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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量力(望长青)


想及此,我不由得笑起来。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手里的几个小蛋糕已经吃完了,有些噎,我往餐桌看了看,没找到饮料,大概是被人拿完了侍者还没来得及补上。
朝四周扫了一圈,望见了一个端着托盘背对着我的侍者,连忙走过去,说:“不好意思,能给我一杯——”
侍者听到呼喊,转了个身面对我,我一对上他的脸,所有的话尽数卡在喉咙里,最后换成了一句震惊的质问。
“叶景?!”
面前的人耷拉着眉眼,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听见我的话抬了下眼,随后有些疑惑地皱起眉,看样子好像没记起我是谁。
我借着这个间隙打量他的脸,头发短了一点,没有再遮着眼,瘦了一点,但五官没变,我不会认错的。
叶景盯着我看了会儿,总算记起我是谁:“……乐与?”
“是,是我。”我赶紧应下来。
“你怎么在这?也来打工?”
“不是。”我摇头,也来不及过多解释,心脏怦怦跳,着急得甚至直接上手抓住了叶景的手臂,语速飞快,“你现在有空吗?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叶景瞟了眼我抓着他的手,有些奇怪。
“在白玉兰酒店发生的事,”我看他没什么反应,更加着急,不由得加重语气,“很重要的事,非常重要。”
“……好吧,”叶景疑惑地看我,“等我先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好。”我松了口气,也松了抓着他的手,让他把托盘放下,然后拉着他到了一个人少的安静角落。
“刚才还没认出你来,你在A市过得还不错?竟然还胖了点,脸色也红润不少。”叶景打着哈欠,趁着我找他这个空隙还扒拉了两下手机,语气随意,“你想问什么?”
“我……”我开了口,却不知从何问起,想了想,问,“你是多久从白玉兰辞职的?”
“问这个干嘛?”叶景思索了一会,“忘了具体日期了,那次宴会的第二天吧,宴会那天晚上我不是不舒服嘛,偷了个懒被经理逮着了,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一气之下第二天就辞职了。”
抓住了关键词,我赶忙追问:“那你还记得宴会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吗?”
“什么事?那天晚上有什么事吗?”叶景的语气越来越疑惑。
“田姐让你去给客人送酒,360D的客人,你还记得吗?”我试着提醒他。
“好像有点印象……”叶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说起这件事,你去送酒后一直没回来,田姐也来找我,问我到底把酒送到哪里去了,客人没有收到。我一问才知道房间号是360B,不是360D。”
随着叶景的话,我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手也抑制不住地颤抖,好了,原来事情是这样发生的,我总算找到了,我可以去向江既解释了。我不想被人当成一个卑劣的下药者。
“你怎么了?脸色突然就变了。”叶景皱眉盯我,“那天晚上你后来去哪了,本来想跟你说房间号错了的,但你一直没回来。”
“那天晚上……”我回想起那个荒唐又混乱的夜晚,那晚的疲惫与无力感再次涌来,刚才吃的蛋糕此时突然有了极强的存在感,堵得慌。
我垂下头,继续说:“……发生了一些事,有一些误会。”
具体的事,我就闭口不谈了,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我猜叶景应该是在琢磨那个误会到底是什么。
突然记起什么,我猛地抬头,再次抓住叶景的手臂,语气急促:“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很小的忙,不费时间的,帮我去解释一下那天晚上的事,就说你把错误的房间号告诉我了,所以我才会走错房间,酒也是送给其他客人的,不是我的。”
“你……”叶景打量着我的神色,难得没说什么,沉默了两秒,应了下来,“行,我帮你解释,需要的话我还可以联系田姐,不过向谁解释?打电话解释吗?”
狂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我深吸一口气:“他今天晚上就在这里,我带你去找他。”
主厅的汇报演讲已经开始,台上一位干练的女性正在侃侃而谈自己的创业经历。
我朝宴会厅看了一圈,没有看见江既的身影,心里又着急起来,回头对叶景说:“你,你等一下,我去找他。”
我如一只无头苍蝇,在酒店这一层胡乱找着,绕过了几个展厅终于在露天阳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江既正在和人交谈,但交谈的对象不是王总,而是一个穿着正装、看着挺年轻的男性,看起来不像企业家,更像是大学里的研究员。
不过我已经无暇思索其他,直接推开了阳台的门,冒冒失失地闯进去,打断他们的对话。
“江既,”我轻微喘着气,抓着门把的手捏得很紧,“我有事和你说,很重要的事情。”
我看向那个年轻的男人,男人识趣地对江既点了点头,说:“江总,那我先走了,之后再联系。”
江既“嗯”了一声,那个男人从我身边擦过,等他走远后江既把目光转向我,也没有被打断的不耐,语气平静:“什么事这么着急。”
我缓了缓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吞了吞唾沫让自己干燥的嗓子不那么紧,垂着眼,开始慢慢叙说。
“我刚才遇见在白玉兰酒店工作时的同事了,之前的那个晚上,本来是该他给客人送酒,但是因为他不舒服,我就顶了个班,把酒送到楼上。他刚才和我说,他之前把房间号说错了,所以我才误打误撞进了你的房间。我不知道那瓶酒有问题,也不是故意给你下药——”
“你就是想说这个?”江既的声音徒然冷了下来,不留情地打断我。
我愣愣地抬头,望见他的神色,一时怔在原地。
外面的天早就黑透了,江既的面孔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沉冷漠,一双如夜的眸子无半点情愫,像深冬的寒冰,刺得我打了个颤。
“你,你怎么了……”我试着开口。
“你还好意思提这件事?”江既冷冷地盯着我,讥讽地勾了两下唇,“下药的酒是你亲自递的,证据铁板钉钉,有什么好狡辩的。”
“不是!”我一下着急起来,不由得提高声音,“不是我,我可以把证人叫来,让他给你解释!”
他语气嘲讽,“证人?哪里来的证人?花钱买通的那种吗?”
“你……”
我死死抓着门把,后退了一步,怔忪地仰头看面前这个人,分明是已经入冬的季节,我却一下被拉回了夏季,我拖着一夜的疲惫回到江宅,面对的却是江既迅猛的质问与讥讽。
他不信我,之前不信我,现在也不信我,哪怕我把叶景拉到他面前他也不会信我。
他面上的嘲讽就像刀锋,一下一下割着我的心。
我失神地望着他:“……既然你不信我,最近为什么又要……对我这么好?”
给我钱、照顾我、做饭给我吃,甚至连我随口的抱怨都记住了。
“好?”江既似乎被我逗笑了,他短暂地笑了一声,“留你在身边只是想看看你什么时间露出马脚罢了,不要自作多情。”
“……”
我抬头看他,但他的目光似乎没有落在我身上,而是穿过我的头顶朝我身后看去,我下意识转头一起看去,空无一人,安安静静。
江既皱着眉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点燃,靠着栏杆慢慢抽着,夜色里那点火星很明显。
烟雾渐渐围绕着我,熏得我眼睛泛起了红,我抿着唇,一瞬不瞬地盯他。
“你走吧。”江既低着头,看起来并不愿多看我一眼。
“……好。”我松开握着门把的手,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酒店。

晚会还未结束,宴会厅里欢声笑语。
我凭着记忆按照原路回到主厅,叶景靠着墙无聊地刷着手机,还在等我。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他放下撑着墙的腿,“你说的那个人呢,我去向他解释吧。”
“不用了,不用解释了。”我强迫自己提起嘴角,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
“为什么不解释了?”
我盯着走廊墙上的一点污迹,轻声回:“我跟他说了后他就信了,你不用再去了,今天麻烦你了。”
宴会厅的灯光很亮,刺得我眼睛酸涩,我低头避开叶景探究的眼神,说:“你去忙工作吧,我先走了,下次见。”
没等叶景回答,我便转身离开,转过走廊尽头的拐角后我直接跑了起来,因为跑得太急在又一个转角撞上了一个举着托盘的侍者。
“抱歉……”我撑着墙壁,喘着粗气,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东西,嘴上一直说着“对不起”。
侍者啐了几句,没好气地说:“跑什么跑,就不能慢点?”
我垂着头,蠕动着嘴唇,又说了句“对不起”。
他骂骂咧咧地走了,我留在原地,抬手抖了抖被红酒浸湿的衣衫,撑着墙慢慢站直身,沿着墙走出了酒店。
晚会才进行至半,酒店外几乎看不到什么人,门童在角落里躲清闲,没人在意一个浑身散发着红酒味又失魂落魄的人走出来。
我沿着人行道无方向地走,刚才那一跑似乎把我所有的精力都耗尽了,现在茫然地盯着十字路口的红路灯,看着红灯变绿,却没有力气再迈出一步。
红绿灯上的数字渐渐变小,绿灯又变成了红灯。我慢慢蹲了下来,把额头抵在手臂,吸了下鼻子,在心里悄悄骂了一句“混蛋”,骂过之后还不解气,张开嘴又重复:“混蛋!”
话音刚落,鼻腔中突然传来一股温热,我抬手一抹,满手的血。
我摸了摸口袋,没有带纸,只好用袖子捂住鼻子,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血越流越多,没一会儿就浸透了袖口。
衣服上还沾着红酒,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深秋夜晚的风已经很凉,刮过来时我打了个颤。
真狼狈啊,我想。
在红绿灯下站了一会儿,我后知后觉拿出手机叫了个车回学校,等车到的时候酒渍干得差不多,鼻血也没有流得那么急了。
司机默不作声地踩了油门,车驶出一段距离后他忽然将车上的抽纸递给我。
“谢谢你。”我闷着声音说,抽了几张纸堵住鼻子,“不好意思,身上有点脏。”
我低着头,借略长的头发挡住司机时不时投来的探究目光,静静等鼻血停下来。
到学校时鼻血已经停了,室友都已歇下,我摸黑到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张一凯不知何时醒了,迷迷糊糊地从床上下来到卫生间上厕所。
“乐与,你回来了啊……”他打着哈欠,“我放个水。”
“嗯。”
我站在一旁擦着头发,张一凯提好裤子转身看我。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眼睛也红红的,”他凑近了打量,“你哭了啊?”
“没有,我只是困了。”
“困了就去睡吧,”他又打了个哈欠,随手薅了下我的头发,“想哭就直接哭,我不笑你。”
“我没哭。”
我躺在床上,把被子盖过头顶,心想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江既这样的混蛋,他明明这么讨厌我,却要装作一副关心我的样子,还让我不要自作多情,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信。
太混蛋了。
那次晚会之后江既没有再联系我,我也没有闲心再去想这件事。
之前去参观实验室认识的一个学姐,邀请我进了她的项目组,我每日下了课就会到实验室跟项目,在宵禁前回寝室。
期间翁奶奶请我去她家里吃饭,她一个人住在郊区的一栋奶油色的房子,自己下厨做了一顿饭。
她炖了一锅乌鸡汤,替我盛了一碗,说:“之前见你的时候觉着你应该有点贫血,喝点乌鸡烫补补身体。”
我垂眸盯着面前的这碗汤看了几秒,低声喃喃道:“……原来这是补血的吗?”
翁奶奶没有听清:“小与说什么?”
我端起汤喝了一口,让自己笑起来,“没什么,我说很好喝。”
看着这碗乌鸡汤,我才反应过来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江既了。不见更好,一见着他我就很难受。
三点一线一连忙了这么些时日,A市早已入冬,出门前收到天气提醒,未来几日可能会出现降雪。
我还从未见过A市的雪,或许今年能亲眼见一次。
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顿饭,天色已晚,翁奶奶开着车送我回学校,她看着我下车,轻声唤了一句“小与”,见我停下后继续说,“我看你今天吃饭的时候一直闷闷不乐,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事。”我让自己弯了弯嘴角。
翁奶奶细细看了我一会儿,“要不要和我聊聊,说不定说出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我扶着车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您觉得,会有人上一秒对另一个人很好,下一秒却对那个人恶语相向的吗?”
“听起来很割裂的样子,”翁奶奶弯了眉眼,开着玩笑说,“如果不是有苦衷的话,可能那个人有心理或精神方面的疾病。”
我愣愣地点头,“这样吗……”
又过了几日,天气愈发冷,但说好的雪一直没有降下来。
我拿上资料出了实验室,手机在包里震了好几下,拿出来一看,是张一凯在群里吆喝着晚上一起出去吃火锅。
刚想回个好,又弹出了一个新的消息,陈原对我说他在学校大门等我,把下一个疗程的药给我。
慢吞吞地回了一个“好的”,又给张一凯说我晚点再去,然后背好包往大门走去。
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车,应该是陈原自己的,我走过去轻轻敲了一下车门,车窗便降了下来。
“乐先生,”陈原点头问了个好,把药递给我,“这两天好像没收到你发来的照片?”
我接过药,带着歉意说:“这两天太忙了,没记起来。”
陈原应了声,没再多言,“那我先走——”
“原哥。”我罕见地打断了陈原,“以后你不用给我送药了,每个月的钱也不用打给我了。”
陈原踩油门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药我能去医院自己拿的,至于钱……江既应该不想和我继续合约了,他可能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陈原语气奇怪:“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我无奈笑笑,轻声说:“他讨厌我,应该不想和我有瓜葛。”
“……”陈原默了几秒,说,“您愿意和我谈谈吗?”
我打开门上了车。
现在是饭点,学校门口熙熙攘攘,都是准备去吃晚饭的大学生。陈原握着方向盘沉思了一会儿,问:“上次的晚会发生了什么吗?”
我向他简单描述了那晚的事,略去了具体原因,只说我与江既之间有些误会。
“他可能认为我性本劣,无论我如何解释他都不会相信。”我侧头看着窗外,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晚江既面上的无情与嘲讽,一点酸意从底下慢慢浮起来,心脏上就像有一把钝刀慢慢磨着。
“我想大概确实有点误会。”陈原拿出手机摆弄了几下,递给我看。
“这是什么?”我疑惑扭头,在陈原的手机上看见了一篇关于江正龙的报道。
江正龙部长结束Z市的慈善拍卖会后疑似现身A市企业交流会,与知名企业家田国平接触,此意何为?是否与两国建交……
陈原把手机收了回去,沉吟片刻:“那天的交流会上有一家生物制药的公司,其中一个合伙人是骨髓造血和血液疾病类的专家,江总带你去晚会,其实是想接触那位专家,问问你的病情。但是你也看到了,江部长不知为何突然来了A市,还去了交流会。”
我张了张嘴:“……这之中有什么关联吗?”
“因为一些原因,江总不想让江部长发现你,确切来说,是不想让他发现你们的关系。”陈原说,“根据我的观察,江总应该是不讨厌你的。”
“可是……”我努力理解陈原的话,“可是他看起来就是很讨厌我,他还让我……”不要自作多情。
陈原叹了声气,又点了两下手机,示意我看,“其实你每天发给我的照片,我都要转发给江总,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什么医生,是江总想看每天的饮食。”
我垂下眸看陈原的手机屏幕,满屏都是我曾经发给陈原的照片,其中夹杂着少数工作汇报和零星江既冷淡的“嗯”。
陈原把聊天记录划到底,最新的消息还停留在今天上午。
【江总:问问他为什么不发照片。】
陈原回复了个“好的”。
“其实我没有从楼梯摔下来过,我上班都是坐电梯。”陈原扶了下眼镜,“至于江总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想他应该是有自己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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