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恶语(泥巴姥爷)

可赖老四谁都不信，恐怕不会轻易交出证据。
下一秒，叶封华屏息，轻轻拉了叶双一下，用眼神示意了一个方向。
叶双拉着他躲在墙柱后，看着那边的情形。
是他的线人和赖老四。
“我疯了吗！证据交出去，他们没了把柄在我手里，随便找个人都能弄死我！”
赖老四低声骂着线人，这是他的好兄弟，是他最信任的人，只有他知道行踪。
“你交给警察，他们会保你啊。”
赖老四狠狠捶了他的脑袋，“你蠢啊！他们无非拿姓林的没法子，才会把希望落在我身上，等到一切尘埃落定，那就只有卸磨杀驴一条路可走。”
赖老四只想活命，但现在没有任何人能给他这个保证。
线人低着头，心中略有愧疚。
可他别无选择。
他也想活。
他犯的罪已经够枪毙了，可他不想死，只有戴罪立功这一条路可以走。
叶双对叶封华使使眼色，两人默契十足，兵分两路，从背后伏击了正在争执的两人。
叶封华假意摁住了线人，叶双将匕首抵在赖老四的脖子上。
“把证据交出来，保证你的安全，再晚一点，林沧笑的人来了，那就不一定了。”
刀尖没入皮肤，淌下血丝，赖老四强装淡定，“早死晚死都得死，你杀了我得了，杀了我，谁也别想知道证据在哪里。”
“别废话，你要是真想死，根本不会回来。”
刀子又深了一点，鲜血让人的畏惧感十足，仓库外传来不少车轮声，赖老四心里一慌：“在你脚下……”
叶双将他绑起来，叶封华松开了线人，赖老四这才发现，原来他的好兄弟……
“是你卖了我！”
赖老四压低了声音，动弹不得，眼里透着愤怒和不可思议。
线人撇过头，没有说话，蹲下身和他们一起挖出了地底下的保险箱。
“砰——”
一声枪响，叶双将保险箱塞进废弃柜子，叶封华反应快，当即把叶双扑在桌子后方。
一枚弹印落在他们刚才待过的地方。
“你不要命了！”
叶封华气急，捶了叶双的肩膀一拳，他眼看着子弹飞来，而叶双还在担心证据！
话音未落，周边脚步声多了起来。
叶双一惊，“怎么可能这么快。”
这样看来，林沧笑的人不止一波，得速战速决。
他和线人试了个眼色，线人拉着赖老四，几人分开跑。
又是几声枪响，叶封华眯着眼睛转过头，摁着叶双的脑袋，护在他身后，“你别管我，我又不会死！”
一刹那，叶双拉开身边的门板，将左侧突袭的人拍晕，夺了他手里的枪。
两人猫着腰，在阴暗的室内奔走。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叶双撇眼，瞧到赖老四身后有一人探头。
他一手捂着叶封华的耳朵，背过身，将叶封华揽到身侧，抬手点射，而后顺势躲入门后。
这是叶封华第一次听到人体被子弹打中的声音。
“躲开！”
一个身影晃过，叶封华眸光一闪，拉着叶双躲开背后的袭击，两人撞入库内。
所幸他的反应速度比人类快。
而门外，张寒策快速闪过，一个举枪的佣兵应声倒下，他绕过石柱，抬手的动作极快，在黑夜里只是擦过了一丝银光，便又倒下几人。
叶封华把叶双罩在墙角，跨坐在他腿上，动作迅速，抓着叶双握枪的手，压低声音：“周围有人，我说不清那个人在哪儿。”
他能感知到微小的动静，对危险的直觉极准。
不用明说，叶双明白他的意思。
两人屏住呼吸，半分钟之后，叶封华抓着叶双的手，快速指向一个方向，叶双默契地扣下扳机。
子弹出镗，叶双眼疾手快，叩着叶封华的后脑勺，捂住了他的眼睛。
血光溅在窗户上、货架上。
一具无头尸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张寒策站在暗处，看着他们配合默契，心里勉强放心一点，他绕到最初的地方，转眼看向那个保险箱。
他爬到桌子下，三两下撬开了保险箱。
他本是打算坐收渔翁之利，但既然来了，不如顺手牵羊。
“搜！他们逃不出去！”
越来越多的佣兵涌了进来。
张寒策捏着手里的东西，换了一个存着假证据的U盘进去，将保险箱关上。
他背靠着桌子，转过头，正好看见有人对着叶封华的后背举枪。
张寒策藏匿身影，抬手，开了枪。
叶双拉着叶封华躲开，地上多了一具尸体。
他们对视一眼，难道是支援？！
不可能……
是支援怎么可能偷偷摸摸。
这个地方有其他人在开黑枪！
叶双神色一紧，分不清敌友，赶紧解决掉几个佣兵，赶紧绕回了证据存放的地方，取走了U盘。
将要离开时，身边又窜出来三人，漆黑的枪口对准了他们，叶封华赶紧扑向叶双，桌面翻倒，挡住了几枪。
一阵混乱之后，叶封华捂着擦伤的脖子，鲜血顺着指缝流下，叶双紧紧抱着他，抬手开枪。
叶双想把叶封华往下按，却被他拍开了手。
“我给你挡着……你放心打。”
“你别胡来！你脖子已经伤着了。”
“我死不了，你会死！”
叶封华挡在叶双身前，掩护他又击杀一人。
张寒策掳过一个想要伏击叶双的佣兵，随手抹了脖子。
他一直游走在他们身边，眼瞧着他们处于劣势，才会偷偷用匕首帮他们。
张寒策刚刚丢下这个佣兵，一转头，一个影子闪过，只见叶双背后陡然冒出了一个佣兵。
叶封华反应快，抓过叶双手里的枪对准那人。
“咔嚓——”
弹夹里没有子弹了。
叶封华浑身一凉，丢开枪扑到叶双身上，将他挡得严严实实。
“砰——！”
两声枪响几乎合而为一。
在叶双耳朵里只有一声，而叶封华则是明显分辨出了两声。
那人的头颅被一枪轰爆，喷溅着鲜血洒在地面，热血落在叶封华后背上。
血是热的，却让叶封华浑身冷到疼痛难忍。
他的枪里没有子弹，在卡壳的那一瞬间，这个人却仍然被一颗子弹击杀。
给他一种杀了人的错觉。
叶双在他身上摸了一圈，没有中弹。
不幸中的万幸，隔这么近，没有打中，叶双松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枪，拉着叶封华就跑。
这边的佣兵死的死，伤的伤，已经没有人能抓着他们了。
线人和赖老四有人接应，他们只需要赶紧跑就万事顺利。
两人快速离开，叶封华脑子发懵，浑身不自在，紧紧抓着叶双的手，忘记了两声枪响的事情。
张寒策靠在墙面上，捂着汩汩冒血的肩膀，侧头见他们上了车。
他脱掉外套，系在腰间，吸走正在往下流淌的血液，尽量不让血液滴到地上。
应该安全了。
张寒策叹出一口气，快速离开了现场，钻入森林，绕过山腰，坐进驾驶位。
月光下，血液是黑色的。
张寒策满脸狼狈，浑身是灰，他取出医药箱，熟练地掏出刀具，豁开创口，清除坏掉的肉，夹出子弹。
他方才故意探身，露了肩头给佣兵，才引得那人更换攻击对象，不然……那一枪绝对会打中叶封华。
万幸……叶封华没事就行。
他面不改色，给伤口消毒、清创，又拿出一颗特质药丸，直接塞进了更深的血洞里。
刺痛钻入骨髓，张寒策看着逐渐止血的伤口，简单缝合，咬着绷带，一圈一圈缠好伤口，驱车离开。
因为失血，他脑子发昏，只得用复盘今日的行为来保持清醒：
叶双拿走的U盘没有任何作用，不会影响结局。
有林沧笑的佣兵在，赖老四和那个线人活不了，不会影响他的计划。
叶封华也已经安全离开了，他要做的事情都完成了。
没事了，会没事的。
没事的……
张寒策强打起精神，回到了公寓，取出药剂，扎进胳膊，完成注射，给助手打了电话，赶紧清理车上的痕迹，以及更换车轮，把车处理掉。
他抽了湿纸巾，倒在地上，将脸上的粘腻擦干净。
U盘被他丢在身边，就这样一个小小的东西，竟然是掌握林沧笑的关键。
张寒策淡然地看着它。
月光下，U盘的边角反射着银光。
一步之遥……
张寒策费劲地伸手抓住它。
这一步，他走了十几年。
十几年的忍辱负重，十几年的受人冷眼。
十几年的非人折磨，十几年的死里逃生。
“我的人被叶双看见了？！”
“我就是不放心其他人办事的水平，才派他去！”
林沧笑气得砸了杯子，对着下属吼道：“赶紧处理掉！”
“我们已经去追了……”
下属也有些焦急，说话的语速快了很多。
林沧笑冷眼看着他：“我要万无一失。”

第47章 不许哭！
他们开出去不久，前方传来了警笛声，叶封华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秒，那辆顶着警铃的车，居然全速撞了过来！
假的支援。
叶双有心躲避却是来不及。
车辆冲下山间，叶双下意识扑到叶封华那边，护着他，安全气囊弹了出来，将两人短暂地震晕了过去。
过了几分钟，叶封华动了动被卡住的腿，浑身都难受，鼻子里突然涌进来了一大股血腥味儿，他猛然清醒，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叶双。
顿时目眦欲裂，“叶双！叶双！”
叶封华不敢碰他，而叶双的右臂被一段碎玻璃刺穿，血液已经淌满了整个椅座。
叶双在他的呼唤下清醒过来，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顿觉不妙，但看到叶封华担心的样子，还是疲惫地笑了笑，“没事，支援......很快就来了。”
叶封华还没说话，就心头一痛，他猛然回过头，看到有一群黑衣人，从山谷那边走了过来。
叶双勉强睁大了眼睛一瞧，里面有一个赫然就是他之前看到的人，“是那群人......哥，你快跑，别管我。”
“闭嘴，我又不会有事，他们......一定是来找你的。”
叶封华努力从座位里将自己的腿拔了出来，裤子已经被划破了，他白皙的左腿上伤痕累累，全是血迹，膝盖伤得尤其严重。
他撕了衣服，将叶双的胳膊上方扎紧，尽量减缓失血。
叶双看看自己的伤口，又看看那个熟悉的人，他很想将这个信息告诉叶封华，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由叶封华将信息传达给刑警大队。
可是，万一他真的不行了，而叶封华就是唯一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林沧笑会把叶封华怎么样？
万一他真的......
谁来保护叶封华不受伤害？
叶双看着自己的胳膊，可转念一想，就算他不在了，他带着这个秘密永远离开，林沧笑会相信叶封华什么都不知道吗？
短短十秒钟，叶双在脑子里想了很多，而叶封华正在车里到处找武器。
叶双精疲力尽，提不起力气，只能气若游丝地唤道：“哥，你过来。”
“怎么了？”
叶封华手里捏着一根警棍，看着那群人越来越近，叶双凑到他的耳边，说道：“那伙人是林沧笑派来的，就是你说的那个中年男人，他不是好人，你别信他，如果我们受了伏击，赖老四和线人，可能也会被他灭口，你千万不要声张，我怕他对你下手，到时候，你就把我的话，说给小马听。”
叶封华越听越觉得叶双是在交代后事，顿时哽咽起来，“我知道的，你别说话了，你自己去跟小马说，我才不说。”
说完这句话，那群人已经越靠越近，叶封华踢开了已经变形的门，从车里面钻了出来，在暴雨里，看着那八个人。
他捏着警棍的手都在颤抖。
如果他没有放弃吸血鬼的身份，他在这个时候一定有能力保护好叶双。
可他现在什么都不是。
只是一个不会死的人。
那伙人，二话不说，拎着刀子就扑了上来，叶封华拼命干倒了四个人，可手臂上已经满是划痕，肩上也被刺了一刀。
叶封华捏着警棍，靠在一颗树前，而树后就是车。
还剩四个，但他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
左腿更是没有知觉，动弹不得。
没有想到，他们一开始是九个人，有一个人绕了一道，直接从侧面扑过来，将已经脱力的叶封华摁在了地上，身后的四个人一拥而上，分了两个去压制叶封华，两个去了驾驶位。
叶封华死命挣扎，却根本挣不动，就在有人要举刀的时候，叶封华看见前面那个人回过头，警告地看了压在他身上的人一眼。
看着他们离叶双越来越紧，叶封华猛地往前一扑，狠狠扯住了前面那两个人的腿，紧紧抓着，不肯撒手。
叶封华脸上满是血水和雨水，他猛然想到了张伯的那句话：“也许你的力量，就在他身上。”
“无渊......无渊——！”
和叶封华争吵过后，无渊陷入了沉睡，却被叶封华陡然这样喊醒，他在一瞬间，被悲伤、痛苦、绝望、仇恨灌满了整个身体。
压着叶封华的人都陡然被掀开了，一阵黑雾涌出，只在一瞬间，周围的人都七窍出血地倒下了。
无渊显形，惊诧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他好像是实体的了。
叶封华顾不得他，抓着无渊的腿，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叶双那边跑，“双，叶双......叶双！”
叶封华看着驾驶座里满是鲜血，恐惧和绝望席卷全身，他捧着叶双冰冷苍白的脸，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
“叶双！叶双！醒醒！我听到警笛了！”
叶双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的叶封华很模糊，但他能清晰地看到叶封华的眼泪，能感受到脸上被糊了很多眼泪。
他看着叶封华狼狈的样子，视线下垂，看见他满是伤痕的胳膊，手腕，再抬头，视线已经清晰了，他看见了叶封华那满是伤痕的脸。
“叶双......你坚持一下，警笛，我听见警笛声了……”
叶双无力地笑了笑，抬起满是血的左手，想给叶封华擦一下眼泪，又想着，越擦越乱啊，最后只能放下。
他只能说了一句：“哥，别哭。”
叶封华一愣，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可是眼泪汹涌地往外流淌，不是他想止就止得住的。
而后，后知后觉，这是叶双第一次跟他说：别哭。
“我没有哭......没有，你再等等，我看到他们已经来了。”
叶封华转过头，看到无渊正躲在远处，一直打量着周围的动静，在心里告诉叶封华：“已经有救援队来了。”
没过多久，救援队将叶双救了出来，这个时候叶双已经失去意识，被紧急送医。
叶封华蹲在急救室门口，无渊换了一身正常的衣服，微调了面容，摸了一个棒球帽带着，挡住了大半张脸，站在叶封华身边。
小马很快赶来，他们去晚了，赖老四没了。
“叶老师，你要不要先去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
叶封华摇了摇头，他蹲在原地，浑身都很疼，浑身都被淋得湿漉漉的，很难受，但他不敢走，不敢离开。
只有见到叶双平安无事，他才有心思管自己。
叶封华蹲在地上，因为生理性疼痛而微微发抖，无渊自上而下地看着他，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人出来了，叶封华见到那群医生的第一眼，无渊就清晰地感受到了他那滔天的恐惧。
叶封华扶着墙，又抓着无渊的腿，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医生，而医生什么都没有说。
医生见叶封华一身狼狈，实在不忍心说下去，最后只能很轻声地说：“失血过多，其实送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
叶封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脑子里只剩下可怕的耳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好像在这一瞬间，回到了当初的那个黑色巷子。
在噩梦里，见到了无数把锋利的尖刀，刺向了叶双。
他在梦里，一次又一次地扑向叶双，却一次也没有成功救到他。
叶封华站在原地，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医生们慢慢离开了，叶封华身边还有很多叶双的同事，看着盖着白布的人，从里面被护士推出来。
叶封华浑身僵硬，不可置信地跌到了担架床边，沉寂的悲伤，滔天的绝望，浓浓地弥散在急救室门口。
他隔着白布，抚摸着叶双的脸，却再也没有温度。
“叶双......”
悲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急救室外的人扶着叶封华，却被他挥开。
他只是怔怔地弯着腰，无声无息，在这一瞬间，悲伤和绝望都被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