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的光影里他努力回想副总的名字,说,他只是无意间和我撞上的,蒋锐小题大做,你也太刻薄。
他从未替人辩解过。沈铎瞥了一眼前头开车的两个背影僵硬如塑像的保镖,环着他的那只手活动了几下指节,有一会儿才找出副总的罪责来:“……他灌你酒。”
哪儿有那么夸张,不过两杯香槟。宁予桐说:“是我自己要喝的,而且出门在外,你管得太过了。”
沈铎深吸了一口气,但知他不满不敢叹得太重,只能克制地咬住了后槽牙。一个副总已经扰得人不能安生,他不想跟小孩儿谈起保镖们的失职,到时候拦不住质问不说,要是一气之下连保镖都不让跟就更麻烦了——这件事情再聊下去只会让彼此心情更加糟糕,因此他只好解释,颐品的副总是沈煜钦推荐的人,但放在你身边却不能好好儿辅佐你,叫你四处应酬喝出了胃疾,我现在只点他一两句,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蛮不讲理。家里的兄长们在外当座上宾都得喝几杯呢。
“你都说是应酬了,”宁予桐轻笑,无奈说:“我的名声可不是站着当花瓶赚来的。”
沈铎低头打量他松展开的眉心,顿了几秒才说:“你知道了?”
宁予桐说:“知道了。”
沈铎喉结微动:“……知道什么?”
“还能有什么,他夸我厉害,惋惜我没能继续留在颐品。”
宁予桐一面说着话一面从他怀里坐起来,原本披在肩头的西装外套堪堪往下掉,沈铎弯腰去捞,反倒被他顺势搂住脖颈,像只撒娇的猫儿似的亲昵地贴近了。他笑眯眯抵着他的鼻尖,说,惋惜又有什么用呢,我都不记得了。但我现在也很厉害呀,演得可好了,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暗沉沉的车厢里他笑得狡黠得意,沈铎有一瞬间失神,但不等他坐实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车子穿出隧道,宁予桐立即被窗外噼里啪啦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离主城区至少还有十来分钟,但显然山庄里头的观礼已经开始,升空乍放的烟花泛着金灿灿的火光,一时间夜空透亮,被山道横贯而过的湖水也荡漾波光,倒映着一池海市蜃楼般的美景。
沈铎对眼前的物事毫无兴趣,后背渗出冷汗,他抓着外套的那只手手背青筋暴起,然而从他怀里挪到车窗边远眺的宁予桐并未察觉异样,他仰着小脸儿一心一意只顾看,一直等到接二连三的响动歇下去了才重新回到他身边。
他的眼睛叫月色照得晶亮,但人仍有疲态。沈铎缓缓松开手,镇定地将外套放到一旁,正要打电话叫医生候命,宁予桐却突然转头,问他记不记得从前守岁时他们也一起放过烟花。
毫无预兆。但沈铎旋即反应过来,说记得。
他当然记得。沈家亲缘浅薄,忙碌又是常态,少时过年过节他大多形单影只,直到宁家重新搬回半山他才得以体验长幼互亲家庭和睦的喜悦。那时候他们已经交好,大年夜,他带着他在庭院里放烟花,那时尚且小小一只的宁予桐被四溅的火星子惊得蹿跳,他便把他圈在怀里捂住了耳朵,看他紧张瑟缩,又忍不住探出头,最后被晚空中的灼灼花火哄得欢天喜地,整个庭院都是稚嫩清脆的笑声。
宁予桐侧头靠着他的肩膀,苦想道:“唔,哪年来着?”
醉糊涂了么。沈铎提醒:“你回半山的头一年开始,年年都有,后来么……大概十一岁?过了冬至,可能有十二了,你跟宁姨说你长大了,不喜欢这些胡里花哨的东西。”
“……想起来了,”宁予桐笑了一声:“有一回你欺负我,问你许了什么愿也不说,撒泼打滚都没用,后来我都生气了。”
“小心眼,记仇记那么久?”
“我好奇不行么。”
“好奇什么?”
“好奇你有什么秘密,连我都不能听。”
他半身的重量都压在沈铎身上,姿态放松,连装模作样逗沈铎时都语气慵懒:“好了,我也要翻旧账了,说吧,你到底许了什么愿呀沈哥哥。”
沈铎压了压嘴角,但最后还是无声笑了起来。
有那么一刻他心软得不像话,仿佛烈日下一口一口被舔化的冰淇淋,攻势温柔,因此他溃不成军。他想起他小时候也是顶顶嘴甜会哄人的滑头,否则家里那么多兄弟,老太太也不至于唯独将他当成心肝肉,他总是那样聪明,知道如何才能轻而易举劈开他人的躯壳直入内里,哄得对方神经松懈,如同泡在蜜罐子一样晕头转向。那些围绕他的盛宠和爱意并非毫无道理,所以彼时他许了什么愿呢,左不过是少年人的一点私心,求他垂怜,求他眷顾,往后岁岁年年长相厮守,不离不弃,无忧无怖。
神明庇佑,他得偿所愿,因此再度说出口时,便郑重得如同对待绝不背弃的誓言。
宁予桐怔怔无言。
………………………………
………………………
他进来得似乎正是时候。
宁家的小少爷在房间里换衣服,十六岁,正值少年人骨架逐渐长开的年纪,一双光裸的长腿纤细笔直,膝盖还泛着轻微的嫩红色。他身上的校服解了一半,衣襟虚拢着弧线旖旎的肩颈,闻声望来的模样柔软得如同夜空下的春花嫩芽,轻飘飘地掉落在水面上。
沈铎环臂倚着门框打量了他一会儿,随后走过去将他搂进怀里,亲了一记额头。
虽说年纪相仿,但两人的体型却是差距悬殊,沈铎的个头窜得极快,一米九的身形往人堆里一站尤为显眼。他随沈煜钦一同出席世交家族间的酒会,一身黑色西装还没来得及换下来,内里衬衣的领口叫他解了两个扣子,搭着胸前折叠的口袋巾,站在穿衣镜前活脱脱一个雅痞。
……………………
………………
沈铎抬起膝盖架住了他,抵着他的前额低低喘息,盯着那双黑亮的眼睛看了好半晌,又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他的乖宝贝儿真的太漂亮。沈家三少没由来回想起晚宴时的小插曲,因了上自习课的缘故,宁予桐是宁家唯一没有出席酒会的人,宁老夫人却难得没有因为小儿子的缺席而感到失落,她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甚至还向他介绍了身旁陪同的一位小姑娘——沈铎记不得她的名字,只知道那是谁家的千金小小姐,恰巧与宁予桐同龄,正如宁老夫人属意她,她家的长辈同样看中宁家幼子的品相,如若宁予桐没有意见,那么他们便会决定约个合适的时间让两个孩子见上一面。
沈煜钦见他怔忪,留了个心眼儿,在回家之前提醒他那两家大约会有结亲的可能,毕竟豪门联姻并不罕见,更何况以宁家的权势,实在是难找到老夫人合心的人选了。
有结亲的可能,不也还只是可能么。沈铎抬手摩挲着宁予桐精致得不像话的眉眼,冷冷想,旁人怎么可能知道这小东西有多喜欢他,也只有傻子才会把他拱手相让。宁予桐是他的,这辈子就合该永远是他的,除非他不要,否则绝不会叫人轻易拿走了。
他有的是办法让宁予桐离不开他。
再陈三愿:
一个小番外,大概就是年少时期沈铎借宿时到底干了啥,车辆提取指路微博。
第65章 番外二
录像机是手持的,因此一开始镜头有些摇摇晃晃,但随即很快被人固定下来,对着周围拍了一圈儿——入镜的人环坐在一张圆木桌前,背景是宁家的饭厅,管家正招呼佣人把三层高的蛋糕车慢慢推出来,宁家老大起身拉着椅子往一旁靠过去,为他们挪出了空余的位置。
他一动,旁边便有人问:“蛋糕都送来了,桐桐人呢?”
正和管家一道忙活布置蜡烛的宁家夫人笑着说:“刚才在外面弄脏了衣服,叫阿铎带上楼去换了,怎么,小锐等急啦?”
“没有没有,”那时叛逆又嚣张的蒋锐摆着手说:“哪儿能啊宁姨,我这不是内什么,怕蛋糕化了嘛。”
镜头后爆出了一声大笑。画面又随着动作晃动起来,好半晌才重新对准了蒋锐,他横着眼刀,右手边排坐开的宁家老二和老三憋笑别开了头,桌上另外几个朋友也纷纷打趣他。
“蒋锐你这特么什么破理由啊,”拿着录像机的秦峥跟着揶揄说:“还怕蛋糕化了,要不你现在推去外头先冻着,等桐桐下来了我们再叫你过来,保管一点儿都不化。来来来,你俩赶紧给他让开。”
“卷毛你特么闭嘴!”
又是一阵哄笑。
十来岁的世家少爷们在桌上打闹起来,人人都带着年少轻狂的得意,畅快的交谈说笑衬得场面热闹极了。
之后镜头便一直在乱拍,约莫等了两三分钟的功夫,才突然间被秦峥掉转方向,对准了不远处的旋梯——今天宴会的主角、出生在冬至日的宁家小少爷正从二楼急急跑下来,他换了一身白色的套头卫衣,左耳上嵌着的红宝石耳钉璀璨透亮。那是沈铎前阵子送给他的礼物,据说为着拍下这颗石头费了不少周折。
宁家小少爷在母亲跟前停住脚步,喘着气儿笑嘻嘻地叫妈妈,叫完就把头稍稍偏了一边。
宁家夫人的眼神柔得像一汪水,拢住米白色披肩探身去亲他的脸颊,又帮他把发丝撩到耳后:“十六岁啦,我的心肝宝贝,生日快乐呀。”
宁予桐搂着她的肩膀也亲了她一口,又绕着蛋糕车来回打量,片刻后才扬起小脸儿满意地笑了,回过头去招呼他沈哥哥过来。十八岁的沈家老三正靠在旋梯上,看他开心得直招手,自己也跟着笑。等走到他身边来,没忍住捏了捏他红扑扑的脸颊。
时间不早了。宁家夫人示意管家熄灯,整间饭厅便因此只剩烛光烁烁。
这是宁家小少爷十六岁的生日,外头纷纷扬扬下着大雪,但寒冷的天气丝毫不影响他的心情,当他站在蛋糕前合起掌心的时候,连一贯只牵挂公事的兄长都放下了手机,饶有兴致地看他闭眼许愿。在这一刻,他无疑是最幸福的人了,簇拥着他的盛大爱意如同蛋糕上的糖霜一样叫人甜到心坎儿,直到镜头下方的倒计时快结束了,他还是眉欢眼笑的露着一口小白牙。
“心肝,”宁家夫人一面分蛋糕一面问他:“许了什么愿呀?”
围坐在一块儿的哥哥们也起哄着要听,宁予桐拈起盘子里的草莓咬了一口,靠在他沈哥哥的怀里挑眉说:“你们少打坏主意啊,妈妈问我也不会说的,说出来就不灵了好不好,一个比一个八卦。”
秦峥听了不禁嗤笑。周围吵闹着,镜头对面的沈铎这时威胁似的瞪了他一眼,抬手去把粘在宁家小少爷脸上的奶油抹掉吃了,又摇着头礼貌拒绝了管家递过来的一份蛋糕。
宁予桐仿佛对他的动作毫无察觉,只安心吃着他挑进盘子里的鲜果,时不时再向母亲撒娇要一小勺鲜奶油。他当真嗜糖如命。
宁家小少爷十六岁的时候许了什么心愿,直到录像结束也没人问得出来。他或许祈求自己健康平安事事顺心,又或者什么都没有,只是希望这样温馨和睦的光景能够长久延续。
他有和蔼的母亲、虽然时常吵嘴但还是保持敬重的兄长,还有许多会带他玩儿的哥哥,以及一个尚未公开但仍旧深爱彼此的恋人。
这就够了。
十六岁的宁家小少爷想,这就够了。
一张无意间被翻出来的照片,尽管并不清晰,但还能看见留影时间在十年前。那时学校正开运动会,热闹得很,秦峥刚买了一台新相机,因此缠着他上镜的弟弟要拍照。宁家小少爷是顶不喜欢对着镜头的,他求了许久也没得逞,最后只好把东西抛给一旁看热闹的沈家老三——这便是这张照片的由来了。
到底还是沈家老三最管用,刚举起镜头他那弟弟便不自觉笑了。朗阔的秋日高空下人群熙攘,穿着校服的小少年嫌弃似的别过了头,嘴角却还是欢欣上扬着。他的视线落在别处,但眼睛里藏都藏不住的温柔与深情却只属于他面前这个人。
他隐秘的,依赖着的恋人。
宁予桐可太喜欢吃甜食了。巧克力和糖果一类的零嘴儿时刻要备着,还得做到家里头随处一走就能拿到的地步,要是欠缺一丁点儿,他怕是夜里都睡不好觉。可正是长身体的青春期,过分嗜糖显然不是什么好习惯,因此当他看完了牙医,偷偷潜入厨房试图开零食柜的时候,立刻就被跟在后头的沈家老三逮住了。
宁家小少爷被拎到他腿上坐着,腮帮子都让沈家老三捏成小包子,还不忘用门牙把嘴里的糖果嘎吱嘎吱咬碎咽下去。
“……”沈家老三哭笑不得:“有那么好吃吗?”
他们的口味大相径庭,食物里但凡有甜的味道沈铎就不会去碰,他好新鲜,也能吃辣,家里厨子专门为他做出来的菜品,宁予桐尝一口都能伸着舌头嘶啦半天。
宁家小少爷鼓着肉嘟嘟的腮帮子,不满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不吃拉倒,怎么还偏帮着母亲和兄长来剥夺他仅有的爱好呢。
沈家老三摇了摇头。
他又捏了一把手里头软嫩的脸颊肉,随即照着宁家小少爷嘟起的嘴巴亲了一口,亲完便没了动静,直等到眼前的小孩儿视线漂浮,耳廓都红透了才慢慢笑起来。
他知道宁予桐的意思是让自己剥一颗尝尝,但沈家老三对甜食实在提不起兴趣,况且这小祖宗恐怕从来都不知道,这世上所有的糖果合起来都比不得他的味道,光是亲一口,就能把他心头那些苦滋味儿全消解了。
第67章 番外五
宁家小少爷从前有好多奇怪的习惯,好比如他爱喝汤多过于吃正餐,一顿饭菜他有本事只舀一碗汤。吃饭时用筷子数米粒还能骨碌碌转着眼睛朝他沈哥哥笑,将盘子里的花椰菜胡萝卜统统夹给他,仓鼠吃食一样塞给自己一嘴的肉一一照理说营养落不下,可偏偏还长不到身上去,这快叫姆妈愁白了头发。
再有,他待在母亲的书房时总是喜欢抱着原版书不放,但他翻书的时候一定在神游天外,因为他爱看的分明是字少图多的画册。他还喜欢裹着小毯子看恐怖惊悚的电影,画面大多血淋淋的,有一回沈家老三抱着他一起看了才发现他在抖,问了半天他图什么,他也只蔫了吧唧的顶嘴说,我就乐意。
他十来岁的时候睡觉一定要抱东西,从前是一只长尾巴的豆豆眼小鳄鱼一一那是他拿着钱币从娃娃机里抓来的一只玩偶一一现在则是沈家那个三少爷。小祖宗喜欢同人家一道睡,睡相还不好,有时候卷着被子迷瞪摔下床去,哼唧半天都不起来,还得他沈哥哥连被带人捞进怀里,拍上半宿才安生歇下去。
第68章 番外六
对于沈家的人,宁予桐一般是没什么所谓的,但在幼年时,他却有一点害怕沈家那个姐姐。
大概是他不擅于应付那种强势的女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俩就不大对头。那时他不过六岁,沈之虞却已经三十好几了。尽管她的面容保养得精致又娇嫩,珍珠白长裙外面裹了一件做工考究的大衣,蹬着及踝靴的模样看起来也比实际岁数要年轻得多,但他总觉得她看他的时候眼神带刺儿,并不好亲近。
在饭桌上,她总是冷冰冰地盯着他瞧,瞧得他难过又心虚,抱着碗小声跟他沈哥哥说他要自己吃。
小孩子对情绪的异样总是十分敏锐,他不停地打量她的脸色,一直等到沈家老三和他姐姐对视了一眼,冷淡说不用管她之后,他才安心将碗塞回他的手里去,摇晃着两条小腿坐在椅子上等着他喂蟹肉。
再陈三愿:
小番外字不在多,有就行(
第69章 番外七
宁予桐七岁那年的圣诞节是哭着过的,不为什么,他调皮,拿剪子偷偷剪掉了沈铎一小截头发——倘若是全剪了还好,男孩儿顶着个寸头不奇怪,可要命的是他只剪额前一绺,还使坏没吱声,等陪他午睡的沈家老三醒过来,出门便莫名其妙被笑了一路。
那天晚上他就挨打了。宁夫人亲自上手教训他,摁在膝上打屁股,打得宁家小少爷呜呜哭,边哭边抽噎。妈妈打得太疼啦,他好伤心好伤心,可等他沈哥哥进门来了,他又笑得直打嗝儿,叫他沈哥哥气得将一张糊满鼻涕眼泪的小脸儿捧在掌心里,像搓团子一样捏来揉去。
还笑!沈家老三作势凶他,下回不教你骑马了!
宁家小少爷还是乐不可支,一边窝在妈妈怀里擤鼻涕,一边勾着他的尾指软软求,对不起嘛,你最好啦,你是全天下对我最好的人啦,不要生气好不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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