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海司讶异于他竟然有准备。
“我们把这条鱼烤了吃，吃饱了再继续走。”温故麻利地点燃枯枝，又重新在罐子里添上火种，“等我啊，我再去弄点树枝！”
跑出一段，他又不放心地回头：“如果有危险就喊我，可不要自己动手啊！”
宋海司愣了一下，笑着点头：“知道了。”
他真的是时时刻刻都怕自己“断电”。
被他保护的感觉怪怪的，但并不讨厌。
温故这才满意地跑去树林里捡树枝，很快捡了一大捧，又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河边。
他一直在自己吓自己，比如宋海司被污染物叼走了，又比如宋海司突然耗光了能量“关机”了，直到看到他好好地蹲在河边洗鱼，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狂奔过去，把干树枝往地上一丢，从宋海司手里一把抢过鱼：“我来！”
宋海司也不跟他争，眼神像是在纵容一个胡作非为的小朋友。
鱼腹刚刚被宋海司用锋利的石片割开，割得很不整齐，温故接着把内脏掏出来冲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的肩膀都在抖。
宋海司站在河边，从水面倒影中看到他在偷偷笑，好笑地问：“怎么了？”
“徐西霜最喜欢吃鱼了，要不是他教我，我都不知道这种动物那么好吃，我妈妈从没带我吃过鱼。”回忆起往事，温故眉开眼笑，“有一次他被鱼刺卡到了嗓子，我费了好大劲才帮他拔出来。”
宋海司也陪着他笑，心里却有点遗憾——温故真的很喜欢徐西霜，可惜。
这个时代总是充满生离死别，还好，他并不会因此悲伤太久。
温故手脚伶俐地洗完了鱼，看样子以前没少干，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他往身后摸了一下，结果没摸到随身的长匕首，这才恍然。
回到污染区后，他总是自动跳过这几个月在统治区的日子，像是一切都没变，但现实却一次次提醒他，一切都变了。
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不再是唠唠叨叨的蜗牛，而变成了一个英俊冷酷的男人，一个让他一见到他就忍不住开心的伴侣。
嗯……现在也没有那么冷酷了，他看自己的目光总是那么温柔，跟对巡查员们不一样。
一直都不一样。
他们把那条倒霉的鱼烤了吃，肉质鲜美紧实，宋海司虽然没说什么，但吃了不少。
他在统治区地位尊贵，食物都是特供的，比普通人的餐食要丰盛得多，但却很少能吃到鱼，最主要的问题是担心水源污染，另外，水里也许会有污染物钻出来，野外的“拾荒者”们没人会冒险去捞鱼，完全没那个必要。
浓郁的香气飘出老远，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诱惑到了什么。
温故舔了舔嘴唇，鱼身上的少量脂肪给他粉嫩的嘴唇添上一抹亮色，宋海司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脑子里自动回味了一下早上的那个吻。
他看到温故慢慢朝杂乱的灌木丛走去，并不紧张，于是也放松了心态，看着他钻进灌木丛。
过了一会儿，他拎着一只猫的脖子走出来。
那只猫灰不溜秋的，身上的毛一缕缕地黏在一起，看不出本来颜色，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像一块不含杂质的绿宝石。
“喵——”它冲着宋海司发出一声软糯糯的叫。
温故开心：“哇，宋海司，它很喜欢你哎！”
宋海司：“。”
他自认自己没什么动物缘，明了地往旁边挪了挪，果然，那只猫暴露了真正目标——树杈上的鱼。
他不太放心：“不是污染物？”
温故把猫揉进怀里，一边搞鱼肉给它，一边确信：“不是！”
“污染区里会有没被污染的动物？”
而且还是这么弱小的动物。
温故摘鱼肉的动作顿了顿：“对哦，很少的……”
他低头看了猫咪一眼：“可它确实没被污染，我能看出来！”
宋海司把手里的一条鱼肉交给温故，示意他喂给小猫：“你有没有感觉污染区有什么变化？上次徐西霜说，你走后不久，污染区的污染物开始打架，他趁乱跑出去的。”
温故想了想，用力点了一下头：“嗯，有的，确实少了很多，而且好像有不少没被污染的生物，我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他的污染能量回来了，又能看到活物的气息了，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像在泰川时那样，感受到一定范围内那无数象征着生命的丝线。
宋海司呼出一口气：“我以为它们是受到声波的影响，看来不是，看起来是很多污染物从我们不知道的途径去了统治区，这边没被污染的动物反而多了起来。”
温故摸着小猫软软的毛：“为什么会多了呢？”
“动物不像人，它们不懂‘墙’是怎么回事，所以它们觉得哪里安全就会往哪里去，可能对它们来说，现在的污染区反而比外面安全。”
温故好像有点明白了，他不喜欢之前的认知被改变，有点不安地鼓着嘴巴，一点点把手里的鱼喂给猫咪吃。
“真可爱，我要养它！”很快他就找到了喂食的满足感，以食物做贿赂，手不老实地在猫身上摸来摸去，触动了宋海司记忆中的某一点。
当初第一次遇到温故的时候，他的头发也跟这只猫一样乱蓬蓬的，面对戒备十足的巡查员们，目光闪躲又充满好奇。
“它身上很脏。”他提醒。
“对哦……”温故凑近猫头闻了闻，“哇，你好臭！”
他提着猫咪站起来：“你继续吃，我去给它洗个澡，洗完我们就出发！”
洗澡自然是要去唯一的水源地，宋海司觉得这只猫可能不想去冰凉的河水里洗澡，想提醒一下，但在看到那只猫打结的毛发时，又决定不提醒了。
看样子他是打算带着它，那还是洗洗吧！
尽管猫咪死死勾住温故的衣服不放，但他还是满怀期待地把它按进水里。
“喵！”
猝不及防的，猫咪窜起了两米高，撒腿就想逃回岸边灌木丛。
早知道蹭吃蹭喝要受这份罪，打死它都不会过来！
“别跑啊！”
温故一惊，伸出藤蔓就去按它，可猫咪灵活地S型逃窜，他又不敢真的伤害这小东西，着实费了不少力气。
一人一猫在河里一阵扑腾，宋海司就坐在岸边默默吃鱼，对那只看起来不过几个月大的小猫深表同情。
最后，战斗以猫咪放弃抵抗，怀疑猫生结束。
脏兮兮的猫在清澈的水流中渐渐变成白色，只不过，毛发全湿哒哒贴在身上，怪里怪气的。
宋海司见状让温故把猫拿到火堆旁，等它干了再走。
他修长的手指在猫咪的毛发间穿来穿去，来回抚弄着，在火的热量下，它很快就干了。
温故盯着他的手，想把自己变成猫，也让他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
其实，不是猫也可以被摸来摸去……
于是，他往宋海司身边靠了靠。
又靠了靠。
直到胳膊挨上了胳膊，宋海司的思绪被打断。
冷灰色的眸子讶异地看向贼兮兮的温故：“怎么了？”
看到这个目光，温故突然想到早上自己溃不成军的狼狈相，秒怂。
于是他往远处挪了挪，又挪了挪，坐回原位。
宋海司：“？”
温故呲牙，假装无事发生。
眼睁睁看着猫变成了一个蓬松的雪团子，他高兴地抢过它，把脸埋在它身上一顿狂吸，这才心满意足：“我们继续去遗迹吧！”
宋海司怔了一下，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好心情一扫而空。
只希望下个遗迹里能找到交通工具，汽车、电动车……哪怕两轮车都行，他真的不想再被他背着了，显得很没用。
尤其是，温故的双手用来抱猫了，没法扶着他，就坚持用藤蔓把他捆在背上，还缠了好几圈。
劝说和抗议都无效。
就这样，温故一路狂奔，在猫咪惊恐的“嗷呜”声中，跑进了一处布满断壁残垣的废墟城市。
第72章
轻松干掉了两只盘踞在遗迹的污染物，周围变得静悄悄的，宋海司终于看到了被人类社会抛弃的城市——这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遗迹。
坍塌的楼体上覆盖着斑驳的青苔，道路还大体保持着它陨落前的样子，路上横着的几辆汽车上有不少凹陷，上面布满铁锈，有两辆门敞开着，柔软的坐垫似乎被什么动物做成了巢穴，周围落着不少粪便之类的东西，跟地面凝固在一起。
他们脚下到处都是碎石和瓦砾，在瓦砾下面偶尔能看到有白森森的骨头露出来，属于人类的骨头。
不难想象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或许还一度成为了污染物的乐园，只是现在只剩下零星的几只。
宋海司对周围的环境稍加判断，指向一栋结构简单、损毁了一半的楼：“去那边看看。”
温故没感知到危险，就跟在他身后一起从那栋楼侧面墙上的一个坡口钻了进去。
因为坍塌而显得凌乱的楼板中间仍然保留了不少杂物，还有被压扁的尸体，他们的声音在墙壁之间撞来撞去，打破了长久的宁静。
“我们来找地图吗？”
“嗯，找到地图就能知道819号城市的位置。”
“其实现在我也不太想知道我是什么了，如果你着急出去的话……”
“不完全是为了你。”
“那是为什么？”
“污染区出现了变化，我想顺着线索找一找原因，还有，这次侵袭泰川的那些污染物特征很乱，江博士生前也有这方面的疑惑，我想试试看从污染区找原因。”
“是不太对劲，我以前在污染区也很少见到那样的大家伙！”
“不仅如此，那些污染物跟我们以前掌握到的很不一样，他们强大得可怕，竟然同时出现了很多个S级，最重要的，它们懂得从地底入侵，我觉得它们是有智慧的。”
“讨厌啊……要是当时我没戴着颈环，说不定能帮你分析分析。”
“没关系，我们能搞清楚。”他顿了顿，话风一转，“还有叶雷，他跟你一样可以自由转换污染形态，他说是我父亲的样本污染了他，应该就是你母亲日记中提到的那个石头一样的东西，可惜日记里没记载他们是从什么位置捡到的，不然我们可以去看看。”
温故不想回忆叶雷那个坏东西，他的声音有点低落：“所以，你想去看看发现我的地方？”
“对。”宋海司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看了他一眼，习惯性摸他的头，“别介意，我只是……”
都不用解释什么，温故立刻被他安慰到：“嗯，不介意！”
宋海司笑了一下，借着大楼裂开的缝隙左右看了看，转身往隔壁的通道走去。
他们上上下下转了几圈，终于在一个挂着“资料室”牌子的房间里找到了地图。
地图是固定在墙上的一块金属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很清晰，但却没法带走。
宋海司看了几眼，用手在布满灰尘的地图上划出一条反光的路线：“走吧。”
温故还在盯着地图发愣，因为他根本看不懂，闻言震惊：“你记住了？”
宋海司：“记住了，走，去找个交通工具。”
温故揪着猫毛，不满地小声说：“我还不如交通工具吗？你的交通工具能跑过我？”
猫猫被薅疼了扭了扭身子，发出不满的叫。
宋海司搂过他的肩，让他不得不加快脚步：“能，很快的。”
“我当然知道很快，谁还没坐过汽车啊！”温故鼓起嘴巴，“哼，我讨厌汽车！”
“为什么？”
“……”
他可不好意思明说，坐汽车的话就不能跟宋海司贴那么近了。
除了郊外地图，宋海司还顺便看了城区地图，记住了最近的加油站的位置。
他们在路上遇到几只怪模怪样的污染物，无一例外都死得很惨，温故下手之狠简直像在泄愤。
在他从一家车店里推出一台崭新的摩托车后，他更生气了，不屑地打量摩托两下就扭开脑袋不理人。
宋海司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大火气，几次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就不问了。
他注意着周围的设施，从一家玩具店里随手捡了一只会“咕咕嘎嘎”叫的惨叫鸡，温故的脸色终于好了点。
结果就是，一路上他不得不推着摩托，在惨叫鸡和惨叫猫的噪音中度过。
失策，早知道应该拿那个褪色的魔方。
他们很快来到加油站，这里被破坏的很严重，高大的遮阳棚尽数倾倒，连带着便利店小屋也被砸穿了屋顶。
宋海司找了一处比较完好的加油机，试了试，油枪是坏的。
他淡定地放下油枪，看起来并不意外。
温故不明所以：“宋海司，你在干什么呀？”
每个遗迹里都有加油站，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泰川里也没有这个。
“给汽车加油的地方。”
“为什么要给汽车加油？它会跑得更快？”
“只有加油才能……”
宋海司突然意识到，他们说的“加油”可能不是一个意思，“快”也不是一个快法，他突然有点绷不住，也不想绷，就大声笑起来。
宋总巡查官总是很严肃的，就算笑也都是得体的微笑，他很多年没这样笑过了。
温故惊恐地看着他，以为他疯了。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宋海司，你，你笑什么呐？”
“抱歉。”宋海司停下了笑，双手按着他的肩膀，眼底还是有笑意不断涌出来。
他给他解释“加油”：“是这样，灾难之前的车可以使用很多种能源，但由于后来资源匮乏，泰川只采用了太阳能并且加以完善，汽油是最古老的汽车能源之一，以前人们给车辆充能，就会到加油站‘加油’，也只有汽车和柴油才能在这种环境下保存下来。”
“哇！”温故眨眨眼，刚想赞美人类文明几句，突然嘴角抽动几下，“哈哈哈哈哈哈——”
这次，两个人笑成一团。
宋海司进到便利店里，这里好像已经被人搜过很多次了，再加上食物暴露严重，没找到什么可以吃的，但他从架子下面摸出两瓶密封的纯净水，经年累月也只剩下半瓶，还能凑合喝。
之后，他到柜台里翻了半天，翻出一串钥匙，然后十分有经验地绕到便利店后面，指挥着温故清理出一块地方，找到一个严丝合缝的金属入口。
从那串钥匙里找到最粗最长的那一把，打开了入口上的暗锁，一个黑漆漆的向下楼体露出来。
“哇，宋海司，你好厉害！”
“没什么，那些年，加油站大多都是这样设计的。”
“哦，里面是什么？”
“储油罐。”
他们回便利店找到手电筒和一个油桶，从楼梯下去，温故看到一个超级超级大罐子，好像十区食品加工厂的罐体那么大。
“过来帮忙。”
他这才回过神，发现宋海司正在扭一个水龙头一样的阀门，但里面没有东西流出来。
宋海司敲了敲罐体，发出“咚咚”声。
“里面还有油，应该是阀门堵住了。”宋海司松开阀门，用手电照向周围，想找一个细铁丝之类的东西。
突然，一条细细的藤蔓从他胳膊旁爬了过去，像条蚯蚓一样扭动着钻进龙头，紧接着，连接的管道里就发出很细微的响。
“咔哒，咔哒。”
水龙头的手柄自己转动了几圈，接着，一股清澈的液体慢慢流出来，还伴随着很刺鼻的味道。
温故倏地把藤蔓收回来，嫌弃地在空中晃荡着，好让沾染上的味道快点散掉。
宋海司一边用桶接汽油，一边笑眯眯看着他：“没用的，需要清洁剂才能快点洗掉。”
温故气鼓鼓收回藤蔓。
接满两桶，宋海司重新关上阀门，出去后往摩托车里加了一桶油，又把另外一桶挂在车上备用。
拆电线打火是必备技能，外形粗犷的摩托车被成功发动，宋海司利落地跨坐上去，转头就看到温故正冷眼看着自己，怀里的猫咪看样子都快被他掐断气了。
“怎么了？”宋海司摆了一下头，“上来啊？”
温故愣了愣：“上？”
宋海司无奈地拍拍后座：“不上来？你是要跟我赛跑？”
温故立马嘴角上扯，一脸怨气都变成了喜气。
宽大的轮胎轻松压过路上的碎石，载着他们一路出了城。
宋海司选的摩托是动力最强劲的一款，爬山涉水如履平地，速度丝毫不受影响。
温故在后面抱紧他的窄腰，脸颊隔着衣料贴着他的皮肤，感受着他肌肉的纹理，整个人都快融化在他背上了。
就是肚子前面多了一只猫。
他都有点后悔捡这家伙了，不但对他态度不好，还在关键时候碍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