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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官仇恨(水戈骨土亘)


“……”
医生先给哑然的谢藤查看了腰腹的淤青,接着确认他的肩膀是否被闻哲给拆了下来。
“肋骨没断,肩膀只是轻度挫伤,过几天就能康复。”医生没有看闻哲,却特指了他,对谢藤说,“我觉得他的手法很精准,肯定手下留情了。”
谢藤点点头,瞄了闻哲一眼,后者回赠了疑惑的眼神,继续装得毫无破绽。
医生用辅助支架固定住了谢藤的肋骨和肩膀,他们的话题就此转移到闻哲身上。
“你给他用药了?”医生问。
“是的。”谢藤不觉得有隐瞒的必要,“没有后遗症,都是不会成瘾的,就是你复配的那些——你知道我从来不喜欢用会成瘾的东西去控制别人。那样很无聊,会丧失游戏本身的乐趣。”
医生听到途中就破口大骂,开始还能分辨出其中义正言辞的谴责,后来就是纯粹的脏话,接着混杂了一些俚语,最后发展成只有俚语的唾骂。闻哲根本听不懂,谢藤也是,但后者用一种认真且专注的态度听着。就像数学成绩糟糕的学生被数学老师单独叫出来辅导,依旧听不懂,但必须认真对待。
等医生骂够了停下来,开始用谢藤和闻哲都能听懂的俄语说话。
“我复配给你的东西,是让你防身的,不是迷药,不是催情药。栓剂和其他复配,是让你用来撬开那些嘴硬的秘密,不是让你去强奸别人……”
“他也强奸了我。”谢藤用定语打断了对方,语气就像经历了校园暴力后迫不及待向家长告状的小学生,吓得那位高壮粗犷的医生整个人都傻眼了。
医生回过神后立刻对闻哲投去了惊叹与钦佩夹杂的目光,差点把“你怎么做到的”喊出喉咙。闻哲略低下头,假装后背很疼,暗中用尽所有的理智,才成功阻止自己扑过去撕烂谢藤那张颠倒黑白的嘴。

医生的惊讶没能阻止谢藤继续抱怨。
“你知道三倍剂量都没能撬开他的嘴吗?后来我甚至把所有药都拿出来用了,依旧没有作用。好像什么东西对他来说都只能催情。要不是我事先做过背景调查,我都要以为他是别人专门针对我的嗜好训练出来的‘那种玩具’了……”
这些超过违法、更接近于惊悚的内容和想象力,犹如在闻哲的脑袋上狠狠敲了几闷棍,让他忍不住想剖开谢藤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符合常人的逻辑回路。他不得不闭上双眼来掩藏自己的情绪,免得维持不住伪装。
“谁让你混用的!?”好在医生途中就听不下去了,再度暴怒,声音大得好像能掀掉整栋别墅,“任何药品都应该用在真正适合它们的地方,发挥与之相应的价值。遵照医嘱!医嘱!明白吗?你在亵渎它们!这是浪费!我憎恨浪费!”
谢藤表现得像个被长辈训斥的小孩,一度被医生骂到完全噤声也没有反驳。
“我知道了,”等医生骂累了,谢藤才低声保证道:“以后不会了。”
医生给谢藤固定完就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对话,走到闻哲面前,在得到后者的同意后,开始为他做检查。
闻哲从善如流的配合,但医生很快又露出不满的表情。他把满怀谴责的视线在闻哲肩背与谢藤脸上反复来回,却没有再用俄语或者俚语大骂谢藤。可后者接收到了他的眼中谴责,迅速开口辩白。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二十岁前都没碰过这些,也没有违背过对你的保证。这是首次尝试。我就试试而已,”谢藤解释到途中就彻底恢复了原本的腔调,既理所当然又毫无愧意,“新手。很不熟练。难免……”
“不熟练就别动手!”医生打断谢藤,再度对他破口大骂,“除非你想用鞭子打断别人的脊骨,把人变成残废。你把人废掉,你也会废掉、烂掉。从骨头里烂掉!一天到晚跟那些后面烂掉的杂种学了些什么狗屎玩意?你迟早把自己淹死在全是排泄物的臭水沟里!”
接下来的谩骂又全部变成了俚语,谢藤一脸无所谓地听着,闻哲听到途中就已经弄不明白谢藤他们的道德和法律底线在哪里。可能是介于有与无之间的薛定谔。但这不重要。他集中注意力尝试从谢藤与医生的对话里揣度他们的关系,但他接触他们的时间还不够长,尤其是医生,这增加了判断的难度……等等,斯拉夫人?谢藤的外祖母好像有斯拉夫人的血统,难道医生跟谢藤是远亲?
医生用未拆封的一次性注射器示意闻哲的动作打断了他的思考。他立刻对医生摇头,拒绝了麻醉。他对这位医生的制药技术心有余悸,宁可一言不发地忍受着针和细线来回穿梭过自己额头皮肤所带来的疼痛。
他额头上的伤缝了五针才止住血,虽然没有麻醉,但疼痛尚且在承受范围以内。随后是他的后背。医生用镊子把袖扣拔出来,粗鲁地给所有开放式伤口消毒——要不是谢藤及时出声阻止,医生差点按着闻哲的肩膀,把一整瓶消毒水直接朝他后背倒下去;接着用叠起的厚纱布来回大力按压闻哲的背,让他沦为了案板上被带刺的铁锤反复拍打的原切牛排片;最后才用医用纱布、胶带以及绷带来回缠裹,直到他的躯干部分变成无法动弹的木乃伊,才放过了他。
包扎结束后,闻哲有几分钟完全僵在那里,无法自制的浑身颤抖。他花了些时间才平复自己的呼吸,对过分粗鲁的治疗过程心有余悸。
他在对方处理伤口的过程中,藉由镜子看清了自己后背的情况。比所料想得要严重一些,但他只是看了谢藤一眼,却什么话都没说。
谢藤好像注意到他的视线,也好像没有。他们的视线没有交汇。
“一周。不能动。”医生随后就对闻哲说了两组简单且口音过重的英语,然后不耐烦地换回了俄语,把详细的医嘱告诉谢藤,后者简单的翻译成中文:“一周不能剧烈运动。保证营养,多吃蛋白质、蔬菜和水果,注意休息,注意保暖。尤其是后背。不能碰水,不能饮酒,不能健身,不能上床。尤其是上床。”
闻哲忽略掉对方末尾重复了两遍的话,轻轻对医生颔首,露出感激的笑容,平和的态度就像谢藤根本不是罪魁祸首,他们刚才也没有互相殴打,甚至对医生的粗暴治疗丝毫不怀恨在心。医生因为他乖顺的应对略微吃惊,很快爽朗地大笑,大手用力按在了他的头上,像对待一只小动物那样来回揉他的头发,收回手后指向谢藤,再度用生涩的英语道:
“他——恶魔。”
然后他指向闻哲。
“你——天使。”
谢藤发出不满的轻哼,闻哲用无可奈何的表情收下了夸奖。医生很快就收拾好了他的东西,一脸嫌恶地冲谢藤告别,接着大步走向电梯并且没有忘记在电梯门关上前继续指着谢藤,用俚语对他骂骂咧咧。
来去都如同暴风过境的医生离开后,整个房间骤然安静下来。尽管它如此宽阔,又有这么多人在周围忙碌,可没有第二个人能像医生那样与谢藤说话。原本闻哲或许会用类似的态度对待谢藤,但他刚才莫名其妙的行为显然激怒了对方,后者到现在都没有跟他和解的迹象。
闻哲用眼角瞄着谢藤自以为不动声色的、顺着沙发一点点朝自己挪过来的动作。
谢藤在距离闻哲足够近的距离突然探出上半身,带着些讨好地凑过去,想亲吻对方。
闻哲一掌按在谢藤脸上,将后者推倒在沙发上。
闻哲刚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就被谢藤勾住脖子一把拽了回去。
谢藤顺势翻身而上,跨坐在闻哲身上,俯身凑进对方。
司机和保镖见状飞快地下车,背对着车子站在周围。
谢藤暧昧地抚摸过闻哲的喉结,说:“你有东西忘戴了。”
他说的是“戴”而非“带”,同时摇晃着手里一条两指宽的白色软皮制成的颈环,上面有暗雕花纹,中间则是白金材质的浮雕搭扣,花纹核心点缀了一颗钻石和一些红宝石,组成双层的爱心形状。
“这可是宠物的必备物品。”
谢藤单手打开搭扣,配合另一只手准备为闻哲戴上颈环,却被后者直接掀了下去。谢藤不服输地翻身起来,重新扑向闻哲。后者没有闪躲,只是微侧过身,贴着前者胳膊转到背后,伸手掐住他的后颈,将他脸朝下按在了车座上。
“砰”的一声,车外的保镖体贴的为他们重新关好门,车辆随即剧烈震动起来。
尽管这辆车的后排预留有足够摆放一张小餐桌的宽敞度,但终归是车内,并不方便闻哲施展;
谢藤向后摸到了闻哲的小腿,顺势而上,趁机抓扣住对方膝弯,用力往前拉拽,再度让闻哲失去平衡;
闻哲不想让自己的脸与对方的头骨相撞,只能用手分别撑住对方的肩膀和座椅靠背;
谢藤甩开闻哲的手,翻过身,坦然地等待着重力和惯性抽走自己与闻哲最后的那点距离,趁机环紧对方的腰,把对方用力按向自己;
尽管闻哲迅速偏过头,但他依旧跟谢藤密不可分地贴在了一起;
谢藤在这个距离下,再度冲闻哲摇晃了那条颈环……
他们随后又经过了五个来回地拖拽与反制,相互间都没有让步的打算,唯一的作用就是让这辆车摇晃得更厉害了。
十分钟后,颈环发出“哒”的一声,最终以闻哲夺走谢藤手里的颈环并把它佩戴在后者脖子上,才为这出容易引起误会的车内争执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闻哲用手指勾住皮环扣,任由它的另外一侧勒紧谢藤的颈部皮肤,顺手拍了拍后者的脸,表示:“我觉得这颗恶俗的钻石爱心更适合你。”

第16章 层级-4(上)
谢藤一言不发地看着骑跨在自己身上的闻哲,莫名忐忑的逐字琢磨对方所说的每一个字:到底是钻石爱心适合他,还是恶俗适合他,或者两样都适合?他恍惚地想着,但又不愿花时间去细想,而后陡然失去了思考能力。
“你不这么认为吗……谢藤?你怎么了?”闻哲途中就察觉到谢藤的神情变了。
谢藤双目失焦,却冲着闻哲露出了近乎妖娆的笑容。
妖娆?闻哲立刻怀疑了自己脑袋里冒出来的看法。
“谢藤!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闻哲再度拍了拍谢藤脸,试图唤回对方的注意力,却被对方握住了手背。谢藤抓着对方的手,一脸讨好地看着他,用一种极为色情的方式舔吻他的手指。闻哲一把收回了手,完全无法理解的看着谢藤。
“跟我说话——唔!”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遭遇了谢藤所展露出来的毫不间断地吻。
但与其说那些是吻,更像是困于沙漠的旅者看见绿洲的水源,恨不得纵身其中来索取一切。
疯狂却不粗暴,只是迫切的想要占有。
“你到底怎么回事?”闻哲颇费气力才解救出自己的嘴唇,边问边在心下暗骂。
谢藤没有回答,依旧疯狂,闻哲因而无法再手下留情。他大力按住谢藤,把后者的脸拧向侧面,同时用胳膊隔开彼此的距离。
但这些能带来疼痛的压制手段对谢藤收效甚微,他不止继续吮吻闻哲放置在彼此间的手臂上的皮肤,还大力抓着他的手,逼他去抚摸自己脸、下颚、颈侧等等。要不是有衣物阻隔,闻哲很可能已经直接接触到了谢藤身体的其他部位。而只要闻哲试图抽回手来阻止对方,后者就会借机挣脱束缚,改用嘴唇继续讨好的亲吻,且并不局限于嘴唇、面部或颈部,而是只要谢藤能碰触到的范围,他就不会放过。
闻哲很快意识到谢藤身上出现了堪比被下药的糟糕情况,更糟糕的是:他完全不知道成因。但他知道如果继续使用粗暴的方式对待不惧怕疼痛的谢藤,只能起到反效果。干脆放任对方对自己无休止的造次,改用左臂圈住对方的肩背,把他整个压进自己怀里用力搂紧。另一只手则绕过谢藤的后颈,以介于轻抚和揉捏的力道,不断摩挲对方的颈侧与后颈。
“谢藤。”
闻哲侧开脸,把自己的嘴唇从对方唇齿间解救出来,盯对方的眼睛。
“看着我。”
谢藤仰躺在沙发上,有十多秒没有动弹。
他被闻哲推倒时有些意外,但对方故意让他撞到了受伤肩膀的报复行径反而不让他意外。
闻哲看着谢藤因为疼痛而呼吸微窒,但很快又重新坐起来,既对疼痛全无所谓,面上也没有索吻被拒绝的尴尬,只是露出一丁点儿的、近乎微不足道的不知所措。
谢藤看着闻哲露出防备及审视的神色,明显地拒绝自己再度靠近,只能僵在那里。他当然不会觉得受伤,只是不擅长面对这种情况,因而觉得无话可说。
闻哲趁机不动声色地观察谢藤,想看他对拒绝和其他细微言行的反馈,但依旧不够明显,可他莫名就是感觉到自己在刚才的某一个瞬间里,抓住了谢藤内心某些关键的东西。可是非常模糊,他还无法辨别。
就目前来看,谢藤原则怪诞,情绪多变,性格古怪,很难琢磨。如果真的是他在诱发“现象”,闻哲显然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观察,才能得出准确的结论。
五分钟后,谢藤重新开口,已经恢复如常,说话对象却不是闻哲,而是他手下的其他人。
他在英语和法语间娴熟的切换,对两位助理交代着闻哲无法完全听懂的内容。大多是各类布料和辅料的名称,还有衣饰的款式,之后又让他们通知生活助理带着人过来“照顾伤患”。
再十分钟后,谢藤才看向闻哲,接着便离开沙发,走到后者面前,换回中文。
“今天不能上岛了。我的胳膊暂时不能动,你的伤口也会裂开。如果遇到危险,情况会很不利。我跟你都必须修养一周。”谢藤停顿在这里,斟酌了用词,“刚好下周岛上会有一个大型展览,概率更大一点。你抓紧时间恶补其他常识。”
上岛?概率?展览?闻哲听得一知半解,盯着对方,无声地等待解释。可对方却重新安静下来,故意不做任何解释。
闻哲不想被吊胃口,打算开口询问,可谢藤却弯下腰,抓住了他的手肘,稍微用力,想把他从沙发上拽起来。
谢藤的这点力道对闻哲来说,根本不到无法挣脱的地步,何况对方现在只有单手能动。他一度打算甩开,接着却想起自己的背和粗犷医生的治疗手段。他完全不想再经历一次,只好作罢,维持坐着不动的姿势。
谢藤没能拉动闻哲,也没有松手的打算。
他们沉默地盯着彼此将近一分钟,才由谢藤主动开口。
“你听见医嘱了。”他尽可能地放柔口吻,用接近于恳求的方式说,“跟我去休息一会儿,好么?”
这次闻哲没有反对,就着谢藤的力道离开沙发,先后走进电梯。
谢藤确保闻哲不会突然抵触或者挣脱,才放开他的手肘,空出手去按下上升键。
生物识别锁读取了他的指纹,透明的电梯开始上升,隐藏在上层的、只属于谢藤的私密空间,逐渐对闻哲展露出全貌。
第三层的结构是由数条双层隔音墙切割出的细长走廊所区分出的很多间卧室组成。看起来就像许多人共用的短期宿舍,也佐证了下面的餐厅和厨房过于宽敞和卫生间很多的理由。显然不是谢藤的起居楼层。
“他们很忙。”谢藤注意到闻哲审视的目光,简单地解释道,“我平时不来这里,大部分空间都是属于他们的。”
他说到这里顿住,直到闻哲疑惑地看向他,才趁机暧昧地眨眨眼,用一种介于示好和讨好之间的语气说:“那个凶恶的医生老头很喜欢这里的景色,经常会在湖旁边搭个帐篷,再升一个火堆,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地喝他的伏特加。但他不喜欢住在这里,就自己在树林里搭了一间简陋的小木屋。”
闻哲安静地听着,明白了“谢魔术师大变活医生”的秘密,却没有接腔的打算。
电梯在三楼半停下,犹如被卡在途中,没能抵达四楼。
他们先后走出去。
再往上没有电梯,只有一把螺旋楼梯,外面像通风竖井一样用木头封死,有一扇需要面部识别才能开启的门扉。
堪称完美的安保结构。闻哲想。
谢藤带着闻哲沿着不长的螺旋楼梯往上走。
每级台阶有一盏萤火般的蓝色小灯照明,如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我住在最上层。没有客房。而且只有一张床。”谢藤如同自言自语般说。只是简单的介绍,语气并不暧昧。
闻哲一时无法判断对方想要表达什么,干脆沉默地跟在谢藤后面。情欲和暧昧反而是容易掌控的东西,其他情绪则更需要时间才能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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