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陪你,”孟允柯双手握着方向盘,“上午,我去见林梓了。”
窗外树影掠过,梁思眠抬起眼,看向专心开车的孟允柯。
“学长他还好吗?”他问。
孟允柯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是随口谈起一般,淡淡地说:
“他很好,和我说了同你一起去新校区的事,说新校区很漂亮。”
“嗯,他还和我说起以前老校区的湖呢。”
孟允柯忽然转了话题。
“小梁,是谁告诉你那件事的?”
梁思眠愣了一瞬,刚刚苏醒的思维还很迟钝,这一刻,他的伪装出现了错漏。
半晌,他缓缓地问:
“……什么事?”
孟允柯将车速放慢。
“我告诉过你,我保护过一个做错了事情的朋友,对不对?”他问。
梁思眠迟疑地点点头,眼神缓慢地移开。“嗯,我记得,那天从花鸟市场回来的时候,孟哥你和我说过。”
孟允柯直视着车前方,随口说,“但我没有告诉你事情详细的经过吧。”
“为什么你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车内陷入了沉默。红灯亮起。
孟允柯停下车,呼出一口气,侧过头看梁思眠。
梁思眠懒散地靠着窗,半张脸埋在衣领里,看上去还有些不清醒。
他眯着眼,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
浓重的夜色下,卡车的灯光在梁思眠脸上一闪而过,那一瞬间,脸上的慌张显露无遗。
他瞥了一眼车外,几秒后,将视线落回孟允柯身上。
只是一瞬,他再次恢复到坦然的表情。
“我是听张白彦学长说的。”他平静地说。
“张白彦?”绿灯亮了。
孟允柯转回头,发动越野车,蹙起眉。
“他经常来找你?”他问。
梁思眠脸色如常,“算不上吧,他经常来找他妹妹,所以偶尔会和我们聊天。”
越野车拐过街角,进了小区。
孟允柯抿着唇,将车停在楼下的停车场,叹了口气。
“那为什么要说成是我告诉你的?林梓今天都和我说了。”
梁思眠乌黑的眼睛静静看着他,露出无辜的表情。
“我没有这样说呀,”他说,“当时我们在聊天,林梓学长说你以前也获得过很多奖项,但是那件事之后就全部没有了。我只是说吃饭的时候孟哥朝我提起过,林梓学长一定是理解错了。”
“我看他有些不高兴,就没继续说了,”梁思眠微微偏着头,“孟哥怎么了?林学长不喜欢提那件事吗?”
孟允柯一手摁在方向盘上,侧过头看着他。
梁思眠眨眨眼,没有重复自己的说法,只是打了个呵欠,摘下碎裂的眼镜。
他低头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头重脚轻地走了几步。
孟允柯沉思片刻,开门下了车,搀扶他的胳膊。
“还是头晕……”
梁思眠靠在刚下车的孟允柯身上。
显然,他的状态不是很清醒,但也很像在故意逃避问题。
孟允柯叹了口气,揽过他的肩膀。
“或许是他误会了,”孟允柯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你还好吗?”
梁思眠勉强笑了笑,“我没事的。”
孟允柯沉默着与他进了电梯,到了家门口。
“到家了,”孟允柯将手中的一袋药递给他,“这次不要忘记吃药,我会监督你的。”
“嗯,”梁思眠打开房门,“孟哥晚安。”
“晚安。”
关上门后,梁思眠后背靠在门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三两下脱掉外套,跌跌撞撞地走到客厅,用全是汗水手拿起杯子,手腕发着抖,拿到嘴边喝了一口。
整杯凉水下肚,梁思眠仰着脖子叹了口气,“啪”地一声,将水杯狠狠砸在桌上。
“你就那么在乎林梓的感受吗……”
他咬着牙,通红的眼睛几乎是要落下眼泪。
房子里很暗,他头晕目眩地回到卧室,拉开办公椅,疲惫地坐在电脑前。
镇定药的药效未过,他昏昏沉沉地靠坐着,心中憋着一股浊气。
孟允柯居然会去直接找林梓对峙,甚至反过来质问自己。
他们的关系居然好到这种程度吗?
不过,无论再如何要好,林梓心中的裂痕也无法修复了。
梁思眠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撑在太阳穴上,露出阴冷的表情。
“……真麻烦。”
他想到围在孟允柯身边的那些人就心烦。
他沉默着,抱着膝盖坐在椅子里,点开了桌面上的一个图标。
孟允柯的电脑是开着的,卧室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中。
卧室亮着灯,孟允柯穿着长裤和衬衫,疲惫地躺在床上。
梁思眠的视线转向镜头角落,那只兔子依旧端正地摆在整理箱上,完全被无视了。
“……怎么完全不害怕啊,”梁思眠咬着指尖,充满怨怼地盯着孟允柯的后背,“完全不把我当回事吗?”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心烦。
孟允柯为什么会对他的威胁无动于衷呢?镜头那边。
孟允柯的电脑开着,还在渲染昨天刚做好的视频。他靠在床边,仔细看着手机中不断划过的某类商品。
他推了推眼镜,余光看向一旁坐在角落里的兔子玩偶,又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周围。
强烈的被凝视感暂且没有出现,但他心中仍旧觉得,暗处有双眼睛正看着自己的房子。孟允柯起身拉上窗帘,抬手关灯,将手机的亮度调到最低。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偷偷下单了一个摄像头检测仪。
【作者有话说】
个人认为接下来的情节很紧张刺激……大家敬请期待!
天气逐渐转寒,商城的人流变少,花店的生意也没有以前好做了。
孟允柯时常觉得困倦,一连两天窝在家里不出门,把花店完全交给冯遥,梁思眠则忙着学校的事情,偶尔去花店帮忙。
那些疯狂的信件依旧一张张寄过来,有时放在门口,有时寄到花店,孟允柯全部照单全收,表面上并未有什么想要探查的动作。
他在酝酿一个计划。
某晚,孟允柯收拾完准备洗澡,赶在直播开始前,去隔壁督促梁思眠吃药。
自从梁思眠从急诊回来,孟允柯每天都会定时提醒,一定要看着梁思眠把药吃下去,才算任务完成。
他脱了衣裤,打开花洒的热水,洗到一半才发现沐浴露已经见了底。
他试图再挤一点出来,但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用硫磺皂将就了一下,洗完后穿上浴衣,随手将用完的沐浴露扔进垃圾桶。
系紧浴衣的腰带,孟允柯敲响了隔壁的门。
里面传来一阵响动,片刻后,梁思眠走了出来。
“……孟哥,”他脸上还挂着镜片裂开的眼镜,“我,我在写作业。”
孟允柯蹙着眉,“你的眼镜怎么还没换?有空去配个新的。”
他满身热气地站在充满寒风的楼道里,刚从浴室出来并不觉得冷,梁思眠却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孟允柯为他挡着风,“要不是我来敲门,今天的药又忘记吃了吧?”
梁思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把孟允柯请进来。
他的家里依旧是昏暗的,客厅没有开灯,卧室的门半掩着,里面也只有一盏非常暗的小夜灯,以及照亮整个房间的电脑屏幕。
“把灯开亮些,”孟允柯有些心疼,“眼睛会受不了的。”
梁思眠拿起桌上的药盒,拣出两颗药扔到嘴里,拿起水杯灌了一口水,五官因为极度的苦涩而皱在一起。
“我吃完啦,”他笑了笑,“孟哥回去睡觉吧,我马上就睡了。”
孟允柯退到门边,两人互道晚安后,回到自己家里。
再次回到明亮的空间中,孟允柯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只是一墙之隔,梁思眠家却有种阴湿的气息。他不爱开灯,总是缩在电脑前,像只住在人类房子里的小吸血鬼。
孟允柯无奈地笑了笑,很快赶走了这种想法。那只是梁思眠的生活习惯而已,自己没有权利多管。
要开始直播了。
他倒了杯水,坐到电脑前,打开直播间。
【主播晚上好!】
【我已经盖好被子准备睡觉了!】
“晚上好,”孟允柯小声和观众聊天,“大家都看新视频了吗?”
【看了!主播好温柔啊,好想被主播吹头……】
【主播多出点!爱看!】
“好,下次我尽量再试试别的角色扮演,”孟允柯小声说着,从镜头外拿出一样东西,“今天我请来了一位嘉宾。”
白色的玩偶兔出现在镜头前,孟允柯的手指挠了下兔子的头,发出一阵细碎的摩擦声。
“这是一位粉丝寄给我的,”他说,“但这位粉丝没有留下名字,如果你在看直播的话,待会儿可以后台私信我,我会给你回礼的。”
观众们炸锅了,他们从来不知道孟允柯的地址,瞬间开始羡慕这位能够寄去礼物的“粉丝”。
孟允柯不动声色地弯起嘴角,将兔子放在镜头角落,开始今晚的直播。
今晚的直播与平常一样,孟允柯换上新的麦克风,把塑料膜包裹在麦克风上,塑料被触碰,发出悦耳的声音。
他抬起眼,看到一个奇怪的粉丝在不停给自己打赏。
那是一个没有头像的账号,id是一个句号。
他给孟允柯陆续打赏了好几百,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次日。
阳光照进卧室,孟允柯翻身下床,正巧接到了快递的电话。
“您的快递,”电话那头,快递小哥的声音传来,“麻烦来楼下拿一下。”
孟允柯简单收拾了一下,裹上外套便匆匆赶下楼。
快递小哥站在楼下,身后是载满快递的三轮车。孟允柯赶到的时候,正巧看见一个年纪很小的小女孩,从快递小哥身边匆匆离开。
“您的快递,”快递小哥带着厚重的手套,手持两个纸盒,“签收一下。”
孟允柯愣了愣,“我只有一个快递。”
快递小哥拍了拍上面那个白色盒子,“这是刚刚那个小姑娘来送的,说了个门牌号,我看正好是你的。”
孟允柯蹙起眉,心下疑惑,朝对方道过谢,抱着箱子上了楼。
不认识的小姑娘送来的,是一个没有任何信息的大纸箱,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回到家中,孟允柯将两个箱子放在玄关处,先把自己买的东西拆开了。
裁纸刀滑过纸盒和泡沫纸,里面是一个掌心大小的方形机器,白色外壳,长得很像迷你相机,但中间的摄像头却是半透明的蓝色。
那是个防窥检测器。
孟允柯把这个小东西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一圈,打开侧边的开关,蓝色的镜面里立刻透出鲜红色的光。
据说只要透过镜片,监控设备就能一览无余。
孟允柯打开手机录像,隔着镜片,在一片鲜红的滤镜中,看到了明显的光点。
看来是有用的。
他放下手机,举着手中的“相机”,扫视整个客厅。
镜片里的世界如血般鲜红,透露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电视、沙发、墙角、新买的花瓶……
孟允柯一一检查过,却毫无收获。
他转头看向房间,想到了什么,径直朝角落里的玩偶兔走过去。
白色的玩偶兔也显现出鲜红的色彩,孟允柯屏住呼吸,将兔子放在镜头下环绕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他又扫视过整个房间,并没有出现在暗处发光的摄像头。
孟允柯放下手中的检测器,疑惑地扫视四周。
他的猜测出了什么问题?如果卧室里没有摄像头,那么写信人是怎么知道玩偶兔的摆放位置的?
孟允柯一直很小心,在昨天之前,就算是开着直播,他也不会让玩偶兔入镜。
他走回玄关处,看到了那个躺在地上的纸箱。
他暂时放下了检测器,揉了揉酸软的手臂,戴上口罩和手套,划开了这个来历不明的纸箱。
孟允柯蹙着眉,手指摁着纸箱两侧,额上渗出薄汗。
他小心地打开纸箱,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瞬间愣住了。
与想象中恐怖的威胁物件不同,摆在纸箱里的,是一套全新的沐浴露礼盒。
和昨晚用完的那款一模一样。
随之寄来的,还有一张白色卡片。
允柯哥哥,早上好。
我看到你的沐浴露正好用完,随信寄了新的给你,是你喜欢的茉莉花味。
希望你身上永远都那样好闻。
孟允柯蹙起眉,端详着这张字迹歪斜的卡片,惊讶的神情逐渐褪去,他低下头,忽然笑出了声。
他知道摄像头藏在哪里了。
“胆子真大……”
他站起身,晃了晃手中的信件,看向浴室的方向。
等了这么久,这只狡猾阴暗的兔子终于送上门来。能看到他用完的沐浴露,并且清楚知道款式的话,监控只可能在一个地方。
孟允柯如此想着,脸上的笑意却再一次沉下去。
某个瞬间,他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的房子是指纹锁,不可能有人潜入进来。
因此,那个人如果要进入他的房子,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是被孟允柯主动邀请进来的。
想到此处,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检测器。
来过家中并且进入过卫生间的,除了维修师傅和物业,就只有两个人。
孟允柯看着手中的卡片,垂眼沉思。
他不愿意接受这个自己亲手推导的结果,但除去他的指纹被拿去倒模之外,只有这两个“嫌犯”。
一个是跟在自己身边兢兢业业的员工。
一个是单纯且病弱的邻居。
孟允柯摘下口罩和手套,迟疑地盯着浴室的方向。
正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梁思眠打来的。
【作者有话说】
狼人杀游戏开始咯(不是)
梁思眠带着户外的满身冷气,搓了搓自己冻得麻木的双手。
天还没亮时,他出了趟门,在小区附近溜达了一圈,才终于找到一个愿意帮忙的小孩。回到家里,到现在还觉得身上冷极了。
他移开角落的木椅,蹲坐在墙角,扒开墙纸,露出里面的小洞。
隔壁客厅里的景象展现在眼前。
“在做什么呢……”
梁思眠凑近了,疑惑地窥视着。
手指粗细的小洞里,孟允柯手拿迷你相机,放在眼前,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看上去十分可疑。
“在拍照?”
他贴在墙上看了许久,就见孟允柯去卧室转了一圈,手中拎着玩偶兔走了出来。
吊兰的枝叶遮挡了视线,梁思眠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孟允柯举着兔子,用那个相机拍了几张照。
他把兔子翻来覆去,又仔细检查了兔子的眼睛。就这样摆弄了很久,他忽然松了口气,拿着相机的手臂垂下来。
这下,梁思眠总算是看清了那是什么,顿时后背渗出了冷汗。
那根本不是相机。
孟允柯放下了那个东西,拆开地上的第二个纸盒。在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孟允柯忽然无奈地笑了起来。
而后,他站起身,看向了浴室的方向。
梁思眠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跌坐在地上,裂开的镜片后,双眼里露出惊慌的神色。
他的手震颤着,迷茫地坐在地上,大脑飞速运转。
没关系,大不了鱼死网破好了。
鱼死网破?不行,他的目的还没达到。
梁思眠强压住心中冲动,强迫自己恢复理性的思考。
他从地上坐起来,深吸了几口气。
在进行短暂的思考后,他脱掉了身上的衣裤,换上睡衣,光着腿跑到房间里,打开窗户,又把冷空调的温度调到十八度,在床上躺好。
现在正是寒冬的时节,冷风瞬间从窗外灌进来,空调的冷风正对着他的床。他就这样冻着,没过两分钟就打起了喷嚏。
做完这些,他拿出手机,迅速翻找最近的通话记录,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
那边传来少年人吊儿郎当的声音,梁思眠简单几句话交代完任务,挂了电话。
房间的温度降到了十八度,冷风被开到最大,整个房间比窗外还要寒冷。
梁思眠的脸颊发烫,身体变得冰冷。他闭了闭眼,关掉空调,把窗户合上一半,然后躺回床上,拨通了孟允柯的电话。
他在心中默默祈祷着,闭上眼,努力平复心情。
孟允柯手持检测仪,走到浴室门口,正要开门时,一阵铃声打破了寂静。
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来电显示是梁思眠。
“小梁,怎么了?”
孟允柯蹙起眉,接通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阵吸鼻子的声音,梁思眠气若游丝,闷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