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爱(独山凡鸟)

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陆旭阳恨赵川，更恨窝囊的自己。
今天依旧是个大晴天，可陆旭阳的脸色却不像天气那样明媚。
车里只有行驶在路上的辘辘声，白子澄本来想带他再去外面转一转，但看到陆旭阳发青的眼眶，他换了个方向。
过于安静的一段路程让陆旭阳突然回过神来，带着歉意说：“不好意思，子澄。昨晚上没睡好，人都迷糊了。”
白子澄笑着说：“没事，要不再在车里睡一会儿，还要大概20分钟才到呢。”
“不睡了，我们现在去哪儿？”
“你每天要去哪都不知道就跟着我走，也不怕我给你卖了。”
“能卖多少钱呢？我是不怎么值钱的……”
等红灯的时候，白子澄把头趴在方向盘上，故意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陆旭阳，从上到下地打量。
陆旭阳讷讷地问：“你这么看着我干吗。”
绿灯亮了。
白子澄坐直身体，车缓缓启动，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轻声说：“我看很可爱，想要高价买回家珍藏。”
陆旭阳神情滞了一瞬，被白子澄正经的表情和不正经的话愣在那里，半天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种感觉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也是一个成年人，明白这种试探性的话语背后可能隐藏的意图。
可陆旭阳真的没有精力去开启一段新的感情，他的心里还住着人，不清扫干净无法让别人住进来。
因此，他只能装傻。
陆旭阳把头转了回来，也根白子澄一样目视前方，轻声反驳道：“我是男人，和可爱不沾边。”
他的心中闪过赵川曾经的嘲笑，那种眼神中混杂的轻蔑与不屑，对他的一番评价——不够可爱。
曾经的自己，想尽一切办法要留住赵川，想要把赵川珍藏在自己的世界里。
赵川就是他一直觊觎的宝物，一旦有了机会，他就不顾一切地飞奔去想要得到。
但他没问过赵川愿不愿意，也没想过自己发自真心的举动，在别人眼里是不择手段的，自私的。
白子澄用余光看到陆旭阳惆怅的神情，没有出声打扰。
但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他不想再去试探，这样好的人需要自己主动出击。

陆旭阳跟着白子澄进了一座高级公寓，乘坐电梯到第十五层。
“我们要去你家？”陆旭阳站在门口有些迟疑地问道。
白子澄嘴角微挑，笑着调侃道：“不敢进去吗？怕我对你做什么啊？”
见陆旭阳越来越不自然和尴尬的表情，白子澄不再逗他，把门打开说：“哈哈，不逗你了。这是我自己新的工作室，你是第一个被邀请来的客人，进来吧。”
门一开，陆旭阳就看到了满屋子的摄影设备。他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语气里都带着不好意思的窘迫：“我，我……”
白子澄的目光慢慢变暗，侧过身掩饰着自己的表情，低声自语：“你要是再这样看着我，我可不敢保证还能继续当个君子了。”
陆旭阳没听清他的话，只是跟着白子澄走进屋内。
白子澄转过头时，又恢复了平常的温和神色，这让陆旭阳的紧张情绪稍微缓解，逐渐放松了下来。
他站在屋子的正中央，环视四周，欣赏着满墙的照片，每一幅都展示了白子澄精湛的摄影技艺。
白子澄从另一间屋子拿出两本自己制作的作品集，递给他：“这里都是我很喜欢的作品，一般人我可不给他看。”
看到制作精美的作品集，陆旭阳立刻忘记了刚才的不安，凑着身子过去：“快给我看看。”
他非常欣赏白子澄的作品，昨天看过《晨曦》后，他又去搜索了白子澄的其他作品，对其才华深感敬佩。
白子澄带他到沙发上坐下：“你慢慢看，想喝点什么？”
陆旭阳已经低头迫不及待地翻阅了起来，头也不抬地说：“都行，都行。”
屋子里不一会儿放起了低沉的音乐，白子澄靠在陆旭阳坐着的沙发一角，目光落在他白皙的侧脸上，眼中带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陆旭阳突然感到脖子冰凉凉的，他下意识上手去摸，摸到了白子澄作怪的手。
陆旭阳抬头看他，手中不经意间还攥着白子澄的一根手指，问他怎么了。
白子澄的眼神变得幽深，那种有点危险的感觉又蔓延开来。
“你干嘛，攥着我的手不放。”
“嗯？”陆旭阳随着白子澄的目光向下看，发现自己确实一直攥着他的手指，一怔之后，迅速松开。
“我没注意，哈哈。”几声讪笑，陆旭阳摸了摸脖子试图抹掉那冰凉的触感。
白子澄用手指了指放在陆旭阳腿上的作品集：“你喜欢哪一张？我可以把原片送你。”
陆旭阳摆手：“不用，不用，我看看就行。”
白子澄把他摆动的手抓住，身体微微前倾，逼近他。陆旭阳屏住呼吸，眼睛睁大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白子澄，心跳如雷。
白子澄只逼近了一点就停住了，看着陆旭阳的眼睛说：“告诉我吧，今天为什么不开心，我很好奇。”
这双眼睛里是陆旭阳看不懂的神情，他轻轻推开白子澄，并将手抽回，空气里飘散着奇怪的氛围。
白子澄还在耐心地等待着，陆旭阳却低下头，他不习惯这样强势的白子澄，觉得陌生。
虽然他们只是认识了几天的朋友，但他就是不习惯，想要逃离。
看到陆旭阳抗拒的表情摆在了脸上，白子澄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柔和下来：“我只是担心你，想要更了解你。”
沉默片刻，陆旭阳才重新抬起头看他，目光小心带着防备。
白子澄不躲不闪，和陆旭阳对视着，但神情不再犀利进攻。
他看着陆旭阳那双不笑就总是感觉冷淡的眼睛，再次问了同样的问题：“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他没有给陆旭阳回答的机会，直言不讳地说：“我对你就是一见钟情。”
“我喜欢你。”
白子澄笑了起来，眼睛弯曲，看到陆旭阳冷淡的双眼里增添了令他心动的情绪。
陆旭阳惊讶地看着白子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显得措手不及，眼睛睁大，嘴巴微张。
“很吃惊吗？我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白子澄苦笑着说。
“我…”陆旭阳犹豫了片刻，开口道：“谢谢你，子澄，但我现在没有那种想法。”
对于这个答案，白子澄没有一丝意外，面色平静，就像早已预料到，他半开玩笑地说：“我以为你会让我滚开，但你却说谢谢？”
陆旭阳反问他：“为什么要让你滚开？”
“因为我说喜欢你，这几天都带着这种心情约你出来，还把你带到我的工作室，两人独处一室，你不会觉得是骚扰吗？”
陆旭阳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你没有骚扰我。你是很好的人，所以谢谢你喜欢我。”
听到陆旭阳的话，白子澄心里更加波动、复杂，无法自制地再一次抓住陆旭阳的手：“这样也不算骚扰吗？”
陆旭阳想了想，说：“这样算。”
然后他看到白子澄哈哈大笑起来，陆旭阳面露茫然。
直到笑够了，白子澄直起身子，表情复杂地看着他：“是谁呢？能舍得把你抛弃？”
“旭阳，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试试？我有信心让你忘了那个渣男。”
陆旭阳怔忪片刻，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然后又一次低下头，低声说：“即使你现在和我表白，我心里想的也是另一个人。哪怕在这一刻这一秒，想的也是他。这对你不公平，我不能答应你。”
白子澄坐到陆旭阳面前的垫脚凳上，用平视的目光看着他：“你这样我更觉得你好，对待感情认真，专一。只要你下定决心忘记他，总有一天他会消失。那时候我就在你身边，该是多幸福的事。”
这番话让陆旭阳眼神微动，他想，我真的那么好吗？好到有一个人愿意等待，好到如果我答应就会让这个人感到幸福？
他茫然地看着白子澄，好像自己无法给出答案，需要向跟他问问题的人要一个答案。
白子澄第三次握住陆旭阳的手，把他的双手紧紧握在手里，目光里是真挚和坚定：“你已经决定忘记那个人，为什么不给你和我一个机会？是我不够优秀，和那个人比起来天差地别吗？”
陆旭阳下意识反驳：“当然不是，你很好。”
白子澄看到陆旭阳这样的反应，笑着说：“那你为什么不试一试？我这么好一定可以替代他！”
他的神情带着鼓励，激励，希望，正当陆旭阳被氛围带动得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房门被敲响。
并随着时间，越敲越响，最后像是有人在暴力砸门。
“啧。”白子澄阴狠的表情让陆旭阳如梦初醒。
这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在餐厅挂掉电话时，白子澄也是这样的表情。
而白子澄在意识到自己一瞬间露出的表情时，马上收敛，笑着对陆旭阳说：“别怕，应该是客户，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只是他的笑容有些扭曲。
陆旭阳点点头，把身子斜在沙发的一角，探出头向门口看。
门刚一打开，白子澄就被一只手用力推到一边，接着这人不由分说地走了进来。
这个男人身高一米九，叼着烟，神情阴鸷狠戾，低眸看到陆旭阳的那一刻，露出玩味的笑容。
“哟，有客人啊？”
他眼神阴狠地看着陆旭阳：“这是谁啊？你是谁啊？白子澄的情人吗？”
他嗤笑一声，眼睛像钩子一样上下打量着陆旭阳，问白子澄：“还没换口味呢？怎么总找这样的，能满足你吗？”
空间因为这人的进入瞬间变得逼仄起来，白子澄一米八多的身高站在他身边竟显得瘦小。
陆旭阳看到白子澄面色铁青，抡起拳头就要打到这人的脸上，却被他一把握住，毫不费力地一拧就卸了力气。
白子澄脸色阴沉，厉声呵斥：“你来干吗？阴魂不散啊，有完没完？快点滚！”
这人抖了抖手，没理会白子澄的质问，俯下身子朝陆旭阳伸出手掌：“我叫白滔，你是谁？”
陆旭阳害怕地向后躲开，却被白滔拽住，用力握住他的手，好像要握碎一样，继续问他：“你是谁？”
“陆旭阳，子澄的朋友。”
白滔微微点头，松开了手，站起身粲然一笑：“我是他弟，像吗？”
陆旭阳下意识摇了摇头，把手背到身后。白滔上一秒还笑着的脸，下一秒就变得阴森：“不像啊？我也觉得你不像是他的朋友。”
“你是他新钓的凯子。”
白子澄忍无可忍，上前推开白滔的肩膀挡在陆旭阳身前，深吸一口气：“你到底要干吗？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这么多问题你想让我先回答哪个。”
白子澄指着门说：“你快点给我滚。”
白滔哼了一声，歪过头眯着眼睛又打量了陆旭阳一圈，冷笑一声，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留下呼吸急促的白子澄，和满脸疑问的陆旭阳。
过了半晌，陆旭阳起身轻轻拍白子澄的后背，试图让白子澄冷静下来。
轻声问道：“那真的是你弟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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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滔内心：白斩鸡一个，先放你一马(_)。

“那真的是你弟弟吗？”
听到陆旭阳的问题，白子澄的呼吸停顿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歉意地说：“对不起啊，旭阳，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没事，只是他看起来有点吓人。”
白子澄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刚才旖旎的气氛已全然不见，他气得牙根痒痒又不敢在陆旭阳面前爆发，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他…是我弟弟，有时候行为有点过激，不用管他。”
屋子里的气氛沉寂了下来，再也无法回到之前的状态。
半晌，陆旭阳拿起自己的包，轻声说：“子澄，我先回去了，你也休息平复一下吧。”
白子澄也知道现在没办法再继续刚才的话了，任谁在被表白的时候突然遭到这样恐吓，心里都会不舒服。
虽然心中不舍，但他还是点点头，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车钥匙：“我送你回去。”
陆旭阳轻轻挥手拒绝，表情柔和：“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好好休息。”
白子澄心中充满了无力和烦躁，但看到陆旭阳坚定的目光，他只能妥协：“那好，回去了给我发个消息。”
陆旭阳微笑着说：“好，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两个人没说明天还要不要见面，互相都不确定自己的状态能不能再一起继续游玩，尤其是在这层纸捅破了以后。
陆旭阳心生退却，而白子澄则是心神不宁。
陆旭阳打车直接回了酒店，完全没有心情再去转一转。
他靠在出租车的背倚上，觉得这种感觉非常熟悉，心里那种潮涨潮落的淹没感让他厌恶。
轻轻闭上眼，倍感疲惫。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即使白子澄那样责骂白滔，但他们之间那特殊的感情羁绊，让他一个旁观者都深切体会。
这种被无形排挤在外，好像觊觎了别人宝物的感觉，他真的受够了。
酒店房间已经被保洁打扫一新，陆旭阳放下包走到阳台上，眺望远处一望无际的大海，找不到归属。
脑子里乱作一团，想到赵川昨天的电话，想到白滔今天蔑视的表情。
他在躺椅上躺下，闭着眼睛，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心里觉得委屈。
他开始回忆上一段旅程，但记忆却异常模糊，只有那种扰人的情绪一直伴随着，让他无比沮丧。
为什么自己总是独自一个人坐在某个地方，他真的能通过旅行得到救赎吗？
阳光折射在陆旭阳的鼻梁上，白皙的脸庞在阳光下耀耀生光，睫毛轻轻颤动，整个人散发着孤独破碎的美感。
然而，这一幕的美丽，却无人欣赏。
陆旭阳不愿再想，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他打开自己的社交账号，注意到私信上已经积累了99+的小红点。随手点击开几条，多数是询问他是否接受插画私单的消息。
其中有一个人这几天频繁给他发送消息，好奇之下，陆旭阳点击进入这个人的主页。页面上满是关于绘画和艺术的知识分享，让陆旭阳不自觉地沉迷于对方对艺术方面深入的见解。
正兴致勃勃地看着，新的一条私信弹出，正是这个人询问他是否考虑接一个商业插画项目。
「你好。」陆旭阳打了声招呼，「我最近在旅行，暂时没时间接单。不过如果你不急的话，可以等我回去后再详谈。」
对面很快就回复：「可以的，不着急，等你回来我们再联系。」
「嗯，好的。可以先简单介绍一下细节吗？」
等了一会儿，对方发了一个微信号：「要不你加我微信吧，方便联系。」
陆旭阳回复：「好的。」
好友验证的消息发送没一会儿就通过了。
陆旭阳发现这个人非常有见解，两个人聊了很多关于工作的事情，更让他认可这个人的专业性。
聊天中，陆旭阳问他：「怎么称呼你呢？」
他看到对面输入了一会儿，回复说：「叫我赵哥就行。」
看到赵这个姓氏，陆旭阳下意识拧了拧眉头，但想到姓赵的人实在太多了，没必要自作多情认为赵川会通过各种方式联系他。
对面又问：「老师最近在哪旅行？我最近也打算出门散散心。」
「海市，这里还挺好的，你来过吗？」
「嗯，去过两次，不过都是出差，没仔细逛过这个城市。」
「这里还挺不错的，我住的酒店对面就是大海，推荐你来。」
「什么酒店啊？我搜一搜，过几天就去那儿玩。」
陆旭阳没有多想就发送了酒店名称，并且热心地推荐了自己最近游览的几个地方，让对方也去体验一下。
「嗯，是不错。你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吗？」
想到了和自己一起的白子澄，陆旭阳回复道：「我和朋友一起，不过如果你是自己一个人的话也不用害怕无聊。」
发出这条信息后，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复：「是吗？好的，谢谢。」
陆旭阳发了一个OK的表情，对话就结束了。
聊完后，陆旭阳看了看明天的机票，想找一个合适的时间随便飞去哪一个城市，不想再留在这里。
正当他浏览机票信息时，白子澄发来了几条消息。
「旭阳，今天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怎么找到这儿的。别被他影响了心情，明天带你去度假山庄玩吧，你整理一下行李，我们去那边待两天，换一换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