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一阵,没想出关联之处,“你继续说。”
倩秀便继续说了下去,“皇上听说长公主身子不爽利,也赶过去守着了。太医过去看过,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吹了风,偶感风寒。”
李太后神色淡淡的,“哪个太医把的脉?咱们的人亲眼看见静安感染了风寒?”
“这?”倩秀迟疑,“打从年初开始,长公主便极其信任常代,现如今凤栖阁的宫女太监被换了一遭,几乎都是靳相的人了。咱们的人压根靠近不了内殿。”
李太后细微地皱了下眉,抓住了倩秀话里的语病,“年初开始变得信任常代了?”
她以往因着纪元的缘故,对他看中的宁枳虽不爱护,却也没刻意关注或是对付她,就连安插在凤栖阁的人,也是倩秀随手为之。
她不关注凤栖阁动向,因而也只是知道有常代这个人。
可突然开始信任,是个什么道理?
倩秀之前并未留意这个问题,此时李太后一提出来,她也品出些不对味来,“确实是突然间变得信任起来的。都怪奴婢不够细心,竟没发现这等异常。”
李太后随意摆了摆手,“这种细节上的事情,怪不得你。”
她以往并未对凤栖阁多费心思,倩秀听完这等无关紧要的信息便随意抛开,也属实正常。
李太后闭目养神,倩秀也皱着眉思索,“难道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长公主与靳相绑到了一条船上?”
“此刻胡乱猜测也没什么意思,”李蔓道:“我且看着,她一个毫无根基的公主,能掀起什么巨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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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听没想掀什么巨浪,甚至她这次搞出这些名堂来,只是为了光明正大地将宁枳接进宫里来。
她打从知道宁桓早便知晓了她并非真正的宁枳,却仍旧对她多番照顾时,便对这对皇家姐弟有着共同多的好感。
她一直想为宁枳和宁桓做些什么,只是苦于没有恰当的机会,以及恰当的聪明才智。
所以这一次,靳渊提起要想办法让宁枳入宫一趟,她便积极又投入地想了许多个主意,虽然最后都被靳渊一一否决了,她的热情仍旧丝毫不减。
眼看着太医被送出了寝殿,上一秒还歪在软榻上,扶着额头一脸憔悴的温听,下一秒便直接窜了起来。
“我说了吧,我装病人可有一套了!以前在家里大夫看不出来,现在在宫里太医一样不会看出来!”温听一手掐腰,得意洋洋。
靳渊嗤笑一声,“太医院这帮庸医,也是时候该换换了。”
温听与靳渊关系愈发的亲密,早就没有一开始害怕他的情绪了,近段时间颇有些想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意味。
她瞪着眼,“相爷您夸我一句是会掉块肉还是怎么?”
靳渊嗯了声,随后敷衍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以示夸奖过了。
宁枳在一旁看着,不禁莞尔。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对温听的担忧有些多余。
她总想着温听单纯,在与靳渊的这段感情里处于弱势,极容易收到伤害。
却忽略了感情里从来没有真正的弱者与强者,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她将内殿的空间留给靳渊与温听独处,掀开厚重的门帘去了外殿。
外殿炭盆烧的同样很足,宁桓一个人安静坐在那里,认真看着手中的文书。
宁枳不禁想起上午在靳府,靳渊说的话。
“我并非想要多管闲事,只是你上次与皇上独处时候,是否用力过猛,给了他太大的压力?”
他神情淡漠,说着事不关己的话,“我虽也觉得他有些过于软弱,并非帝王之才,却知道不可拔苗助长,急于求成。他若是真的毁了,不需要等到李善来夺,你们宁氏这江山,就先保不住了。”
…
宁桓并非一个热爱学习的人,往常宁枳与他一同读书,宁枳可以一坐便是一下午,而她每次抬头看向宁桓,他总是在椅子里左右扭动着,好似椅子上有扎屁股的东西,让他坐立不安。
那样坐不住的他,现在却会在崇英殿学习到深夜,却能在所有人都聚集在内殿时候,一个人静悄悄出了来,在殿外安静地看着文书。
她确实希望宁桓能尽快成长起来,却并不想将他逼上毫无退路的绝路。
“在看什么?”
听到宁枳的声音,宁桓似乎又一瞬间的仓皇,他抬起头来,手指仅仅攥着文书,“就,随便看看。”
宁枳掰开他的手指,无视宁桓的抗拒,将文书抽了出来。
并不是什么经史子集,也非什么着说立传,而是各种批注,被细致誊写了下来。
宁枳只大致看了几眼便看出来,都是靳渊的观点。
宁桓在死记硬背着靳渊的观点,以期望能从中悟出些对朝政的见解。
宁枳抿了抿唇,“最近在读什么书?”
宁桓气息不稳,似乎很抗拒这样与宁枳面对面的谈话。许久,方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就,随便看看。”
那便是并没有认真学什么了。
宁枳眉心皱了又松。
她到现在才算是真的明白了靳渊话中的含义。
靳渊不止是当朝宰辅,亦是帝师。宁枳虽然对靳渊诸多防备,却相信他的人品,他教导宁桓的,必然是最好的帝王课业。
可是宁桓的心思完全不在课业上,他只想多参与些朝政,多学一些对朝政上的见解。
他相信着靳渊的才能,却又本能地防备着靳渊,因而一边学着靳渊的治世之道,一边将最好的老师丢弃在一旁。
宁枳长长地叹了口气。
确实是有些,本末倒置了啊。
宁枳在软榻另一边坐了下来,见宁桓死死低垂着头,脸颊憋的通红。
宁枳心下一软,“桓儿,我上次说的那些话,你是否误解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鸭
第60章
“桓儿, 我上次说的那些话,你是否误解了什么?”
简单一句话,愣是让宁桓鼻子泛了酸。他努力睁大眼, 死死咬住牙关, 双目憋的赤红。
他无法当着宁枳的面哭出来, 正如他觉得, 自己并没有误解什么。
宁枳要走,脱离他只是她的第一步, 之后便会离开京城,彻底绝了他再见到她的可能。
宁桓是这么想的,他觉得宁枳也是这么做的。
“朕没有误会什么。”宁桓别过头去,冷硬开口。
宁枳一怔。这是第一次, 宁桓当着她的面, 用帝王的尊荣做为自称。
宁枳忽略心里那一丝丝奇怪的别扭感。
“我希望你成长起来,能当一个独当一面的帝王, 并不是我将你当做累赘想要摆脱你, 而是这本就是你的宿命。”
这江山终有一日会是宁桓的, 宁枳不可能一辈子做那个替他遮风挡雨的人。她现在还有机会看着他逐步成长,可终有一日,宁枳也会成为外人。
帝王之路, 本就容不得第二个人插足。
宁枳明白这个道理,她想宁桓也能想的明白。
宁桓沉默了好一会才又开口,声音又低又哑, 但明显缓和了些, “可这与你离开有什么干系?你在我身边, 我犯了错你指正我,我更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虽然目前这个局势来看, 靳相和李侯未必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宁枳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这是帝王之术,以往太傅授课之时便讲过,靳渊作为帝师,必然也是教过宁桓的。
可他固执地用自己的思维来曲解这所有的一切。
宁枳沉默着,宁桓也默然站立在一旁。
吉祥原本侍立在一边,此时也静悄悄退了下去。
没有人说话,诺大的空间就会显得静谧而空旷,看在宁桓眼中,便好像有一头吃人的野兽,随时会一跃而出,一口将他吞下。
宁桓受不了这样的感觉,他极速喘了两口粗气,正想就此离开,宁枳低低笑了下,苦涩而又无奈。
“桓儿你还记不记得,你三岁时候,第一次跟着我去学堂?”
宁桓自然是不记得的。
大成幼儿启蒙是在七岁时候,皇室更早一些,六岁便开始读书了。
宁枳与宁桓打小吃住在一处,几乎事无巨细,宁枳都会替宁桓打理妥当。
宁桓的第一口辅食是宁枳喂的。
宁桓的第一颗乳牙是宁枳看着长出来的。
宁桓开口的第一声,叫的是姐姐。
他们从未分开过,所以宁枳晨起去学堂,宁桓醒来后找不到人,他哭闹了一整天。
宁枳无法,跟太傅几番商量,最终将幼小的宁桓一起带去了学堂。宁枳听课,宁桓便自己呆在一旁玩耍,宁枳空闲下来,宁桓便闹着要宁枳陪他一起玩。
宁枳总是一次次的心软,一次次为了宁桓妥协,给本就足够艰难的人生,再多加一层磨难。
想到过去,宁枳笑容愈发的苦涩,“那是你第一次离开寝殿那么久,没有嬷嬷在一旁督促你去出恭,等我意识到时,你已经湿了裤子。”
宁桓嘴唇蠕动,不明白宁枳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让宫女抱你下去换衣服,你哭闹着不愿意,非得让我给你换。太傅摇头叹息,说此子被溺爱过了头,须得多些磨练,方能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