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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体弱多病(鱼西球球)


而今一下多出五枚……
他略迟疑了一下,接过符包轻捻,毫不例外地在其中摸出了香灰与纸张摩挲的痕迹,显是每一只平安符内都放了写着生辰八字的纸条,各有其主。
容棠原没有多少好奇心,可不知道是那头白发太过扎眼,还是这五枚符包简直是某种明说的信号,他稍顿了两秒,还是问道:“大师所说的因缘,可是亲缘?”
高僧慧缅名满天下,有人说他是七旬老者,半步成圣;有人说他是活佛在世,百相千面。连当朝天子都难见他一面,可容棠与他两次相见,却次次轻易又随性,屡得高僧赠物。
若再算上前世……
大理寺少卿卒逝,怎就至于慧缅亲自念诵三日往生经?
他又想起来那场烧净了陀兰寺的大火,心下几乎断定。
慧缅:“既入佛门,理应斩断红尘。”
容棠不想被他这样糊弄过去,反问:“既入佛门,大师为何迟迟不剃度?”
慧缅轻轻笑了一声:“我剃了的。”
容棠一下顿住,慧缅说:“施主亲眼见过,不是吗?”
他剃了度的。
庆正十一年的冬天,沐景序的葬礼。
彼时大绥太子已死在前往万寿节的路上,沐景序死在心力交瘁之下,宿怀璟活着,却已然被仇恨侵蚀。
慧缅当时是剃了度的。
长发是他的因缘,也是他的亲缘。
而今这五枚平安符,却是他的俗世万千。
容棠嗓音有点涩,他问:“为何不说?”
若是当时站出来,宿怀璟或许不至于走到最后一步。
慧缅双手合十,慢念佛号,道:“观棋者不语,审天者无言,贫僧窥过星辰流转,变数并不在我。”
换言之,天机不可泄露,他不能说;
变数不在己身,他无需说。
容棠懂了:“变数是我?”
慧缅:“施主从何而来,为何而来,何时而来,又要去往何处。待你想起这些,自然知道何为变数。”
容棠默默与他对视,心里激荡不已。
分明什么都没说,但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一只蝴蝶投入火海,一捧白雪落下树梢,三两檀香悠悠,踏出院门,容棠才骤然发现此处热闹非凡。
名门古寺,日日香客鼎盛,哪儿来的那样静谧从容?
有人候在转角,古寺深红的墙砖映在他身后,如经年累月虔诚的信徒等候神明。
容棠眼角没来由地一热,捏了捏手中平安符,快步向他走去,呼吸间顺畅许多,是这么多天以来没感受过的轻盈。
宿怀璟瞧见他出来,眼睛一亮,连忙迎了上来,伸手握住他手腕,挡着来往的风,小声道:“慢一点,病本来就没好,又吹了风——”
话音未落,宿怀璟不可置信地睁了睁眼睛,有些失态地将容棠手腕提起,仔仔细细探起了脉。
容棠心里有猜测,见到他这幅模样却还是下意识紧张,颤声问:“我是不是好了?”
宿怀璟点了下头,旋即又摇了摇头。
算不上好,但至少不坏。
恢复到这场病症前的脉象,仍需调理,却再也不是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闭上眼再也醒不过来。
这将近一个月的绝症之脉像是幻觉,从来没出现在容棠身上,令他日夜担忧一般。
宿怀璟探了又探,生怕只不过是自己臆想下的错觉。
积雪落于屋檐,香灰飘满古寺,容棠任他探了将近半刻钟,才小声道:“冷……”
宿怀璟骤然回过神来,来不及多想,牵着容棠的手就要往寺外走。
转身前却犹豫一瞬,他孤身走到慧缅那间小院前,恭恭敬敬、认认真真地弯腰鞠了个躬,低声道:“大师慈善,盛扶涯感激不尽,若有任何代价,请由我一人承担。”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牵起容棠的手,向山门外走去:“我们回家。”
“能吃好吃的了吗?”容棠悄么声问。
宿怀璟笑道:“吃火锅吗?”
“好耶!”容棠雀跃道,停了半秒,提议:“带上哥哥一起。”
“好。”
腊月初一,天气晴好,故人应归。
宿怀璟终于露出这一个月以来,最真心的一个笑容。

冬日冷清,路上行人都少,蜀道阁内却红火又热闹。
柯鸿雪被小厮领进包厢门,抬眼望见正在喝一碗热气腾腾羊肉汤的容棠,稍怔了怔,兀地一下笑了:“可算好了。”
容棠抬眼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没吭声,沐景序带着沅沅坐到他身边。
小孩一天一个样,但沅沅身份毕竟不一般,为了不让他被抓走,每次出门必包得严严实实,碧心甚至还专门为他做了几张人皮-面具。
好在现在冬天,穿厚一点就很容易伪装,不需要那么复杂。
沅沅脱下帽子围脖,眼睛晶亮,看见容棠就甜滋滋地喊:“棠棠哥哥!棠棠哥哥身体好了吗?”
宿怀璟正在往锅里涮羊肉,闻言眉梢挑了挑,捏着筷子的手微顿,超级想揍小孩。
柯鸿雪笑眯眯地叫:“你该叫叔叔。”
“我不。”沅沅相当倔强,挨圈指着唤:“棠棠哥哥,沐沐哥哥,好叔叔,坏叔叔……”
叫到宿怀璟的时候语调又快又轻,说完看也不看人,就往两个哥哥怀里钻。
柯鸿雪给他逗笑了,看了一眼宿怀璟的神色,问沅沅:“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还要招他。”
沅沅小声嘟囔:“他又不打我。”
容棠问:“不打你为什么还是坏叔叔?”
沅沅:“因为他好凶哦。”
小孩眼睛骨碌碌转,灵光一闪,拽着容棠的衣袖出声怂恿:“棠棠哥哥你要不要跟我们走呀,他真的好凶,你不要跟他在一起。”
“不行哦。”容棠温声拒绝。
“为什么?”沅沅问。
容棠笑了笑,宿怀璟从头到尾都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烫着火锅,沅沅一直在告他刁状,宿小七连个眼神都没给小屁孩。
容棠说:“因为我和叔叔拜了堂,是夫妻。”
沅沅张大嘴巴“啊——”了一声,显然是有些不理解宿怀璟那么凶的人,为什么会有人跟他做夫妻。
他小脸皱了皱,看看容棠又看看宿怀璟,后者特别欠地跟他做了个鬼脸。
沅沅还了个鬼脸回去,容棠无奈地看了眼宿怀璟。
沅沅做完鬼脸惆怅了半天,几块牛肉下肚,喝了半碗热羊奶,灵机一动,给容棠提建议:“棠棠跟他和离!然后等我到十五岁,我们成亲!”
“咳咳咳——!”
容棠直接呛住,一丁点儿辣子进了喉腔都足够他咳嗽半天。
宿怀璟压着脾气,给他拍了很久的背,又倒了杯解腻的清茶放到容棠面前,等他缓解完那阵咳嗽之后,才抬眼望向柯鸿雪,兴师问罪:“你就把小孩带成了这样?”
柯少傅一点也不慌,懒散散地反问:“没缺胳膊没少腿,看上喜欢的人既没有强娶也没有豪夺,我带的不好吗?”
宿怀璟一句“误人子弟”堵在了喉咙里没说出来,容棠拍拍他手以作安抚,弯下腰温声问沅沅:“沅沅为什么想娶我?”
“因为我喜欢你,我要跟你做夫妻。”小孩回得理所当然,纯粹又赤诚。
像宿怀璟,又在某些程度上与大反派完全不一样。
——至少十岁的宿怀璟绝对不会这样单纯。
容棠微微皱眉,露出几分苦恼为难的神色:“可是怎么办呢,我喜欢宿宿。”
“啊……?”沅沅张大了嘴巴,越发不理解了。
容棠低下头与他对视,神情认真地不似在跟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说话,而是将对方放在了同龄人的位置,以一种平等的姿态与他对话:“我喜欢宿怀璟,他也喜欢我,所以我们成为夫妻是非常开心且满足的一件事。我很开心沅沅说喜欢我,可是我们不能成亲。”
沅沅小脑袋瓜消化了一下,脸皱了皱,又问:“可棠棠哥哥不是世子爷吗,大虞不允许三妻四妾吗,我可以做你的小相公,我肯定比他对你好。”
此言一出,容棠瞪了瞪眸子,方才还扬言自己没有教坏小孩的柯少傅愣了一下,偏过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宿怀璟冷哼着看了他一眼,视线转向沐景序,淡声道:“稚子不教,无以成器。”
言外之意是:我真的不能打他吗?
沐景序尴尬地移开视线,开始反思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过于溺爱小孩了。
容棠缓过来后略懵了一下,继续笑着摇头,很坚定地说:“不可以哦。”
“三妻四妾是陋习,只不过千年沿袭,所以大家都习以为常罢了,实则一点也不好。既不平等也不负责,时间久了定有人生出不满,年少再互相喜欢彼此倾心,日后也会变成怨偶。”
封建背景下,确实有如王秀玉王皇后那般身为正妻,却“大度”、“得体”,包容着丈夫所有花心的“贤妻良母”,但这说到底不过是观念陈旧,压迫太久,所以嫁娶制度下,嫁人的一方无法反抗罢了。
当下环境里,要改变现状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容棠有现代人的眼光,却不能以现代人的行为准则去要求古人,但他至少可以要求自己。
他笑着说:“我喜欢怀璟,这辈子就会只跟他一个人成亲,与他一个人结为夫妻,其他人再好也与我无关。”
沅沅皱起小脸,若有所思,半天没吱声,似乎很是纳闷。
宿怀璟闻言却愣了一愣,手伸到桌下,抓住容棠的手掌轻捏了捏。
容棠偏过头,冲他勾了一个笑意。
宴席过半,沅沅终于反应过来了,有点挫败、又有点不甘心,手指勾了勾容棠的衣袖,小小声说:“那好吧,那等你不喜欢他了,一定要踹了他娶我回家哦,我比他年轻比他可爱,还比他听话。”
“……”
容棠沉默了两秒,心说这小孩看着也不单纯啊,鬼精鬼精的。
而且要论听话……大概没人比得过宿怀璟吧?
他不置可否,并没有应声,大反派却终于忍不下去,拍手唤了行风进来。
行风会意,当即就说楼下来了变戏法的班子,问小主子要不要去看。
小孩子心性最爱玩闹,一点也闲不住,闻言眼睛一亮,也不惦记着要不要做人家小相公了,跳下椅子蹦蹦跳跳牵着行风的手就往外走。
屋内顿时安静了许多,柯鸿雪望着门口,咂舌,偏过头问沐景序:“学兄,咱大哥小时候也这样吗?”
他简直找不到一个贴切的词来形容沅沅。
沐景序思索了两秒,摇头。
先太子是这天下最温润如玉的人,恭谨、稳重、柔和、坚毅……
这世上每一个用来描绘君子品行的词汇,都可以用在先太子身上,决计与如今的沅沅无一相像。
但沐景序看了眼宿怀璟,却又说:“或许他在长嫂面前,与我们见到的不一样。”
容棠突然想起那天梦魇见过的画面,在心里默默点了个头。
提及兄长,他将白日慧缅送的那五只平安符一一送了出去,沅沅那只交给了沐景序,由他代为转交。
柯鸿雪显然很是讶异,一边说着“我也有?”一边拆开了符包,取出其中的字条,好巧不巧真的是他的生辰八字。
柯少傅一下就乐了:“赶明儿我得去陀兰寺捐两万两香火钱,这大师太对我脾气了。”
人家一家四口,把他添了进来,不可谓不是情深义重。
宿怀璟瞥了他一眼,眉心微微凝起。
沐景序注意到他神色,看了看容棠,确定他面色红润,不似之前那般苍白才稍微定了定心。
容棠没刻意分发,也不知道他们几人生辰,可偏偏这平安符里每一人都对应了起来,很难不令人生疑。
况且他这病症来得蹊跷,走得更蹊跷,宿怀璟有疑虑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沐景序按下心中疑惑,没有打破这份其乐融融的和谐。
直到柯鸿雪突然问了一句:“西南军饷那件案子,是交到你手上了吗?”
宿怀璟:“是。”
容棠微怔,下意识就问:“张保山的案子?”
几人早就习惯容小世子分明不掺和一点朝堂政事,偏偏对所有要事都了然于胸的样子,见状应了下来:“没错。”
容棠皱了皱眉。
西南总督张保山贪污军饷,在原著中是削弱三皇子的重要契机。
武康伯对应上张阁老与二皇子,张保山对应的便是夏元帅和三皇子。
去年水灾之时,张阁老门下有人提前弹劾张保山,却被定为诬告同僚发配边疆,可今年冬天,西南边陲屡被骚扰,朝廷派钦差南下,牵出了这一案件。
蝴蝶到底振起了翅膀。
容棠问:“你要南下吗?”
宿怀璟摇头:“钦差另有其人,我请了命留守京中。”
容棠微微一愣,心里清楚他是为何才要留在虞京,问道:“是谁?”
宿怀璟:“沈飞翼。”
沐景序一愣,诧异地看向他和容棠。
容棠显然也被宿怀璟的坦诚吓了一跳,毕竟任谁都知道,沈飞翼化名陈飞,今年春天刚升为金吾卫右骁卫将军,可宿怀璟就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他真实姓名,在场众人全都心照不宣。
容棠微顿,没有开口说话。
柯鸿雪笑了笑,问:“你安排的?”
宿怀璟说:“他也需要一项政绩升职。”
“挺好。”柯少傅点头,却道:“你知道钦差是谁吗?”
宿怀璟抬眸望他,柯鸿雪轻笑了一声:“盛承厉。”
他说:“咱们这位皇帝,想捧五殿下的心也太明显了一些。”
张保山是夏经义的女婿,去年张阁老的门生又因为弹劾他被贬。
盛承厉此番出任钦差,不但直接与三皇子叫板,或许还能吸收一波二皇子党的残余势力。
“别人夺嫡,要死要活。放在咱们大虞,一个两个都是陛下亲自往上捧,谁敢说他不会当皇帝呢?”柯鸿雪讥笑着点评。
二皇子做出政绩,便送三皇子折花会出格的彩头;
三皇子势大,便让五皇子亲自去扳倒他的势力。
到头来权利还是会集中归于帝王座下,削弱了大臣,也消磨了皇子。
容棠眉心浅浅蹙起,宿怀璟握住他的手,问:“棠棠在想什么?”
系统还是不知所踪,容棠犹豫几秒钟,到底还是出了声:“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宿怀璟:“棠棠直说。”
容棠:“给盛承厉使点绊子,不伤及性命,但能切实受挫的那种。”
他需要验证自己的猜测。
成功的话或许能找到一丝生机,失败的话……
容棠看了看宿怀璟,不自然地垂下视线。
至少不会死。
哪怕真的和盛承厉绑定,他至少也能依着自己内心想法,陪宿怀璟直到故事结局。
手掌被人握在手心,轻轻捏了捏,宿怀璟点头,似安抚似劝哄:“我都听棠棠的。”
他确实是这世上最听话的小朋友,从蜀道阁出来前,容棠这样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出了蜀道阁——
宿宿:棠棠还记得答应过我,病好了就圆房吗?(抬起狗狗眼)(开始动手)(扒老婆衣服)(老婆真香)(亲老婆一口)(老婆……真嫩)(诶嘿!)

第132章
整整一个冬月,容棠几乎都缠绵病榻,清醒的时间也少,只偶尔天气晴好,宿怀璟会抱他出门,看一看日升月落,观一观冬日晚星。
因为知道病症棘手,所以彼此都不言语。
因为知道时间珍贵,所以互相珍视陪伴。
可等蜀道阁一场火锅吃过回家,泡了个热水澡消解这一个月病体上的疲惫倦懒,水波慢慢悠悠地荡,容棠饱暖之后,懈怠的神经突然紧了紧。
宿怀璟在屋外敲门,又提了一桶热水进来,温声道:“泡好了就起来,小心着凉。”
一边说又一边替他换水,确保一丝一毫冬夜的寒凉都无法侵染到容棠,可木桶里泡着的人却突然不敢抬眼望他。
宿怀璟愣了一下,微微挑起眉梢:“棠棠?”
水清得厉害,站在外面俯视,桶内风光几乎一览无余,容棠迟来的羞赧钻了上来,一点点敲击他的脑袋。
小世子往桶沿挪了挪,身子近乎全部贴了上去,滑溜溜的。
他抬头,鼓起勇气问:“双福睡了吗?”
宿怀璟摇头:“还在烧水。”
容棠:“那你能不能喊他进来?”
大反派有些惊讶:“现在?”
容棠挣扎半秒,点头:“现在。”
宿怀璟低头望他,容棠抬眼跟他对视,心跳如擂鼓,视线却一躲不躲。
反派先生略微皱了一下眉,幽幽地问:“棠棠要我喊别人进来看你光着身子洗澡?”
“……?”
容棠晃了一下神,差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待到反应过来之后瞬间就想食言而肥。
鼓起来的勇气立时后退,容棠屈膝坐在浴桶里,抬眸跟宿怀璟对视,眼神里一瞬间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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