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4日，不是幻觉。】
【5月6日，我是一名科研员，我要有探索精神，对，我抱走了那个“沥青”变成的婴儿，我有点怕他，但他表现得就是一个婴儿，我打算把他一起带回研究所，这是一名研究员该做的事。】
【8月13日，天上出现了半透明的物质，像是个气泡，淡粉色，好美，但我觉得它应该是泰川那边的同事搞出来的东西，也不知道宋博士怎么样了。】
【8月26日，我到了这层东西的边缘，我想我找对方向了，一定有人监视它的周围，但我发现我错了，我看到一个男人被追着他的污染物杀死，污染物撞在那层东西上，直接变成了青烟，这让我想起了那天差点伤害到宋博士的污染物，后来我的猜测得到证实，男人同行的人说，他们的城市接到了泰川的通知，让保护罩里面的人自己从“墙”里出来，前往泰川，被污染的人必须从“门”才能出去，否则会死，原来这东西叫“墙”，我觉得他跟能量有关，但为了怀里的婴儿，我不能用他的生命冒险，我决定带他从“门”出去。】
【9月14日，我终于找到了“门”，但它紧紧关着，“门”前聚集了很多被污染的人类，他们很愤怒，因为那个自称统治者的把他们抛弃了，我和孩子也出不去了。】
【3月24日，我的笔丢了，今天又在废墟捡到一支能用的，幸运女神再次降临，哈，半年了，这孩子真的在长大，也不太需要吃东西，有趣！】
【3月26日，补充记录一下这半年的情况，我发现，污染物都会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停下，他们好像在害怕，我想过把这孩子放到污染区里藏起来，自己回泰川去，再带人过来找它，可我担心他被污染物吃掉，也担心自己无法活着回到泰川，算了，我已经习惯了这里，那就这样吧，我倒要看看他长大会是个什么样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以后我会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给他取了个名字，温故。】
【2月15日，九年了，他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孩子，我喜欢听他叫我妈妈，声音甜甜的软软的，他好可爱，我教他人类世界的东西，他很感兴趣，总是用漂亮的眼睛看着我，他在崇拜他的妈妈。】
【4月17日，温故背后突然长出了奇怪的东西，是很细的藤蔓，怎么扯都扯不断，我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可，他是那么聪明可爱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是污染物？无法接受！】
【4月22日，苦恼了好多天，我真怕有一天他会变成另外的样子……我想好了，我会尽力而为！！】
【9月23日，这小家伙今天赶跑了一个很厉害的污染物，我的天，我当时以为我们死定了！他到底是什么？我不敢提醒他他有多不正常，只希望以后他不要变成人类的敌人，那对我来说是很恐怖的事，我爱人类，也爱他，我的孩子。】
日记本前面的简易日历被画上了满满的“x”，每个日期都有十几次，宋海司猜，她在通过这样的方式一年又一年地数日子，以免跟时间脱节。
他一页页翻着日记，再往后，温婉似乎知道自己生病了，字里行间满是萧瑟，最后的日记停留在五年前的一天。
【11月10日，我每次咳温故都难过，我很不放心他，希望他能照顾好自己，还有，他绝不是污染物，绝不是！！！】
他盯着泛黄的纸张陷入了沉思，直到身旁传来一个哽咽的声音。
“宋海司，我究竟是什么……”
宋海司心疼地把他抱进怀里，轻声安慰：“你是人类。”
“骗人……”温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背后的藤蔓全都无神地垂向地面，“我是妈妈捡来的……怪物，不是人，也不是污染物……”
宋海司抓紧温故的胳膊，低头在他额头上烙下一个吻。
“温故，无论你是什么，你妈妈都一样爱你。”他顿了顿，温柔地吻去他的眼泪，“我也是。”
“爱？”这个字让温故倒吸一口气，他很少听到这个字眼，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教堂，琼说那两个人相爱了，所以打算结婚。
宋海司说爱自己，那也就是说……
他仰头，目光充满期待地问：“那你也愿意跟我在教堂举行婚礼吗？”
宋海司看了他的眼睛一会儿，笑着说：“对不起，我不是教徒。”
他赶在温故眼睛里的光暗下去之前，补充：“不在教堂也可以吧？你好像也不是虔诚的教徒。”
温故眨眨眼：“教徒是什么？”
接着，他的眼睛睁圆了，脚尖激动地踮得高高的：“你是说，可以跟我在别的地方举行婚礼吗？”
宋海司真诚地点点头。
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有机会举行婚礼的那一天，但起码，他好像暂时忘了难过。
这小家伙真的很好哄。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温故进步了。
他揪着他不放。
“日记上说，我妈妈跟你爸爸以前是同事。”
“嗯。”
“他们每人拿了一个能量源，结果你爸爸成功回到城市了。”
“对。”
“所以，你爸爸没拿我妈妈的能量源，是我搞错了。”
“我也没懂。”
“我要跟你爸爸道歉，确实是我搞错了！”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
“妈妈说她本来有两个能量源，我问她在哪儿，她说不知道，我就以为是她弄丢了。”
“……没关系。”
他扳过他的身子，弯起食指在他鼻梁上小巧的伤疤上刮了刮：“你看，我们的羁绊在二十年前就开始了，你不开心吗？”
“开心！”温故用力点头，“但我还是想知道我是什么！”
宋海司：“……”
这小家伙越来越不好哄了。
第70章
温故看出宋海司忧心忡忡，也不追问自己是什么了，猜宋海司可能是想把能量源赶紧带出去，还有，他应该很担心泰川的人，眼神时不时就往南方飘。
温故很担心他的身体，但事实上，他根本不懂怎么给自己充电——不久前才对他坦白的。
面对指责，他还狡辩说，他有其他的办法。
温故感觉自己受骗了，很生气，更多的是心疼：“宋海司，你如果把‘墙’撤掉，身体会不会好一些？”
宋海司有趣地看着他不断变化的表情，笑了一声：“那怎么行，它毕竟还有点用，再说，其他主城还需要它。”
“我看它现在也没什么用了嘛，那么多污染物都跑出去了，污染区里反而没有几只……”
“那也不……”宋海司刚想反驳，忽然愣住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墙”，抓着日记的手慢慢收紧。
他的眉头皱出了一道深深的纹路，修长的手指一页页翻动日记，看了很长时间，比第一次看还要仔细。
最后，温故都觉得有些无聊了，他才拉住他的手腕：“走吧，我们去找找原因，看你到底是什么。”
初升的朝阳隔着“墙”照进来，树林里灰蒙蒙的，宋海司的五官在这样的光线下显得尤为立体。
温故眨眨眼：“怎么啦？其实我也不是很急，如果你担心琼的舅母干坏事，那我们……”
宋海司：“她只是为了对付我，她恨我，上次在江博士那我就看出来了，她暂时不会对其他人做什么。”
他顺着清晨微冷的气息看向北方：“我们该去做更重要的事。”
温故也看过去，什么都没看到，但他明白了宋海司的意图。
“你要去检查污染区里面吗？”
“嗯。”
温故看着他始终泛着瓷白的脸，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可你的身体……”
宋海司笑着把他的一根藤蔓从肩膀上顺下去，帮他整理好，每次被神经大条的小家伙发自内心的关心，他都会被感动到。
“没事。”他微笑着拿出能量源，“拿到这东西之后我好多了，应该是受到了影响。”
温故愣了一下，眼前一亮：“是啊！我也是！”
“你也是？”宋海司低头看了看能量源。
“之前不是说我在污染区时偶尔会感受到身体的变化么，我又感觉到啦！”温故在原地蹦跶了两下，头发和藤蔓都跟着活泼地跳了跳，“就是现在的感觉，我肯定又变强了！可惜现在没有检测仪！”
看着他兴奋的小脸，宋海司拇指摩挲着能量源上刻着的蒲公英。
是受到能量源的影响吗？
徐西霜说他在污染区时一直在变强，到统治区后，他也有过一次变强，是在R城，自己释放出能量杀死被寄生的熊那次，这两种情况都有一个共同点——他离能量很近。
“墙”和保护罩都只用很微弱的能量，或许不能刺激到他，但在这种不明能量充沛的情况下，他会变强，这种能量对他是有益的。
难怪他根本不怕“墙”。
温婉的日记里没有这方面的记录，她肯定没发现温故的这个特点，他们每天在一起，或许温故身上一点点的变化根本不会引起她的注意。
宋海司有些唏嘘，觉得这位女研究员很不值得。
所以，问题来了，温故……或者说当初变成温故的那团“沥青”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能杀死污染物的能量对他来说反倒是一种增益？
他必须搞清楚，这也许事关人类的最终结局！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日记上说捡到你的地方是819号城市，我们现在要设法找到它。”
温故无所谓，只要跟宋海司在一起，对他来说干什么都一样，反正，他做的事一定是好事！
他表示无条件支持：“我们要怎么找到它？”
“你能找到最近的遗迹吗？”
“能！”温故干脆又熟悉地指向另一侧的山坡后面，体会到了当向导的快乐，“那里是个很小很小的遗迹，妈妈说，以前那叫村子，我小时候经常去找东西！”
宋海司看到在山脚下有几条灰白色的石头，不太明显。
“过去看看。”
“去干什么？”
“看看有没有能当武器的东西，还有……”说着，他就看到温故背后乱七八糟随风晃荡着的藤蔓，哽了哽，沉着道，“还有地图之类的。”
温故完全没发觉自己被他不小心轻视了，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就不好意思地把藤蔓给”呲溜呲溜“地收了起来。
宋海司不太自然：“不是说过了吗？在我面前不用藏起来。”
温故挠挠头：“可是，除了晒太阳和伪装小树，我平时都是把它们收起来的！哦，打架的时候会自己跑出来，控制不住。”
宋海司：“。”
他突然意识到，其实第一次在门里见到温故的时候，他并没暴露出特征，随随便便就杀死了一直污染物，后来是遇到了S级食人花，他才真正发力。
果然，他是人类无法理解的污染物，当之无愧的BOSS级！
“我妈妈不让我没事用它们，看到了要骂人的……”温故还在不满地嘀嘀咕咕。
宋海司的心里有点堵。
这位伟大的女性，每天不厌其烦地告诉一个不明生物：他是人类，他必须善良，他不能伤害人类，他永远会保持理智。
她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他，把他养大，教他做人，希望能通过日常的点点滴滴让一个怪物更像个人类，最起码，不会成为人类的敌人。
这种洗脑在绝对的基因特性面前显得徒劳，但却可敬。
宋海司看着新刻好的墓碑，在心里郑重其事地默念了一遍温婉的名字，率先蹲在地上，开始把土填回墓坑。
他们没什么阻碍地到了那片废墟，一路上看到几只奇形怪状的污染物，要么掉头就跑，要么因为跑太慢被温故干掉。
“是不是我离开太长时间，你忘了这座山是谁的地盘了？！”
“哇，你是真的臭，难怪徐西霜都不肯吃你！身体烂了也要讲卫生吧？！”
“跑什么啊，坏蛋！有胆子挑衅没胆子单挑吗？！”
温故冲逃跑的污染物大喊大叫，一路上树林里鸡飞狗跳的。
宋海司笑弯了眼睛，几乎快把烦恼都忘了：“你这么喜欢跟它们吵架？”
“没有啊……”温故倒吸一口冷气，捂住嘴巴，“啊，我变了！我怎么会对它们说话呢？我一定是太想念它们了。”
宋海司揉了揉他的头。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这次进到污染区，他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宋海司能体会这种心情，那是每次生死未卜的外出后回家的感觉，他常常经历。
污染区里的遗迹要比外面的情况惨得多，也不知道这个村落毁灭后又被多少污染物光顾过，它的所有建筑几乎都被踏平，也根本没有任何完整的东西。
“这里怎么没有尸体？”宋海司希望是这个村落的人集体迁徙到统治区了。
“很多呢。”温故跺了跺地面，“我妈妈埋的！我长大后才知道，她不让我在遗迹里乱跑，说入土为安。”
在被野草和青苔覆盖的遗迹里转了两圈，宋海司掩饰住失望：“还有其他遗迹吗？稍微大一点的。”
温故认真地想了想：“有一个距离这里大概……”
他扳着手指头，试图用人类世界的计量单位说出距离，结果憋了半天：“大概两小时。”
宋海司点点头：“还好。”
温故：“我，两小时。”
宋海司：“？！”
他很快理解了。
想到之前温故在主城追着污染物满街跑的速度，简单估算后，他觉得自己大概需要一整天，甚至更多。
温故笑嘻嘻的，得意：“宋海司，我背你好不好？咻的一下就到了！”
宋海司黑了脸。
他，无法接受！
但却不得不接受。
他是个有尊严的人，但为了自身的职责，他可以不当人。
温故开心的笑声回荡在稀疏的树林里，所有活着的东西落荒而逃。
宋海司趴在他的背上，看着两侧飞掠过去的景物，从一开始的拘束，到后来慢慢放松了身体。
温故毫不费力地背着高出他一个头的人，跑起来十分平稳，连轻微的喘息都没有，就像在闲庭信步，还不时跟他聊天。
半路，他还停下来给他到山边折了一根树杈，树杈上带着枝叶，上面有一颗颗鲜亮的红色小果子，据他说只有这个季节才有。
宋海司在书里看过，这叫红树莓。
很甜，很多汁水，口渴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饥饿感却涌了上来。
上一顿是昨晚的蘑菇汤，没有主食，而现在已经是午后了。
但他什么也没说，尝完一颗后，又摘下一颗，喂给温故吃。
“你吃，多吃点，不够我再去摘！”
话虽然这样说，温故还是吃掉了那颗树莓，还趁机舔掉他指尖上的红色汁水，然后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
他斜睨着宋海司吃掉他找来的树莓，不停傻笑。
宋海司有点瘆得慌：“怎么了？”
“在城市里是你照顾我，现在终于轮到我照顾你啦！”温故殷勤地说，“宋海司，你要洗澡吗？”
第71章
宋海司被温故强行拉到附近一条小河边，这里环境意外的不错，河水浅浅漫过碎石滩，很清澈。
温故像是在跟小伙伴分享玩具的小朋友，给他介绍：“这是这片地区最棒的小河，妈妈说这是山泉水哦，刚从地底出来的，水很甜的！在这里洗完澡身上滑滑的，以前我经常背着徐西霜来！”
顺嘴说出徐西霜的名字时，他的眸光暗淡了一下，很快就放弃不合时宜的缅怀，开始帮宋海司解制服扣子。
宋海司赶忙按住他的手。
温故仰起头看他的脸：“怎么啦？”
“温故，我……”他猜，张尧在某些事情上还是没把他教明白，有点艰难地说，“水有点凉，我简单洗洗就好。”
温故无辜地眨眨眼：“我们是情侣了，还怕我看隐私部位吗？”
宋海司：“……”
学聪明了，懂得察言观色了。
“我不习惯在浴室以外的地方洗澡。”他笑了一下，“再说，是真的很凉。”
温故没勉强他，在他蹲河边洗脸的时候，他哇哇叫着跑远了，搞得宋海司莫名其妙。
看着他的身影飞快跑远，又飞快地跑回来，跑到宋海司面前时，他看到他背后的藤蔓上拴着一条老大的鱼。
“宋海司，你是不是该吃东西啦？”
“……嗯。”
“嘿嘿！”
看到宋海司嘴角的微笑，他开心地把鱼拉到前面，慢吞吞从藤蔓上摘下来，尽量不刮掉自己的叶子，然后把那根染着鱼血的藤蔓伸到冰凉的小溪里涮了涮。
他把刚刚顺手捡的一小把枯枝扔在地上，然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小罐子，那是徐西霜保存火种的罐子，里面一颗小小的火苗正孤零零跳动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