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周围有新有旧的尸体,吴千殊长叹一声,不出自己所料,这里是乱葬岗。
撑着露骨的膝盖,吴千殊站起来,但没走几步便被绊了一下,低头只见一个麻袋,一个人头半隐半露的在麻袋口绊了吴千殊一个趔趄。
这是自己负责收尸的对象,虽然此行备受折磨,吴千殊对委托人也有埋怨,但兜兜转转又遇上了,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缘分,想着忍不住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念叨了句:“阿门。”
之后将人头塞进麻袋,拎起麻袋便向尸堆外走去,但是没走两步,冷风习习,身上凉飕飕得,吴千殊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衣不蔽体,便转头回去从具腐烂程度一般的尸体身上扒下来一身还算完好的衣服。
穿好衣服,吴千殊才又拖着尸体向自己的棺材铺走去。只是回程他不敢再像来时一般大摇大摆地走大路走胡同,而是选了一条人迹罕至、杂草丛生的小路,跌跌撞撞带着尸体前行。
他只恨出门没带张传送符。
路过一个水洼,吴千殊忍不住驻足,看着水中自己的模样,只觉得给他们妖族丢脸。他想收拾收拾自己,但是想到自己现在这般回去找委托人算账应该更有说服力,便没有改变,继续前进。
终于,远处卷起袅袅炊烟,飘来熟悉的油烟味道,是自己栖身的村落。
又走了一会儿,遇到乡邻刘大爷,刘大爷对拖着麻袋的吴千殊见怪不怪,像是司空见惯,只是对于他身上的各种伤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哎,吴生,你回来了,最近村里的田三走了,多亏你雇的那个小厮,不然连个棺材寿衣都没地买。”
小厮?吴千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鸠占鹊巢了。
“呵,是啊,我看他可怜就收留了,没想到还能帮上忙。”吴千殊皮笑肉不笑地回应。
之后又寒暄了几句,吴千殊便告辞离开,直奔自己的棺材铺。
原本满是蜘蛛网的牌匾现在被清理一新,上边的“安寿堂”三个字也被擦得锃亮,往里走原本野草丛生的院子也被辟出一条路,原本漏雨的破瓦房也被用稻草塞了塞……
人类对于居住条件就是挑剔,自己住了这么久也没觉得什么,现在这个人才到来几天就把自己的家改造成这样!
但是在屋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那个“小厮”,鸠占鹊巢但却不尽职尽责?
吴千殊更生气了,一遭下来自己好像是那怨种。
“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助。”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别说,那不占人气的声音还挺适合寿材店的工作。
帮助?他真把自己当主人了?
吴千殊转身,甩手,以妖力将大门关上,丝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份。
妖族一般不在人类面前显现能力,最开始是因为怕降罪,后来,虽然政策放松,妖族想和人类和平共处,但是低估了人类对异族的排斥,经过多次血泪教训后妖族甚至各非人族都自觉选择隐藏身份。
那人像是被吓到了一样,面色惨白,像是误入狼窝的白兔可怜巴巴。
“别跟我装,你惊动了安士白出手,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吴千殊怒吼,比了比拳头,凶神恶煞。
那人敛了敛眼睛,咽了口唾沫:“你想杀我?”
吴千殊被问得一愣一愣的,自己被诓骗得外焦里嫩,为什么他好像是受害者,而且自己都这么惨了,就算自己想杀他,难道不是合情合理?
正一个愣神,那个人竟然向吴千殊冲过来,一步之遥的时候,突然掏出一片刀片,直直得插入吴千殊的腹部。
吴千殊的看看哭得梨花带雨的委托人,又看看没入自己腹部的刀片,一头雾水……
他到底在哭什么!
“我不能死。”代虑红着眼,咬牙将刀片往里又送了送。
“应该插进心脏,才能一击毙命。”吴千殊虽然很生气,但看他的模样又忍不住叹息道。
代虑还没反应过来,吴千殊一掌拍在他的胸口上,巨大的冲击直接将他弹了出去。代虑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吴千殊直接瞬移到代虑身前,一个过肩摔卸掉了代虑所有挣扎的可能。
吴千殊在被摔得眼前发黑的代虑恢复清明前,翻身凌于身上,迅雷不及掩耳抓住他的双手,交叠压在头顶。
“俗话说得好,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你这个罪魁祸首,把我坑害得如此之惨,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哭!”吴千殊看着泪光闪烁的代虑只觉拳头打到棉花上,气得牙痒痒。
代虑一愣,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刚想开口找补,吴千殊却没给他机会,一手按住他的手,一手拔出留在自己腹部的刀片。
“你……啊……”
刀片穿过代虑交叠的手心钉在地面上。
“你不能死难道就要旁人给你抵命不成……”吴千殊双腿打开跪住代虑不断挣扎的双腿,左手死死地捂住代虑无声惨叫的口,右手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根细铁钉,直直楔入代虑的指甲缝……
“这个年代了,谁的命又比谁的命金贵!”
四根铁钉之后,代虑便失去了意识。
吴千殊咋舌,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看着右手上的血,新鲜的血叠加在自己残破的手掌之上。
沉着脸,吴千殊将代虑指甲盖里的铁钉和串在手掌的刀片拔出来,之后又善心大发,又将他拖进屋内的稻草堆中。
司南锻?吴千殊看着手里的刀片,后知后觉发现它的锻造工艺竟然来自南境。
人界的非人族以方位划分为四境:东境、南境、西境、北境,除北境已在数百年前由天界接管外,其余三境已与人界混融。
而司南锻的锻造技术是南境特有,而眼下还活着的继承人就只剩南境域主宁盟,这个男人竟然拥有司南锻锻造而成的刀片,难不成是南境所属?
可是南境所属怎么可能惊动安士白亲自动手?自西方入侵东方以来,安士白作为西方非人族进驻东方的高层,几乎不露面,而这个男人却能让安士白亲自负责审问。
无数可能性一起涌上吴千殊的脑海。某些可能性甚至让他毛骨悚然。
“唔……”
想得出神的吴千殊没有注意时间的流逝,疼昏过去的代虑已经挣扎着坐起来,看着他自己手上沾满稻草的创口,满是迷茫和无措。
吴千殊偏偏头,只觉得烦躁,但是动了恻隐之心,国破家亡的乱世之中惊动了安士白亲自动手,想来也是某个势力的英豪。
“喂!自己处理一下。”坐在角落稻草的吴千殊从稻草底下掏出一瓶药和一卷绷带,随手扔过去,但没想到被惊到代虑直接撞上自己扔过去的药瓶,被打到的代虑没有任何的不满情绪,反而更加无措,颤着手拔开瓶塞便往手上的伤口上洒,急得吴千殊忍不住开口提醒,“你至少把伤口清理一下啊。”
“不……不用。”代虑警惕地又往角落里挪了挪。
吴千殊看他不再说话,也不解释什么,忍不住走到代虑身前蹲下,问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啊,怎么会惹上安士白。”以他的道行,不至于看不透一个人的种族,而诡异的是在他眼中代虑从内到外都只是一个寻常人,但他坚信安士白在意的绝对不会是寻常人,甚至他还有来自南境的刀片。
“人。”代虑埋头吐出一个字就又没了声音,吴千殊咋舌,有些不耐烦地抓住代虑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正视自己。从一开始自己都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更甚的是这人总是眉眼下垂自带委屈感,还动不动掉眼泪,整的好像是他在恃强凌弱。
“你不想死,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不过吴千殊被他诓骗脱了一层皮,自我感觉不论做什么都不过分。
代虑平静地望着吴千殊溢满怒气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哑声道:“你留我一命,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违背道义也无所谓。”
无所谓?吴千殊不明白他是在侮辱谁,头脑一热,先前的恻隐之心消失殆尽,按着他的头重重地磕在地面上,骂了句“渣滓”,夺过他手里的瓷瓶任由他自生自灭。
代虑抽抽鼻子,抬手将额头上创口里的碎石抠出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重新躺下,任由额头上的血流进发丛。
气冲冲地向外走去的吴千殊刚打开屋门便定在原地,看着院子里两名不速之客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请我们进去坐坐?”穿着考究的人极尽自然,好像是回到自己家。而他后边还跟着一个和自己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男人。
吴千殊很想拒绝,但这家伙是自己的前任上司,清世司的司主,辛攸。而且自家哥哥还跟着,无论是从情理上还是从双方实力差距上,他好像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吴千殊缓缓后退,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坦然进入屋内,辛攸将手杖立在地面上,双手交叠搭在上面,好像毫无威胁,但搭在肩上的西装还是没有掩盖住后腰上的手枪。
“听说你被军警抓走了,但是活着回来了。”辛攸开门见山,直接表明此行的目的以及顾虑。
“这种小事竟然劳驾司主亲临,实在是兄长的失职。”吴千殊冲男人身后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努努嘴,同时意识到此番司主莅临就是亲自来探查自己的情况,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显露出任何透露清世司机密的迹象,眼前这个男人会直接要了自己的命。好在听到声响的代虑已经躲起来了,不然自己更不好解释了。
“可是听说是安士白主理的,他为什么会对你动手……或者说,你泄露了什么?”辛攸重心稍稍前移,双眼审视着吴千殊,好像只要他一有出格举动便能一击而中。
吴千殊脸色一黯,意识到对方是在怀疑自己叛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配合地举起双手,随口调侃:“安士白身边竟然也安插了你们的人?”
“是我们的人……”男人纠正吴千殊的措辞,一再提醒他他的阵营,“而且,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已经退出了。”吴千殊朗声打断他,同样在强调他的身份。
男人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只要你活着就必须选一方,我们,或者安士白。而你现在活着从安士白的手里回来了……”
吴千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身陷险境是个乌龙,而自己死里逃生的过程更是戏剧,他下意识地望向男人身后的哥哥,但是无声的求救没有得到回应。
“你们想怎样。”吴千殊妥协,毕竟自己活着就不可能置身事外,这是事实。而现在自己从安士白手里不明不白地回来,他必须摆出些姿态自证清白。
男人冲吴千殊的兄长使了个眼色,就见他烧了张符,一个被捆得好像粽子的人便出现在地上。
“三日内,撬开他的嘴。”
吴千殊垂眼看了看,有些犹疑:“他只是个普通人吧……不合规矩。”清世司是连接人界人族与非人族的组织,用以监督非人族在人族之中的行动,维护人族与非人族的平衡。但是对于普通人族他们没有审判的资格。
“天界存亡未知,规矩?谁会在意。”
吴千殊惊在原地,一些震悚的猜想浮上心头。
天界失去音讯许久,久到吴千殊快要忘记他们的存在,久到吴千殊从来没有联想到他们。
“吴千殊!”辛攸厉声将失神的吴千殊唤回来。
吴千殊敛了敛眼中的震惊,看看兄长,又看看上司,白着脸后撤一步,单膝跪了下去:“属下领命。”
辛攸皱着眉头望着状态有些不对的吴千殊,但吴千殊已经妥协到这种地步了,于情于理他不好刨根问底。
“清世司,恭候。”留下一句话,辛攸便开了个传送符,二人一齐离开。
直到来客离去,吴千殊也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腿的痛麻导致重心不稳,吴千殊直直地摔倒,才将他拉回现实。
躲藏在棺材中的代虑坐起来,深深地望着失态的吴千殊。
刚才的对话——他肯定已经猜出代虑的身份了。
吴千殊跌跌撞撞地将肉粽拖出去,又匆匆返回,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代虑,但是那种震惊并不是因钦佩、赞叹而起,而是鄙夷、质疑甚至有类似信仰崩塌的瞠目结舌。
吴千殊白着脸盯着撑着身子从棺材中爬出来的代虑,脸上的血干涸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赤黑的纹路,狼狈之极。
“承蒙关照。”代虑被他看得极为不舒服,低眉垂眼,逃跑一样向外走去,事已至此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吴千殊,而吴千殊已经知道一切,他也不敢再待下去。代虑本应该杀人灭口,但是经过种种,他知道,面对吴千殊,他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但方一错身,吴千殊眼疾手快抓住代虑手臂,把他拽回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代虑敢怒不敢言,只能警惕地仰望着他,伺机而动。
“你也听到了,我来自清世司,清世司的建立者便是上神,所以你留下才是上上之选。”
吴千殊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不要那么异样,但还是深深刺痛了代虑。代虑猛地站起来,咬牙道:“储约上神自是天之骄子,我等蝼蚁之辈安能与之相提并论。”
清世司由战神储约轮回百年所建,后重归神位,之后由辛攸接管,统领数百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孤身一人,眼下进退两难……天神在我等鄙下之人眼中终是高不可攀,此番得见,一时有些失态……”吴千殊微微躬身,放低姿态,和矮半个头的代虑在同一水平之上。
“我的所作所为,皆因我个人不堪,何故攀扯他人!”听到吴千殊因为自己的龌龊而对其他天界同僚产生鄙夷,代虑更加气急败坏,厉声反驳。
吴千殊沉了沉目光,上下打量着代虑,不知道在想什么:“所以天界切断了与人界的联系,专心于与西方神界的抗争,而你却在这里。”
“是又如何!”代虑脱口而出,但话音未落,原本因为生气涨红的脸,血色瞬间褪去,又剩苍白,只觉得毛骨悚然。
吴千殊一直在套代虑的话。
代虑给吴千殊的感觉是毫无下限,但不论是什么东西,不可能没有弱点。辛攸的话给了吴千殊启示。天界中人是吴千殊唯一没有想过的,同时符合代虑自认为人的说辞。而宁盟除了是南境域主,也是堕仙,与天界关系匪浅,代虑若是天界所属,拥有宁盟的司南锻也是合理的。
于是吴千殊复杂的眼神刺激到了代虑,而代虑的反应证实了吴千殊关于神的猜想。
只是他为什么会在天界封闭后出现在人界?被抛弃还是……逃跑。
吴千殊进一步激怒代虑,愤怒让代虑失去理智。紧接着吴千殊便对其他天界所属表以不屑,但是代虑立马对他的话进行凌厉的反驳,这根本不是弃子该有的维护之心。
而且代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命,甚至为了活命说出那些话。
或许吴千殊设想的一切会因人而异,或许其中会有细节的差别,或许其中会有不能与外人道的苦衷,但他大概率就是……
很明显,代虑已经理清楚方才一切的弯弯绕绕,有种被从内而外看穿的窘迫和羞耻。彻骨的恐惧让代虑默默咽了口唾沫,他应该也已经察觉“天界切断了与人界的联系,专心于与西方神界的抗争”的结论其实也是吴千殊的试探。
而意识到代虑已经看破自己的企图,吴千殊从善如流地收回方才的低姿态,挺身直立,居高临下地望着代虑:“怕死是人之常情,无论是谁都不该被指摘。”
代虑后退一步,没有再说话,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既然一切都与自己的猜测吻合,那么不出意外,眼前这个人已经脱离俗世数十年,也是这个世上仅存的一个神。
一个计划的雏形在吴千殊的心中悄然成形。
但是,这样一个毫无底线的逃兵真的值得托付吗?
“既然是逃兵,想必该低调。但是外边不是西方的人,就是我们东方的人。西方如安士白,肯定想要你的命。而东方势力,三境域主与天界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眼下正值东方危难之际,你一个逃兵肯定如过街老鼠,他们恨不得杀之后快。但清世司不一样,鱼龙混杂,是你最好的选择。而我,作为游走在清世司黑暗中的老鼠,是你唯一的退路。”
天界为全力应对西方神界,东方人界也有他们需要面对的西方敌人的入侵。而人界又分为人族与非人族,人族支撑起明面的各种反侵略,而非人族则隐藏在人族背后进行着更为惨烈的厮杀。三境作为东方管辖非人族的三个政|权,以方位划分为东、西、南境。而清世司则是连接人族与非人族的桥梁,负责处理同时牵涉人族、非人族的棘手事件,同时机构庞大,各路人物混迹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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