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恶语(泥巴姥爷)

毕竟，他是希望越闹越大的。
把水搅混了，才有鱼捞啊。
唯一的不忍，可能是担心看到叶封华难过。
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小策，你放心吧，叶双会给他哥哥摆平的。”
林沧笑点了烟，抽了一口，笑容里带了自得意满。
张寒策摇了摇头，“林叔，叶双拦得住一次，也会有第二次，总会有一次会拦不住。”
林沧笑满不在意地笑了起来，他只觉得有趣而已，随手拍了拍张寒策的肩膀，“行了行了，我就开个小玩笑而已，逗逗他。”
张寒策也点到即止，他的目的不是劝人从良，自然不会说到点子上去。
叶封华回到了家里，将已经融化的冰沙搁在桌子上，浑身都开始发抖。
和张寒策猜的一样，他确实不是个很坚韧的人。
只是对外人，他可以短暂地伪装一下，可是回到了自己家里，他就根本忍不了。
叶封华蹲在沙发前，双手掩面，却没有一滴眼泪，他只是呼吸比较颤抖。
老实说，今天的这些事情，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确实可以装作不在意，假装没有看到。
但他就是觉得委屈。
觉得那些话很刺耳。
为什么一群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可以随意地到他面前对他破口大骂？
为什么那群人要捏造一些不符合事实的事情，去恶意地抹黑他？
甚至他观察到，这次闹事的人，大多数一次都没有来过玉山中学门口接孩子。
是不是玉山中学学生的家长都难说。
那这群人到底为什么盯着他不放？
先是寄举报信，后是去学校门口闹事，明明素未谋面，为什么这些人要这样对他？
叶封华蹲在地上，深呼吸，却怎么也想不通。
“咔嚓——”
门很快开了，叶双急匆匆地回了家，看到叶封华蹲在地上，鞋都没有来得急换。
“哥，有没有什么事？”
叶双赶紧来到他身边，把叶封华从地上扶了起来，拉着他左看右看，确定他身上没有什么磕碰。
“没有......”
叶双松了一口气，不停地喃喃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不知为何，叶封华明明已经挨过了最难过的时候，这个时候的情绪已经很平静了，却因为听到叶双这么关心的话，突然就哭了起来。
叶双也没想到这到底是怎么了，只是习惯性给他个拥抱，任他哭。
叶双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开会，没有办法处理，所幸听说后来有人报了警，事情解决得很快，但他还是在会议一结束，就往家里赶，想要第一时间确认叶封华的安全。
甚至连电话都忘了打，直接就往家里赶。
这个时候，叶双只能庆幸自己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
叶封华的情绪得到了发泄，很快就不难过了，嘟嘟囔囔地坐在沙发上，“我想吃红烧茄子，青椒肉丝，酸辣土豆丝，番茄鸡蛋汤......”
叶双笑着挽了袖子，“行啊，走，你削土豆，这个你在行。”
“那当然。”
说罢，叶封华就跟着他去了厨房，蹲在垃圾桶旁边削土豆。
一场闹剧好像到这里就画上了句点。
叶封华没有再提及，叶双也没有再问，两人吃了晚饭，又看了一会儿电视，才分别回了自己的房间。
路过卫生间的时候，叶封华垂着头，没由来地又想进去看看。
一进去，果然看见自己已经被黑雾环抱，那团黑雾已经不止在他的胸前，甚至他整个人都是一团黑雾。
叶封华慌张地把它们挥开，黑雾散开了一点，却很快汇聚成一团，对着叶封华的手背打了一下。
这次它们没有散开，叶封华的手背甚至感受到了被实物击打的感觉。
叶封华惊诧地看着镜子里面的黑雾，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张。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叶封华吞了吞口水，赶紧来到了床边，摸出手机给张伯打电话。
“喂？衰仔，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张伯开口就是一段家乡话，不知为何，听到张伯的话时，叶封华感觉他身上的黑雾好像越来越浓，甚至在他身边反复绕圈。
好像......好像很高兴一样。
“张伯，我是真的有急事，我身上好多黑色的雾气，之前只有一点点，现在越来越大，还会打我。”
叶封华越说越觉得离谱，可张伯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哎呀，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啦，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这个东西既然跟着你，应该就是有求于你，没事的，你别惹他，他就不会打扰你。”
张伯说着说着就打了个哈欠，“你要是不放心，找时间来我这里，我给你看看。”
“好，我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就过去。”
挂断电话之后，叶封华又想起来一件事，这个黑雾也不是天天都会出现的。
好像就是这段时间才频繁一点。
叶封华看着飘散在空中的黑雾，这黑雾好像扫荡一样，视察着叶封华的房间，在里面转来转去。
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叶封华缩着腿坐在床上，看着这团黑雾飞来飞去，抗拒地摇了摇头，真是很烦。
怎么最近烦心事儿越来越多啊！
叶封华愤愤地锤了两下床单，没想到他这样一锤，黑雾更高兴了，开始围着他的胳膊转圈圈，一路从他的手腕转到他的脸侧。
叶封华嫌弃地后撤，却被这黑雾打了脸侧一下。
像是在告诉他：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你一拳。
这一下打得还挺重，叶封华直接被他打倒在床上，捂着腮帮子，斜眼去瞪他。
没想到，这玩意儿更兴奋了，像是耀武扬威一样，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真的是很烦啊！
叶封华一生气，抬手就快速出拳，一拳把这个黑东西彻底打散了。
这次他没有聚合在一起，而是散在了空气里。
叶封华逐渐明白了，这个东西一定是在慢慢长大，一开始的时候，一阵风都能吹散，后来他用手扇一扇也能散开，现在挥挥手已经奈何不了他了，得拿大拳头砸才行。
叶封华缩进被子里，手脚冰凉，躺在床上，迟迟无法入睡。
脑子里全是事情，一件比一件烦。
第二天早上，叶封华顶着个小黑眼圈走出房门，叶双就知道他肯定很晚才睡。
“哥，吃面。”
叶双煮了青菜肉丝面，也就有时间才会做这个，叶封华很给面子地全吃光了。
“啊——不想上班，好烦。”
吃完了面，叶封华靠在椅背上小声哀嚎，叶双去洗碗，边洗边说：“行啊，我们一起辞职，离开这里，换个城市生活。”
叶封华还真想了想这个事情，觉得好像好不错。
可惜他很快就想到，叶双在这里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受他拖累而辞职不干呢？
一想到这个，叶封华就摇了摇头，穿上外套，上班去了。
叶封华走在路上的时候还是有些抗拒，慢悠悠地晃到了学校。
李爷爷看见了他，还是和往常一样问好，叶封华也是和往常一样和他说早上好。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
只是他走到校门口时，送孩子的家长都往他这边看了看。
叶封华装作没有看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走到了办公室。
大家还是和往常一样说着很寻常的话，叶封华也照例给纪翰之带了早饭。
纪翰之吃得很开心，叶封华看看周围，大家都默契地没有说任何和昨天有关的事情。
叶封华垂下头，脸上带了些笑意，摸出了自己的教案，将今天的课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走到教室的时候，和往常不一样了，里面没有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同学们都在座位上安静地坐着。
叶封华走到讲台上，发现大家都看着他。
“怎么了？”
语文课代表小声说了一句：“叶老师，那些人里，没有一个是我们的家长。”

第36章 窥视他的温存
叶封华微微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语文课代表会说这个，也瞬间明白了这群孩子们的苦心和善意。
“我知道的。”
叶封华低着头整理书籍，轻声说了一句。
教室里很安静，这句话传到了所有人耳朵里，他明显感觉到，这群傻孩子都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又重新吵闹起来了。
“我就说吧！叶老师怎么会怀疑我们呢！”
“就是，我们都超级喜欢叶老师的。”
“已经不想和欣赏不到叶老师的人说话了！”
“对，那群没品的东西！”
......
这次，叶封华倒是没有制止他们吵闹，只是默默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课题和基础板书。
但是还是有很多学生都看见，叶封华转过身的时候抬了一下手背，然后扶着讲台的手上，有一些晶莹的反光。
大家都很默契地继续吵闹，却谁都没有提起这件事情。
叶封华咬着牙写板书，在心里默默地说：这群小破孩子，没那么容易被带坏的。
上课之后，大家都发现叶封华的声音比平时小一些，却没有人讲悄悄话，都竖着耳朵听。
叶封华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里有点吵闹，他没注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而所有人，在看到叶封华回来之后，同时停止了交流。
这顿时让叶封华感到很不安，转过头，看向其他人，而所有人都同时避开了他的视线。
叶封华站起身，环视了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却同时被所有人逃避了视线。
“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叶封华觉得非常不对劲，转身想要去找纪翰之，却发现他并不在外面，也不在自己的座位上。
叶封华看着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除了纪翰之，他谁都信不过。
然而他却怎么都找不到纪翰之。
......
叶双这边正接手了一个很棘手的案子，和当年林沧笑被人控告蓄意谋杀的那一桩非常相似。
而当年林沧笑是因为证据不足，被当庭释放，案子还是叶双经手的。
因为能获取的证据实在太少，加上林沧笑的背景太硬，当时上面压得非常紧，叶双的师父也是督促他赶紧结案，不要拖，最后才让林沧笑无罪释放。
可是现在，又来了一桩，和当年非常相似的案子，被害人已经死了。
叶双的徒弟小马将案子拿给他之后，就通知了开会。
可是会开了没多久，就来了几个纪检委的人，直接进了他们的会议室。
叶双一站起来，其他人也跟着都站了起来，简单的寒暄之后，对方表明了来意。
“叶警官，上面是非常相信您作风端正，品德优良，但是为了证明您的清白，还是需要您跟我们走一趟，走个流程。”
叶双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没有办法，只能将案子先搁置，交给小马处理。
然后他跟着纪检委的人出了会议室。
“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吗？”
“有人把这个照片送到了我们那里，说刑警大队的队长，叶双的私人作风有问题。”
纪检委的人和叶双的关系还算可以，也知道叶双家里的情况，所以只是把这个捕风捉影的事情压了下来，没有往上面报。
叶双跟着他们上了车，才打开袋子，里面是一张检举信，上面还附了一张照片，是昨天晚上偷拍了他家客厅。
而客厅里，叶封华正和他拥抱在一起。
“这算什么？！”
叶双觉得这简直是无稽之谈，纪检委的人也是无奈地摊摊手，“叶警官，我们相信您和您哥哥是清白的，但是我们找你，是因为这个照片，已经被送到了玉山中学。”
叶双只觉得脑子里一片嗡鸣，叶封华最近遭到的糟心事已经够多了，到底是谁要这样整他？！
“我能查明白是谁干的吗？！”
叶双看着检举信上面那不堪入目的言辞，气得手都在发抖，纪检委的人理解他的心情，但还是说：“检举信是匿名的，不可以公开，但是寄照片去学校的人......叶警官您比我更清楚，就算查出来，也不能解决什么。”
叶双苦恼地将信装进了袋子里，深呼吸三旬，“感谢领导的信任，但是我想问一下，我需要配合调查多久？”
“去走个流程，大概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
叶双看了一下时间，这个时候，已经快到学校放学的时间了，可他还得又要一个小时才能回家。
叶双只能先给他哥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他很快就会回家。
而叶封华没有回他的消息。
叶封华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纪翰之，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六神无主地坐在座位上，办公室里置针可闻。
过了不知道多久，纪翰之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手里捏着一大堆东西，揉得皱皱巴巴的，嘴里不知道骂着什么，边走边揉，边走边撕，最后还在到处找打火机。
一进办公室，他就看见了一脸茫然坐在座位上的叶封华。
而办公室里气氛极其诡异。
纪翰之一进门就脑子发懵，当即下意识将手里的东西往抽屉里塞，而叶封华反应更快，马上从他手里夺了过来。
“别！你别看！”
纪翰之想去抢，而根本抢不过叶封华，被他什么都看见了。
那上面不堪入目的文字，还有偷拍的他和叶双的照片，叶封华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纪翰之看到他的手克制不住地在抖。
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他刚才一进办公室，就发现每个老师的座位上都有一张这样的纸，他看了就马上去收，却发现基本上每个办公室的老师手里都有一份。
甚至连很多教室里都有，他只能到处去收，还喊了几个嘴严实的学生，一个个去收。
这才回来晚了。
纪翰之看着叶封华，而叶封华则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纪翰之看着叶封华，而叶封华则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这么捕风捉影的事情，也会有人拿出来做谣言......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叶封华坐在座位上，气得掰断了桌角，桌木被他捏得粉碎，木刺扎进了手心，刺得鲜血淋漓。
纪翰之连忙抽纸给他擦，“松手！叶老师，你冷静点！”
叶封华被他的呼喊声唤回了神，转过头，看着纪翰之，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惊诧地丢开了手里的碎木头。
叶封华看着被他毁坏的桌子，有点不相信这居然是他做的。
叶封华恍惚地看着纪翰之给他清理手掌里的木刺，幸好他拉得及时，没有刺进去很多。
而这个时候，叶封华才发现，整个办公室里，好像都雾蒙蒙的，他茫然地抬头一看，屋顶上居然汇集了一大片黑雾。
而这群黑雾已经比昨天晚上看到的，要壮大数十倍。
叶封华心里一惊，看着手掌的里的木刺，被纪翰之一个一个挑出来，他沉声道了一声：“谢谢你。”
纪翰之摆摆手，什么也没说，又给了碘伏给他自己消毒，叶封华就像是感觉不到疼了一样，将棉球摁在伤口上碾压。
到底是谁......
放学的时候，叶封华走出办公楼，发现很多学生都在看他，顿时明白了，这个东西，不仅是给了办公室。
居然还给了学生。
叶封华在心里冷笑一声，他居然已经麻木了。
他突然开始好奇，那个人下一步会做什么。
叶封华一步一步走出校门，张寒策依旧在门口等着他，看样子应该是不知道学校发生的事情。
张寒策一眼就看出来叶封华的情绪不对劲，“怎么了？”
叶封华摇了摇头，没有打算把这么不光彩的事情说出去，“没什么，有点累了。”
这个时候，叶封华才想过来看一下手机，里面收到了叶双的一条短信，叶封华简单看了一下，没有回复。
叶封华难得这么沉默，张寒策看着他的侧脸，他知道学校里的事情。
更知道是谁干的。
但他其实更想知道，看着叶封华这副模样，他会是什么感觉。
答案是，感觉差劲极了。
叶封华的悲伤和难过，好像也和他的笑容和温暖一样，具有很强大的感染力，居然能够让张寒策同等地共情到他的痛苦。
他好像产生了一种叫心疼的感觉。
他觉得现在的叶封华很难过，而他很想去抱抱他，甚至......很想为了他，改变自己的计划，不再伤害他。
张寒策不由自主地搭上了叶封华的肩，“没事的，都会好的。”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安慰人，他知道这样的话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但他现在只能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