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蒙着手帕发呆,换明盐接着看他带的那本书。船静静漂荡着,似乎已经不动了。若有似无的轻风拂过手帕,带走脸上的热度。
“好开心呀。”谢元小声说,“我小时候就一直想划船了。”
明盐抬起头。“没划过吗,学校春游秋游也没划过?”
“不一样。”
手帕下面沉默了几秒。又轻轻地说:“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的体验,给我只想走主线剧情的生活里丰富了支线的故事。
四下无人,明盐靠过去隔着手帕,给了他一个轻轻的吻。手帕下传来闷笑。“哎,真的不透气,小龙女怎么没闷死。”
“小龙女的手帕不是湿的。”
谢元翻开手帕露出鼻孔,那样子傻得明盐直乐。
第074章 悦宾
他们在静止的船上悄悄牵了会儿手。
“几点了?是不是该退船了。”
明盐看手机。“还有十分钟。没事,开回去很快。”
“还好没租脚踏船。”谢元摘下已经变温的手帕,重新叠成条,扎在手腕上。“我们回去吧。”
但船变慢了,没出去几米就越开越慢,眼看离码头已经不远,却居然慢着慢着几乎停了下来。谢元先以为逆了水流,但一想北京大部分公园的水都是死水,不该有顺流逆流的问题。俩人得出结论:没电了。
电瓶船也有脚踏,但来不及按时回码头了。明盐在船舱内找出一个喷漆的管理处电话号码。打完电话等了几分钟,码头那边开来一条纯白的小汽艇,绕着他们掉了头。穿着救生衣的工作人员拉出一条拖绳,勾住他们的船。被汽艇带起来比电瓶马达更快,可惜太快了,还没过瘾就靠了岸。
因为是船的事故,超时的几分钟没有计费,照样退了押金。俩人从码头上来已经接近下午一点了。
明盐提着谢元的那个周边帆布袋,“接下来去哪?要不要吃饭?”
谢元把帆布袋接过来。虽然小然老师设计的图案很好看,但亮在外侧总叫他有怕被路人注意到的杞人之忧。刚吃了两个月饼是不饿的,但他习惯了到点还是要吃饭,不然后边的作息就乱了。“吃饭是不是得出公园?”
明盐抬手一指湖上的琼岛。“岛上有个仿膳,不用出去。”
“啊,那家我听过。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的那种地方。”
明盐没想到他年纪轻轻,还知道这种梗。“也没那么夸张。你想吃吗?”
谢元不信太贵的地方能有多好吃,虽然他也没吃过。但食材顶了天就是那些东西,溢价从何而来呢。“不太想。有没有朴素的选择?”
“有啊,悦宾吃过吗?”明盐想,自己总算也带小卷毛深度游游了,北海划了船,不就该去吃北京菜。
“那是什么?”谢元只知道前辈同事们聊起的、老板和领导们请客人吃饭的餐馆。
“北京菜。不是豆汁那些小吃,是炒菜。去吗?”
谢元听他替外地人避雷豆汁就笑了。“去啊。”
明盐握住他的手腕牵着走。“那坐个车吧,悦宾下午会关门休息。公园可以下次再接着逛。”
“嗯。”
他们从北海东门原路出来。这一带车少,坐上网约车后,从景山西街到美术馆对面的翠花胡同只用了几分钟。
疫情之后经过装修重新开张,悦宾的墙面桌面都干干净净。地方很小,座位和座位之间挨得紧凑,冷气足得有点太冷了。
谢元在网上看评论,听着明盐点了肘子、面筋白菜和米饭,更多的他就劝阻了:他那儿没有冰箱,不至于为了存放剩菜再大老远回望京。桌上摆的是一次性塑封包装的消毒餐具,他也让换了普通餐具。“省两块钱。”
菜上得很快,几乎是点单一进去菜就端出来了,而且分量巨大。谢元看着盘里的肘子山:“真该让某些湘菜馆来学学。”
“哪家湘菜馆?”
“海淀黄庄的湘什么楼,不记得了。分量特别小。之前我跟芮姐他们吃过,米饭碗跟料碟一样大,我吃了八碗饭。”
明盐笑喷了。能让谢元吃八碗饭,得是多小的碗。作为小卷毛身边北方人的代表,他骄傲介绍:“北方菜最大的优点就是分量足。”
谢元尝了一口,又一口:“谦虚了明老师,挺好吃的!”只是盐放多了而已,但有米饭呀。
“对了,潘老师那本书名字定了。”他边吃边说。
城里人是咽下去才开口的:“嗯,沈一念跟我说了,我下周过去。”
“您又来干嘛?”
“什么叫又来?”明盐的眉头一皱即展,“工作啊。不看书我跟人家聊什么?”
“哦哦,明白了。”
蒋静言责编的、大作家潘淼老师的新书,是个保密项目。书名一直对外宣称待定,其实是保密防盗版。用一个临时的假名字申请了CIP和书号,没书名没封面没简介只凭潘淼老师的大名就向销售渠道征订到了十八万的订货量。现在出了清样才拿出最终确定的书名给出版社换了备案信息,等新的条码到手就可以付印了。
这样的年度大书,沈一念当然要把明盐用起来的。稿件不能外泄,至今只有沈一念、蒋静言、校对爷爷、内文制作的姚姚、王老板和楼下出版社张总编看过内容。明盐要和潘老师谈新书,就得去公司坐在责编的监视下读清样。可以做笔记,但稿件一张纸都不能带走,编辑部更不可能出个电子版给他。
姚姚她们对任何人要求“导出电子版”几个字的警惕性很高,连责编去要都得反复确认用途;毕竟任何书如果有了网络盗版,怀疑到根源上都是从排版制作环节泄漏的。虽然盗版防不胜防,印刷厂也可能流出“原单”盗版书,但编辑部这头还是要严格守住,保密同时也为避嫌。
“你哪天来?”
“你想我哪天去?”明盐很开心又能跟男朋友去上班,挤在通勤地铁上公然贴贴,中午还能一起吃饭。
谢元吃着白菜,没声地笑,不自觉翘嘴:“都行嘛。”
悦宾下午两点休息,两个人两个菜居然还是剩了三分之一,打包带回去晚上吃。
“从这里可以走回去吧。我回去要刷牙。”
天上的薄云已经消失了,太阳毒辣辣地晒着地面。还好离得很近,尽量避在影子里走,十几分钟就回去了。
谢元感到自己是喝了一瓶水、出了三瓶水的汗。回到家,他起床时烧的一壶水已经凉了。凉到室温,接近三十度,但可以喝了。给并排的两个马克杯都倒上水,自己先去刷了牙洗了脸,顺手摘下腕上明盐的手帕也洗了洗。
“下次不点带蒜蓉的菜了。我吃完老惦记着要刷牙。”
明盐刚在手机上回完姐姐发来的消息,点评一番晏晏的海滩照片。他笑着挤牙膏,“没事。”凑过去吻一下男朋友,还故意往人家湿润干净的嘴哈气。“嫌我吗?”
谢元实话实说:“嫌。”
今年夏天是真热。仅有的一丝凉意只在日出之前,天一亮就都彻底消散了。通常夏天如果格外热,当年的冬天就会格外冷。冬天来临前,他们会找到合适的房吧?
明盐刷牙回来时,房间的地上被谢元的行李箱摊去了一半,谢老师蹲在旁边翻找东西:“我记得我还有把扇子。去年妇女节,我们班女同学集体送的。”
明盐失笑,“妇女节为什么你有礼物收?”
“因为我是妇女之友。”他找到扇子了,还是个扁长的礼盒,嵌着一把折扇和一把木梳。谢元抽出折扇来用,明盐摘下木梳在他的卷毛上试了试。
谢元把木梳拿过来放回去:“这种梳子我用不了。”卷发要用多齿的板梳或滚梳,就像明盐给他买的那个;这么想想,明老师还挺贴心的。夏初他把发长留到颈间时都没用过梳子,随便耙一耙就算了。他的卷发细而柔软,总是蓬蓬的,用力梳平了反而塌得奇怪。
明盐蹲下在箱子边看他的家当。“你就这些东西?”
“是啊,除了书放在公司免得搬家麻烦,其他都在这里了。参观请自便。”
箱子的一半是紧紧卷压起来的冬装,另一半则是各种零碎,去年明盐给他寄的香薰蜡烛就在里面,日常实在不必需。
明盐把蜡烛捡出来,平时就可以点嘛。又拎出一个文件袋:“这是证件?能看吗。”
“看呗。”谢元坐在床边摇扇子。
毕业证、学位证,已经作废了的学生证,照片上都是五年前刚上大一的样子。护照和日本学签上的照片是大二的谢元,比现在看起来稚嫩一些,甚至比大一时候还要瘦;那时他正在不遗余力地辛勤打工,脸被蓬松的鬈发衬得发尖。还有一页户口纸,和学校集体户的首页复印件用回形针夹在一起。
谢元把那沓户口页拿出来放在一边。“我在荔南已经没有地址了,毕业的时候迁不回去。之前老大让我有空去学校把户口页拿出来,说不定什么时候跟公司旅游办签证就要用。”老大的先见之明啊,他这下果真又要办日本签证了。
明盐从文件袋里掏出一个银行的信封,“这又是什么?”
“呃,棺材本?”
“什么棺材本,呸呸。”信封里是一小沓银行定存单,每张一万,一共好几张。“不是说只有几千块身家?”
谢元对自己的存款还是挺自豪的,他轻易不会去动他的定存单,每张都是他万一要辞职要分手的底气。“几千块活期啊。我像那种不给自己退路的人吗。”
明盐对早已习惯的谢老师时时刻刻的算计,此时忽然泛上心疼。他搂着他拍了拍,“你有我,我是你的退路。”
“好油腻啊明老师。”谢元话中嫌弃,嘴角却弯起来。
周末快乐!三更能拥有评论吗(*ノノ)
第075章 雪糕
明盐不理解,“为什么不做理财?”
谢元茫然,他当然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理财知识。即便听过“你不理财,财不理你”之类的宣传,可是他无从也无暇去做调研。“大部分是当时为了办学签存的。省事就存了定期,到期自动续存。定存三年以上利率3.3%,不算太低,而且存单丢了也可以凭身份证取款。急用的话解冻一张就可以了。我觉得挺方便的。你看有两张新的还是我工作以后攒的。”他骄傲地举起来给明盐看。
都瘦成这样还攒钱,明盐看着都难受。“以后别攒了,该花就花。”他把东西一样一样放回文件袋里,除了谢元拿走要去办商务签证的户口;单薄的一页户口纸,是个孑然一身的人。没看见他想看的东西:“没有旧照片吗?”
“没有,小时候就没怎么拍,我妈走的时候我爸把仅有的几张都烧了。你见过的那张还是因为存在邻居家才翻拍出来的。”
从四岁到十八岁都没有照片,“我还想看你是怎么长大的。”明盐摸摸他的头,“错过你的童年了,以后的你都是我的。想要什么就跟我说,别、再、攒、钱、了。听见没有?”
谢元笑得露出牙尖,“好哦。什么都可以要吗?”
这话说的!“当然。”明盐坐在床边,把他圈过来。“想要什么?”除了要月坛的房子他得跟老姐商量商量……
谢元的手搭在他肩上,看着天花板想了想。“想吃娃娃脸雪糕。”
“也太容易了吧?”他的小卷毛怎么这么好养!
娃娃头在胡同口烟酒小店的冷柜里就有,明盐出去几分钟就提着一根跑回来了。
谢元有心无力,他吃凉的实在太慢,只能看着对方吃,偶尔蹭一口。虽然名义上是买给他的,但要让他自己吃,大半得化在手里。
夏天的平房里,吃个雪糕从食道往下都一路舒畅。“雪人吃上了,开心吗?”
“开心。”谢元跟他靠在一起。“小时候学校会组织周末下午去看电影,每年一次。同学都会带点零食什么的,最阔气的在电影院门口买爆米花和冷饮。冰棒五毛钱,这个雪糕两块钱,是最贵的。我每次看别人吃就有点羡慕。”
“有点羡慕你能搁心里十几年。自己买不就行了,你有六万两千块。”
“那是棺材本。”
“呸呸呸,别乱说话。”
谢元好笑地歪倒在他肩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谁都会死啊,没什么可忌讳的。我早就想过,要是我死了,你就拿这个钱帮我火化了,骨灰算厨余垃圾,可以从你家那个带厨余粉碎的洗碗池冲下去。寿衣不要买啊,太丑了。也不要买鲜花,水分大不好烧。烧完呢剩下的钱请同事们吃个饭,什么贵吃什么。再买几本您的新书上微博转发抽奖,怎么样。”
明盐脸都黑了。
谢元住了口,顺顺他的背:“好了我错了不说了。”见认错无用,又斗胆主动亲了亲他的嘴角。
明盐靠过来吻他。嘴唇很凉,带着娃娃脸雪糕的味道。没有不愉快,像是用双唇认真地抚摸什么珍贵的事物。“还有什么愿望,通通说出来。如果是你小时候在荔南想要的,我应该全都可以给你。”
谢元忽然一阵鼻酸,有个庞大的东西堵住了咽喉。但他得说点开心的,卖惨要是卖过了,就不好用了。
“有一个,你早就给过我了。”
“什么?”
“我小时候就想走出荔南去更大的地方看看,一直想试试从高处展望楼群是什么感觉,就是城市宣传片里经常有的那种镜头。”谢元说着说着,觉得自己好土啊……太小家子气了。
明盐想起来了。“所以你在景山上说跟望京的家一样高。”
“嗯。望京就很好看了。”
明盐都听笑了。“那才多高。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走就走,明盐叫了辆车去国贸三期。
“我去过啊,下面有书店。之前做励志图文书的时候在那边看了大半天台版的图文书怎么排版。”
“去过顶上吗?”
“没有。”
“八十层有个观景餐厅,白天是下午茶,晚上是酒廊。”
“好吃吗?”
“口味还不错吧,我们就去蹭个景。你想吃也可以,不贵。”
车停在酒店的下客点,俩人进了电梯。高层电梯平稳而奇快,几乎是在公司的老电梯上六层的时间,在国贸就上了八十层。
餐厅门内站着好几个迎宾:“请问二位有预约吗?”
“没预约,现在有空位吗?”
“暂时没有。”
明盐不以为意,“没事,那我们借用一下洗手间。”
“您请,这边。”
去洗手间的几步路间,谢元把大半个餐厅扫视一圈。这是个下降的跃层空间,外围一圈观景的落地大窗。桌子全都坐满了,绅士淑女衣香鬓影言笑晏晏。只有他们俩是一身便装,爬了山游了湖透了一身汗又风干。
男洗手间也有一面窗户,视角不输餐厅方向。这高度看下去如身处云端,几乎和从飞机上鸟瞰无异了,地面上的建筑都缩得极小,傍晚的灯光星星点点亮起,车灯在道路上汇聚成红白交织的光河。
“要不要拍照?这里是三百米高,景山的六倍。你看,还不花钱,特别适合节俭的谢老师。景山都要两块。”
一句话把瑰丽夜景的感动都瓦解了。谢元失笑,“景山门票就别提了好嘛!”
明盐得意地朝窗外晚霞弥漫的天空扬起下巴。“好看吗?下次我预约了位置再带你来。晚上八九点夜景最好。”
“好看。”谢元摇头,“但是看一次就够了,来消费还是算了,坐在那种地方感觉好傻呀。不如下楼去书店。”
午饭吃得晚,两人三言两语商量完,就在底层的咖啡吧买了个三明治切开分吃了。谢元让店员切成一大一小,他吃一小角就够了。吃完去书店。
书店进门左边的墙上是当月当周的各种榜单,小编辑在那里驻足片刻。
明盐站在他身后,贴近了低声问:“嗯?”
“你看新书榜。这个月的前二十名有五本是淳意的,其中四本是小然老师做的。”
“看出来了。”小然的个人风格很明显,或者说她擅长的风格里这一款是老板目前最青睐的。
谢元拿起另外一本翻开后折口:“知景的这本也是,这是她的化名。还有那本,和那本。能看出来吗?单月最受关注的二十本新书里有七本是小然做的装帧。”令同事都默默替她自豪的业务水平。
“嗯,她挺有天份的。风格也很明显。”
谢元叹了口气:“太厉害了。这么好的设计师,我都觉得拿不够好的书给她做,或者毙了她的方案非常对不起她。”
明盐笑道:“怎么会?你想多了。普通的书她也就随便做做交差。再说谁会否她的设计,你们老板现在都让她三分,她要是有意跳槽随时月薪翻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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