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你这么高,我也背不动你啊,万一被发现,我们就都完了。”小丫头犹豫道。
她这般问,便是动心了,京珉松了口气,说:“不必你背我,只需要你找机会把我所在的位置告诉我城中的朋友。”
“就是那天跟着你的那个人吗?”小丫头问。
“不。”京珉说,“你要去找的是我小叔,那样更安全,但我小叔……”
洞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京珉立马停住话茬,小丫头麻溜地站起来跑到离他远一点的位置坐下,同时擦了把嘴,很怕自己吃饼被发现了。
进来的汉子正是这段时日一直守在这里的其中一人,他扫了眼洞中的情况,上前将京珉拽了起来,“走!”
事出突然,小丫头心慌地站起来,“李叔?”
京珉踉跄了一下,说:“这是要去哪里?”
李铁嗤笑:“自然是给贵人换个舒服点的地方。”
“我劝你们不要下山。”京珉说,“如今城中必定戒严,你们出不去。”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走!”
京珉被迫往洞外走去,劝道:“老老实实地待在山洞里不好吗?出去很有风险。”
李铁喊了声“二丫跟上”,说:“就算被发现了踪迹,有你在我手里,那些官差敢动我吗?”
京珉叹了口气,佯装难过,“州府的官差自然不敢,可如今城中掌势的是我小叔,你若敢拿我威胁他,他必定要你万箭穿心,不论我的下场。”
“我知道,肃王殿下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你家老大当年觊觎储君之位,不就是被他砍了的吗?”李铁戏谑一笑,“不过你小叔应该是砍不了你了,他现在自顾不暇。”
京珉面色一沉,“这是何意?”
“跟你说说也不妨碍什么。”李铁拽着京珉下了坡,隐入山林,路上说,“你小叔昨儿个在茶楼遇刺,正中心脏,当场吐血晕厥,金昭卫都乱成一团了。”
京珉猛地停下脚步,“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肃王这些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多的是人想杀他!而且你知道刺杀他的是谁吗?”李铁说,“是你!”
京珉只觉得荒唐,“你们打算伪造小叔死于我手的假象?”
“我自然知道那不是你,是有人假扮成你刺杀肃王,但是远在兰京的皇帝和大臣们不知道啊,所以……”李铁嘿笑了一声,“你说,这是不是叫一石二鸟,有人想杀肃王,还要把锅扣在你头上,啊?”
“你怎的这般笃定?”京珉一片混乱,他直觉哪怕是刺客扮成他,也不能轻易得逞,皇叔何其警惕,况且身边定有隐卫暗中保护。
“自然是因为那茶楼叫‘东归’,里头有我们的人。”李铁摇头,“说实话,当时我兄弟都懵了,这是个什么情况啊?不过这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吧,肃王遇刺,他哪还顾得上你?城中的大夫一个个地去刺史府,情况很不好,今天城门的金昭卫都不见了,转去了刺史府周围,满城搜捕刺客同党。”
小丫头看向京珉,发现他垂着眼,让人看不清情绪,“……所以你们想趁机把我带出城外?”
“我们抓你就是想多个保命符嘛,当然是要把你弄到寨子里去才方便。”李铁说,“放心,等下山我就打晕你,不会让你坏事。”
“小叔一出事,接替着来的不知是哪位大人,他若不想真心救我,正好让我死在你们手中。我自不愿助纣为虐,你们关得了我,但挡不住我寻死。”京珉这么说着,突然很快的看了小丫头一眼,四目相对,复又错开。
此时,刺史府。
最后一位大夫从房中出来,朝辛年摇了摇头,说:“贵人的脉象太弱了,在下实在是不敢用药。”
辛年目光微红,“有劳林大夫……”一旁的金昭卫便上前递上诊金,送大夫出了小院。
大夫道谢,背着药箱跟着府内小厮走了。
辛年转头看着远门的方向,抬手抹了把眼睛,又恢复常色。苏昌从院子口进来,走到他面前,说:“东归茶楼的那两颗钉子已经审了,他们打算今日将二殿下送往栖梧山,我们是否要提前拦截?”
“不,土匪寨里若没看见二殿下,便知道他们在城中的钉子出了事,寨中必定更加严防死守,我们的人万一被发现就不好了。”辛年说罢走进屋内,绕过屏风掀起帘帐,血醒味扑面而来,“京纾”躺在锦被下,气若游丝。
另一边,大夫出了门前大道,又走了一段路,突然往后头看了一眼。确认没有尾巴,他旋即转弯熟练地拐入左侧小巷,快步走到巷尾,一个药童装扮的男人等在那里。
大夫走过去,说:“肃王命不久矣,我们这就回去向大当家复命。”
药童点头,两人便转向城外。城门仍旧戒严,守城官见到大夫,认出他来,“林大夫?”
“官爷辛苦了。”大夫解释道,“我们去城外的柳梦山采药。”
守城官问:“以前不都是你的药童单独去吗?怎么这回你也跟着去?”
大夫叹气,“您别说了,上回他去采药,一背篓里错了三种药草。”
他是熟面孔,守城官没有多为难,让他在文簿上写了名字便放行了。等两人走远,守城官转身上了城楼复命。
“苏副使,人已经出城了。”
苏昌颔首,说:“从此时起,城门紧闭,严防死守,不许任何人出入。”
守城官点头,转身快步下了城楼。
林大夫和药童出城后直奔栖梧山,老远就看见山下有营帐和巡逻队。两人对视一眼,借着树林的遮掩绕道去了山下的民户区,进了第一家院子,院里头的女主人正在择菜,看见二人也不惊慌,全当没瞧见。
两人熟门熟路地找到水井,打开木盖子,依次借着绳索下了井。随后,那女主人站起来,上前把井盖盖回去了,她在围腰上擦了把手,又回去择菜,直到一只冰冷的物件贴上喉咙。
“别动。”
站在背后的人语气冷漠,女主人打了个寒颤,突然瞳孔一缩,看见院门打开,两个人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她此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像是从金玉堆里润出来的人物,只是走在前头那个看着无害,后头那个却把“危险”写在了脸上,一眼就知是位高权重的主。
“这一路跟得我真累啊。”徐篱山看了眼那井,走到女主人面前,朝她笑了一下,“姐姐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刀都抵到脖子上了……”女主人说,“你们是官府的人。”
徐篱山手中折扇一转,习惯性地点在身边的人肩上,说:“我们想上山找个人,烦请姐姐画一张地图,为我们引个路。”
女主人冷笑,“我帮你们也是死,不帮也是死,不如你们现在就杀了我。”
“姐姐若愿意帮我们,我们自然感激不尽,若姐姐担心土匪事后来寻你麻烦,那大可不必。”徐篱山勾住身边男人的手腕,语气温柔,“我与哥哥上山杀了土匪头子,助姐姐脱离苦海。”
女主人像是听到了笑话,“就凭你们三个能杀土匪?何况土匪头子就是我男人!”
“我听说这土匪窝里有两个头头,被称作大当家和二当家,大当家四十多岁了,二当家才二十出头。”徐篱山打量女主人,“姐姐瞧着也才二十左右,嫁给大当家忒委屈了,二当家更可能是你男人……姐姐瞪我,”他抬扇捂嘴,惊讶道,“我猜错了,大当家才是。”
女主人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姐姐是姓周吗?”徐篱山在女主人惊讶的目光中笑了笑,“三年前,城中的周氏绣坊被同行恶意打击,一夜之间被大火烧成了废墟,掌柜的夫妇命丧火海,只有女儿周敏因没有在家而逃得一劫,没多久,周敏就嫁给了栖梧山,紧接着城中又有一家绣坊落得和周氏一样的下场,且这家绣坊那些年早于周氏摩擦不断,所以很难不怀疑这是一场蓄意报复。”
“我不该报复吗?”女主人厉声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当时周氏绣坊被烧,众说纷纭,到底没有故意纵火杀人的实证,所以此事就算上报官府可能也查不出个什么,很难让凶手偿命。但是土匪不同,他们眼中没有律法,杀人不过手起刀落,所以姑娘才拿自己与这栖梧山的大当家做了交换。”徐篱山稍顿,“但我听说当时的周姑娘已经许了人家,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且未来夫家家底也不错,周氏出事后也没有解除婚约,所以我斗胆猜测,姑娘那会儿虽说心中仇恨涛涛,但也并非一开始就想主动与土匪交换筹码吧?”
周敏没有想到这人如此心细敏锐,一时没有开口。
徐篱山说:“可是那大当家威逼利诱,姑娘不想连累未来夫家,又深恨仇人、迫切地想要报仇,所以才忍辱答应?”
“公子猜的……一分不差。”周敏闭上眼睛缓了缓,“但这又如何?我当年的确是迫不得已,可我如今已经嫁给了他,他就是我的倚仗。”
“我听说这大当家男女不忌,很是好/色,想必他待姑娘早不如当初了,否则也不会让姑娘单独住在此处。”徐篱山循循善诱,“姑娘从前是跟着父母经商的,原本也该是有胆量有魄力的,可我方才进来时见姑娘一脸麻木,是否早已厌倦了这样前路茫茫的生活,甚至早已厌倦了自己?”
周敏闻言抬眼看他,嗤笑道:“公子有没有想过去做传道大师?”
徐篱山不赞同,“都说水往高处流,我这样锦衣玉食,何必委屈自己?姑娘亦然,你既然心有不甘,为何不设法改变现状?从前你是没法子,可如今我们愿意和姑娘谈这笔生意,你我何不互惠互利?”
“这确实是笔可以做的生意,但是我不信你们。”周敏冷声道,“你们一个口蜜腹剑,一个煞气逼人,你们比土匪更危险!”
徐篱山笑道:“姑娘慧眼,此间无圣人。但我怜惜姑娘的遭遇,也很想帮助姑娘脱离苦海,所以愿意与姑娘谈谈条件,而非以生死胁迫。”
他说罢挥了下扇子,柳垂便收回匕首,放开了周敏,退后三步站到一边。
周敏揉着脖子站起来,往旁边走了两步,目光警惕。
“姑娘家里以前是做买卖的,定然懂行,所以我也就不与姑娘玩些生意场上谈价钱的游戏了,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彼此都坦率直言,方才好合作。”徐篱山轻轻一抬扇,“姑娘说,好与不好?”
周敏犹豫一瞬,说:“公子请讲。”
“我想要的有两样,其一,从这口井往栖梧山之间的地图以及栖梧山上的分布图,助我哥哥他们上山;其二嘛,”徐篱山的扇头在身前转了一圈,“我想让大当家在不经意间知道,姑娘的院中有位从柳竹院逃跑出来的小倌儿。”他的扇头点在自己下巴上,“就是我。”
此言一出,柳垂和京纾同时侧目,周敏也惊讶道:“你是说,你想借机靠近大当家的?”
徐篱山在柳垂分外不善、以及身旁的京纾那喜怒难辨、着实慎人的目光中语气轻快,“擒贼先擒王嘛,这样就简单多啦。”
“公子这样的相貌,大当家看见了必定要走不动路,可是恕我直言,大当家虽说没有公子细心聪慧,但也绝不是善茬,公子若不慎……”周敏难以启齿,只说,“公子还是莫要冒险,寻个更稳妥的法子吧。何况柳竹院是魏氏的产业吧?届时大当家必定会查证,公子这般冒充,恐会露馅。”
“多谢姑娘关心,只是我既然敢冒充,那必定已经做好了周全的准备。”徐篱山说,“只要姑娘愿意答应,之后的事情我自有主张。”
周敏于是不再劝说,“我可以答应,但我想听听公子开的价钱。”
徐篱山说:“其一,助姑娘离开此处,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不受土匪侵扰。其二,姑娘若想重拾家业去做点生意,我为姑娘筹备本金,邕州、常州、青州……天下之大,我交友甚广,也可以为姑娘寻到门路。”
“公子大方……好。”周敏颔首,“我答应了。”
徐篱山闻言从袖袋里摸出一张纸,摊开来竟然是两张契约,“做生意嘛,诚实为主。”
“公子果然准备周全。”周敏轻笑,侧身说,“公子随我来,我与你签订契约,为你们画地图。”
徐篱山侧手示意,“姑娘先请。”
三人前后进了主屋,柳垂站在院中注意周围情况。屋中,周敏拿了笔墨来,先和徐篱山签订契约,待看见落款的名字时,她微微一愣,“徐篱山……”
徐篱山坐在一旁,闻言道:“姑娘识得我不成?”
“并未,只是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名字……哦,我想起来了。我们家还没出事的时候,有一次家父从外头回来,跟我讲所见所闻,说常州安平城有个十四五的小少爷为了替街边卖花的小姑娘出头,和那个当街强抢民女的下流胚在赌坊赌了一天一夜,让那人把那只调/戏别人的手给留在赌桌上了。”周敏莞尔,“我当时只觉得这小少爷怜惜弱小,不畏强势,很了不得,就问了家父一嘴,他叫什么名字呀,家父便说叫‘徐篱山’,是安平城很有名的人物。”
“原来我与姑娘之间还有这样一段缘分,若非此次来邕州,我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徐篱山打开折扇摇了摇,笑道,“不过当时也只是顺路帮一把那小姑娘,没什么了不得的,况且我这人就是脾气差,那下流胚对我不客气,我自然要不客气回来。”
周敏摊开一张纸开始绘制地图,嘴上说:“公子不必自谦,我那会儿可是还听家父讲了不少关于你的事情,大到帮百姓诉讼、帮官差追捕逃犯大盗,小到帮老人找逃跑的家畜,冒充逃学的学生家里人去学校见老师,等等好些,做好事的有,令人啼笑皆非的也有,实在是记忆深刻,否则怎会过了好几年还对公子的姓名有印象呢。”
“那会儿还小嘛,我这样的纨绔子弟不用愁生计,每天上学放学,剩下的时间就喜欢到处去搞事情。”徐篱山说,“想想确实好玩,每天都有新鲜事儿。”
听他这般说,始终侧身站在桌边的京纾突然看了过去,见徐篱山眉眼含笑,回忆中的日子显然令他愉悦欢快,因此心生怀念。
想象以前在安平城的徐篱山是何种模样是一件需要花心思的事情。
徐篱山实在把日子过得有趣,所以京纾仅是听旁人口中描述就能想象一二,但这样并不完美,因为徐篱山这个人更生动,所以想象始终比不得亲眼所见,好比京纾能想象徐篱山带着狐朋狗友们漫山遍野地帮老农户抓猪,但是想象不出他提着袍子到处跑的时候腰间会不会挂应季的花果酿,在山路上不慎摔倒后会不会就地打个滚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说明儿个就要找人把这破山路给铲平了,逮到逃跑的猪时是会英勇无畏的一屁/股骑上去还是和一帮朋友围攻……
京纾想要知道更多。
不,不够,京纾想要知道所有。
那目光实在专注得令人无法忽略,徐篱山在佯装不知了一会儿后还是忍无可忍地偏头看了过去,霎时四目相对,京纾仍旧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件需要仔细盘玩的稀罕玉器,带着从京纾那双眼中罕见的的喜爱和兴趣。
徐篱山心里蓦地一跳,立马把头转了回去,假装继续看周敏笔下的地图,过了两息,他又把靠近京纾的那只手臂抬到桌上撑住那半张脸,借此挡住京纾的视线。
“为什么不让我看?”
京纾突然一开口,吓了两人一跳。
周敏抬头看了眼从进院之后头一次开口的京纾,又看了眼面色尴尬的徐篱山,一时摸不清情况,又低头画图了。
等了片刻,没等来徐篱山的动静,京纾便说:“徐篱山。”
要死啊,徐篱山不得已“啊”了一声,假装才回神,偏头朝京纾不好意思地说:“我刚才走神了,殿……兄长叫我吗?”
京纾看着他,“先前不是还叫我哥哥?”
“哥哥和兄长是一个意思啊。”徐篱山举例,“我叫表哥的时候也是表哥、兄长轮着换的。”
京纾自有主张,“我觉得叫兄长没有哥哥亲密。”
话虽如此,但周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徐篱山讪笑,想着还是先稳住这朵奇葩,说:“哥哥,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注意。”
京纾“嗯”了一声,又旧话重提,“为什么不让我看你?”
“这话怎么说的?”徐篱山佯装不懂,“我就坐在这里,哥哥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京纾显然不好打发,“你刚才故意抬手遮住了侧脸。”他自顾自地琢磨了一瞬,有了想法,“你还在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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