桌面上。调大了的行间距里,几乎每行都有增添改动,有些页甚至空白处写不下而贴上了便笺,一眼望去密密麻麻。
董乐和蒋静言站在谢元左右,脸上是复制粘贴的难以置信。蒋静言拿着台版书在翻:“太不靠谱了吧!早知道不买他们的译本了,我们自己发译算了!”
董乐安慰她:“当时也没有合适的译者有档期。小谢,你行吗?”
已经做了个开头,谢元不行也得行了:重新发译从试译到交稿又是几个月大半年,以他目前的进度看起来,一个半月总能做完。董乐给他讲过,这个项目是公司发配下来的历史遗留问题,到二部手里时候五年版权期已经过半;以二部的工作量,几个编辑根本顾不上它,现在只剩一年了。如果他不做,这本书几乎就没有机会上市。
“做译稿就是这样的,一编的工作量相当于重译。”蒋静言安慰他,心里的天平秤了秤发译的成本和谢元的工资,看着谢元补进去的译文:“还是你做吧。”
《黎明河》简直给了刚工作的谢元一个下马威。他是作为日文编辑被招进来的,以前二部没有日编,编辑们都是先把译稿当作中文稿件编校完成、再拜托一部私下交好的日编帮她们对照原书核查错漏。但眼下没有优先的日文书,这个老大难项目就进了打杂工的手里。
本以为只需要改改大陆和台湾的用词差异,没想到细看下来有大段大段的漏译,甚至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二创添加!谢元改稿改得天昏地暗,还要时不时被打岔:
“小谢,来帮我们部门换个水。”
“谢元,有空帮忙搬书吗?”
“这个发票你贴一下。”
“谢元,去帮你们老大拿一下快递。”
“小谢你过来,跟发行去书店送一趟展架。”
“这本书的清样插队先看一下,换换脑子。”
又过了一周,蒋主编核对他们的进度表。“小谢,《黎明河》的核原书还要做多久?我们又有两本译稿回来了。”
谢元头大,原以为一个半月能做完的稿子,做了两周之后,还剩两个月。稿子就像山压在头上,董乐还要说:“现在算好的,你是还没跟那些难搞的作者打交道。编辑的工作里最轻松的就是看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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