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狼的誓约让九骨不得不四处旅行一生漂泊,鸟族的先祖又会要求塞洛斯立下什么誓言?
突然,树林中的鸟儿不知被什么惊动,纷纷振翅离开树梢,一瞬间原本已渐渐昏暗的天空布满了黑影。
“他们追来了。”塞洛斯把珠岛推上马背,自己半抱半扛着昏迷不醒的鸟族。
九骨从他手中接过伤患:“你和珠岛只有一匹马,我来照看他。”
塞洛斯似乎有些犹豫,可终于还是没有推拒。
比琉卡听到他生硬地说了声:“谢谢。”
珠岛的脸上不再有迷茫,失去了纯粹的笑容后反而显出孤高的神圣。
塞洛斯觉得他非常陌生。一直以来珠岛都是依靠他的保护而活,无论在弗雷奥公爵的鸟笼里还是沿途遇到匪徒时,这个柔弱的鸟族完全像个无力反抗的孩子一样需要他。
可现在,曾经羸弱的小鸟脱胎换骨,仿佛继承了同族的记忆,从对方的血液中获得了重生。
塞洛斯一度以为那个在他迷离失神时依偎着亲吻他的珠岛已经不在了,眼前这个只是拥有珠岛躯壳的远古生灵。
他已经不需要保护了吗?离故乡越近,他的心意越坚决。
塞洛斯坐在马背上,手握缰绳将珠岛环绕在怀中。
小鸟依旧是他熟悉的模样,纤细柔弱,宛如少女又像青涩的少年。塞洛斯想拥抱他,不是被动地任由对方闯入,而是自己主动敞开怀抱、收紧双手,将怀中人抱住。可是每当冲动抵达巅峰时,他又以不可思议的冷静将念头压下。
空气中飘荡着焦味,比琉卡忧心忡忡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森林冒着滚滚浓烟,火光越来越亮,映照着夜空一片血红。
“森林会被烧毁吗?”他忍不住问。
九骨的眼中也充满忧虑,火焰不受人控制,不立刻扑灭就会一直燃烧。他从火海中救出比琉卡,自己也被火舌灼伤,比任何人都明白这场大火的恐怖之处。
那些企图用火围困他们的术士不知道后果吗?还是根本就不在乎。对神之血的追求和神赐生命的向往已经让疯狂的人失去了理智。
“有人来了。”比琉卡忽然说。
“还有多远?”九骨左手揽着伤者并握紧缰绳,右手则时刻准备拔刀。
“不远也不近,他们好像不是为了追上来夺回珠岛的同伴,反而像在跟踪。”
原来如此,他们是想让珠岛引路前往巨树遗迹,放任这些家伙尾随,必定会把灾难带去鸟族的故土。
塞洛斯也察觉了他们的意图。他不像比琉卡那样能听到细不可闻的声音,但他不吝以最大恶意揣测人心,而且深谙贪婪者的心思。
于是他勒马停下,转身对比琉卡说:“你的马上还能坐一个人,我把珠岛交给你们,请把他送去巨树遗迹。”
“你呢?”
“我挡住那些家伙。”塞洛斯冷酷无情地回答。
九骨说:“我和你一起留下,比琉卡和珠岛先去找波艾之木。只要挡住他们一时,等失去跟踪的方向,他们自己就会迷失在树林里。”
“找到波艾之木后我就回来找你。”比琉卡坚定地说,“我能找到你。”
“我说的挡住是杀光的意思。”塞洛斯嘲弄地说,“只有死人才不会动有鸟一族的歪念。你还想和我一起干吗?我记得你说过,在还有余力的时候,尽可能不杀人。”
“我说过。有余力时不必赶尽杀绝,但需要尽力的时候不囿于迂腐比前者更重要。”
“我喜欢后面半句,你能做到就行。”
九骨把鸟族交给比琉卡,与他做短暂的告别,约定稍后后再见。
塞洛斯跳下马背,珠岛却在那一刻拉住他松开缰绳的右手。塞洛斯感到手心的旧伤一阵刺痛,珠岛紧紧握住不肯松开。
一瞬间,塞洛斯心中渐渐淡化的情感又浓烈起来。
珠岛没有忘记他,没有忘记旅途中经历的一切,那种强烈地想把心爱之人拥入怀抱的冲动再也按捺不住。塞洛斯拉着珠岛,小鸟从马上一跃而下,扑进他怀里。
“我会去找你,在你的故乡等我。”塞洛斯抚摸他柔软的金发,珠岛的头发长长了,轻轻一接铺满整个手掌,像一捧黄金的溪水般细腻冰凉。
珠岛伸开双臂抱着他,塞洛斯听到他的心跳,似乎还能听到些许血脉流淌的声音。他的胸口迅速变得滚烫,热意由心底扩散至全身。这一刻,他终于明白珠岛对他付出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并非自己极度渴望爱而产生的一厢情愿的误解。他感受到这个不能以语言沟通的异族沉默中那颗可爱又温柔的心。
“我会陪你在喜欢的地方生活,我会保护你不受任何人的伤害。”塞洛斯在珠岛耳边轻声承诺。这些话好陌生啊,他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如此温存亲热的话,但说起来却那么顺畅自然。难道是他早在心中念叨过无数遍,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能把话说出口的对象吗?
人很贪心。
起初,他发誓只为自己活着,哪怕伤害别人、去掠夺也要活下去。等到能靠自己的力量凌驾于他人之上时,他又渴望被人需要。可谁需要他?人们看待他的目光总是充满恐惧与猜疑,生怕和他双眼碰上就会招致厄运。
他们传说他会活剥囚犯的皮。是的,他用过这样的逼供方法,不过刀只划开一条口子,那人就吓得什么都说了。剥皮的传闻不胫而走,那些回避的眼睛又多了几分畏惧和嫌恶。
他不在乎,他不在乎,他……
这么久了,只有珠岛勇敢地靠近他,无论他浑身是血还是昏迷不醒都没有害怕地逃开。
珠岛需要他。
不,应该说,他需要珠岛。
“去吧。我很快就来找你。”
珠岛在怀中点头,塞洛斯硬起心肠推开他。接下去他要面对的杀戮不允许有一丝柔情,分心只会让他和挚爱天人永隔。
比琉卡骑走了灰檀木,以免它遇到火焰时又受惊失措。
塞洛斯转回头去,不看离开的人。
他左手握剑,右手托着剑尖,双眼凝视前方葱绿的树林以及远处滚滚浓烟。这一刻,九骨看到的是一个真正的剑客,而不是个只会挥剑杀人的冷血狂徒。
不知道他以前是否有这样对待过自己的手中之剑,那种决然的肃穆与庄重令人竦然起敬。
“尽力的时候不囿于迂腐。”塞洛斯重复着九骨的话,“别让你的小朋友失望。”
九骨微微一笑:“他已经不是小朋友了。”
“他要不是小朋友你不会让他先走。”塞洛斯皱了皱眉问,“那些家伙什么时候才敢过来?”
“恐怕还要等一会儿,不会太久。”九骨说,“他们不想失去鸟族这个目标,可要想追上去就得先过我们这一关。”
“可能会很惨。”
“你说他们还是我们。”
塞洛斯冰冷地笑了。
九骨拔出“血泪之一”,与他一起站在追兵的必经之路上等待。
“我一直没问过你,那把刀究竟是什么做的?”塞洛斯觉得有很多陌生的情感在慢慢复苏,不但有了对爱的期待和对所爱之人的保护欲,甚至还产生几分对身外之物的好奇。这种感觉非但不讨厌,还会令他紧绷的身心变得灵活自在。
“这是狼族巨兽的骨头。”九骨回答。
“你见过远古巨兽了?有没有传说中那么巨大?”
“比我想象的大得多,但给人的感觉并不是害怕,只是有些不可思议。”
“和远古巨兽订立誓约会得到什么好处?”
“也许会得到力量,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毕竟世上的一切都逃不过刹那与永恒,生命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向凡人展现奇迹。”
“那会失去什么?”
“我以为会失去,结果反而得到了弥足珍贵的东西。”九骨意味深长地感叹,“只能说是因缘际会。”
“我杀过很多人。有些人可能不该死,不过也就这么死了。他们应该恨我,恨非常简单,没什么可为难的,我宁愿他们恨我,这样我动手杀人时不会犹豫不决。”
他已经看到前方树林中一晃而过的人影,而冰冷的剑尖早已在他指尖变得温热。
“你挥刀时不尽全力给他们留下活路,给自己添了不少麻烦。”塞洛斯说,“难道你从来没有被愤怒操纵,开始憎恨那些想伤害你的人吗?”
“我当然恨过,在我看到重要的人死在面前时,我大概和你一样憎恨仇敌、憎恨这个不讲理的世界。”九骨说,“而且有那么一瞬间,我记得自己好像产生过一个邪恶的念头,想提着剑去随便杀几个人泄愤,让别人也承受还是孩子的我无法表达的愤怒和痛苦。”
“后来呢,你杀了没有?看来是没有,否则你不会说出有余力时不愿杀人的话,太虚伪了。我不信身为神之子的聆王会爱上你。”
“就在我握住剑的那一刻,剑的主人在垂死之际按住了我的手。”
他一定还说了什么,那番话如烙印般留在九骨心里。
“不要恨别人,不要因为眼前的几个恶人而恨所有人,憎恨越强烈越要去爱。”
这样,有一天你会忘记我现在的模样,有一天也会遇到善待你、深爱你的人。
一支燃烧的火箭穿过黑暗而来,九骨和塞洛斯同时举起刀剑将它劈落。
火焰卷过树梢,带来灼热的焦味。
九骨感受到热浪汹涌,火舌舔过皮肤,灼痛和窒息让精神加倍集中。
他挥刀劈开火焰,迎面扑来一个黑影。这人身上所穿的衣服表面幽黑发亮,火苗似乎会避开裹着外衣的身体。他从火丛中来,身上却只有零星火光。那件衣服是为了防火而制,他们准备充分,为了寻找有鸟一族的禁地不惜烧毁整个森林。
得先干掉纵火的人。
这是塞洛斯和九骨不约而同的想法,可那些身穿红袍的火术士总是很小心地站在安全的后方,让佣兵和箭手替他们做掩护。对塞洛斯而言,要找这些家伙的麻烦并不难,只要把挡路的人全杀掉,剩下的巫师不过是跑得慢又没用的废物。
他手握长剑保持安静时像个浑身漆黑的死神,一旦挥剑就刮起一阵黑暗与血腥的死亡之风。
几支羽箭飞射而来,塞洛斯随手击落,目光四处搜寻箭手的位置。九骨在他身后拦住两个从侧方包抄过来的剑士,血泪之一在火光中如同一道闪电般的白光,所到之处铁剑折裂,骨肉断离。
起初,塞洛斯还刻意防备,以免被突如其来的对手偷袭失防,然而九骨果断的攻势渐渐抵消了他的防备心。真奇怪,他从没和别人合作过,不管多少帮手在身边也依然如孤身一人般置身于战场。敌人永远是敌人,同伴未必一直是同伴,剑不但要对准想杀你的人,同样也得防备那些看似在守护你的人。
可是身后这人却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心。塞洛斯知道九骨不会把刀锋对准他,他也找不到对方这么做的理由。目睹那些试图偷袭的家伙挨个重伤倒下,塞洛斯又再忍不住想,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全力以赴去斩杀敌人。要说地狱,他们同样见识过,不同的是九骨遇到一个在他即将踏入死地时将他拉回来的人,塞洛斯没有遇到这样的人,没人教导他如何去爱。
九骨的老师临死时仍在教导他拨开仇恨的长草寻找野花般纯朴的美,而珠岛给予塞洛斯陌生的包容和爱意,却让他能以更残酷的姿态扫除一切危险障碍。
有什么不对吗?
塞洛斯在箭雨中找到机会冲向一个身穿红袍的火术士。他不顾流箭干扰,抬手一剑刺进对方胸膛,接着提剑将人抬离地面。鲜血顺着那双戴着隔火手套的双手洒落在草地上,塞洛斯无情地把尸体甩向一旁,继续寻找下一个纵火者。
身上烧着了,他就用手拍去。火光中人影憧憧,受惊的动物四处奔窜。有一次,塞洛斯还差点被一头惊慌的公鹿撞倒,他听到敌人中也有人惨叫惊呼,看来防火外衣和手套并不能长时间阻隔烈焰。情势完全失控,却仍然无法驱散贪婪者内心的狂热。
塞洛斯连着杀了几个红袍术士,任由他们内脏横流绝望呼号。九骨赶回他身边,两人都为眼前这片迅速扩大的火海心惊。
大火最终会烧到哪里,谁也无法判断。风决定灾难的方向,骄阳为毁灭助了一臂之力。
塞洛斯把目光所及能找出来的术士杀了个干净,对熊熊燃烧的火焰却无能力为。
突然间,一个浑身冒火的人大叫着向他猛扑,手中挥舞着一把双刃斧。塞洛斯一惊之下抬手抵挡,但左手的力量终究稍逊一筹。他的身体因此摇晃,踉跄几步后,对方又是当头一斧,不顾一切要将他劈成两半。
第二次格挡比第一次还不如,塞洛斯面对这个燃烧“巨人”连续两次的猛击差点摔倒,第三次重整旗鼓已经太晚了。
把右手给他。
塞洛斯在一瞬间清醒地盘算,反正右手已经没用了,握剑的时候绵软无力,拿着勺子喝汤偶尔还会洒出来,就连抚摸珠岛的头发也经常不由自主地颤抖。
把右手给他,我要他的命。
塞洛斯稍微侧身,左手撑住地面保持平衡,把右半边臂膀暴露给对手。
斧头这么钝,一定会被肩胛骨卡住。来啊,他在内心嘶吼,我要你的命。
沉重的双刃斧在距离肩膀分寸之间的距离死死停住,九骨的长刀横向挥来挡住了雷霆般的一击。斧刃和刀锋在臂力的较量中铮铮作响,塞洛斯起身双手拿剑,对着火人的喉咙刺去。
火焰像蛇信一样卷住铁剑,塞洛斯几乎能感到剑柄上传来的灼烫。
这家伙早该烧死了,为什么还能如此猛烈地进攻。
他抓着剑柄用力一旋,听到对方喉咙中传出血泡破碎的声响,难道是火把血煮沸了吗?
这奇怪的念头随着火焰巨人的倒下而湮灭,九骨的刀还没来得及收回,另一个火人又从身后扑到。
塞洛斯回身一剑,大喊:“让开。”
九骨立刻矮身从草地上滚过,塞洛斯的剑根本没给他犹豫的机会,几乎擦着头顶划过,一剑劈去火人半个脑袋。
九骨不禁生出一丝疑惑,这家伙不会是真的打算连自己人的脑袋一起砍吧。无论如何,他们配合得严丝合缝,不管从哪个方向来的敌人都难以找出破绽趁势进攻。可即使如此,对手却一点也没有减少的迹象,那些被自己人误伤着火的人非但不肯退却,反而把身上的火焰当做搏命的武器,对着九骨和塞洛斯一个接一个猛扑,甚至还有人扔掉刀剑,企图伸开双手把他们环抱在火中同归于尽。
塞洛斯的左手在数不清的斩击和格挡中麻木酸软,身上也到处是伤。九骨的肩膀被一个疯狂挥舞双手的火人抓住,火蔓延到肩甲,等他砍掉对方的臂膀,再滚向地面扑火时,甲胄覆盖下的肩上已经烫伤了一大片皮肤。
“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塞洛斯忍不住嘀咕。他不在乎杀人,可看来对方更不在乎死人。神殿骑士即便信仰坚定,至少也明白重伤之下应该先撤退的道理,这些人为什么反而像迷失了心智一样偏执疯狂。
在数次包围、冲突和砍杀后,敌方似乎终于明白在这里纠缠只会失去真正要追逐的目标。有鸟一族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一旦进入巨树遗迹就再难寻觅踪迹了。不知道是谁下的命令,很快那些佣兵、箭手、术士全都放弃围杀,涌向火海之外的树林。
“他们想去追比琉卡和珠岛。”九骨说。
塞洛斯的回应是拦腰斩断一个想从他身旁跑过的人,那家伙半截身子里的内脏洒了一路,双腿却还跑出好几步才摔倒。
九骨没那么残忍,只斩断敌人的腿以阻止他们去追鸟族。这么一来战况立刻倒转,原本围堵他们的人开始撤离,只靠两个人的力量无法挡住这么多人离去。更可怕的是,一些早就失去理智任由身上甲胄燃烧的火人踩过草地,把火势扩大到附近尚未烧着的树木和草丛里。更有甚者,箭手就地取材用烧着的火箭射击,火雨从天而降,落在塞洛斯和九骨周遭。
他们从被动抵御进攻,转为主动追杀四散而走的敌人,每一个奔跑的人都可能是故意引战的诱饵,随时会有附近的同伙围拢帮忙。
塞洛斯只顾一味砍杀,离九骨越来越远。不得已,九骨只能屡屡回到他身旁,告诫他分散就是对方的目的,分散只会让对手更快得逞。
敌我双方都在火焰中筋疲力尽,浓烟使呼吸变得格外困难,对手却始终沉浸在对神之血和永生的无限渴求中,理智燃烧得灰飞烟灭。
不能让他们再往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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