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菱璧笑着点了点头。
许多盐心中微有惊异,他不知道他娘竟然还懂得这些养家禽之道,以前他总觉得养这些东西费时费力,他娘提过一嘴他立马便拒绝了,后来便再没听她提过。
他原本以为她和自己想的也一样,或许其实并不然。
乍然间,他觉得虽然这些年母子俩相依为命,可他奔忙于生计之间,他娘又事事不想他担心总是开口的少,生怕再给他添麻烦,两人好似并不是特别了解对方。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回神之间,曹闻已经绕着吕菱璧求问养家禽孵小鸡的学问走着进去了。
“我闲来也是无事,照看两只鸡没事的。”
“你平素忙在外头,这些小事不必多操心。”
“不不不,我爹娘去的早,以前跟着村里的孩子只管上树掏鸟小河摸鱼,要紧的一样没学才把日子过成今天这样,趁着现在还不算太晚,我只好劳烦伯母了。”
“上回吃着伯母做的咸菜我也觉得特别好,原本还说让阿盐教我的,她说她也不会,眼下只能跟伯母学了。”
吕菱璧莞尔一笑:“你嘴甜,连个咸菜也被夸出了朵花来。”
“我是诚心觉着的,以前在外的时候,旁人家里给自己孩子送饭,食盒里就有咸菜,趁着旁人不注意我偷夹了一筷子尝了尝,那味道我今天都还记得,伯母做的腌菜和那味道一样,好得不得了。”
吕菱璧乍然想起了曹闻的身世,不由得怔了怔。
看着人还笑呵呵的,顿时觉得真是个没心眼儿的小子,也难怪被郑魁给带错了道。
再看曹闻的目光都多了一层疼惜:“你要是喜欢,我再做就是了,都是些夏时简单的家常小菜而已,做起来也不麻烦。”
“好好好,那我可有口福,再不必喝寡粥了。”
许多盐站在两人后头,暗暗提了口气,不晓得的只怕还以为这小子才是他娘的儿子。
还有这臭小子,是在嫌弃他之前煮的粥不好吃么!可也没见他少吃啊!
第25章
午饭后, 雨后暂且凉爽了半日的天又再度打回了原形,且一场大雨过后似是彻底把夏日的炎热释放了一般,毒辣的太阳晒的皮肉发痛。
天气大, 农户吃了饭都要午歇一炷香的时间才能确保下午的精力。
吕菱璧吃了午饭有些犯困, 在屋檐下的风口略站了会儿,消消食后再准备回屋午睡,省得积了食。
许多盐在灶前洗碗, 瞧着灶台上放在盆里没有吃的猪心肺都没吃,今天曹闻竟又另买了两斤肥瘦相间的猪肉回来。
这么大的天气要是不做处理, 只怕是再放放就该坏了。
“中午就该做点肉吃的, 也便不必堆起来。”
‘多大户人家, 中午就大吃大喝?’
曹闻笑了一下, 倒也是,寻常人家都是两顿饭, 一般都是夜饭一家人忙完一天的活计了再吃顿好的。
“那今晚上总得做一样吧。”
曹闻把猪肺提了出来, 道:“这玩意儿在家里放得时间久些, 晚上就做猪肺汤吧。猪肉的话用盐腌着熏起来, 什么时候吃都可以。”
腊肉成本投得比鲜肉还高,除却买肉钱还得用不少盐腌制, 寻常人家哪里舍得折腾这些。
这是别人的家,按理说人爱如何就如何, 不过念着这小子人不坏, 许多盐见他这么不会过日子还是好心提醒道:‘以后准备好了要吃肉再买吧,省得熏制, 到时候挂在灶上也不安生, 叫人瞧了去生些不好的心思。”
曹闻顺从的点点头:“成。那晚上就定下吃猪肺汤了?”
‘我煮粥都寡淡,可不会煮猪肺汤。’
话毕, 许多盐在腰上擦了擦手,兀自便回堂屋那头去了。
“......我真没有嫌你煮的粥不好的意思。”
曹闻见着人充耳不闻,根本不理会他,他抿了抿唇,随即身子一扭:“伯母~”
“晚上又要吃肉啊?”
吕菱璧瞧着曹闻拎出来的猪肺,不免讶异这头的生活也开得太好了些。
“这猪肺再不吃要坏了,要是腌起来还得废盐。”
吕菱璧无奈一笑,柔声道:“我瞧着门角边有两个萝卜,到时候就拿来炖猪肺,可好?”
“那再好不过了!伯母中午一定歇息好,晚上可以早些烧饭。”
瞧着曹闻殷勤的把他娘送进了屋里,许多盐放下了正在抖被褥的手,不由得挑了个白眼。
他这朝倒是找到人能撒泼了,本不欲同他说话,见人返回来后在屋檐下带上了草帽,他眉心一动:‘你要出门?’
“嗯,这会儿午歇正好各家各户都有人,我去买只公鸡回来。”
‘你今天不上山?’
曹闻道:“鸡买了回来就去。”
许多盐应了一声:‘你去吧,回来我跟你一道去山上。’
曹闻挑了下眉,见着许多盐把自己的床铺收拾得很好,他笑眯眯道:“行啊。不过……”
旋即腆着脸指了指与他一墙之隔的自己屋。
许多盐抿了下唇,真是鸡贼,不过到底也没拒绝。
曹闻见他忽然这么好说话,又凑了回去:“你怎么这么想上山?”
‘我这种和离过的人,又带着个老娘,当然要攒点钱傍身。’
许多盐毫无掩饰自己要攒钱的打算。
曹闻闻言干咳了一声:“那你没想过去城里找个事儿做?只想着了和我去山上谋生路啊?”
许多盐听这话说得有点不对劲,回头便见着曹闻眼里含着些不太好意思的笑,嘴抿着都快要咧到耳根子了。
想着自己先前的自作多情,他当即没好气的比划道:‘且不说我一个哑巴能寻不得什么差事儿,食肆里要的烧火妇一个月不过才三五百文的进项,掌柜还处处想着克扣,攒得了什么钱。’
“噢。”
对于这个答复曹闻闷闷应了一声。
不过随后却又乐呵起来:“得,以后我上山都叫你一起,咱们一道上山,谁寻到的东西到时候卖了钱就是谁的,如何?”
许多盐见人脸变得还挺快,不过这确实很好的安排,他眸子微动,然后点了点头。
曹闻勾起嘴角:“行,那就先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了。”
许多盐看着人出了屋,这才重新忙活起自己的活计。
新清理出来的床有一股成旧味,许多盐打了热水把曹闻屋子里的榻子也一起烫擦了一遍,晾干以后再铺垫了些干谷草,最后铺上竹席。
床一整理出来,屋子就有卧房的模样了,小是小了些,但是能有一隅安静的地方遮风挡雨便已经很是不错。
他心中微有畅快,准备把新买的被褥趁着有太阳晒一晒,抱着被褥刚刚顶着太阳出门就见着曹闻跑回来了。
一只大尾公鸡先人进院儿被丢了进来:“快带上小背篓,我发现了好东西!”
许多盐扬起眉头,虽诧异这天儿能有什么好东西,但还是赶紧把被褥抖开挂竹竿上,依言去拿了背篓。
出来曹闻拿了把镰刀,又扣了顶草帽在他头上,他还没来得及问,也还没来得及仔细瞧瞧新买的公鸡行不行,人便拉着他出了篱笆院儿。
随着他一路跑出去,两人进了一块荒草地,几步路远后许多盐眼神很好使的瞧见了土坡边顶家禽草下开了十几顶米白的小雨伞,高低交叠着的得有小孩儿的手掌大小。
他认得,这是极好的山菌,看这一次性十多朵朵数量,应该是三塔菌。
味道和生得都和鸡纵菌很像,炖鸡做汤随意放一点,汤便格外的鲜美。
钱家老爷便是很喜爱这口山珍,每年到了长菌的季节都会差人去市场上采买。
这菌价格高是一回事,多有价无市,一旦拿到镇上便有人买,更盛还开高价争。
许多盐连忙把背篓放下,小心的把菌子边的杂草给拨开,镰刀在曹闻手上,他便去寻了根木棍。
两人一人蹲一头把菌子撬起来。
菌子喜湿润的环境,昨儿下了大雨,这当是才长的,只不过破土后就遇上了太阳长得很快都开了伞。
要是没开伞的话更好,不过能遇上这菌都好运气一场了,哪里还要求旁的。
也是大雨后大家都顾忌着自家的田地没注意着。
两人小心翼翼的把菌子都挖了起来,挖得仔细没刨断,数来有十二朵。
许多盐摘了些蕨草把菌子包住放进了背篓。
他以前在钱家负责采买过两回山菌,听卖菌子的一个老农得意的说三塔菌会长三团,一般运气好才能找齐,老农得意的说他便捡到过。
今儿见着这么好的山菌,还没有被虫子咬过,他不免也想找到另外两团。
两人顶着太阳在地里找了好一会儿,汗水很快就湿了背。
许多盐正想着这运气果然不是常人能有的,就见着荒地下的南瓜叶子下露出了一顶白。
“这里还有!”
许多盐回头,曹闻已经窜出去三丈远了,这会儿正站在田坎下头。
他诧异怎么还有一团长这么远了,不过没空闲过去看,冲他点了点头后先去把草南瓜叶给拨开。
果然,这里还有一团,有宽大的南瓜叶遮着晒的太阳少,伞还没如何开,尚且保持着三角形状。
这比方才的那一团要嫩很多,但是数量却只有刚才的一半。
许多盐如获至宝,悉数挖了起来。
“田坎边就长了两朵。”
曹闻跑回来,发现许多盐又挖了六朵。
许多盐凑上前看了一眼,曹闻挖的两根山菌比先前挖的枝干要粗壮上一半,许是泥巴有点硬,菌杆都长得扁扁的。
不过这并不影响两朵菌子很大:‘这是鸡纵菌。’
“我看也是,颜色都比山塔菌浓一些,又长得少。”
许多盐应了一声,想来还有一团是没运气找到了,不过能找到现在这么多也已经很好。
“久旱下了大雨,山里应当也有不少好货。”
曹闻露出了虎牙:“说不准能收一拨山菌拿去集市。”
许多盐也对山里抱了些期待,催促着把三塔菌先带了回去。
两人立马去了山上。
受了大雨半日一夜摧残,山上不比山下的光景好,上山的路上到处都横着树枝。
有些是被大风刮断的,还有被雷劈开的。
曹闻走在前头把挡在路中间的树枝理到了旁头去。
“看这架势还没有人上过山。”
许多盐认同,也帮着把山路重新拾理开,这一折腾断了那么多树枝,到时候晒干了柴火就好捡了。
一场大雨,倒不是全无用处。
两人爬上山进入林子以后,树林里高木密布,蓄积在层层叠叠树叶中的雨水时不时的还在往下滴落。
一脚踩到枯树叶之中,还浸泡着水。
林子里尚且湿润,弥漫着一股雨后腐叶的味道。
这样潮湿的环境里,确实生长了许多山菌出来。
曹闻一脚上去踩烂了几朵红顶白杆的菌子:“全生些中看不中用的。”
许多盐倒是没发牢骚,兀自拎着篮子去了一头。
外山太平,全然不用结伴行动,他自由穿梭,很快就看到了一根斜倒的桐子树。
腰粗的树干应当是早就被雷劈断了,倾倒下来一半在地上,另一头卡在了一颗老树的枝干上。
在大雨的润泽下,树干上发出了密密麻麻的一片木耳。
许多盐把手能够得着的地方都给摘了,眼瞧着更高些的一截还有不少,他浅浅吸了口气,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人。
“木耳在这根桐树上倒是好长。”
曹闻受了召唤跑了过来,长伸着手忍不住多捏了几下肉质厚厚的木耳。
山木耳吸了水长得快,泡得也很大朵,捏着软乎乎的,形状和手感都和耳朵很像。
许多盐见着人玩心不小,半天捏不下来一朵木耳,自己还得举着篮子接。
他不由得哀叹自己饿的次数太多了没长高,竟然个儿还不如个比自己小的。
“上头些还有,我也采不到了。”
曹闻仰着下巴,望着卡在枝干另一头的桐子树,可惜道。
许多盐放下篮子:‘我身形轻一些,爬上去摘。’
曹闻赶紧在树下将人守着:“你小心点,树干滑,我拉着你。”
树干粗,倒是挺容易就上去了,许多盐身量轻,但是爬到高处些的时候他还是明显的感觉树干晃动了几下,隐隐还有咔咔声。
他望了一眼卡着树干的枝丫,以为是那头摩擦发出的声音,便没如何放在心上,手脚迅速要摘下上头的木耳。
然则方才摘下两朵,只听咔嚓脆响,许多盐便觉得身体悬空了片刻,伴随着咚咚的两声树干断裂坠地的声音,他也跟着坠了下去。
有一瞬间,许多盐觉得自己像是啃到了什么。
他面朝山地跌落,脸先着地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虽眼前一黑,但伴随着一声闷哼,他也知道自己啃到的不是泥巴和草。
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神色复杂的眼睛。
曹闻双手紧紧的搂住了许多盐的腰身,两人几乎是无缝的贴合在了一起。
极大的冲击力,曹闻虽是后仰了一下,但是腰力不错的把人稳了下来,以至于没有两个人都被扑倒在地。
曹闻搂着人让他的脚轻落到了地上,才微松了口气:“没事吧?”
许多盐恍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还贴在曹闻的身上,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捂着脖子的高领,并没有任何不妥才放心了一点。
再抬头看着一脸关切的曹闻,嘴角往下靠近下巴的地方不仅破了皮,隐隐还有出血的痕迹,他屏住了呼吸,耳朵像是青虾入烫水一般瞬间便红了起来。
曹闻在他的目光下自也感觉到了下巴上火辣辣的痛感,虽然这点破皮小伤微不足道,但是......咳,就,就还真挺意外的,那一瞬间他脑子都快失灵了。
不过失灵归失灵,有一说一,他感觉,感觉,怎么说呢......
许多盐瘦他是知道的,只是,只是他没想到她竟然瘦到了这地步。
两厢凝望空气好似都凝滞了,他不由得干咳了一声,指着旁头道:“你,你在这歇会儿吧,我去把那些木耳收回来。”
话毕,他赶紧溜去了一旁,半干的树干承受不住压力从中断裂掉了下来摔成了几截,现在木耳可算是好摘了。
许多盐看着跑走的人,跑着跑着都跑过了木头所在的位置,心思飘忽的多厉害自是不用说了。
他忍不住扶额,将自己的嘴给捂了起来,人好端端的长什么嘴啊!长了嘴也便罢了,干什么还长牙!
收了木耳以后,两人都默契的各寻了个方向继续找山货。
外山安生是安生,但就是便是雨后也没有太多的东西可以采集。
除却木耳以外,许多盐又收集了不少的薄荷叶,还有些不成量杂七杂八的山货。
一下午的时间都能听见时不时啪,啪的声音,雨后山里蚊虫多,曹闻一直在跳着脚拍打蚊子,声音传得老远。
许多盐倒是习惯性的包裹的厚,在山里占便宜不仅不热,还能避开不少蚊虫。
夏日来了,确实四处的蚊虫都多,尤其是夜里,若是没有蚊帐,一夜都难得好睡眠。
他看着曹闻驱赶蚊子,心中微有所动,还以为他皮糙肉厚不怕蚊虫来着,前头睡在榻子上愣是一点没发出打蚊子的声音。
山里时间过得快,林子里明显的暗了下来时,今天却还没多少收获。
不晓得是山里采集不可能次次都如人心意,还是说这下午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总之收获不太乐观。
“改天还是得去深山,这头货太少了。”
曹闻就寻了几株山兰,另外还有些比较常见的山药,为了不枉此行,他又砍了些柴火塞了满满一大背篓才收活儿。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谁也没有多话。
两人到家的时候天还没有黑,还在院子外头就闻到了一股肉香味,这味道在曹家坳里格外的稀有,路过的人忍不住咽口水。
凭借着味道曹闻都能想象得出猪肺在锅里沸腾翻滚的样子,被香味儿一勾,原本还不怎么饿得肚子顿时又想起该吃饭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