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盐那点子手艺也够应付寻常人家。
“倒是不想他还会做饭,手艺也挺好的。”
吕菱璧昨晚上晕晕乎乎的,想来那口鱼汤也是曹闻煨的,她常年喝药泛苦的嘴昨晚上睡时都是少有的满口鲜美。
“瞧来也是个很不错的孩子,怎就跟郑魁混在了一道。”
吕菱璧见许多盐不接话,后知后觉的以为她夸曹闻让他不高兴了,正准备止住话头时,却听许多盐道:‘他以后不会再和郑魁搅在一起了。以前是借了他的钱,不得不听他的。再说他年纪小,受他表哥蛊惑也正常,往后断了也算是及时悬崖勒马。’
吕菱璧微微睁大了些眼睛,她默了默没开口,倒是许多盐觉得很不自在,连忙道:‘娘快吃饭吧。’
等照顾吕菱璧吃完饭出来,许多盐见着曹闻还在把杂物间里的东西往外搬。
一时间什么蟑螂耗子的都在往外头蹿,大有一种老巢被端了的局势。
曹闻拿着扫帚看见一个来一扫帚,可惜了虫子太多根本打不完,索性由着它们蹿出去,只要不满屋子跑就行。
杂物间里能用的木板棍棒的都收了起来,好些背篓簸箕都破了窟窿,单破了倒是还能用新的竹条补一补,可惜这些东西在屋里堆放的久了早被腐朽了,稍一用力簸箕就被他捏断成了片。
索性心一横全丢去了灶房里当柴火。
他手脚快,原本堆得满满的杂物间现在差不多已经全数空了出来了。
看着端着空碗的许多盐,他道:“你来瞧瞧,是要睡床还是榻子。”
‘都行。’
曹闻就知道他要这么说,索性领着她去看屋子,让她选要左手边还是右手边。
“待会儿我就从中间给用木板给隔开,这屋子原本的床在左边,你要是选这边就睡床,睡右边就把榻子挪进来,省得都挪动。”
许多盐指了指右边,这头正对他娘的屋子,进出跟方便些。
曹闻应了下来。
屋子太久没住,一大股霉朽气味,曹闻准备先等它散散风,等着晚些时候在定板子隔开。
届时许多盐买了东西回来,可以一并就把床给铺了。
还好今天不热,否则清扫起着长久没住了的屋子灰尘不晓得有多重。
趁着许多盐要去集市,曹闻准备去田里看看,两人便没打扰吕菱璧休息,一道出了门。
雨后清晨的空气清新的让人精神气头比往时都要好许多,就是路上滑脚的很,田里蓄的水已经把秧苗淹了大半了。
曹闻一两锄头开了个口,把多余的积水给放出去。
他瞧着别家佃户的水田也一样蓄满了水,但竟没见着人霍口子放水。
“赶紧下河边去,都别杵在河边!”
“都跟我仔细着捞!一个个都是饭桶,要是这鱼少了一条,谁都别想好过!”
曹闻和许多盐方才走到村主路上,就见着好些个挽着裤脚的佃户正埋在河里,佝着腰杆正受人督促着在河里摸。
与此同时,一道气急败坏的叫嚷声在人群里格外的响亮。
‘听着声音像是你表哥。’
许多盐叠着眉头看了曹闻一眼。
曹闻背着手正哼哼着调儿,见许多盐这么说不由得道:“都不准备来往了,表什么哥。”
‘下头闹哄哄的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其实不去看曹闻也晓得是怎么了,不过热闹谁不爱瞧,他领着许多盐一起猫腰躲去了旁头瞧动静。
“郑领事,鱼塘什么时候被冲垮的啊?下了大雨涨水,鱼不游都被水带下去了,这么长的河,只怕是捞不了啊。”
一个佃户好心说道了一句,郑魁只字未应,反倒是抬起腿先给了人一脚,险些把佃户给揣倒在河里。
“让你干什么便干什么,用得着你多嘴!”
郑魁昨儿才挨了一顿狠揍,从曹家跑走时也就脸上挂了一点彩,一日过去现在淤青都已经显露了出来,整张脸亲一块儿紫一块儿的看着很有些滑稽。
虽插着腰气势汹汹的立在岸边上,可河里的佃户都忍不住偷偷在看他脸上的伤。
“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把你的眼睛给抠出来!”
佃户瑟缩了一下,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曹闻猜想要不是因为发现东家的鱼塘被冲垮了,他定然是拉不下脸出来召集佃户帮忙捉鱼。
这都一夜了,不晓得那鱼塘里还能剩下几条货,只怕是游的快的那一茬已经汇进了江。
曹闻摇了摇头,既受着钱家的恩惠替人做事儿,却又躲懒疾风骤雨天气躲懒不肯出来巡看,眼下事发了才想着抓着佃户来补救,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家里水缸的鱼你在河里捞的?’
许多盐乍然想起昨晚上的鱼汤,原本以为曹闻在涨水的时候就捞到那么几尾,今儿一早做饭时他才看到缸里黑压压的还有好多条。
这朝还能不晓得这些鱼怎么来的。
曹闻同许多盐简单的说了几句昨天捉鱼的事情,扭头便见着四五个手脚利索的人簇拥着个长衫男子匆匆赶来。
“郑魁,你怎么看的塘子!”
“放下的三千鱼苗,你自己去看看还剩多少!”
人未到,声先至,长衫男子远远的便指着郑魁骂过来了。
曹闻一眼认出了这是钱家的管事,赵光宗。
虽是钱家的一把手,但是郑魁和他已经不合多时,早几年赵光宗把一桩本要落在郑魁头上的采买肥差给转交待到了自己亲戚手上,反而把郑魁给谴到了庄子上看管佃户和果林鱼塘。
本是可以在城里钱家主宅里混,到头来被外放来庄子干吃力不讨好的活儿,郑魁自然打心底里记恨上了赵光宗。
“赵管事,您怎来了?瞧您大驾也不提前通知一声,雨天路滑的我也好差人去接您不是。”
郑魁看着赵光宗急匆匆的前来,心里也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说到底本就矮人一头,以前是没有什么把柄落人手上让人拿捏住才傲得住气,时下出了茬子,哪里还敢叫嚣。
他跟个孙子一样好言好语的想把人稳住,心里却是叫骂起这人不在主宅里好生端着,没事跑来村里做什么。
要他晓得是哪个耳报神,他非得弄死他不可。
“我要是不来庄子这头还不晓得你干得好事,八月宅子要做大宴,东家点名用庄子里养的鱼,你倒是会办事,提前把鱼给放了,八月席面儿上放什么鱼?你说放什么鱼?”
郑魁气焰全无:“鱼不是我放的,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放主家塘里的鱼啊,昨儿雨下了一夜,我一晚上带着人不是巡田便是巡塘,看的时候都还好好的,不知今早怎就被冲垮了堤。”
赵光宗不吃人哭丧可怜这一套,冷声道:“我不管那堤是如何垮的,总之这事儿你若不给个像样的交待,届时你也便别想继续在钱家做事了!”
话毕,赵光宗甩袖便领着人去了。
任凭郑魁如何叫嚷哀求,人也再没理会过一句。
一众佃户还是头一次见着郑魁被上头的人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通教训,都忘记了看笑话,反倒是直愣愣的站着有些不知所措。
郑魁拳头攥得紧紧的,心里急又气,一腔子火无处发泄,想是转头泄在佃户身上,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鱼的事情。
眼瞧着在河里都摸了快一个时辰了也没捉回几条,他更是烦恼。
曹闻和许多盐躲在远处看了一出好戏,见着郑魁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几番踟蹰后背着手匆匆往回走,估摸是另寻法子去了。
“我寻思他这回是只有自掏腰包买鱼放回塘里了,赵光宗早也就看他不顺眼,趁着这机会不弄他才怪。”
许多盐偏头,看见面前的人勾起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领事的, 前头有个小鱼摊,大鱼小鱼都有,估摸得有几十斤, 可要买下来?”
郑魁带着几个平素亲近得力的小跟班儿火急火燎的赶到了镇上, 大肆搜罗寻买活鱼,预备把钱家的窟窿先给填上。
镇子上虽说该有的东西都有,但是地方就那么大, 人也就那么多,一时间要几百斤鱼又不曾提前预定还真不好买到。
这个摊子零零散散的卖点, 那个摊子也是。
且买卖鱼都赶个早, 他来的都有些晚了。
原以为昨儿下了大雨涨水今天卖鱼的人多, 来了集市上却没瞧见两个。
只怕是都在料理着自家房子和水田。
郑魁心里正急得上火, 听到手底下的人有鱼不买还来问,抬手便盖了一巴掌过去:“我的话是不好使了么, 让你把今天集市上有的活鱼都给买下来, 还来问问问, 你是想旁人把鱼买走了等老子死是不是?”
小跑腿的抱着头, 哀怨道:“小的不敢,可是那老鳏夫鱼价喊得高, 不肯让价。”
郑魁死夹着个眉头:“什么破鱼吃了升仙不成还不肯让价。”
话毕,他气冲冲的往小跟班儿说的地方去, 倒确是老远就见到了个老头儿守在个自摆到小摊儿前。
他大跨着步子过去, 埋头瞧了一眼大方半桶里装的鱼,两三寸长的鲫鱼鲤鱼还很鲜活, 他抖了一下桶沿, 鱼立马甩着尾巴蹿到了另一头去。
黑压压的一堆鱼背浮在水面上,草草数来的有三四十尾。
数量多就不说了, 最要紧的是郑魁觉着这鱼和东家塘里的那一茬小鱼差不多大小。
“你这鱼什么个价?”
老鳏头抱着双手,道:“小鱼按尾计价,大鱼按斤两计算。”
郑魁不耐烦道:“卖什么关子,你只管报价,小爷不差你这点买鱼钱。”
“小鱼二十文一尾,大鱼文四十文每斤。”
郑魁闻言瞪大了眼:“你如何不去抢!这一条小鱼不过三五两,你卖我二十文!当自己卖的锦鲤啊!”
鱼难捕捉价格不低,但鱼市的鱼起码比这低个两三文,小鱼这大小的不过十五六文,虽说以前这点子钱不足挂齿,可这回一次性得买百斤往上的鱼,一斤一尾的贵两三文,十斤就是二三十文,百斤算下来可不得了。
自己这些年确实攒了些钱,可这没得吃没得穿,也没得潇洒拿去平事儿,心里还是肉疼得很。
老鳏头却也不恼,反倒是心平气和道:“小兄弟,我这是塘养鱼,日日割草捉虫给喂养的,虽是比鱼市的贵那么一些,但你瞧这些鱼长得壮实鲜活我觉着它卖得起这个价。”
“咱也不做强买强卖的生意,你觉得这价格合适,那就买,我也乐意卖;你若是嫌这价格高了也莫恼,不买便是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郑魁心里虽是气得牙痒痒,却又别无他法。
按照以往的脾性他扭身便走,可今下他必须得尽快买齐鲜鱼把钱家的窟窿给补上,否则赵光宗怎会放过他。
郑魁咬牙,拉下脸说道:“你这鱼我全要了,可能实惠一二?”
“全要?”
老鳏头不太确信的偏着头问了一句。
“全要。”
“若是全要,那便大小鱼都降一文。”
郑魁觉得在受戏耍,怒道:“我跟你在这儿废什么话!”
言罢,甩袖而去。
“领事,领事。”
跑腿追上前道:“去鱼市那头的兄弟传来口信儿了,能买的都买了也不够数啊,鱼市摊贩说大批量的鱼得提前预定,问能不能明日?”
“明日,明日赵光宗都把老子赶出钱家了!”
他还得在赵光宗前脚去钱家告状时,后脚就得把鱼补上去给东家请罪。
简直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郑魁一咬牙:“去,把那老东西的鱼都给盘下来。”
“欸。”
老鳏头倒也没因为几个人又回心转意而言语讥讽,笑眯眯的把几十尾鱼全数给转了过去。
点了钱没问题后,他把空置出来的家伙退还去了木坊,随后混进人群之中,须臾便再寻不到了。
“四十尾小鱼七百六十文,八斤大鱼三百一十二文,总计一千零七十二文。”
方才的老鳏头把卖鱼钱一并交给了等在巷子里的一对年轻夫妻手上。
“你们瞧着,没错吧?”
一两银子七十二文的铜板,倒是不用多点便可一目了然。
曹闻拨出了五十文钱递给老鳏头:“谢了。”
老鳏头连忙笑着把钱接了过去,一没叫卖二没久等,就是帮着守了会儿摊子就得了五十文钱的酬金,这种好事儿当真是可遇不可求。
他笑得合不拢嘴,这趟集市来的划算。
生怕人忽然失悔,老鳏头拿了钱便道:“不客气,不客气。老头儿就先去了。”
曹闻把钱装进了荷包里,瞧着老鳏头走远了才收回目光,回头便见着许多盐一动不动的在盯着他。
他手一顿:“怎的,可是觉得我这样做太缺德了?”
许多盐微挑眉毛:‘大风大雨的天还出门帮他把鱼塘里跑出来的鱼抓住,这朝还花钱雇人给归还过去,主人家给点酬劳也是应当的。”
曹闻闻言露出了嘴角的虎牙:“你这是在替我说话么?”
许多盐未置可否,只道:’见者有份,既然拿了这么多辛苦费那便得请客。”
看着说完便折身往前去了的人,曹闻连忙追了上去:“请,必须得请!”
原本还愁着不好把这鱼给变现的,不想是峰回路转,可又是一大笔啊。
两人一起去置办了今天商量下的东西,要请客的曹闻原本是想请许多盐去食肆吃饭的,不过想着还在家里的吕灵璧,他持家的改买了两斤猪肉给带回去。
等带着东西到家时,已经快晌午了。
吕菱璧睡了些时辰起来见着屋里屋外的就只她一个人,除却不是在自己家外倒是没多不习惯,以前多数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在家,病了累了都自行应对,她晓得如何照顾自己。
扶着墙壁走了出来,她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见着院子里有只花羽母鸡,她歇息了些时候有了点精气神,索性把堆在屋檐角做到一半多鸡圈栏给再次翻了出来。
她身体还虚着,虽是手脚慢些但灵巧细致,等着曹闻和许多盐回来的时候,鸡圈围栏已经做好了。
看着空着双手走在前头和浑身捆着大包小包一道回来的两个人,吕菱璧放下东西站了起来。
’娘,你怎么出来了!‘
许多盐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搀住了人。
吕菱璧看着院子里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嘴角微弯,拍了拍许多盐的手:“没事,总在屋子里闷着也不是回事儿,人都不昏都躺昏了,出来晒晒太阳反倒是清醒些。”
曹闻在屋檐下把置买的东西放了下来,看着地上编制的十分细密的围栏,他不吝夸赞道:“伯母的手也太巧了,这编制的比工坊师傅的手艺还厉害。”
吕菱璧生疏客气道:“那你们便把这鸡圈的活儿放着,我来做就是。”
“好啊,我先前把母鸡买回来便是想着多攒点蛋到时候孵些小鸡,伯母可以把鸡圈做得大些,到时候便可以把鸡都关养在一块儿。时日长了,也还能再养点鸭。”
曹闻想都没想便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并且还提了要求做了规划。
他并不指着吕菱璧分担什么活儿,要紧的还是让吕菱璧闲来有打发时间的事情可做,人在陌生的环境里过于清闲,主家太过客气的话会让人觉惶恐不安。
若是有了事情做,也就没空去想那么多了,且做着做着就有了归属感。
有了归属感自也就慢慢有了感情…….
吕菱璧看着形单影只的母鸡诧异道:“光有母鸡和蛋怎孵得出小鸡来。”
曹闻和许多盐闻言不约而同的睁大了些眼睛,吕菱璧见两人都直愣楞的,颇觉有些好笑,倒是减了不少警惕,耐心道:“得有公鸡,家里的母鸡下的蛋才能孵小鸡。”
“啊,这…….”
曹闻从不曾想到这茬上,还以为有蛋有鸡就能孵出来,他干咳了一声:“我下午再从平农那儿买一只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