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周未这一去再无归路,想是与其天人两隔,倒不如舍命随他去,本也是早晚的事,只盼临死前能再看看她儿,拿与周未两人性命换求皇帝饶周祁条活路。
遂问德观可否同行。
“这个..”君王召见是为要事,拖家带口哪像话:“皇上只传将军觐见,夫人一道恐是不妥。”
德观也不料这夫妻俩有这黏糊劲儿,半刻离不得似的,瞧周夫人不甘放弃,为难看向周未:“将军,您看?”
“咳。”周未也知不成体统,顾及德观在场,外人面前好上面子,遂搬出一家之主的威风说教:“多大把岁数了还学人胡闹,皇上召为夫有要事相讨,你跟去做什么?”
斥周夫人没个为人妇的规矩,在德观面前闹笑话,德观忙晃脑表示自己耳朵不好使,唯恐卷入这场家庭争端。
“还不回房歇着!为夫议完政就回来。”
周夫人净怕周未入宫是去送命,忧虑至极,倒没发觉他故意于人前逞气魄,被其半催半斥的忽悠回房,周未望人走远,且没打回脚的意思,故作烦恼与德观‘抱怨’:“拙荆黏人,让公公见笑。”
德观也不知周未在他个太监面前炫耀什么劲儿,心汰这和带自己逛青楼何有差别,烦得没搭理。
到时御书房里外都没见得个奴才,连德观也仅到门口,等周未进去就将殿门关了,退到几丈外恭候。
周未瞅这形势心有点悬,再观君王神沉色凝,猛一咯噔,甚觉自个像瓮中的鳖:“末将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褚君陵瞧他心似是没底,有意卖起关子:“可知朕为何要召你入宫?”
德观嘴严地一个字没透露,周未上哪晓得:“还请皇上明示。”
“这般,”褚君陵指头轻叩案台,取支毫素沾墨,落笔不知写的什么:“朕便给将军稍作提示。”
周未当提示则是纸上所记,遂抱拳道:“可能准末将近些瞧看?”
得君王首肯凑过去一瞧,就见宣纸正中画有个圈:“…………”
“庙会那日,朕遇刺重伤,”继往那圈正中位置缀个墨点,晦色睥向周未:“将军可知这行刺之事受谁谋划?”
“..?!”周未懵怵有阵,先是震惊君王遇刺,而后知其伤重,短瞬忧国,后瞧其命在,乃甚朝自己摆臭脸色,想及他前时对周祁所作所为,凭私心问:“敢问皇上伤及何处,今可痊愈?”
褚君陵不住想到自个肾被戳伤,伤及根本,得虚上许长段时日,甚感龙颜大损,脸又臭点。
幸是眼下知他隐疾的除却贾钦就剩德观,连周祁都不晓得,这等丢脸事自然不能与外人说:“也就挨了十来刀,命总归还在。”
那就是还未愈,周未差点没笑出来,啍骂声‘该’,心直解气。
褚君陵微眯起眼,哪看不出这莽夫暗乐个什么,复将方才那话问他一遍:“将军可知此事受谁谋划?”
“这事、”周未又愣住,愣后紧就寻思,思后双目圆睁,瞪直盯着君王,震惊比方才翻一个倍:“皇上心疑此事是末将所为?!”
“是将军嚒?”
“自然不是!”他周未行得端坐的正,便是真有弑君念头,要杀也是显名露姓地杀,岂屑靠这等卑劣手段!
遭君王反问,如蒙大辱,当即激烈反驳:“末将为人清白,自问耍不来这些阴谋诡计,皇上信则信,不信方可去府搜查!”
褚君陵也不急着打他的老脸,静看周未炮仗似的炸有半晌,慢悠悠道:“朕也没说定就是将军,将军这般激动做甚?”
周未一哽,登时熄气儿:“末将失态。”
闻道君王召自己来见,即是为推敲幕后主使,复起疑虑:朝中文臣何其多,精明能干之人更不在少,此等烧脑之事,传他个武夫来做什么?
“朕自然是信得过将军。”
周未可信不过他。
等听这批势力与上回入宫行刺的为同伙,再瞧君王指着纸上墨圈,言是线索,十分怀疑这昏君那夜遇刺,是被刺伤了脑子:“这算得是什么线索?”
左观观右看看,愣没瞧出这圈儿藏何玄机,画得倒是挺圆。
当是君王恶意戏耍,不由愤懑:“末将粗人一个,看不懂这抽象东西,皇上若疑心哪个,直言便是。”
褚君陵眸色稍幽,自打上回见过周祁,这老匹夫对他的态度可谓轻谩,言行越发没个礼数,再加放任,哪日不定要爬到他这皇帝头上。
意借周夫人之过好生杀杀周未威风,免得这老东西仗是周祁亲父,在他跟前乱行尊卑。
遂厉色道:“将军看不明白,可用朕传周祁来帮将军的忙?”
“皇上这话是何意!”周未眉头紧锁,当皇帝要拿周祁要挟,心提起来:“此事与小儿何干?还是皇上怀疑刺客是受小儿指派?”
“朕换个方式问,”知凭周未脑子,悟到明年也悟不出个成果,运起笔墨又画个圆:“你可知朕因何去的庙会?”
周未一问三不知的摇头,招褚君陵冷笑:“你那好夫人前阵进宫,都与朕聊道过哪些,尽未同你说过?”
“这与拙荆又有何联系?”这昏君莫非是要将他周氏众人疑忌个遍,看宣纸上连着落了好几个圈,心突地打鼓:“皇上传见末将,究竟有何用意?”
褚君陵笔锋略顿,又沾些墨,落到最开始的圆上,照方才轨迹缓缓运笔:“宫中遇袭那夜朕就在想,徐氏已除,天下凡与朕有恩怨纠葛之人,亦都杀尽,潜逃有几个却不成气候,于朕构不成威胁。”
从宫变到梁王篡位,再到他夺回褚氏皇权,期间所牵涉的人中,也就遗留了周氏。
“与朕结仇未销的是周氏,最有可能记恨朕的亦为周氏,有本事雇人弑君、从中作梗的更只有周氏,或是朕心软未斩你一族,才招致的后患。”
周未心惊,方听君王又道:“周氏是你在做主,京中军权亦在你手中,最具嫌疑之人正该是你,你非主谋,更未插手其中,此事查了一圈,竟又落回原地。”
“皇上之意?”被君王这一席话绕得糊涂,脑直晕乎,细斟话里前后矛盾,这会既拿不准君王态度,更难辩他对自己是忌是信:“皇上如是猜忌周氏有不轨之心,作何要命末将查办此案?”
“将军忠肝义胆,朕自是信得过。”笔杵至圆首尾相接处停住,墨卿将宣纸浸破个口子,缓缓晕染开来:“两次行刺,一伙人为,原点即是终点,这下将军可看得明白?”
“末将..”
“前时有人与朕说,庙会上有能开解周祁心结的东西,叫朕务必去上一趟。”瞧周未半蒙半解,神态由木至惊,再为惶,走笔于那圈中墨点上款个‘妇’字:“周将军,令妻近来可好?”
特带姓氏问喊周未,将画满圈的纸扔给他,让他再好生看看,看仔细些,须臾又问他:“将军阅这一阵,可是将谜底找出来了?”
周未习武多年,定力最是拔萃,此刻手中纸轻如絮,却叫他有拿不稳。
一圈一圆即是周,圆无尽而周不止,不止则未,字其妇,居中为正,妇若妻,所指是哪个,昭然若揭。
“皇上?!”他夫人一介妇道人家,岂有策谋弑君的本事,周未瞠目结舌,饶是不愿相信:“其中定有误会,末将斗胆,恳请皇上明察!”
这会态度倒是好上了。
瞧周未不信之余,还拧着点不甘不服的劲儿,料是时候灭他气性,遂将那夜刺客的身法和招式详叙,话末目光凛冽:“那头目出手的章法近似于你,即便不是你的人,定也和周氏脱不开干系。”
唯此可能,那帮贼子的来历、身份,杀他的目的,为何选与周夫人结谋,一切才解释得通。
“弑君为何等罪,将军在朝为官多年,更有亲身经历,该不会不知?或是照将军方才所言,朕即刻派人去府上搜查,想必真能翻出点证据?”
周未嘴钝难辩,连想到周夫人近来异常,心头一沉,如是有了答案。
“末将知罪!”速跪至殿中,愧朝君王磕首谢罪:“末将管束不利,致使家妻伙同弑君,罪该万死!”
求道周夫人犯下此等重罪,错主在他,乞让君王严惩自己,以儆效尤:“恳请皇上处末将以极刑,饶过犬子与夫人。”
“将军爱妻疼子,朕好生感动。”讽说周未当下这态度比方才到时讨喜得多,待给足震慑,轻靠着龙椅,睥周未那榆木脑袋还杵着地,拿笔杆子往他颅后一掷,精准投中:“头埋着做什么,想偷骂朕?”
问其是在向自个请罪,还是向的地砖,等周未抬头,冲他笑得阴鸷:“你这夫人和儿子得不得饶,全在将军。”
言要看周未脑开窍否,视其困惑,要胁此罪不仅周祁和他娘会死,周氏九族尽得伏诛,就是周未府邸往下三尺的蚯蚓,都得给他挖出来劈了:“朕给将军一盏茶的时间。”
取过案上茶盏斟满,闲问周未喝否:“茶干将军还筛不出幕后共使,朕可就命禁卫去将军府拿人了。”
说罢顺势小酌一口,观周未紧迫到忘换气儿,憋红张脸,歹意催他‘再想快点儿’。
此番恫吓,一是惩戒周未近来言行不逊,藐视君威,二是为防他因这样那样的顾虑包庇元凶,有亲儿和夫人为质,即使那逆贼与周未有甚交情,分量定也重不过妻儿。
全族性命捏在手中,周未脑转冒烟,倒是心急琢磨出个对象:“末将想到一人,但不敢肯定。”
褚君陵让他说。
“……雷恒。”
此人久前回京找过周未,却未提及弑君,而是为找他相商营救周祁出宫之事。
宫中守卫森严,盗个人走绝非易事,周祁受尽折辱才换得周氏刀尖上的暂时安稳,哪怕真救出人,能不能逃,能逃多远,逃去何处,桩桩件件无一不是难事。
且不提周氏下场如何,光是计划失败,又够害周祁丢半条命。
后果不堪设想,周未谨重,畏地没答应。
莫非是雷恒得他回绝,改找上了周祁他娘?
“雷恒?”
褚君陵隐约记起有这么号人。
前世在周府过年,周祁年间背着他去见甚么旧友,好似就叫这个名字。
“他与周氏有何关联?”
周未略迟疑,紧受君王哂之,一掌拍到案台上:“将军不肯说,可是要朕传周祁与令妻来问?”
“…………”迫于妻儿安危,周未心一横,只得含愧将人供出:“他原是从末将军中出去的...”
能算得周未半个门徒。
雷恒无亲无故,是周未年轻时从战乱中救回的遗孤。
第232章 周祁还得叫他哥哥?
彼时先皇继位,新帝登基,朝中内政大改,邻邦各国野心馋显,合趁大褚根基松晃,攻城割地,虐杀境区百姓。
先皇亦非性子软弱的主,闻敌欺到头上,即派周未带军镇压,打得各国堰旗息鼓,反遭大褚囊走几座城池。
周未提到这,眉宇间难藏的自豪:“雷恒便是那时候救下来的。”
雷家尽遭乱军砍杀,其母知劫难逃,护将雷恒藏于米缸,很快也遭发现。
刀要落身之际,被赶到的周未拔剑截下,拎起雷恒夹进臂拱,反手将那丧天良到孩童尽不放过的敌兵首级削落,免雷恒遭血腥吓坏,哄喊他闭眼莫看。
战事大捷,周未悯他年岁尚幼,又于世上无亲,遂将雷恒带回京中。
那时与周夫人成婚不过两年,也才将周祁怀上,名儿都没取好,考虑他降生后能有个近龄人陪伴,亦找不到合适的人家收养雷恒,遂欲将其认作义子,算给周祁白捡个兄长。
褚君陵神色讳莫:“照此说,周祁还得喊他声哥哥?”
“并非。”周未轻摆摆头:“末将与夫人征询雷恒意见,尽被他拒绝了。”
雷恒那时已经记事,心被仇恨充斥,誓要斩灭敌国为双亲雪恨,不肯入学堂习文,倔劲要随周未从军。
小娃娃一个,周未只当他小儿心气,起初没同意。
架不住雷恒百般坚持,为求周未答应,几次将额头磕出血,无异自残的行为闹得周未无法,假意应允,当雷恒吃几日苦就得放弃,哪知他小小年纪,竟也咬牙撑下,受其韧性打动,这才准雷恒留在军中,托让手下的副官教养。
周未操兵练将,雷恒则在边上学技,待其根骨长成,周未逢空传授功夫,便是雷恒招式与他相近的缘故。
“他自幼心思敏感,并不勤来府上。”
自尊也要强,不肯白受周未帮衬,衣食住行大多是靠军饷解决,便是哪回领受点好,此处不还总会还到别处,后至周祁出世,雷恒报恩的方式就改成给周祁买小礼物,去府上的次数也就见多:“硬说兄弟情义多少也有些..”
这段褚君陵不爱听,烦让周未赶紧跳过:“朕让你筛人,给朕讲什么故事。”
“直至后来梁王逼宫、”小心瞄向君王,观其没露忌讳才斗胆道:“梁王治政无道,各国暗下养精蓄锐,实力远胜当年,进犯的心思又活泛。”
一来为侵吞大褚国土,再是为报当年失城之仇,再往后,逢褚君陵夺位在即,内忧成患,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雷恒提请去边境镇守,周未权衡利弊,为防小国趁虚惊袭,也当为褚君陵多备个后手,诸多考虑,遂向梁王奏请,给雷恒求得个五品扶使将军的职务,将人拨出京外。
至褚君陵称帝,朝政彻底乱做锅粥,内忧外患达至顶峰,各邦联手要吃下褚国这块肉饽,硬战胜算甚微。
周未受君王拿周氏要胁,既得带兵平战乱,更得攻下各国领地,况褚君陵只宽限有五年时候,时日一到,要么天下尽归褚姓,要么就销周氏的姓。
褚君陵野心是有,昔时却多为的报复,对战果并不抱望,莫论大褚以一敌多,实力本就悬殊,已经做好让周未战死他国的打算,哪知这莽夫竟真将天下给攻下来了。
褚君陵趁此空当回忆起头世,周未拿命搏得大统,功高盖世,归京却连城门都没入得,遭以谋反的污名缉下,诛尽满族。
‘倒不知这莽夫人头落地之时有无瞑目。’端视周未一阵,难得生起愧疚,恩准人起身。
“谢皇上。”
周未心仍吊着,未敢对君王突来的宽厚存有侥幸,大致道完后续经过,忐忑等最终的发落。
褚君陵沉吟片刻,招来个暗卫:“去查,境军抚使雷恒,这几月时候人都在何处。”
“是!”
雷恒那五品将军位是梁王封的,褚君陵人都没怎见过,上次听人提及还是在前世,耳生眼也生,他登基后满心仅顾收拾周氏,倒将这人给忽略了..
也难怪将朝中大小武将尽查个遍,愣是没找出个可疑人物。
大致能推断那夜的头目就是此人,他与雷恒本身无仇,这人却想置他于死地,动机怕也就那一个。
“他是自请去的边境?”
“是。”
“期间可回过京?”
周未想了想,如实道:“去年回过一次。”
“便是与你商议救周祁出宫那次?”
得其颔首,又令周未将雷恒与周祁点滴道尽,君王如此要求,弄得周未颇有些纳闷:“皇上方才不是不让末将提谈?”
“让你说你就说,废什么话?”
遭君王横目冷瞪,憋屈道过详尽,褚君陵听至尾声,推断瞬转为笃定。
“你可知他为何不回来?”观周未茫然,翳色更重:“你那小儿本事大,是个人都要在他那儿丢上回心。”
除却戴罪之身,其余人等人身自由并不受限,军务再重亦有休沐之日,莫说年里节间按律另有假算,况这雷恒小也是个将领,真有心要回京探望,便是山高路远,轮值请休于他而言并非难事。
好歹周未有养恩在,那姓雷的多年不来看他一回,要么是没良心,要么就是不敢。
“末将愚钝。”
“你何止愚钝。”褚君陵言是鄙夷:“简直愚不可及。”
周未:“…………”
“老天倒是待你周氏不薄。”
周未愚又深点。
“你与你那夫人净干不了聪明事,倒是生养出个满腹经纶的好儿子。”
“…………”
雷恒不敢回京,自然是对周祁有见不得人的心思,乃甚怕这等惊世骇俗的感情吓到周祁,恐其发觉,更恐受其嫌恶,遂才主动躲远。
至于这份兄弟情谊从哪时变的质,就要问周未这个做将领的,是如何管教的下士。
周未打进到御书房起,震惊就没停过,消息更是一件劲爆过一件:“雷恒怎会、、?!”怎会对周祁暗存男女间的私情:“这其中可是有误会?”
“要不怎生说你是个蠢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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