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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艳书2:一萼红[全二册] (伍倩)


  “马掌爷,算我求你,送这孩子走。”
  马世鸣笑出声,“水刑、火烙、弹琵琶、老虎凳……统统没换到盛公爷的一个‘求’字。果然还是九千岁英明过人,一眼就挑准了刑具。”
  他故意瞟一瞟身旁那泪流满面的“刑具”,又举手在詹盛言脸上轻慢地一拍,“不过离受刑的日子还远呢,我这里素向是活地狱,而您,已成了地狱里头一等安乐神仙,好好享这眼前福吧。咱回见,国舅爷。”
  他一摇手,护兵常赫便把詹盛言就地一推,太监们也退去院外,院门被拽上。阳光从树顶射落,把斑斑驳驳的明与暗铺陈了满地。
  “叔叔……”书影又唤了他一声。从方才第一眼望见詹盛言的模样到目睹他被殴辱,震惊和悲悸始终牢牢地攥着她,使得她内脏成冰、手脚僵结。而随着那班人的离去,她总算恢复了几分。她哆嗦着前去想要搀起他,他却不轻不重甩开她的手,自己探摸着抓到手杖,撑起身走开,又拿杖尖在地面来回点动。
  片刻之后,书影才明白过来他是在找衣裳。那些太监们走之前,就地留下了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衬衣和长衫。她跑去捧了来,替他披起。
  不知是不是被触痛了背部的伤口,詹盛言微颤了一下,他跛行走开,再一次急切地、坚决地躲避了她的好意。
  书影努力抑制住哭声,在静默中注望他自行穿起衣裳来,他的动作缓慢但娴熟——他已学会了做一个盲人。整理停当后,他回身面对她,声调温和了一些,尽管他听起来依旧很生她的气。
  “谁送你来的?是不是徐钻天?你告诉我,我想法子送你走。”
  “叔叔,才当着那些人我也说了,我是自愿来的,我不会走。”
  “胡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
  “你什么也不知道!”
  他似乎在按捺着不把手里的盲杖也向她砸过来。血水很快就渗透了他的外衣,那无疑很疼,但他一点儿也没有流露出来,书影从他脸上只辨认出了焦急和痛心。她不忍再顶撞他,于是单只在心里头反驳了一句:不,我知道。
  是雨竹把一切都告诉了她。那天夜里,她单独留下她,对她说:九千岁一直想挖出安国公的大宝藏所在,安国公却受尽酷刑也不肯招认,徐大人便为九千岁献上了一条计策。只因安国公家族尽灭,除太后与皇帝外旁无亲友,而又没人敢抓了太后和皇帝去施刑以胁迫他,他才会毫无顾忌之心。要砸碎这一身铁骨,唯有先替他造出一根软肋来。徐大人的打算是,将书影送入诏狱,以贴身侍婢的身份照顾安国公起居,而长日独处的孤男寡女迟早会发生肉体关系——大不了用一点儿手段加速进程。一旦二人有过同宿之举,他们就将谎称书影怀孕,要安国公在他极力保守的秘密和胎儿之间做选择。
  “大长公主在世时,最大的一块心病就是詹氏无后。安国公原就是个大孝子,绝境中万一真得了个孩子,恐怕他还确实不肯做那使家族断绝香火的罪人。反正来硬的是没用了,徐大人说,不如死马当活马医,改用怀柔之策吧。”直讲到这时,雨竹才向书影瞟了一眼,“你被挑中,不是因为安国公曾对你有恩,而是因为你总一副念恩不忘的傻样子。不过小丫头,你念的是从前的安国公——从前谁又不念他?现在,那早不是同一个人了!况且诏狱那地方,素来是竖着进、横着出,之前还得受上好几轮罪。好在我听徐大人的意思,安国公把他那一份傲慢也带进了内帷,除非女人上赶着他,否则他绝不肯要的,因此你还有一线生机。明儿徐大人提起这事儿,你只咬定了不愿意,便可逃过此劫。”
  书影的心早已死去多时了,那一刻,它却吱吱呀呀地重新转动起来,似一爿沉重的石磨,把雨竹的每一点意思都细细碾磨。末了,她注望着她道:“多谢姑娘,可我要对不住姑娘的一片善心了。”
  雨竹长叹了一声,“你没对不住我。我把这些透给你,原也不是对你抱有什么格外的善心,只不过怕自个儿以后夜里头想起,没法安睡。”她再一次叹口气,“还说什么‘最毒妇人心’?我这几年瞧下来,女人间那些小打小闹,比起他们男人对付起彼此来的残暴无良、灭绝人性,简直就是孩子过家家。你一个小不点儿,跟他们瞎掺和些什么呀!”
  果不其然,翌夜,徐钻天就把书影叫到跟前,笑眯眯地说九千岁优待安国公,要派一个心细手巧的婢女去牢里头服侍他。“本大人特地为你争取到这个机会,好让你一偿夙愿、报答恩人,你谢我便是了。”他把一席话讲得娓娓动听,至于隐藏在背后的狠毒盘算,自然,他半个字也没提。然而书影点头时,已接受了所有告知以外的痛楚和罪恶。
  所以,她怎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叔叔,您放宽心,等不到他们拿我做筹码要挟您,我就会自行了断的,您早见识过我的决心,我说得出做得到。那之前,我多活一天,就能多照顾叔叔您一天。”
  “我不需要你照顾。”他余怒未消,不为所动。
  “可我需要照顾您。先父殉难前的最后一段,就是在此间度过的。昔日我没能在爹爹跟前尽孝,于今补报在叔叔您身上,也算填一填我心头的遗憾。”
  “你父亲早死了!你就有能耐照顾一百个詹盛言,祝爌也照旧无知无觉、万古寂寞。”
  书影明知他还在气头上,可听他直呼亡父的姓名,还是耐不住冲口而出道:“那韩素卿姑娘呢?!”
  “你……说什么?”燃烧着他脸庞的怒火缩卷了起来,他整个人一下子变轻了,仿似是一团火灰,简直令书影替他畏惧起每一阵即将拂过的风。
  她小心地挪动脚步,向他靠近了几分,“珍珍姐姐和我谈起过韩姑娘——”
  书影记得徐钻天曾说,安国公瘸了、瞎了、脑子也不好使了,但她很欣慰地看到,詹叔叔虽然身体受损,但头脑敏捷如昔,一个开头就够他抓住她词锋后所有的隐义。他截断她,又带上了气狠狠的味道,“这怎能相提并论?她们本就是同一人!”
  “同一人?这么说,当初您和我一起哄珍珍姐姐开心时,水底的韩姑娘也会笑喽?”
  有一刹,书影怀疑詹盛言并没有失去视力,他跚行而来,流火一样的目光从高高的身躯上落下来搜查着她,而她也得以近近地审视他的脸:皮肤如死尸惨白,紧绷在骨骼之上,一边腮角多出了好大一块起皱的伤疤,除了这一片不毛之地,他整个下颊都戳满了密密麻麻的须根,额头上横亘着新生的皱纹,就连眼睑也染上了几道轻微的褶皱,凌乱的鬓角可见零零星星的灰白发根。
  她第一次这样近、这样毫无躲闪地看清他,这是她以往从未敢有过的亵渎行径,犹如掀起掩蔽着神像的华幔,平视那一张涂彩已剥落的石头脸。
  她理应感到惧怕——孩子在猛火与黑暗之前、女人在男人前那种纯粹本能的惧怕,但早已有更加尖锐的什么从四面八方升起来,把她围逼在中间。
  不带一丝犹豫,书影直迎着矛头,让重逢的喜悦戳入心房。这喜悦刺穿她,比痛苦还锐利。
  她在时间之外站立了一刻,而后听到他森冷克制的低音:“你再也不准对我说这个话。”
  这以后,他就不和她做任何交流,就仿佛他的眼看不见她,她就根本不存在一样。整整一下午,三番四次地,书影尝试着搀扶他,指引他,率先把他来回探寻而不得的茶盏递过来……三番四次地,他一甩手就拒绝她,他的拒绝甚至到了决绝的地步。就因那茶是她塞进他手里的,他就不喝了,一口都不碰。
  天色向晚时,他已是嘴唇皴裂,声音喑哑,“她的放那边。”他宁愿对送饭的太监说话,也不搭理她一个字,不管她如何把“叔叔”唤了一遍又一遍。
  书影又委屈又难过,等看清送来的饭菜时,她就更难过了。饭菜其实并不算太差,白米饭配两荤一素,但詹叔叔的那份饭和菜是混搁在一只大海碗里的,只有勺子,没有筷子——为了方便他这样后天的瞎子。书影眼看他面无表情地一勺勺地把那一碗大杂烩往嘴里送,眼泪又自她脸上无声地淌落,落入她那一份饭食中。
  书影到底还是潦草扒了两口,太监们收拾了残羹,便抬入一桶又一桶水,送来了沐浴之物。詹盛言自己进了内室,没有人跟进去,反而全走了个干净。
  书影既早知徐钻天的意图,也就一下懂得了其中的关窍所在:他们是故意要她在洗澡更衣这类肌肤相触的琐事上接近他。书影虽已在妓院里见遍了男女之亲,但她究竟是童蒙处子,哪里豁得出脸皮进到一个成年男人的浴室之中?但她又不放心詹叔叔单独在里头,尤其她眼见那只被灌满的浴盆那样大、那样深,简直像一个淹得死人的池塘。
  为此,她一直留心聆听里间的动静。她听到窸窣的衣物响声、水声,跟着是一片无法数算的寂静,最后她听他疯狂地咳嗽、干呕起来。书影越听越揪心,由不得奔来了门外,“叔叔,叔叔您没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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