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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一千年(安和谯)


阴云压顶,云浪如蛇涌,像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攒动,地面涛波般起伏不定,裂开一张张怪物的口,把人吞进去。
不断有人倒在地上,像从一场美梦里强行被撕走形迹,惨叫不绝。转眼此地已成地狱,在头顶一座斋书台轰然的坍塌声里,徐晓晓惊恐万状地被飞掠而过的十七抓走,抛上仙鸡之背,雪豹顺势钻进她后领子――
徐晓晓最怕有东西在衣服里,下意识怒道:“死圆脑袋,给我滚出来!”
这尖叫被疾风送上几十丈,一道利刃般割过梁陈的意识,令他挣扎了一下,唤起了类似嗓音的记忆。
“――大雪!!我再说一遍,别偷我的羽毛贴你脑门上!这样很蠢,很蠢你懂吗?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那是贴的吗?”女孩细细的嗓音火山般喷发,“而且――我再说一遍,没事不要去跟那一堆小屁孩显摆你的毛屁股,人家对你笑你以为是喜欢你吗?那是在嘲笑你!”
一道幼稚的声音回击道:“明明就不是!你就是嫉妒我!因为你是三角脑袋,长得好丑,没人跟你玩!”似乎是个男童。
三角脑袋的女孩闻言大怒,突突道:“你说什么?!你个少白头!杂毛秃瓢!”
小男孩心理极其脆弱,早就有哭腔,闻听此言,当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哇――我不是秃瓢!呜呜呜呜呜――”
吵得人七窍嗡鸣。
“什么东西……”梁陈意识朦胧地想,“怎么那么吵。”
刚想到这儿,就有一道静冰一样的声音,立竿见影地把两个噪音源头按了下去。
他只叫了一声:“清明,大雪。”
那女孩――大概叫清明,瞬间像被夺舍,乖巧又恬静地说:“大人。”叫人简直怀疑刚刚那个骂人秃瓢的是谁。
男孩抽抽搭搭地跟着喊:“大人。”打了个很滑稽的哭嗝。
“嗯。”那人应。
这应答如冰坠湖面,忽然有画面在脑海中水落石出,梁陈便看见了那庭院与房舍里的人。两个小的,一个大的……那修长身影朦胧得像一道墨笔,但梁陈刹那就认出来了。
随着他的话一槌定音――
明韫冰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奇怪的温和,有了情绪,就像见素京外墙上装着不黯星沙的温冰,冷光里闪着暖意。
他道:“醉玫开了,随我去采些回来酿酒,润了喉舌,再用心吵吧。”
梁陈只觉得心里奇怪地泛酸――鬼帝凭什么要跟这两个东西这样说话?
还在打哭嗝的“两个东西之一”被明韫冰弯腰抱了起来,这画面诡异到和谐,愈发让梁陈心惊,却不胆战。他看着男孩趴在明韫冰肩上,有点忐忑又有点高兴地说:“我不哭了。”
……好像一早被教训过很多遍了。
扎着总角的女孩只好跟在身边,抓着明韫冰的黑色袖角,小声嘀咕:“我没有吵……是他先拔我羽毛,我好疼哦。”
“你比他乖,也不让他。”明韫冰长睫与声音都低如蝶羽,语气如一半花影,错觉里有些抓心:“有人回来,又要说你了。”
女孩嘟起的嘴顿时能挂油壶。
他们走出院门,其余的景色却都暧昧不清,天幕像缺角的黑瓦罐。
走了几步,鬼气在她手边凝形,成了只角如密林的麋鹿,让她坐在了上面。清明终于破涕为笑,乐了片刻,仰头问道:“大人,上神什么时候回来呀――”
“呀――”的一字拖长,小女孩甜甜的嗓音就像黄钟大吕般震聋发聩,尖针一般扎进四肢百骸,梁陈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从记忆里挣脱出来。
用过密折之后对人鬼造成的疲倦巨大如灾难,从来没有人能短短一刻钟之内醒过来……朴兰亭显然被梁陈这个不寻常的异类吓了一跳,胡子一抖。
外头几乎快要覆灭,但山外山里像另一个世界,四面墙壁如云,无数温冰制成的神龛高低错落地浮在头顶,每一座里头都供着一枝胭脂色的折梅,梅下是一卷书……有些看不清,应该不是梁陈眼睛有毛病。
他和浑身爬满法阵的朴兰亭对视一眼,马上明白了――那是书魂,不是书。
人鬼神都有魂,经他们凝视许久的东西,也会有魂,叫做赋灵。不过那种魂并不像真正的魂魄那样完整,就像丹青不可能像真人一样笑逐颜开一般。书是最常见的有魂之物,因为常被人专注凝望。久而久之,十分容易催生灵气。
但人是赋灵最多的,因为神明大都俯瞰芸芸,很少全神贯注地凝望一个特殊的人。而鬼族一出生就开始尖叫发狂,宛如疯鸡,叫他们沉下心来就跟教猴子穿衣服一样――没必要。
人就不一样了,人时常有眷顾之物。
书魂是十分脆弱的东西,就连文曲星也很难完整取出,只能任由许多残本丧生在茫茫时光里。
无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缺了漏了,以后也未必没有人再补――文曲星是这么想的。
显然这位跟文曲星关系匪浅的朴兰亭,并不是这么想的。
他大费周章地抢了一个地方把这些书魂供奉起来,就像一个收藏狂似的,不想任何东西湮灭,用许多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来维系书魂随时会逸散的灵气。不惜搭上自己的不死之身。
自己快要毁了,看见一个天赋异禀的梁陈――也许是仙缘身的原因――便想拉他来继续给这法阵当供养人。
那还是算了,梁陈自觉自己还没伟大到割肉喂鹰的地步。
低头一看,他自己正在一个祭台上,这祭台之下和朴兰亭趺坐的地面上皆纹路繁复,画着一个代生的法阵。
梁陈看了一眼,心想:“好,我快没命了。”
朴兰亭扫了他一眼,还彬彬有礼道:“上神,抱歉,借命一用。”
“没关系。”梁陈笑眯眯地盘腿坐起来,随手抓了一把,一座浮在他肩上的神龛就被抓了下来,他伸手一拿,只见里面是一本书――《蓬山记》。
他翻了翻,讲人族始皇帝派一个卖烧饼的去海上寻仙人,一无所得,但却周游了各国,回来给始皇帝讲了一千零一夜的奇游经历,又带回了异兽仙草,治好了皇帝的顽疾,于是娶了公主,封了大官。
代生可以令即将消散的生灵在其他东西身上再生。与魂魄附体不同的是,附体永远不可能和躯壳相容,很容易就会在灵气不足的时候离魂,要是倒霉上到八字相冲的人,那鬼还会瞬间飞灰湮灭。而代生后,就宛如生来之灵,十分妥帖,不会轻易离魂。
但这种阵法应该早就和朴兰亭用来供奉书魂的那种开天阵法一起湮灭在神陨时期里了。
神陨时期有许多玄之又玄的术法,芈族有三大术法,神明自然也有――且比芈族更强大,更具有毁灭性。
其中开天阵法,曾是神明的第一等术法,它通过叫做禾火心沙的信物将凡人的念力存起,开天之力几乎可比神明――毕竟神明的神力从一开始也很有一部分来自各地香火。
只是这种阵法是在神陨快要结束的时候才被创出,实际上没有大用,因为开天的禾火心沙相当于一座座随身携带的神庙,但那神庙存香火――也就是念力,是需要时间的。
当时大地已经危如累卵,神明们实在来不及即时就用,只能为了防止被有心之人拿去害人,勾陈才戴罪立功,听从天帝的宣召,以身陨了这些术法。
然而其实没有。
该死的人没有死,该消失的东西也没有消失。
梁陈暂且不想这些,开口道:“朴老先生,你的这种执著精神,我很佩服。”
朴兰亭没有理他,显然炒饭之前没有人会跟一条快被煎熟的鱼讲话,除非这人有病。
梁陈:“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遇到来祭山神的徐晓晓他们?有那么巧吗?”
老头还是不出声,胡须被爬满了的阵法吹得像风中的芦苇。他一手造成的十叠云山毁成这副模样,在他脚下崩溃成土,“供品”都不能再送香火,都折断了在裂开的春岭上。
他不出声,慢慢地把斋书台里未被取出的书魂送到空置的神龛里。
代生的阵法纹路爬在身上,迅速地将梁陈的魂魄解成魂元,像想要从中抽出什么似的,然而却无头苍蝇般只是乱刺,刺得梁陈直想骂娘――疼啊,像有一千根针在从皮内往外扎!
梁陈脸上维持微笑:“这‘山神’的造型,我一开始看到,还真是吓了一大跳。老先生,你觉得这种五花大绑的作风,像不像湖底沉的那位鬼帝?我觉得很像,而且,我是觉得吧,不管鬼帝为什么把自己丢水里泡着,应该不会有自虐倾向,还把自己全身扎成筛子吧?”
他又不是不会痛。
朴兰亭淡淡地看他:“上神,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嗯,老先生,我只是想按你说的,随便猜一下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你说,你把鬼帝捡回来一百年,为了防止他被痛晕,善良地提供了一个冰湖给他设冰阵。那那些克鬼的铁钉都是哪里来的?他自己闲的没事,自己给自己捆这个?你呢――连‘山神’爱吃小辣椒都知道,怎么不给鬼帝喂两只凶煞?怎么能搞区别对待呢?而且据我观察,鬼帝的情况,可比那只猫好摆布多了。”
“凛铁冽钉确实是他自己布的,不用向我打探他的忌口,我也不知道。”朴兰亭面不改色道:“你分外关心鬼主,不过是对色相执迷不悟罢了,劝你改了吧。”
梁陈一噎,片刻飞快说:“你错了,我不关心他。我只是比较关注弱势一方,而且觉得你这种鸠占鹊巢的行为特别可恶。”
朴兰亭眉心一抽。
二十四岭以他性命为支,崩塌的原因只能是他行将就木――否则他也不会急着把梁陈抓进来代生了。梁陈宛如万箭攒心,朴兰亭也没比他舒服多少,只是脸如石板,强撑着绝不变化一丝表情。
“没有正常人会在雪山办义学的,你肯定不是仙人,那只雪豹也不是什么山神,它就是一只灵兽,”梁陈正色道,“它一吼,就可以令岁月之晷迟滞运转。上古有的灵兽可以吞年食月,并不罕见,这些灵兽惯喜欢在第三阶天栖息――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原本就是雪豹的窝,东岭那道门――所谓延长回光返照的时间的术法――就是拿它的魂魄做的,没错吧?”

“是又怎样?”
“是的话,你就不大道德了――师祖。”梁陈笑了一下,那笑容显然不是很真心:“圣女为雪豹的妖丹而来,论虐猫,你跟她有什么区别?”
而且他在圣女腰际拿到了皇家的玉佩,圣女的来历,目的都要和他最不愿意去想的情况挂钩。
他没说这个,代生的纹路在朴兰亭和他身上密密麻麻地刺,好像在做刺绣,有时从梁陈魂魄上找到一缕金光,便如有牙齿似的狠狠一咬,吸食殆尽,流入庙外阴云之中的开天阵法的阵眼中,令这颓势再支撑一点。
开天的念力存于阵眼,但阵主朴兰亭快要死去,他用代生想在梁陈身上再生,成为新的阵主……把义学和书魂都挪到另一个奈何天去。
第三阶天是无何有之乡,无穷无尽,更不知多少重。
念力与神力类似,在神陨之后,要运山挪水,逆转乾坤,似乎也只有这一种方法了。
按理说代生只在一瞬间就能结束,但梁陈这人好像格外奇怪,非要阵法一点点给他把魂魄散尽。外头云际里鬼雾临世,青山烂如盘,人尖叫如针,针针扎耳,朴兰亭心里焦急如火,脸上却强撑镇定,说道:“老夫并不害人。”
“哦,也对。”梁陈点头又点头,“您一条命也没有害,甚至让他们‘圆梦’,倒也不能这么说你。不过你趁明韫冰虚弱的时候,把他宠物的窝掀了,抢了当自己的,还借他离魂的躯壳引来圣女,主动打破阴阳序,又拿他跟降真的关系骗我――请问,你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鬼主乃上古万千冤魂所化,按理说,世界上所有生灵都跟他有仇,从来如此,不需理由。且鬼主躯壳至阴,恰好可以引来禁术,老夫只是物尽其用罢了。”朴兰亭在梁陈有点扭曲的笑容里十分有礼地补充:“上神大人,老夫并没有诓人的恶癖,您确凿是降真上神无疑。神道已陨,神明的残魂却没有完全散去,有时会盘桓在某地、某人身上,您出生的时候可否离流渡、或是错汝格外近?你身上确实有降真上神的残魂,且格外多,是以可以引光而化千兵,只是不纯粹,所以还有各种限制……”
“……………………”梁陈总觉得这老头在拐弯抹角地骂他杂种。只是找不到证据,一时气乐了,笑道:“这么说,我就是个装神魂的许愿瓶了?你现在要把许愿瓶里的东西拿出来用,就要把我砸碎是不是?”
朴兰亭看他的目光带有一丝钦佩:“正是如此。”
我去你大爷的吧。
他脸上一定写着这几个大字,因为朴兰亭又慢悠悠说:“号令其事,句句属实。上神赐凝梅为号令,存喜乐之情,老夫执令同时,只是顺带护好钟爱的书魂,一举两得,何罪之有?”
梁陈:“我死了你怎么交令?”
朴兰亭不为所动:“老夫的号令是交给降真上神。”
哦――降真早死了,还交个屁,根本是无头公案。这死老头就是想把梁陈的肉体里的神魂拿来祭阵,他本人死了,神魂都维系开天阵法去了,死老头在他身上代生了,管他原先收集的喜乐给谁呢,反正那么大念力,自己用也不是不可以!
说不定能凭空捏出一个比他还英俊潇洒的肉体!
好响的算盘,好大的一口锅啊!只有梁陈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梁陈真想暴起把这老头殴打一顿,代生所限,只好一脸“生啖你肉”的狰狞微笑戳在一边。
此时,朴兰亭“大发慈悲”道:“上神不必如此,老夫从不打诳语,鬼主与你的关系,本就不仅是欠债。”
梁陈:“我怎么了?!”一个瓶子还敢对鬼主发表意见吗!怎么都像在越庖代俎。
现在想来,明韫冰对他那些格外亲密的动作,肯定都是因为他身体里这些奇奇怪怪不知道是谁的神魂!!
梁陈脸上假笑,心里酸水直冒,险些气得神志不清了。
朴兰亭:“降真大神从未与鬼主见过面。”
梁陈一愣。
没见面还为他补心?凭什么?就为了那些冰瓷飞甍?虽然穷,也不必这样吧。
他假笑道:“太伟大了。可是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要是降真知道你把他的号令对象拿来引开天这种禁术,他可能会想劈了你?”
朴兰亭:“上神何必纠结?你就是降真。”
梁陈心想:“放屁,我肯定不是,我要真有一个别的身份,那个身份肯定叫冤大头。”
这时庙外忽然一声巨响,接着整个庙都狠狠地一震,梁陈瞳孔一缩,从那对着西岭的大窗看见一条黑蛇自那浩荡黑云里凶猛脱出,如绳坠下,蛇身大如巨象,硬如铁楔,又腾跃无比,就像上古才有的恶毒凶煞――那三角的毒头大如月门,一口吞下半个见素京,跟着蚯蚓般狂涌而去,冲破春山,泥沙四溅,楼阁乱飞,顷刻间黑蛇绕离思湖走了一圈,把个仙境彻底搅成了鬼域。
一阵惨叫,跟着山外山剧烈地晃了起来,梁陈一扭头,就看见支撑这地方的命树上那蛇已经盘旋而上,阴毒的头部挤在了另一个细窗上――只能看到一只黄灯笼般的眼睛。
然后,它就不动了。
“…………………………”梁陈心中痛苦道,“我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大王前哨吗?”
脸上还在八风不动地装蒜:“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个问题。”
朴兰亭瞪着那毒蛇,脸青如死尸,却镇定道:“请问。”
代生的阵法好像急切了许多,疯狂地抽剥梁陈,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好像被磨碎了,很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还没死。
他道:“雾绡是开天阵法的一部分吧。”
“对也不对,”朴兰亭看他一眼:“雾绡乃最低之鬼物,从一开始就是鬼主带来,上神可知‘赋灵’?雾绡就是鬼主赋的灵,他虽离魂,但躯壳里仍有情,就像在水下,您危在旦夕时,他不也给您渡了一口气么?”
“………………”梁陈不自在片刻,没好气道,“你能说人话吗?”
还有,水下的事,这死老头怎么会知道!该不会是文曲星在八卦炉边上写出来的书吧。
“鬼主虽然不是我捡回来的,但确实在离思湖下沉了一百年,他是为了躲天道的两刑,才丢下了躯壳。躯壳余情不散,此情赋灵,天长日久,就是雾绡。就像人世的一座山久了,山岚也会有灵。雾绡是鬼主的一部分,却不算在阴序之中,对阴阳序无害。湖中有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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