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纯爱耽美 > 全文免费阅读

一念一千年(安和谯)


降真闻言,脸上并无神色之变,反倒无言地笑了起来。
“确实可笑。”女子讥讽道:“你以为自己有多伟大?还不是连想要什么都掂量不清,从流渡找到极北,又到汨都,上天入地,伟大的您怕是一早把……”
明韫冰暴怒的鬼雾一把撕烂了这梦境,梁远情只听得“忘了”……忘的是什么,却没有听见,那神明手中的密折却骤然放出光芒,脚底又展开了写满字字句句的书卷,把他们接住。
梁远情低头一看,鲜明的一行字如狂蛇飞舞――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他蓦地一惊,抬头看向明韫冰,他冷心冷情的眉目,犹如暴风雨中的海上危帆,眸中惊涛千里。
入目又是一句,又是一句,一寸相思一寸灰――众里寻他千百度――最是人间留不住――蓬山此去无多路!
这只是疯子写给那艳鬼的情书,但梁远情却心神剧震,不知为何一股浓重的悲痛袭上心头,大恸之下,魂灵竟有脱出之意,好在前一刻便被明韫冰一掌拍回,梁远情随即看进了他的黑眸。
一个他。
在那深处。
须臾便到咫尺。
梁远情眼眸剧烈地一颤,明韫冰收起的眼睫毛就像黑色蝴蝶一样挨了一下他的,呼吸像薄冰一样贴近双唇――在他再次不发预告就直接吻上来之前,梁远情蓦地醒神,及时伸手一拦,掌心便像接到了一片雪花,凉得他心尖一颤。
随即他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用了自杀的力度,离魂之前奏便被剧痛折断,风云旋转之间,梁远情看见明韫冰的眼睫毛轻轻抖了一下。
“鬼主大人,”他的声音被尖锐的风声割断,温和如旧,却道,“――我这张嘴,是留给我三拜九叩明媒正娶的夫人的。”
风声如刀,言语如刀,皆剖心肺。
明韫冰眼眸里便有明显的怒意被挑起,耳畔呼啸的风声倏忽如帐幔般落下,两人却又落到了实地。梁远情背猛地摔在什么东西上,咯得他差点骂娘,但接着,黑蛇般的渎神就密密实实地缠上来,把他捆了个茧子,按在了角落。
梁远情头昏脑胀地缓了一会儿,没明白什么意思,四下看了看,忽然发现这地方似曾相识。
陈设、布置……似乎就是他们进朴兰亭的幻境之前在平衡界里看见的那间里屋。
但在平衡界之中,那屋子只有一小半,其余的皆荫蔽在黑暗下,像浮光掠影。这里却是没留一处白,景物家具,一应俱全。屋外还有一片小院子,花木扶疏,有老树的树枝压地,有一枝都从窗户探进来了……是桃树,还开着花。
这是一座四角俱全的篱笆小院。
初春,天光温存。
梁远情在里屋的大床角落被捆成蚕蛹,床沿几步之外,明韫冰冷冷地看着他,袖子像鸦羽一样略微折起。
刚才那句话已经太重,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心音没有再露出来。梁远情莫名开始心虚,但色厉内荏,刚想叭叭,外头就有动静。
他闻声看去,透过桃枝盈窗,看见了院子里那棵老枇杷树下,两个小孩正挤在一起玩泥巴。
两人都穿着很喜庆的福字衣,那女童扎着羊角辫,一惊一乍宛若火鸟:“我的大神啊,你捏的什么?”
男童席地而坐,毫不讲究,滚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泥娃娃,奶声奶气道:“一个上神,一个大人,一个你,一个我。”
女童:“你好,请问大人是一个马铃薯吗?”
“这不是马铃薯,这是大人的脸,身体我还没捏好。”
“你好,请问我们所有人就是一盘马铃薯吗?”
“这不是马铃薯,这是我们的头,身体我还没搓好。”
“你做的好难看,你做什么都好难看,到底为什么?明明我们是在同一个地方被捡到的。”
“……你做的才难看!”
“我不,我心灵手巧。你看,我做的你就一模一样――你看这绿豆眼,秃毛猫,小傻样,是不是一模一样?”
“不一样!”
“就一样。”
“不一样!”
“就一样!”
接下来就是熟悉的为了一件无聊的事的无聊的点开始无限车轮战的争吵了,这两位可以就此从早喊到晚,直到睡觉还在对铺喊……毅力颇足。
梁远情眼前一花,竟然从那女童身上看见了一簇火红――那是徐晓晓的魂魄!
同时他马上听出这也就是他在山外山梦到的那个梦,再一看周围,简直迷中之谜了。
他这辈子做的梦多了去了,怎么可能个个都是真的?就算是那个梦里有明韫冰,那,十八岁在扬州看见名动十二州的花魁当夜,梁陈也做过一个无伤大雅的美梦,有什么稀奇的?
就算是他一开始对鬼帝的幻影有非分之想,梦到了想跟他养点什么,根本情理之中――但这如果是真的呢?
他眉心一闪,那火红的魂魄便骤然烧来,锁在眼中。
……或者说,不在他身上的真实。
因为密折里只能留存记忆,是不可能造假的,除非记忆里的人第二遍进入别人的记忆,并拥有可以暂时蒙蔽人的能力,那么他就是一个静止里的循环意外,可以扭曲一些细节,但是绝对的篡改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为记忆可以在意志不坚定的时候勉强有差,但命运的大体,并不会因为沉溺自欺而更改。
天光悠悠一照,梁远情忽然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地方了。
这不是留书梦,准确来说,这里就是密折境。
在最初,密折是可以用来交代遗言的,因为打开它的痛苦足以摧毁一个人。如果密折只是打开而自尽的话,那么密折的幻境就不是痛苦,而是弥足珍贵的记忆,同时密折会选最亲密的人作为“朱批”,拉入幻境,给这个人最后一次自救的机会。
如果朱批在密折境里划下了一笔,那么密折可以合拢,带走痛苦,不用付出性命。如果朱批没有伸手,那么密折境便会剧变,化为可以将人经脉寸断、挫骨扬灰、魂飞魄散的毒术,其破坏力据说可以直接将一座神殿夷为平地。
朴兰亭是上古时代的东西,具体是什么还不太确定,但它的密折就是还未经过各种改正的原始模样。
但问题是,密折境既然选的是最亲密的人,为什么梁远情和明韫冰会被朴兰亭认为是最亲密的人?――如果不是,他们根本进不来!别说明韫冰是鬼帝,是天帝也进不来。
梁远情刚想明白,就见外头忽地一支长箭射日,那日头竟然就坠下去了,流星一般烧尽,顷刻便入夜。
梁远情心里顿时一震,四下一看,脑子愈发清明了――那篱笆外的隐约山水,熟悉得不可思议――这里竟然是流渡!
而且是千年前的流渡,一定是千年前的,至少也是在鬼帝在典籍上正式被杀之后――方才射日那一下在典籍里有记载,叫做“后羿持钟”。人族始祖后羿惊天一箭后,日月星辰有一部分便为人所司,而在流渡这片阴阳混淆的地方,人司天地的其中一项就是主日升日落。
每天的晨昏定省,皆由流渡境内一家算命的打卦占卜,算得几时就几时。何时日落何时日升,皆有“持钟人”和他的猎鸟三足乌来勾或射。
天人感应,不过如此。
待到神道尽灭之后,日月星辰复归自然,宇宙万物重回天地,再也不是人力所能完全左右的了。
信马由缰间,那两个孩子已经跑进了堂屋,明韫冰撑起帐子,看着他们跑进去,很努力地自己打水洗漱,很是会自食其力,大概是自己在家惯了的。
这带孩子的也真不会管管……梁远情心想。
还没想完呢,一个人就从隔壁走了出来,差点吓了梁远情一跳。
尽管有心理准备,他还是没扛住两个明韫冰站在一起的冲击力――刚刚被他激怒的那个就像一只高高在上的被挑衅的白孔雀,浑身生人勿近,现在走出来的这个……
同样是白孔雀,但这只就像是刚被人揉搓过的……羽毛都乱了。
梁远情刚刚还在那拿乔,现在却心情复杂得比大杂烩还要难辨。暴动的心跳自然没逃过明韫冰的恶植,被他回头蜻蜓拂水地看了一眼。
“梁远情,”他突然说,“你不妨说说,方才那蠢话是怪我僭越,还是怪我不僭越?”
窗棂上,一片经年的桃花受惊般,簌然落下。
那个从书室里走出来的明韫冰轻轻打了个哈欠,走进来,表情从未有过的宁静。而背对着他的,连后脑勺都写着“本尊早已看透你这区区凡俗”,高傲得欠那什么。
梁远情自以为自己脸皮早在二十岁就已经厚到了法自然剑戳不开的地步,却还是在这一刻庆幸于,面对着他的那个,是做不出反应的旧时记忆。
作者有话说:
姓梁的现在说这句话以后你一定会后悔的!而且是很后悔很后悔!
附引用: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白居易《长恨歌》
一寸相思一寸灰。——李商隐《无题》
蓬山此去无多路。——李商隐《无题》
最是人间留不住。——王国维的《蝶恋花》
众里寻他千百度。——地球人都知道是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

第27章 四悲 綢繆
“我不喜欢打哑迷,”梁陈说,“但鬼主大人,你难道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
明韫冰把门帐挽在了一边的小银钩上,抱手看着外头努力把自己的脸和手臂抹干净的一对幼童。
黑暗如织披在他身上,从斜后方看,他的侧脸冷漠而无瑕。
不像现在,他是幻影的时候,身上没有重重的雾,各种反应虽然不正常,但绝对真实。具体从哪一刻起神魂有了回来的痕迹,梁陈没有抓住,但现在想来,应该是在他们出辛丑十一之前。
明韫冰道:“从何谈起?”
“从你借圣女秘法假死这件事开始说起吧,”梁陈假笑了一下,“请问,鬼帝尊主,是什么驱使您在我面前表演挫骨扬灰?还是,你就是单纯想看看我变成鬼族那副肾虚的脸白样子之后,会不会被你的帝令使唤成一只跪在你脚下的绿毛龟?”
留书记忆里的明韫冰走近了,坐在床头。
他衣服穿的不多,松松垮垮,明显是睡前的样子。梁陈被五花大绑成一个螃蟹放在床里,冷不丁看见“明韫冰”合衣坐在他身边,锁骨漏了一大片,又被黑绸衬得白如宣纸,顿时略不自在。
放狠话的效果便弱了很多。
果然,明韫冰听了如同迎面风,平静地回道:“假死与否,值得商榷。――但我只是嫌你的鸟太跛,跑不过一只赝品,坐着没趣罢了。”
“………………”梁陈心想:“我的鸟怎么了,挺好的。飞不过大鹏是我的错吗?体型差是我的错吗?它一翅膀我要飞三百下好吗?已经很快了。”
“明韫冰”安然地坐在梁陈身边,翻看一卷书,但莫名地,神情就似在等待。
梁陈缓了缓,又听那边那个转过身,补充道:“杀鸡焉用牛刀,如果我真要你跪在我脚边,我不会用嘴说吗。”
梁陈笑道:“不好意思,干什么那么笃定,我是人不是你的狗好吗?”
明韫冰嘴角动了动,没笑没说话,但眼神放出一排字“嗯,吠得真好听”。
梁陈:“…………”
又听他续:“早则秋天,晚则冬天,两刑会引来天劫,令我形魂俱灭。放躯壳于第三阶天骗过天道,真魂在第二阶天寻找其他神明的魂元,谋生之道而已。那不知死活的赝品搅碎了冰阵,把我唤醒的是神明之息。”
梁陈一皱眉:“赝品?你指的是圣女?――你为什么被封在那柄剑里?为什么这剑会钻进我眉心?也因为我是个装满了降真魂元的许愿瓶吗?”
明韫冰看了他半晌:“魂元?许愿瓶?”
“朴兰亭说,我因为出生在流渡,可能时辰格外吉利吧,天时地利,吸多了大神残留的魂魄。”
没有看错的话,这句话话音未落,明韫冰眼中就出现了十分浓重的嘲讽,毫不掩饰的那种。
然后他问:“你相信?”
梁陈很自然:“我为什么不信?不然我怎么拿光射你一箭的?你有更好的原因吗?说来听听。”
“既然如此,”明韫冰没中激将,就着梁陈的话说道,“你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想见我为什么选中你作为奴隶了。”
因为他这个吸饱了神明魂元的小河豚可以给虚弱的鬼帝庇护,躲过――或者暂缓两刑和天劫啊。
但是这也太巧了,为什么圣女一轰开离思湖,梁陈就凑上去了?千里被宰啊,敢情他还是千年人参的千年人参,真是无比凄惨。
“第二,”梁陈在心里抹了一把泪,“你跟那个死不要脸的白骨精有仇?――就是非法侵占苏子呈身体的那个。”
“没有,”明韫冰道,“神仙是镜面上的灰,不擦干净碍眼而已。”
“…………”梁陈不由地好奇了:“那三十三层天是什么?”
“灰坑。”
好吧……这么说寒蜮就很纤尘不染了?也许有空可以去串个门。
梁陈接着问:“你在平衡界里想拿朴兰亭这张破情书干什么?那是你解开两刑的阵法之一吗?”
明韫冰闻言,却轻轻皱眉:“何以见得。”
他是问为什么朴兰亭是情书,而梁陈是看过的,便自然而然地开始背:“你听啊――兰亭已矣,梓泽丘墟,物无长荣,人无长聚……”
奇怪的是,背的非常顺畅,连没看过的残缺部分也自动补全了,好像这些东西原本就刻骨铭心。
“……天地感念,流渡盘桓,八十一关,君顾我怀。”
“落花巢土,彩凤依树,鱼回旧湖,流水归渡。”
“想容比月,思心之烈。”梁陈吸了口气,不自觉间越念越慢,倒忽然是另一种意味了,“……离多聚少,夜走朝别。公存郁结,山河如絮……私又款款,情深尽负。”
明韫冰像想用眼神穿足,把梁陈钉在床上似的。
“……省而深疚,告为此篇。”
梁陈念完了,说:“不像情书吗?虽然题名不太像,但是如果把它理解成送给‘韫冰’的情书,那么很合理。”
他意味不明地笑笑:“所以,是谁送给你的?”
“以及那个人要是知道,你总是问也不问就往我一个区区凡俗身上打戳,又会是什么反应啊?”
明韫冰眸中掀起大浪。
坐在梁陈身边的那个“明韫冰”突然放下了手中的书,从枕下拿出了一封信笺。
对了,这小屋子里至今还没看见朴兰亭,它并不在明韫冰心里――
“明韫冰”抽出了一张信纸,果然里面是梁陈看过的那端正隶体的手书,这时,朴兰亭还只是一张未被赋灵的法器。
但又不对了,它明明是三十三天之物,之后又被神明赋灵,怎么会出现在鬼帝手上?
再说在正史里,明韫冰这会儿不应该被挫骨扬灰了吗?
被谁呢?对了,是被勾陈上宫。
那么这个像家一样的院子里,那女童嘴里的“上神”,不会就是……
梁陈一个激灵,忽然跟自己的脸打了个照面。
他瞪大眼睛,看着那人如一阵春风突然而至,风尘仆仆地打开院门的止夜符,走了进来。
“上神回来啦!”刚刚洗漱完跑进小屋睡了的一对小童炸锅般窜了出来。梁陈看到“明韫冰”放下信笺,那上面的内容便惊鸿一眼,马上被装进信封了。
但不用全看,梁陈也知道写的是什么。
他抬起眼睫,匆忙的脚步声和雀跃的欢呼声里,勾陈带着两个满脸掩饰不住兴奋之情的小孩走进来,手里抱着一把细长的画轴和含苞的醉玫。
门口的明韫冰眼神跟着勾陈移到梁陈脸上,一双黑眼里愈发犹如寒冰,起了暴风雪,冷得折伤寒梅。
梁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问也不问?”明韫冰十分冷寂地说,“要问,也应该留着问你自己。”
梁陈眉心那印记应言一闪,忽然所有荆棘就潮水般退入大海,四周的人像也随之碎裂,那面色千年一遇雪消融的“明韫冰”和勾陈还未说上一句话,景色便如湖中倒影,顷刻间被搅碎。
一直在脚底铺陈延展的书卷收拢回案上,游龙般一腾而落,新沾墨毛笔尖挨在第一列,写下了一个“韫”字。
执笔人有一双修长的手,字迹工整。
夜灯下的酒旗装不满一更风雨,风声断续,旗帜飘零。那人睡到半夜,思念辗转,厢房里便点起了灯,他拿出一早抢了文曲星的一张相思纸,写起了信。
桌案上勾陈信笔而下,厢房的另一边,梁陈和明韫冰对峙而立。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