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片刻,缓声开口:“此行又是数天,往事犹在眼前,恐难测再见之期。”
他虽有千言万语,但最后还是礼貌却疏远,双手一拱,极尽谦恭:“保重。”
第五堇咋舌,没有多言,甩手离开。
不过这一次的不欢而散让城水碧更加难以忽视第五堇的存在,他不想就这样与第五堇一刀两断,更不忍就此天人两隔。于是,他借着错身的瞬间轻而易举在他身上留了追踪锚点。毕竟第五堇对他从不设防。
他要将第五堇安全带回来,无关立场,他只想这个人活着。
只是万万没想到,第五堇在离开清世司后完全脱离了原定任务的轨迹,径直进入南境域内,最后停脚在粤东的一间赌场。
城水碧化形紧随其后,讶异地发现身处其中的第五堇也改变了容貌,以阿虺的名义混迹其中。至夜半钟声响起,阿虺走上高台,轻咳一声,原本嘈杂的赌场瞬间安静下来,轻车熟路循声望去,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现出厌烦,而是狂热。
“相聚于此,不论生死。粤东双广路832号,吸血鬼。”阿虺言简意赅,话音方落,赌场中的人一个接一个开启了传送符消失。
还未反应过来的城水碧赶紧抓住一个人询问缘由。对方不耐烦地回了句“任务地点已发布,还有什么不懂?”城水碧虽然还是不明白,但还是试探性前往阿虺所说的双广路832号。
目的地是一栋别墅,先前集中在赌场里的人接二连三的出现,每个人好像嗑药了一般无视自身伤害,只是一味地向别墅内部突进,对于每个拦住去路的人都进行了残酷的屠戮,最终各方向的厮杀汇集到此次任务的重心——进驻东方的一只吸血鬼,在转瞬即逝的血腥战斗后,整个别墅淹没在火海,一切尘埃落定。
最后所有人重新回到赌场,只是返回的人与同去的并不相等,有许多人同那只吸血鬼一起消失在大火之中。
晨曦东升,新的一天随着街上的慌乱开启。
一切发生的太快,即使已经走过一遭城水碧也依旧毫无头绪。好在角落里有一个好心人发觉了城水碧的无措,前来询问情况,城水碧只能胡诌了一个误打误撞的理由搪塞,对方似乎见怪不怪,贴心讲述现状。
原来是随着西方进驻粤东,极大地挤占了粤东人的生存空间,而西方所属不但不觉愧疚,还辅以暴力和药物控制、剥削当地人,甚至不惜实施屠杀。但是三境顾虑过多,清世司天翻地覆,无人在意还未闹大的一角。
而以阿虺为首的名为“竣府”的团队会不定时组织人员对西方所属进行清理,任何人都可以参与,无需任何手续,若是有人阻碍清楚行动他人可以无条件进行抹杀。
总之就是一场无组织、无纪律、近乎野蛮、针对西方的围杀行动。
虽然会有诸多变数,但确实高效地杀死了数名西方要员,且西方难以追责。
而城水碧这种误闯入的不过是诸多变数中最不起眼的一种。
“竣府……”城水碧对这疯狂的行动感到瞠目。
“竣府清槽,我等未尝不可代之。”那人轻笑,冲城水碧伸出右手,“一切意外都是命运。怎么称呼。”
城水碧看着他伸出的手,有些陌生,但也见过西方人以这种礼节社交,犹豫一下,生涩地伸出手握了上去:“集少八。”
阿虺,蛇;集少八,隼。
“季方,黎季方,幸会。”对方友好地自我介绍。
“季方!”阿虺行色匆匆地穿越人海冲到眼前这个名为黎季方的男人身边,有些担心地上下检查他的情况,“你来粤东为什么不联系我,你是文官,若是……”
“阿虺!”黎季方失笑打断他的话,一个劲地冲他使眼色,让他注意场合,“这位是集少八,是此次行动误闯进来的。”
阿虺冷漠地瞥了一眼集少八,冲他微微颔首,随后便拉着黎季方走开了。
城水碧呆愣在原地,一时有些失神,直至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人海中也难以释怀……
那是他的新战友。
而自己只是他的旧友,甚至只是酒友,旧酒友。
不对……酒肉朋友怎么能和生死之交相提并论。
如此一想竟然有些释然。
之后,竣府又有一系列的行动,但城水碧确定第五堇不会有问题后没有再参与。这样无所拘束的行动与清世司的行事准则相悖,而且他清世司正是推进改革的关键期,他不能离开。
直至西方浩浩荡荡闯入京都,与人族的烧杀抢掠并无不同的是非人族的趁势抢占地盘,而原本存在其中的东方非人族不是被奴役就是被杀害。巍峨的人族宫殿群中升腾起三天三夜的大火,灰烬中京都易主——东境丧失了对于京都的核心管辖权。清世司关闭京都总部,重回秦地。
即使是曾经狼族入主中原,也未曾动摇清世司在京都的根基,但眼下竟然因为洋人而被迫退出京都。
说得好听是明哲保身,说得不好听就是贪生怕死。
退回秦地的第一次会议,第五堇现身在核心,他作为司主一派与王役一派的城水碧隔着人海遥遥对望。听着主持会议的某位高层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豪言壮语,城水碧突然理解了第五堇所有的选择与决定。
会议结束后,城水碧想穿越人群抓住第五堇,但第五堇就像曾经救下自己的那个人一样,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存在,径直离开,徒留城水碧留在原地,进退皆不合宜。
王役已经行将就木,与冥府的交易也即将走到尽头。
清世司,甚至整个东方都是一片黑暗,而那个人对城水碧的支持已经在现实的摧残之下黯淡为一颗星星,在长夜中光芒有限,只需轻轻一片云便失去作用。
城水碧同第五堇一样,领了一些常年在外又无实际意义的巡查任务后,南下进入粤东,积极参与竣府各项活动。但随着一次又一次随意的行动,最初的一批人几乎凋零殆尽,只是短短一年,城水碧误打误撞成为元老级别的参会者。
或许是行动级别越来越高,又或许是第五堇意识到竣府当前形式的弊端,竣府进行了组织改革,很快就初见成效。城水碧以集少八的身份进入中央管理层。
竣府为了避免重复清世司的老路,简化机构以及目的,一切以驱逐、抹杀西方所属为目的,不惜一切代价,且行事范围不局限粤东。
很快,竣府的名号在整个南境扩散开来,影响力一度直逼清世司。很多不是竣府中人,也向竣府提供情报。
庆功宴上,集少八以竣府二把手的身份站在阿虺身侧,同举杯,共庆贺。
宴会后半程,黎季方姗姗来迟,阿虺却惊喜非常,拉着他谈了许久。
城水碧也是进入竣府才知道,竣府最初是由几个南境非人族筹划,这些人后来救了命悬一线的第五堇,而第五堇对此极为感兴趣,愿意加入一起共举大事,后来由于第五堇实力出众,演变成以第五堇为首。而黎季方就是其中的一员。不过黎季方似乎身份敏感,受限众多,不能完全加入竣府,只能算竣府的朋友。
宴会快要结束时,城水碧才堪堪有机会与阿虺交流。
“礼物。”没有人比城水碧更能够了解第五堇的爱好,即使他现在是阿虺。城水碧在若干年后终于成功酿出了流纵阁最高档次的佳酿,只是可惜,只能以集少八的身份送给所谓的阿虺。
阿虺看着集少八递过来的酒瓶,虽然极力压抑,但是欣喜还是要溢出眼眶。
“尝尝。”集少八拿了个酒杯放在他的身前。
阿虺拧开瓶盖,酒香立刻灌入鼻腔,他忍不住赞叹出声:“这酒……我只在雍州的流纵阁喝过一次,说来惭愧,还是从一个逃犯的手中蹭到的,后来虽然心心念念,但一直难以得偿所愿。此番多谢了。”说完,竟然重新拧上瓶盖,完全没有要喝的意思。
美酒在前,第五堇怎么可能会忍住不喝!他在戒备自己?
城水碧百思不得其解,就见微醺的黎季方走了过来。城水碧不愿意面对他,便起身告辞,阿虺也没有挽留。
他刚走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二人的交谈。
“美酒?不分享?”
“想得美,我有个爱酒的朋友,他好久不理我了,这是我下次见他的诚意。”
城水碧忍不住驻足,原来他还有其他的酒友,甚至还如此心心念念。
“哦?你那个别扭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
第五堇竟然还有青梅竹马!
城水碧慌乱地疾步离开,他自认与第五堇相交也有数百年,甚至不知他还有这种至交好友,但黎季方却极为清楚。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与第五堇已经这般疏远。
第三十章 承上启下小番外3
王役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甚至惊动了冥府的文判官。文判官主司生死,王役以灵魂为筹码增加寿命,但两百年已经是极限,眼下大限将近,文判官亲自前来为这场交易画上完美句点。
可偏偏这种关头,王役的死对头、司主辛攸似有动作,为防万一城水碧被紧急召回。与此同时第五堇也被召回,恰证明了王役一派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城水碧抱臂站在会议室的窗边,伴着争吵声,望着秦地一望无际的黄土,视线慢慢模糊掉。
“大城你怎么看。”吴千殊吵不过啸风子,下意识搬救兵。
城水碧甩甩头,花了会儿时间才将意识收拢,冷着脸扫视了一圈吵得面红耳赤的各方代表。吵来吵去无非是王役去世后革新派何去何从,辛攸究竟对革新持什么态度。
辛攸对王役的主张并不热心,甚至一直放任保守党对革新派的阻拦,所以向来都被划归到保守党。但是王役在前几天突然命令吴余文去做辛攸的近侍。
对此,有人觉得是王役老糊涂,有人觉得王役此举肯定另有深意。
“那乌大哥,你会执行王役的命令吗?”城水碧直接将问题抛给了争论的中心。
吴余文一愣,竟然真的开始沉思。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着吴余文的结果。
“长史的命令,我向来不会违背,这次也不会有例外。”吴余文如实道。
“哥!”吴千殊几乎是拍案而起,似乎没有料到自己兄长会背刺自己。
城水碧摊手,好像答案已经摆在桌面上:“辛攸其人,于公,清世司几乎是他一手发展起来的,他对清世司的感情远比我等要深厚的多;于私,清世司是岳昭和楚约的留给他唯一的念想,所以我不认为他会因为一己之私而葬送掉清世司的未来。此番王役的决定虽然匪夷所思,但也确实意料之内。以上,是我个人见解。另外,我听前辈说,在我们还未加入清世司的过去,王役其实是辛攸提拔的。”说完,城水碧便施礼告辞,他站得有点久,背上的伤好像有裂开的迹象了。
“大城!”吴千殊似乎对他的结论并不满意,上手拉住他后背的衣服,但是这一抓不要紧,手中好像抓住一块湿漉漉的布料,他松手一看,满手的血……
“你没事吧。”啸风子也察觉到城水碧的异样。
“没事,小伤。”城水碧有些疲惫地摆摆手,鞠了一躬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竣府自由度极大,与此同时向心力极弱,随着参与人数越来越多,鱼龙混杂,一不小心就会被自己人“误伤”。很多人凭着一腔热血加入,行动中无视命令肆意而为,一场围杀中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作为负责人的集少八不可避免的心力交瘁。
最近的一场行动中,有人直接反水,城水碧一个不小心被砍了一刀,好容易成功结束任务,伤口还没处理好,就被紧急召回清世司。不过清世司的混乱与竣府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竟让他很安心。
城水碧借着镜子给自己后背的上药,暗想:这创口还是得找人缝合一下,不然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听说你受伤了?”第五堇几乎是破门进来的,满头大汗地往房间里寻找城水碧的身影,脸上的担忧好像城水碧危在旦夕。
城水碧张张口刚想安慰,但忽然想起来城水碧还在和第五堇冷战,又不是集少八和阿虺是和平的同僚关系,随即垂下惊喜瞪大的眼睫,冷漠回道:“有劳挂念。”
但第五堇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筋,直接无视城水碧恶劣的态度,将带来的一瓶酒放在门边,一个飞身上前检查城水碧的伤势,确认只是普通的刀伤后才长舒一口气,激动得眼里蒙上一层雾气。
城水碧皱着眉头,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己的伤势是被吴千殊他们传得多么惨不忍睹。
“你来的正好,帮我缝合一下。”
“那么深?!”
“倒也没有,就是非常时期,我这样有些拖后腿。”城水碧有些纠结怎么形容当下的形势,从某种意义上他防的人里边也包括第五堇。
第五堇瞬间了然,扶着城水碧坐下,轻车熟路地去柜子里找针线,戏谑:“我是司主一派,又不是保守派,我不是你的敌人,别怕。”
城水碧忍不住转头去看他,他这算不算话里有话,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被针刺入皮肤的疼痛逼得闷哼出声。
“司主是保守派是你们给的标签,他可从没承认过自己支持保守派……我吧,撑死算中立一派吧,我谁也不赞同,一心做司主忠实的走狗。”第五堇飞快地便将伤口缝合完成,很大程度减轻了对城水碧的折磨。
但是被后劲刺激的城水碧还是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被骂的第五堇一脸委屈,但为了城水碧能和他再好好说几句话,硬是没敢反驳,轻轻帮他把外套披上,又到门口的酒拿进来,一脸讨好地打开盖,放在城水碧的鼻子下,等待夸奖。
“拿开!”城水碧抹了把汗,双手撑着膝盖,好容易深吸几口气才算完全缓过劲。
“这是我有个朋友的送的,和流纵阁最具代表性的美酒一个味道。”
“呦,你在外还有朋友呢!”城水碧随口揶揄,这不免让他想起那个青梅竹马,现在倒好,又多了个“朋友”。
第五堇也不知道他这突如其来的敌意是为哪般:“普通朋友,普通朋友,肯定比不得咱俩这交情。”
城水碧冷哼,伸手,准备给他个面子。
第五堇大喜,赶忙从桌子上拿了个玻璃杯,给他倒了一杯,但是末了还是忍不住担心:“喝酒……你的伤不碍事吧。”
城水碧咋舌,一把夺过:“我又不是人族……他们人类缝合还要麻沸散呢,也不见你担心我疼死过去。”
第五堇慌忙噤声,不再多嘴。
“这酒……”城水碧只是抿了一口,不可思议的联想浮上心头,他几乎是震悚着抬头望向第五堇。
“竟然给你好喝哭了。”第五堇朗声大笑,好像得到了最高的认可,他弯起食指给城水碧蹭掉眼泪,然后转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我第一次遇到的时候也是惊为天人,一闻就给我流连忘返,一壶直接让我醉生梦死。”
城水碧看看酒瓶,再看看自己杯中的酒,纵使酒瓶可以雷同,但他自己酿的酒他不会认错。
所以,黎季方口中的青梅竹马是自己?
在第五堇的叙述中他们原来是这种关系吗?
他怔怔地盯着第五堇大手一挥,豪言壮语,“你钻研钻研配方,回头咱们和流纵阁抢生意。”一副要开拓自己的商业版图的样子。城水碧恍然发现,他还从来没有反思过自己对第五堇的心意,而对方似乎早已得出结论。
可是那个人……自己还没有找到他。
“流纵阁会追杀你的,流纵阁手眼通天,分阁遍布各地,你跑不掉的。”城水碧笑着拭去眼泪,一时不知是悲是喜。
见城水碧终于搭腔,第五堇掩饰不住的开心,又闲聊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告别。
留下的城水碧思虑良久,依旧没有答案。
好景不长,王役身死,保守派对革新派进行了猛烈的抨击。于此同时竣府又出现了麻烦,权衡之下,城水碧紧随第五堇之后前往粤东。
简单说就是由于阿虺的放纵,部分行动不惜将人族牵扯进来,这直接逾越了黎季方的雷池。为此,黎季方和阿虺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争吵。
黎季方认为无论如何,非人族的纷争都不该卷入人族,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应该泾渭分明,一视同仁,一旦人族、非人族混战于任何一方都百害无一利。而阿虺认为非人族隐藏在人族之间,牵扯进人族在所难免,只要不过分,无可厚非。
二人吵得面红耳赤,甚至互放狠话,最后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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