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
 冯遥震惊地看着这不知道从哪来的报纸,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这不是我的东西,”他捂着嘴大喊,“是有人想陷害我!”
 孟允柯蹙着眉,面对着那堆因为剪裁而扬起纸屑的报纸,用袖口掩住了口鼻。
 “店长,你知道的,不可能是我!”
 冯遥碰也不想碰那些报纸,嫌弃地掩着鼻子,不舒服地抓挠手臂。他一边着急辩解,一边不断地打喷嚏。
 “你知道的,我对这种东西……”
 镜片后那双深邃的眼睛紧盯着冯遥,半晌,孟允柯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仓库里的争执声断断续续传来,愈演愈烈。
 梁思眠满脸笑容,放下手中郁金香,幸灾乐祸地跑到墙角偷听。
 里面静了会儿,半晌,对话中火药味更甚。
 “我也不想怀疑你,可是小冯,仓库的钥匙一直都在你手里,”孟允柯的声音传来,语气前所未有地愤怒,“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我没有办法解释,但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我的!”冯遥老实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冯遥,我真的很难接受这个结果,我对你不好吗?”
 “我都说了不是我!”
 冯遥似乎急得快哭了,“店长,从您接手花店开始的第一天,我就跟着你了,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梁思眠听着,笑盈盈地探头往里面看一眼。
 仓库里光线昏暗,冯遥着急地来回踱步,脚边零碎的报纸散了一地。
 “正因为我们认识了很久,我才不得不怀疑你,”孟允柯脸色很差,“我也不想这样。”
 冯遥叹了口气。
 “你走吧。我暂时不想见到你,这段时间你不用来上班了。”
 孟允柯直截了当地命令道。
 冯遥眼中带泪,愤愤不平地瞪了孟允柯一眼,失落地搬着箱子,离开了仓库。
 里面的脚步声逐渐清晰,梁思眠跳回沙发上,再次拿起手边的郁金香。
 看着冯遥从里面急匆匆地出来,他露出满脸疑惑的表情。
 “冯遥哥,你要去哪儿啊?”
 冯遥朝他扯了扯嘴角。
 “这是仓库的钥匙,这个是花店门锁的,”他将两把金属的钥匙递给梁思眠,“店长早上来得晚,以后开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了。
 孟允柯站在走廊里,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叹了口气。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梁思眠端着手中的水杯喝了一口,嘴角扬起无法抑制的笑容。
 花店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孟允柯摇了摇头,收回目光,疲倦地坐在收银台前。
 今天花店里的气氛格外的死气沉沉。平时冯遥总是会在干活的时候放一些肥皂电视剧,现在,花店里只剩下风铃的清脆声响。
 梁思眠默默坐在一边练插花,心情格外好。
 孟允柯坐在原本冯遥的位置,沉默地处理今天的订单。
 “孟哥,你看这样好看吗?”
 梁思眠兴奋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跑到孟允柯跟前,将手中的花瓶给他看。
 花瓶光滑,瓷质呈黑色,整个花束呈现出怪异的红蓝暗黑色调,百合花被喷成暗红色,花瓣上的脉络则是亮眼的蓝色,像血管一样,形成一张蛛网般的脉络。黑色马蹄莲和鸢尾花作为点缀,还有深灰色的尤加利,最外层是网状的包装纸,尖锐的轮廓展现出极强的攻击性。
 与他的气质完全相悖。
 孟允柯微微一挑眉,脸上的阴霾稍微褪去了些许。
 “你还挺有天赋,”他用手指理了理那些细小的绒毛,“虽然做得很粗糙,但是很有个性。”
 “孟哥喜欢吗?”梁思眠凑上来,红着脸问。
 孟允柯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他脸红的样子十分可爱。
 “喜欢,”孟允柯把花瓶递还给他,“摆到那边的橱窗去吧。”
 梁思眠垂着眼,并没有立刻离开。他柔声问:“孟哥,冯遥哥怎么了?”
 孟允柯转过脸看着他。
 乌黑的眼珠像黑宝石一般沉寂,梁思眠的脸依旧很红,捧着手里的花瓶,清冷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孟允柯欲言又止。
 “没什么,他最近有事,不能来上班,暂时只有我们两个看店了。”
 “原来是这样,”梁思眠语气失落,“希望冯遥哥早点回来。”
 冬天的夜晚来的很早。这天花店里没有什么客人,孟允柯心情也不好,早早就关门回家。
 夜幕之下,天上又开始飘雪。
 公交车左等右等也不来,梁思眠捂着围巾一直打喷嚏,冻得脸颊泛红。
 孟允柯侧过脸,沉默地打量他,但看到他冻得发红的鼻尖后,还是收回了审视的目光。
 “冷吗?”他担忧地问。
 梁思眠摆摆手,“还好。”
 他说完,又打了个喷嚏。
 孟允柯迟疑半晌,拉开自己的羽绒服,把他拢到自己跟前。
 他身上还算暖,但梁思眠把身子凑进来的时候,冷风也跟着钻了进来。
 孟允柯双手插在兜里,隔着衣服将他贴紧一些。
 “孟哥,你都不怕冷的吗?”
 梁思眠看上去真的冻坏了,他不管不顾地缩在孟允柯的怀里,抬着头问:“我们要不打个车回家吧。”
 他比孟允柯矮一些,头顶的发梢沾着雪,在孟允柯的眉梢蹭来蹭去,抬起头的时候,孟允柯能清楚看见睫毛上落下的雪花,带着冬日里凛冽的味道。
 几乎是要吻上来。
 孟允柯偏过头,与他拉开些距离。
 不知是不是错觉,今天的梁思眠似乎比平日里粘人。
 他抬手拦下街边的出租车,把梁思眠塞进后座。
 “好冷啊,”梁思眠搓了搓自己的手,又问孟允柯,“孟哥你还好吗?脸都冻僵了吧?”
 孟允柯收回心神,柔声道:“还好。”
 梁思眠把手心搓热了,转过头欣赏窗外的雪景,还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
 他低头在手机上敲敲打打,镜片上糊着一层水汽。
 “你在做什么?”孟允柯倾身,看了一眼。
 梁思朝他亮出手机。
 他把窗外的雪景拍了下来,玻璃窗上隐约能看到他和孟允柯的侧脸。配文:又下雪了,和孟哥一起打车回家。
 后面跟了一个雪花符号。
 “可以发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孟允柯。
 “当然可以。”
 孟允柯笑了笑,梁思眠的眼睛亮了一下,开心地把这条动态发出去了。
 到了家门口,梁思眠掸掸身上的雪,和孟允柯道晚安。
 “晚上不要忘记吃药,”孟允柯嘱咐道,“还有窗户,记得关上。”
 “嗯,孟哥晚安。”
 孟允柯看着他关上门,静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仰头看了一眼监控。
 监控亮着红灯,还在照常运行。
 信任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建立,但摧毁信任,只需要一瞬间。
 那个疯狂的家伙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一次次让他被迫去怀疑身边的人,一个也不放过。
 但这个家伙,还不够了解他的身边人,因此,破绽百出。
 孟允柯看了一眼隔壁紧闭的门,怀疑的眼神停留片刻,而后疲惫地关上门。隔壁。
 梁思眠摘了围巾,脸上的兴奋再也藏不住,他脱下鞋,快步跑进卧室,把自己重重摔在了床上。
 他心满意足地躺了一会儿,感受着身上留有的余温,兴奋逐渐沿着脊柱爬上来,染遍他的身体。
 这时,黑雾的电话打了进来。
 “什么事?”梁思眠慵懒地换了个姿势。
 黑雾戏谑地笑了笑,“应该我问你吧,小梁同学,你到底在做什么?今天早上我看见你同事被辞退了,是你干的好事吧?”
 梁思眠肆意地笑起来,翻了个身。
 “你监视我?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精彩?”
 “我教你那么多,是想让你用在正途上,”黑雾啧啧两声,“你费了这么多心思,到底有什么意思。”
 梁思眠愣了愣,随即躺在床上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刻薄而怪异,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在床上滚来滚去。
 笑够了,他的表情又忽然阴沉下来。
 “正途?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也别来管教我。”
 “好好好,我不管你,”黑雾笑起来,“我只是好奇而已,你这是想要得到什么。”
 梁思眠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
 “当然是为了,让他身边只剩下我一个人。”
 挂了电话,他笑盈盈地躺在床上,开心地摸了摸自己露在外面的腹部,目光转移到窗外。
 潜入某人家中的感觉紧张又刺激,虽然风险很大,但仅仅试过一次,他就尝到了禁果的甜美。
 允柯哥哥什么时候会睡着呢?
 他如此想着,起身走到阳台前,隔着落地窗,期盼地打量隔壁的灯光,等着它暗下去。
 凌晨三点,野猫趁着月色,悄悄爬进了心上人的家里。
 阳台的推拉门留着一条缝隙,正好能让他钻进去。
 这样的到访虽然有些冒昧,但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方式。
 他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摸了摸,又坐在沙发上打了个滚,起身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把屁股底下的坐垫抹平整。
 路过走廊,他看到了贴在冰箱上的一沓空白便利贴。他左顾右盼了一阵,小心翼翼摘下一张,偷偷塞进睡衣口袋里。
 也不知道屋主人会不会发现,如果发现了,一定会以为是闹鬼了吧。
 他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像是偷尝了禁果一般,顾不上被发现发风险,小心翼翼地推开卧室的门。
 背在身后的手里,拿着一把小刀,以备不时之需,能拿出来威胁某人。
 好在,这把刀没有派上用场。
 漆黑之中,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某人平静的睡颜上。
 让人想偷偷落下一个吻。
 【作者有话说】
 小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孟允柯平躺着,发觉自己的身体动弹不了。
 他疑惑地打量周遭的环境,发现一双手臂正环着他的脖颈,某人正与他脸颊相贴,身上冒着热气,像是刚从浴室里洗澡出来。
 “思眠?”
 孟允柯的目光一路往下,发现自己正跪在沙发上,而梁思眠如同那天在急诊室一样,用同样的动作抱着他,但不同的是,梁思眠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白色浴衣。
 相似却奇怪的场景让孟允柯的思绪很混乱,他向后退了两步,捧起梁思眠的脸颊。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看着梁思眠通红的脸,头发和鼻梁上都落着冰冷的雪花,清冷的脸上表情失神,像是某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摆件。
 鬼使神差地,孟允柯的视线落在了他红润的嘴唇上。
 梁思眠闭上了眼,嘴里呢喃着什么,再次攀上他的脖颈,如同一条蛇,缠着孟允柯不放。
 他说了什么,而后放肆地笑起来,仰头,吻上孟允柯的唇。唇齿缠绵。
 那是从没有过如此深情而激烈的接吻,足以让他的理智全部溶解。
 舌尖相触的黏腻声音让他更加失控,他摁着梁思眠的肩膀,将他按在柔软的沙发上。
 梁思眠的浴衣滑落下去,露出光洁的肩膀,以及胸前的一片春色。
 “允柯哥哥。”
 他泛红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孟允柯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掀开被子,已经是一片狼藉。
 怎么会做这种梦?
 醒来的一瞬间,孟允柯最先想起的,是昨晚回家路上的记忆。
 梁思眠被裹在宽厚的外套中,乌黑的头发上落了雪,轻呵的热气落在他的鼻梁。
 直到这时,孟允柯才意识到自己越界了。
 他总是告诉自己要与梁思眠保持距离,不要让他被那个善妒的暗恋狂盯上,但每每与梁思眠眼神接触时,他却把这个规矩忘得一干二净。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孟允柯用掌心揉摁着发烫的太阳穴,下意识伸手去摸床头的眼镜,然而他摸索许久也没找到,最后发现眼镜被放在了身侧的枕头上。
 异样的感觉袭上心头,孟允柯顿了顿,但并未多想,起身去浴室里洗澡。
 洗到一半,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敲门声很重,孟允柯快速清理了一下,把弄脏的裤子扔进脏衣篓,连眼镜也没来得及戴,匆匆套上浴袍,出去开门。
 门开,他还未说出一句话,梁思眠便满脸惊慌地往前一扑,紧紧抱住他。
 孟允柯怔了片刻,满身热气迎上梁思眠冰冷的身体,呼吸一滞。
 梁思眠紧紧抱着他的腰,气息凌乱,手臂还在发抖。
 “怎么了?”
 孟允柯擦了擦手心的水,安抚般摸着梁思眠的后背,将他带进家里。
 梁思眠从他肩膀上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含着泪,神色恐慌。
 他侧身,指向门外。
 “孟哥,我早上起床的时候,发现门口放了一个箱子。”
 他做了个深呼吸,努力平静下来,从孟允柯身前退开,但手依旧拉着孟允柯的衣袖。
 孟允柯警觉起来。“什么箱子?”
 “就在门口,”梁思眠指着门外,“我拿过来给你看。”
 孟允柯抓住他的手,“不用,你先进去,我来。”
 他推着梁思眠进门,戴上手套。
 楼道里,一个纸箱端端正正放在隔壁门口,已经被梁思眠拆开过了。
 孟允柯走近,只见里面寒光闪闪,玻璃碎片混着脏兮兮的刀片,中间是一张梁思眠的学生证照片,白色的便签条被用图钉钉在他的脸上,整张脸变得破碎狰狞,还被涂上了刺鼻的红色油漆。
 卡片上是扭曲的字迹。
 不想死的话,离允柯哥哥远点。
 只有这样一句话。
 卡片四周全是玻璃渣,孟允柯蹲下查看,发现玻璃碎片上有斑斑血迹。
 他微微一愣,立刻转身回到客厅,拉起梁思眠的手。
 梁思眠吃痛叫了一声,右手的掌心渗出鲜血,沾在孟允柯的手心。
 孟允柯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没事的,”梁思眠缩回手,“不要紧,只是刚才开箱子的时候划伤了而已。”
 他身上穿着单薄的睡衣,感冒还没好,又被刚才的那东西吓了一跳,整个人缩在沙发上,看上去十分可怜。
 “怎么不要紧,”孟允柯带着家用医药箱出来,蹲在他面前,“谁知道那些玻璃上有没有什么脏东西。”
 梁思眠端端正正地坐好,“不用了,没事的。”
 “手。”
 孟允柯蹙着眉,语气不容置喙。
 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和人说话,梁思眠只好把右手伸出来。
 孟允柯从箱子里拿出镊子和棉花,熟稔地淋上酒精,敷在梁思眠手心的伤口上。
 “痛……”
 梁思眠忍痛咬着牙,嘴里却无法克制地溢出一两声呜咽。他的手臂还在发抖,逐渐紧绷起来,孟允柯看着棉花一点点变红,也心疼得很。
 那道伤口不算太深,但正好顺着生命线的走势,看上去特别狰狞。孟允柯拉着他的手,仔仔细细将伤口清理了,又裹上纱布,才终于放过梁思眠。
 “以后有奇怪的快递不要随便开,”他长出一口气,收拾药箱,“或者交给我,让我来开。”
 梁思眠无措地举着胳膊,目光往下,扫过孟允柯浴衣下结实的胸膛。
 “孟哥,”他收回视线,开口道,“我是不是惹到什么人了?”
 孟允柯从房间里走出来,“不。不是你的错。”
 “给我寄快递的,就是骚扰你的那个人吗?”梁思眠问。
 “一定是因为……我昨天发了朋友圈!所以,他应该是认识我的,对吧?”孟允柯一顿。
 “你别瞎猜,”他说,“这件事,我自己来解决。”
 梁思眠倒是非常乐观,已经从刚才惊恐的状态中缓过神来,举起自己绑着纱布的手。
 “孟哥,我也想帮你做些什么。”
 他清秀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思考着如何打破低沉的气氛。
 “我们来猜丁壳,我赢了的话,你就要说实话。”
 见他还有心思玩游戏,孟允柯紧绷的心也放松了些许。
 “好吧。”
 孟允柯拢了拢衣襟,坐在他身侧。“一次定输赢。”
 梁思眠侧过身,举起那只包裹着纱布的手。
 “三、二、一。”
 两只手碰在一起,孟允柯出的是剪刀,梁思眠出的是石头。
 “我赢了,”梁思眠严肃地凑上来,“孟哥,不能反悔。”
 孟允柯缓缓放下手,与他促膝而坐。
 冬日的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将梁思眠手上惨白色的纱布染成暖黄色。他穿着睡衣,坐在孟允柯身边,孟允柯身上散发着热气,滚烫的肌肤裹在黑色浴袍中,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暧昧。
 “说来话长,”孟允柯说,“最近我一直在查这件事,之所以不告诉你,是怕让你惹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