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祁下奴之身,岂及得上娘娘风光。”疏离道是许贵嫔抬举,朝几人告退要走,不乏被许贵嫔使心眼儿拦下:“公子且慢。”
隐晦略过德观,问周祁能否借一步说话:“本宫有事相求,可能请公子稍许移步。”
见德观替周祁回绝,指指不远处的亭阁,挡着不准人走:“亭中无一物做遮挡,公公若不放心大可全程盯着,何况皇上视公子若珍宝,本宫再想不开也不敢拿君威作弄。”
“这..”德观看向周祁,暗摇头示意:“皇上让奴才叮嘱公子早些回去,眼下想必等得急了。”
在君王跟前德观是奴才,出那道门德观之意便是君王之意,周祁不在乎褚君陵是否真说过此话,即是德观开了口,他便得从:“过了时辰恐皇上责问,奴先告退,各位娘娘请便。”
待周祁走,另两人才凑近问:“娘娘要与那脔宠说什么呢,还得背着人。”
“你们懂个什么。”周祁日日趟在君王枕边,甭管皇上真稀罕人还是一时新鲜,惯是真惯着他:“若能与他交好,叫周祁多在皇上跟前提及你我,何愁不沾雨露?”
倘若肚子再争气点,一举怀上龙种,若为女胎,则是君王头一个公主,不愁不得喜爱。
龙子就更好,按大褚皇室礼律,中位空缺,为首诞下龙嗣者,非奴籍贱贯可册封为后,首子即嫡长,当以储君教养。
肖婕妤有些迟疑:“那脔宠先前遭不少罪,做梦都难有的恩宠临身,独占且不够,哪会轻易分宠给我们?”
若她是周祁,有这好事岂舍得让人:“与其与人共享,不如尽揣入自个儿囊中。”
许贵嫔只笑她蠢:“他就是想把那位置往囊中揣,也要他怀得上。”
“万一皇上不看重子嗣?”且这后宫恶人无数,手就没个完全干净地,这龙种即便是怀上,也不定就能活着落地。
赵良媛沉着心细,倒是听出许贵嫔的话外音:“龙嗣尽得看个人造化,过早的事,娘娘之意如今最紧要的、是圣宠。”
只要骗与周祁交好,帮着吹吹枕边风,凭她这般姿色,自有信心叫君王垂怜忘返。
“妃位上那几个,除却静妃以前没少欺辱过周祁,静妃又是个不屑争宠的,整日关在房中诵经养性,比起皇后怕是当尼姑更感兴些,周祁定也不会帮着仇人。”
大不了事成许他些好处,即便周祁眼下不稀罕,顶着具破烂身子,来日总有失宠的时候,便是让皇上开恩放出宫去,怕也没哪个女子愿嫁他。
与其在外受人唾凌,害府第蒙羞,苟且于深宫才该是他最好的归宿:“若他肯助本宫获宠,本宫有幸位及中宫,后宫当会留他一席之地。”
左右构不成威胁,便是周祁还想承宠膝下,算作回报,她且愿在皇上跟前也替对方说说好话。
肖婕妤无脑附和,吹捧许贵嫔计妙,反是赵良媛见地稳重,直觉君王待周祁不仅有宠,这二人真把念头动到对方身上,下场恐怕好不过顺嫔哪儿去。
德观回殿且将许贵嫔讽辱周祁之事说了,静等褚君陵发落。
“姑且容她几日,账先记着。”料定许贵嫔不会甘休,那女人有股自作聪明的愚蠢,嘴没个把关,偏心眼儿还不少,定会在他或周祁身上动歪脑子,要罚就得罚个狠。
挥手让德观退下,转而往周祁低垂着的眉眼一吻:“看朕给你报仇。”
明面儿位份不降她的,却也不能叫周祁白白受辱,打手势招个暗卫进殿,恐周祁心善会有负担,未准他听法子,命暗卫去往许贵嫔吃食里投了即时性的哑药,其中还混着些痒粉,当夜许贵嫔宫里就传来对方哑了嗓子的消息。
喉咙痛不够,人更痒得难耐,浑身皮肉尽抓烂了,偏就挠不到痒处。
周祁暂不知褚君陵使了何种手段报复,只看他神色阴翳,必然不会是小惩大戒一类。
亦是许贵嫔招惹他在先,自己非圣人,有人帮着给教训,他断没拒绝的道理,况是褚君陵自个的妃嫔,这人要处置更没自己插话的地方。
“皇上。”他眼下惦记的是另一回事:“皇上派去伺候周一的奴才,可否赏给奴。”
“小顺子?”兜兜转转,没想周祁这一世又把那小奴才给挑中了:“本就是指给你的,先前你没肯要,朕便让他伺候你那小奴才去了。”
周祁回想了下,是褚君陵说要赐他贴身侍卫的那回:“奴谢皇上。”
“周祁。”微俯下身,平视与人眼望着眼,认真纠正:“不准称奴。”
“奴、”
褚君陵又纠正:“朕说了,你不是奴。”
周祁思绪迷惘:不是奴,那他又是什么,脔宠嚒。
可脔宠也是奴,开膝承恩,最为下等:“不做奴,皇上预备给周祁换什么身份?”
褚君陵张张嘴,哑口无言。
想说周祁做将军,做他前世的中郎将,沙场容不下身残的将领,想说做皇后,周祁心死,后位不过是困住他的又一层枷锁。
思来想去,彷若哪样都不合适。
“周祁便是周祁,已然是最好,何需再有身份加持。”不足轻重的一句话,起不了安慰作用,周祁自嘲一笑,同样纠正他:“周祁再是周祁,眼下还是皇上的奴才。”
甚至低过奴才,是眼前人泻火的物件儿。
“朕不愿你再做奴才,祁儿想换个什么身份?”
受褚君陵咄咄逼问,周祁侧开身,低头,垂眸,不语,惯用的手段。
“罢了。”万事要紧处周祁就算着时候逃避,褚君陵催不忍逼不敢,只得作罢笑笑:“慢慢来儿,想好要换的身份便同朕说。”
“对了。”想起月前承诺,轻捏住周祁下颌抬起:“先前说伤好陪你回府上看看,可想好是哪日?”
周祁眼眸始终垂着,不愿看他,半晌就着被捏住的下巴,轻摇摇头:“奴不想回了。”
打入宫没回过府,不全是因君王囚禁,那时褚君陵待周家恨之入骨,好歹还顾忌几分君王名声,周祁遭折磨的越惨,身体伤势越重,他越巴不得周家人瞧见,逼得周未起兵谋反,便能名正言顺剿杀周氏满族,堵天下万人口。
不过叫周祁猜到用意,更怕爹娘见后心痛,真做出挽救不得之事,主动求着君王莫准亲友来见,这份恩准往往要拿更深的代价抵换。
后头褚君陵耐心尽失,偏执与恨及顶,再不忌惮天下弹劾,一席满门抄斩的圣旨便算作周未大胜凯旋的赏赐。
“怎么了?”褚君陵有些意外,瞧他脸丧丧地,一身死气,当是自己又刺激到他:“回府也不高兴?不想念你爹爹娘亲?”
想念想念,念着即是,见也是徒增伤悲,何故在惹的爹娘难过:“奴不敢回去,皇上仍将奴囚着吧。”
“祁儿?”
“畏光惧生,身破腿废,又有随时会发的疯病,皇上与奴说说,奴有哪样是敢摆到爹娘跟前的。”
褚君陵开口便想说错,后觉枉然,遂改了话:“江南有一游医,朕托人打听过了,若那老头儿肯出手相救,你这些病定是能好,朕已经让你爹爹去请人了。”
见周祁心疑:“说来那老头儿的徒儿还与你是堂兄弟,周暀你还记不记得?”
“阿暀?”周祁凝神一阵,似是自语:“能治好嚒。”
“朕便是有十足把握才敢告诉,不若岂非要叫你失望。”瞧周祁死水般的眸子起了丝波澜,忙又找话:“不过那老头儿与朕有些八杆子打不着的过节,还得你爹爹靠与周暀的亲缘去求人。”
想是不懑,抱住周祁自得安慰:“届时让那老头儿看看筋脉能否再接上,朕未时时在你身侧,有武功傍身才好。”
恐周祁想有偏差,及时又补充:“不是逼着你练武,重拾武艺绝非易事,朕总归心疼你的,且看你自个意愿。”
一席话听得周祁恍惚,眼睫轻颤颤,眸不自知亮堂丝毫,口道“再说”,话落紧又恢复黯淡。
“好,请人也得有一两月才到,那便到时再说。”笑拿掌心托在周祁脑后,轻轻抚他的墨发:“等治好腿脚,心无负累,朕再陪你回去。”
‘回府’二字如今像是催命符,周祁几经脑重,精神险又失常。
褚君陵不觉,发现他发中藏着一丝白发,挑出放到周祁眼前:“可要给你拔了?”
“…………”精神失常转为口头无语。
断断续续又找到几根,知这些白发是受自个狠虐熬出来的,愧疚之余,心思不禁打岔:“你再日日郁结于心,这一头的头发岂不得挑拔精光。”
“。。”心恐之余,暗想褚君陵虐待人的法子是越来越怪,如是变态,口上却不关己似的:“皇上不喜,便是这些枯发不该长在奴头上。”
讽说身不由己,连命都是君王所有,褚君陵哪听不出话里奚落,是在故意挖苦自己:“朕怎么觉着你近来刻意要引朕动怒。”
就这般想遭他发落?
见周祁要跪身请罪,悔不迭拦下:“朕不过随口一说,较真做甚。”
“奴一头发惹皇上不喜,合该剃净。”
褚君陵气结,偏得好好把人顺着:“又不是叫你去做和尚,剃干净做什么?”
敲当木鱼嚒。
周祁若有所悟:“皇上是想一根根扯下来。”
褚君陵:“。”
换个人挑事,这会头已经垫桌脚去了,但对方是周祁,褚君陵就得忍,末还得与人赔个笑。
月前周祁发根儿枯叉,毛毛糙糙的,如今已然恢复顺泽,想必是药浴的作用。
周祁外伤痊愈,贾钦在调理方子中加了项药浴,一来调养内里,二来周祁阴寒天腿脚有痛风的毛病,如此能缓解些,周祁伤虽好,身上大大小小疤痕无数,褚君陵恐他因此卑怯,日后更不敢与人交道,遂让贾钦添有几味能消印痕的药养,每夜歇前泡半个时辰。
起初就在殿中靠浴桶泡,奈何水冷的快,为免周祁着凉受寒,时刻得注意更换药汤,周祁又惧让外人见身,褚君陵只得亲力亲为,让奴才将药桶提到殿外,自己再提进来,温度凉下又倒换热汤,如此反复。
周祁清醒着还好,能听进话,有时途中突发癔症,殿中免不得要闹场洪灾。
不胜其折腾,褚君陵一琢磨,干脆将侧宫那处温池当药池用,每日由贾钦等比取量,将所需药材泡入池中,周祁浴后再抽水将里头药渣子捞出,次日再换新。
那温池原是处恒热泉眼儿,叫褚君陵命人改建成御用的汤池,如今用以药浴再合适不过,省去中途换水的麻烦,就是有些费药材。
所用药材尽是珍稀,褚君陵为保药效达到最好,从珍稀中再又筛了一遍,换言之,烧钱。
贾钦咂舌:周祁这泡的哪是药浴,分明是一池真金白银。
‘后宫都传周祁受宠,岂止!这是叫圣上当祖宗供了。’
褚君陵则财大气粗地表示:只要心头肉病能好,国库搬空都情愿,况是这区区小钱。
换水问题解决,又生旁的难处。
御池敞大,担心周祁恍神时溺身,褚君陵也只得陪着他泡药,这倒无甚,坏在药材中有菟丝子和杜仲两味,本是为治周祁内里虚损、脚膝痿痛之用,奈何药含温补肾阳的功效,褚君陵长日受此大补,肝火难免旺盛。
周祁安分且好说,病一发就闹腾,好几回让这混账勾起兴致,偏得憋屈忍着,几经龙痿。
往有擦枪走火之势,周祁发觉更闹腾得厉害,慌惧挣开身往御池边儿缩,眼看君王逼近,退无可退,亦不顾在池中,蜷曲膝盖就要往水中跪,褚君陵有回没捞及时,很让人呛了几口药汤入腹。
甚至难搞!
遂连想到前两日,周祁也是病发,误会自己要行云雨,温温弱弱求他等回殿再欺身,模样可怜见地将褚君陵挑得心痒,情。欲难抒,忒折磨人。
听得周祁轻哼瞬即回神,发觉将人头发扯疼,忙松开手,心虚往他发顶轻柔:“就让它生着,再泡阵时日不准就黑了。”
周祁轻眯眸子,斜眸去望不知突然走什么神、却无端将自己头发扯得生疼的昏君,余光恰巧发现肩上断落的两根头发,一黑一白,还挺相称。
拈起断发给褚君陵瞧,无声仰头将他望着。
褚君陵先是一阵心虚,而后思绪发散,连想到割发断义上头,再瞧周祁神色淡漠,瞧不出丝丝情绪,唯恐对方真有此意,当机立断将周祁手和两根碎发裹进掌心:“朕绝不许卿与朕恩断义绝!”
周祁:“…………”今日他没疯,褚君陵倒先疯了。
夜里迎来春日最大一场雨季。
前时周身尽裹着伤,几种痛觉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哪,只觉哪哪儿都疼得催命,如今外伤愈合,腿脚上的痛就显出来了,钻心似的。
褚君陵按摩暖脚尽不抵用,泡在药浴中稍缓和,一离温池痛又清晰,周祁觉似骨头被根根凿碎,难遭受住,吁喘嘶鸣,口中痛没停过。
还是褚君陵命暗卫到贾府上把贾钦掳进宫,赶将长、鍉针泡入麻沸、草乌散等药材翁煮入孔,施针注入骨肉,这才使得疼痛镇缓。
药量过重有伤神经,贾钦亦不敢多用,仅到周祁堪堪能忍的程度。 。
贾钦解衣喜躺下身,扯开床被到一边,正要与自家夫人夜行欢事,哪知裤子刚脱,床幔紧就遭人拨开,随即见个黑衣谋面、自带凌然杀气的男子站在床前,还以为是来灭自家口的,受惊差点儿当场身萎。
贾夫人更严重些,眼一翻直接吓晕过去。
惜命使然,贾钦脑转得飞速,仍旧想不出得罪过哪个,仇深得至于派人来杀他。
近来接触最多的,也就是皇上殿里那个。
他和周祁无冤无仇,甚至算有救治之恩,对方该没理由杀他。
第203章 不讨喜的废物
便是为着前日被自己当天子面儿告状的事,凭如今圣宠,大可光明正大让君王收拾自己,全然犯不着绕这圈子。
皇上就更不可能了!
抄家砍脑袋多不过一句话的事,何至费此周折,总不会是无趣惹的?
“敢问侠士、”
话没问尽,猛被扛上肩头攀墙挟走,裤子尚未来得及提上,一路飞檐走壁,颠簸得贾钦几经作呕,晚饭倒腾到喉咙,怕吐对方身上被割食管儿或拔舌头,硬忍恶心又咽回去。
途中头晕眼花吓破了魂,没功夫记路,到地方一看:好嚒!还真是皇上!
‘圣上叫人扛他来,想必不是为的灭口。’
想是能活命,神思顿松,胆魂归位突觉下身凉悠悠的,低头一看,脸色先是僵乌麻木,接着变戏法似的一阵青一阵红,惶恐又燥得慌,心直道完犊子:‘方才能活命,现在圣上要不要自个儿活可说不准了..’
斗胆仰头看去,褚君陵果然瞧见了。
“微臣失仪!”
褚君陵也被他这造型惊到了,碍于君威未显于色,神情却是不好的,堪比外边儿的夜色还沉。
看贾钦空裆朝自己跪下,额头与腰身贴伏在地,就剩个光屁股高高抬着,一时拿捏不清他是吓得忘把裤子提上,还是心中不懑被扛进宫,故意于殿前耍流氓。
沉声斥道:“还不赶紧将裤子提上!怎么,等着朕给你穿?”
“微臣该死!”口道污了圣上眼,就跪着的姿势手忙脚乱将裤腿套上,唯恐再往下落,顺在腰迹打了个死结, 赶朝君王请罪:“微臣无意冲撞皇上,还请皇上息怒!”
褚君陵心忧周祁痛风一事,没闲情治什么罪,只训告贾钦下回再敢让他瞧见身下孽根,就把人丢去敬事房阉了,贾钦忙表明自个无此癖好,这事儿纯属意料之外,‘突然’惹的祸。
诚惶诚恐谢过君王不阉之恩。
“喜欢跪朕事后让你跪个够!”不耐催人手脚快些,将周祁突发的状况简要说了,闻听贾钦要施针灸,命奴才速将所需地备好,转头看贾钦就穿个里衣,身还要抖不抖的,也不知冷的还是吓地。
衣襟还被冷汗打湿小片,隐约能见着肉,褚君陵脸更黑了点,让德观取了身奴才的衣物给他换上。
德观憋笑憋得难受,又观贾钦神态紧张,被君王盯着冷汗又冒多些,再瞧眼榻上被点睡穴昏躺着的人,心觉贾钦这身打扮与周祁比,倒更像从龙榻上滚下来的。
很快德观就笑不出来,褚君陵也发现这点,气不过又威胁一声:“再敢于殿前失态,朕当真让你做辈子太监!”
德观:“…………”太监何其无辜。
也就是贾钦岁数大,比周祁他爹都高上几岁,不若让这老东西衣衫不整从自己寝宫出去,来日不知要闹出什么荒唐传闻来。
况且他也不好老牛这一口……
见贾钦手抖又再斥责,道他手抖无妨,若是哪根针扎偏了或是折在周祁肉里,不光要让贾钦成阉人,这双手也一并给他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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