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动了怒,与其说是因为怀疑李侯会叛国,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把主意打到了宁桓的身上。
寻常人家十二岁的小公子活的肆意潇洒,天真无邪,可十二岁的宁桓终日忐忑不安惶惶无依。
宁枳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是宁桓的依靠,她也有疲惫的时候,而宁桓终究需要自己成长成为一个与他帝王身份相匹配的,强大自持的男人。
那不是强迫,是他身为帝王,必须要做的事。
可她终究心怀不忍,能多替他分担一天,便是一天。
薛朝陪着宁枳从扬州来到京城,看着她不顾满身风霜便入了宫,又眼看着她接手了不夜侯,一封封文书的看,一件件情报的理。
他深知宫中那个弱小的皇帝对她的重要性,可他想,宫中那个现在还弱小的皇帝,必然也将这个姐姐,摆在相同的位置上。
“宁儿,我们打个赌如何?”他冷不丁问道。
宁枳仰起头来,“什么赌?”
“便赌,等消息传入宫中后,小皇帝会如何应对。”
宁枳呆了一瞬。
薛朝在宁枳眉心落下一个轻吻,“若是你输了,待李阀事情一了,便与我回扬州,再不管京中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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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内,崇英殿。
夜半的钟声刚刚敲响,值夜的小太监守在殿外,脑袋一点一点地犯着困。一阵冷风吹过,他冻的一阵哆嗦,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
同伴小声提醒他,“吉祥公公过来了,快打起精神来!”
小太监瞬间清醒过来,站直了身子。
吉祥拎着一个食盒,小心翼翼又急匆匆地进了殿内。见宁桓依旧端坐在桌后,认真看着文书,他放轻了脚步声,轻手轻脚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然后拿起剪子,一个个剪着灯芯。
许是他动静有些大,宁桓从文书中抬起头来。见是吉祥,又重新垂下头去,捏了下眉心。
“去了哪里?”少年皇帝本是清越的少年音,不知是熬夜多了还是怎么,哑哑的,有些低沉。
“怕皇上您夜半饿了,去给您准备了点吃的。”吉祥指了指食盒,声音也放的很轻。
“嗯,先放着吧,朕暂时不饿。”
吉祥应了是,却又忍不住劝,“皇上即便不饿,也喝点东西润润嗓子吧。奴才方才见厨房炖了什锦莲心汤,想起长公主平日里最爱喝这个,便给您也拿了一盅。”
他不忍心开口劝宁桓早些歇着,只能变着法子让宁桓暂时歇上一会。
宁桓想起温听,略觉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说起来也奇怪,她明明只是宁枳的替身才对,可不知为何,即便知晓了她的身份,宁桓也不自觉地想多包容些她。
好像是想把这些年欠了阿姐的,通通回报到她的身上。
“拿上来吧,朕尝尝。”
宁桓起身坐到软榻上去,吉祥喜不自胜,赶紧将什锦莲心汤取出来,又顺便摆上了些其他的吃食。
宁桓知道吉祥的好意,每样都吃了一点。
“太后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么?”待桌上东西全都撤下,宁桓问吉祥。
吉祥摇了摇头,“自长公主回宫之后,太后似乎有病了,终日都不出宫门。奴才前两日送东西过去,也只是倩秀姑姑出来拿了去,并未见到太后娘娘。不过奴才确实闻到,常宁宫中满是药味。”
那便确实是病了。
宁桓皱着眉点了点头,“靳相和李侯那边呢?”
“靳相近来频繁出入长公主的凤栖阁,总是极晚才离开。”这个自然是不合理法的,但目前来说也没人管得了靳相,吉祥也只是稍作停顿,便跳过了。
“至于李侯,奴才也只是听说,李侯最近心情极好。”
至于为什么好,便不得而知了。
“极好?”宁桓重复念了遍这两个字。
吉祥垂着头侍立于一旁。
过了一阵,宁桓才又开口,声音里略带迟疑,“那,不夜侯那边呢?”
说到不夜侯吉祥便觉得奇怪。他们自己的势力并不大,尤其是在宫外,不知为何宁桓还要分出人手来,去关注一个小小的茶楼。
“那边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老板娘国色天香,在京中很是热闹了一阵,许多公子哥都带着好奇去看过,连靳相前两日也去了一趟。”吉祥最后又补充了句,“而且看起来老板娘已经成了亲了,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成了亲?”宁桓声音不自觉抬高了,“你怎么知道她成了亲?”
吉祥被吓得一个哆嗦,险些跪了下去,“就,就咱们的探子来报,说老板娘身边总是跟着一个男人,且两人看起来挺,挺亲密的。”
宁桓追问,“怎么个亲密法?”
吉祥苦了脸,“奴才也没见到,就是听探子这么一说。要不奴才把探子叫过来,皇上您当面问问?”
“不用了,朕也没有那么想知道。”宁桓嘴硬地拒绝了,却又忍不住问,“那你知道那个男人,长什么样么?”
吉祥觉得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了,他拔腿便往外面跑,“皇上您稍等,奴才这就去让人把那探子找来,让您当面问。”
宁桓静坐在软榻上,良久,苦笑了下。
他也并不是想问些什么,只是想知道阿姐好不好,她爱上的那个男人,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吉祥跑到殿外,终于松了口气。他抹了下额头的冷汗,正想着在外面呆一会再进去,兴许宁桓便忘了这件事情。
只是他才刚一抬头,整个人一个哆嗦,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只见殿外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一个紫袍男人站立当下。
是靳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来啦,下午好哦
第59章
此刻已过了子时, 宫门早就下了钥,靳渊出现在宫内本就不合理法,更遑论是出现在崇英殿外。
别说是吉祥不敢说什么, 就是宁桓自己, 也不敢说一句抱怨的话。
吉祥只能努力伏低身子, 尽量不与靳渊目光相触。
“无妨, 本相只是出宫路过,过来看看。都起来吧。”
吉祥心下腹诽, 凤栖阁与崇英殿之间相隔数里,无论从哪条路出宫都不该经过崇英殿才对,也不知这是顺的哪门子路。
可吉祥仍旧不敢说,只能绷着身子陪着笑, “宫门已经下了钥, 此刻出宫稍有些麻烦,靳相不若凑合着, 在外宫歇一晚。”
外宫的宫殿靳渊已许久未过去住, 但他没说话, 谁也不敢真的任由它废弃着,宫殿里一应用度,与靳渊常住时别无二致。
靳渊并未仔细听吉祥说了什么, 目光深沉地看着灯火通明的崇英殿,神情莫测。
许久,他才侧过头去问吉祥, “皇上最近都这般用功?”
吉祥不敢有所欺瞒, “今儿个不算晚了, 皇上最近日日到三更天才方歇着。”
“功夫下的倒是挺深,就不知是否用对了方向。”靳渊喃喃自语, 似乎是随口一说,吉祥却硬生生听出了一身的冷汗。
靳相话中似乎蕴着深意,就是不知这深意,是好是坏了。
好在靳渊并未多说什么,也未曾多做停留,很快便离去了。
只是离去之前又关照吉祥,“给内殿点上安神香,让皇上早些歇着。年轻虽然是资本,却也经不起这种熬法。”
明明是关切的话语,却又听出了吉祥一身冷汗。
待靳渊走远了,吉祥才擦拭着额上的冷汗,不敢多做停顿,赶紧回去殿内,燃了安神香。
宁桓确实需要好好睡上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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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渊深夜无意路过崇英殿后不久,静安长公主被靳渊接出宫外,去了别庄小住几日。
只是回城日,长公主偶感风寒,身子不爽利,便又去靳府歇了半日。
正巧那日是不夜侯与靳府约好的送茶日,不夜侯老板娘亲自到府中送茶,与长公主一见如故,被长公主一同带回了宫中,相伴几日。
常宁宫中。
李太后斜靠在软榻上,倩秀站在她的身后,手法熟练地给她按揉着头部穴位。
“说是长公主身子不舒服,不夜侯这位女老板刚好会一些按摩的手法,替长公主按了一会,长公主便觉得舒服许多。靳相怕长公主还会觉得不舒服,便作主让她一起跟着入了宫,方便照看。”
“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奴婢没瞧见,只听底下人说,长的极其秀智,看起来年岁不大,但盘着发,想来是已经嫁了人了。”
皇宫重地,寻常人等并不能随便进出,进入宫中的每一个宫女太监,都由内务府查明身份背景,登记在册的。
靳渊此番随意放一个并未被排查过身份的外人入宫,委实不妥当。
但靳相做的不妥当之事,也并非这一件。
李太后冷笑,“他倒是一片痴情。”
靳渊算是李太后不可触碰的一个雷点,就连倩秀也不敢随意搭话,只能当做没听见。
“知道这个女人是从何处而来么?”
“奴婢打听了一下,说是前段日子从扬州城过来的,因为姣好样貌,在京中很是轰动了一阵,连靳相都慕名去过一次不夜侯。”
李蔓道:“又是扬州?最近这扬州城,倒是出了不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