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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世报 (姬二旦)


  李罄文颔首,见李诏取过他放在一旁的羽扫,又想到了方才她的疑问,回应道:“如今漫天这般的谣传,比几月前更甚。是有心人刻意而为之。势必波及其间无辜众人。”
  “这是真是假,爹爹在意么?”孔雀尾羽似一只洞悉明察的眼睛,李诏用拇指捏住那只眼睛,吞了一口气问道。
  赵檀从前亦说过真假无意义,人早已有定论。
  “无论如何,赵檀与李敏政的婚事是绝无可能。”李罄文试图望向李诏的双眼。
  而李诏并没有抬头:“那这疫病源头到底如何定论,事已至此,也无关太医了?”
  医者医人,以治身体发肤,乃至心神脾脑,然于不明是非、颠倒黑白、礼崩乐坏的庙堂却无能为力。
  亦非其所长。
  如此看来,类如孙茹者,潜心医术,每每挑灯夜读,废寝忘食,为救人性命致力苦思,分明知有切肤之痛,却也只能解燃眉之急。
  *
  在府中没呆几日,李诏按期搬去了径山。
  到也无什么极为盛大的欢送饯别一说,好似只是寻常出门。
  离开前去了一趟宫中,见了她姑父姑母二人,又别过赵檀,路过东宫的时候不免心跳难遏,然她不受所控,只晓得不可作停留。
  听闻不远处熟悉的二人谈话声,似刚放了课,李诏两腿一迈便如眼外无物一般,离开那条相连资善堂与东宫的必经宫廊,却还是能依稀敏锐辨得风中吹来的话。
  “望琛兄在看什么?”
  少年收回眼色,摇头:“没什么。”
  “年前以为今年开年不顺,然眼见疫病除,东海平,高丽盟,未料到旦夕骤变,祸兮福所倚,似老天开眼。”赵玠乐道。
  李诏两腮发红,怕是被人瞧见逮住,即刻拔腿远离,并不想刻意再听他们稀松平常的对话。
  急急出了东华门,沿着御街过两座桥,右转五百步,便到了太医署。李罄文今晨恰有集议于此,方问完话,在太医署中听几位医官陈词,梳理温州疫病前后诸事。散会后领着刚来的李诏,又与管中弦交代了几句。
  李诏原先常在医馆中见此人,以为他身为医丞不得议事,因此在此处碰见也有几分诧异。
  她站在一旁,又见过孙茹与方杜仲,便笑着向这二人又问了好。
  “闻昭阳君勤学刻苦,三日便识了半本百草图鉴。”孙茹极为和善亲近。
  “如今也只是死记硬背,并不通医理,只觉得有趣。”李诏惯作谦虚之态,又说了自己将去寺中修行。
  “能于禅院安神清修,也是前世修来之福。”方杜仲认同这般调养的法子,与管中弦道,“小娘子这‘病’,的确不宜动肝火。”
  李诏见缝插针地道:“若能往后还能有方大夫指教,我这医书看起来也不会如此吃力了。”
  “师父在临安应当会久待一段日子,昭阳君日后有什么不懂的,先问中弦就好,”孙茹将头转向李诏道,“待闲下来后,便可一道去径山寺,如能钻研这疑难杂症,明其病理,对症下药,也盼昭阳君能痊愈。”
  福兮祸兮,李诏忽觉自己在这人云命不久矣的不幸的处境上,能结识几位仁心妙手的医者,也算横生了几分运气。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汇报一下啊进度,这小说将在100章内完结,预计98章。
  每每下班后就啥事儿也不想干,
  自己这文的更新没把握好一直是我的错,
  别人开坑3个月完结,我都断断续续更了半年了哈。
  感谢还有人看我文,请不要嫌弃我谢谢~
  就觉得写长篇可真累,往后想写中短篇。


第六十二章 门楣???“何来的交好?”……
  赵玠近日对元望琛频繁的突然沉默不明所以。
  思来想去归咎于因自己招定了嫔妃,不得不近女色,而羞于颜面,将他也拖下水一同款待女子。使得元望琛的行为诡异难捉摸,宛若一种对自己的无声抗议。
  赵玠立志要成明君,思忖着要体谅臣民,又见元望琛从方才起似心不在焉,为表露自己的仁心宽厚,便任由他早早地离了宫。
  正是江南春寒将息之时,微风吹软梅蕊,薄雾润绿细柳。
  日光莹莹消雪,蕙草茵茵初长。晌午时候方出太阳,又将人的背晒得微微发烫。
  街肆上风流公子眉目轻扬,已经带起簪花乘着轿。
  而少年纵马沿街踏春泥,似漫无目的。风起落英,即便沾得一衣袖馨香,却吹不柔贯来冷然的面色。
  他骑高马信步,等回神四顾,发觉已走过六部桥。
  轻轻地皱眉,为眼中所见之象,不由地在心底嘲弄。
  李府门楣高大别致,屋瓦下嵌入二字牌匾令元望琛并不陌生,他晓得是蔡襄题的字。
  而被亲眷好友簇拥着的少女,正指点来回的人搬着行李。
  她的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顷刻,元望琛眼色变得深浓,攥紧马缰,勒住马蹄,没有往前一步,似乎是觉自己无足轻重,倒显得多此一举。
  踟蹰之间,却被突然冒出来的顾鞘一语道破:“是近乡情怯,还是妄自菲薄?”
  元望琛皱了皱眉,不晓顾鞘此话从何说起,也没料到他在这里。居高临下地瞧人,分明眼前人是同窗邻里,少年却以淡漠疏远的语气相待,念了一声他的名字示意:“顾鞘。”
  御史大夫府上的这位公子,与元望琛截然不同,素来以好脾气著称。于国子监中,是帮理又帮亲的全廊学录。
  倘若以考测算分,或二人不相上下,然要人推选学录一职,根本就无人投选孤身独往的元望琛。
  “你既与昭阳君交好,为何不过去?”顾鞘笑着道,眼睛弯成一道细线,看不见他漆黑的瞳仁。
  梅花掩映处,似春阳送暖。
  元望琛目不斜视,眼光落远。他知道她是哪一日回来的,也留心过广州如今的气候,闻过水土养人,原也未见其道理。可比之从前,李诏眼中多了几分春光明艳,好似这论断不假。
  也的确有几人前来送行,三三两两围着李诏。她身周之人多半是笑意满载,这更让元望琛不禁嗤之以鼻,不解在外人眼里李诏分明是下策被驱逐去了寺里,她那所谓的修行更准确来说是逃避,是她对己命不久矣的惜命之举。临危面惨,众人又如何能在她面前笑得出来?
  这种假仁假义的氛围萦绕在那一堆人左右,令他倍感不适,少年甚至觉得是李诏有意为之,刻意制造这种喜乐情绪。避而不提丧气事,好似悲祸就不存在了,自欺欺人。
  见她笑得越满,面目越可憎。
  元望琛只见人张口开合,离得远他们说什么都是听不见的,心中厌烦。他侧头看向似局外之人的顾鞘,一踩马镫,轻缓声音反问道:“何来的交好?”
  顾鞘没有多言语,只是告辞了少年,自讨没趣地自行前去,融入那三两扎堆人群中,与沈绮会面后,似也与李诏道几句别。
  见此,少年兴致全无,转身即走。
  李诏听闻动静,领会顾鞘神色。她余光所掠见好像某人的模糊身影,却也没有再往那处看而细究。
  *
  径山寺于余杭界内,出了城门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方能到。
  而李诏住在寺内的一处别所,四壁简陋,然婧娴已然打扫完毕,窗格重新封了纸,榻上铺了几层垫被,换了新的被褥,倒也不太冷。
  小小一间屋子,有案几有方桌有矮柜,便也显得紧凑有致。
  因德光禅师在其中做住持,周氏便借由这个借口能多来探望李诏。老夫人临别前又嘱咐婧娴住在别屋内,可照顾李诏的饮食起居。
  她每日听闻晨钟声而醒,听晚钟而眠。因墙面单薄,起初几日,夜里并睡不安稳,隔壁的动静都能闻得一清二楚。
  打更后隔房的推门声让李诏没法入睡,起身披衣在廊下来回走走,折返时候却不见婧娴。
  她只好白日里翻书听经,沿着山头绕走一圈,让自己困下来。
  “这是春眠不觉晓。”婧娴瞧着昏昏欲睡的李诏笑道,端上今日煎的药送到她面前,道:“姑娘用完素斋就趁热喝了吧。”
  “那我先睡个午觉,”接过婧娴的汤碗,李诏习惯一口闷了,留下一点药渣喝不下去,望着沉淀下来的深色碎末,她缓声慢道:“婧姨吃了几日素斋可还习惯?”
  婧娴一愣:“姑娘想吃什么,与我说就是了。”
  李诏摇头,又望了一眼眼前人:“不是我,我晓得婧姨你吃不惯素的。”
  “姑娘哪儿的话,夫人担忧你正是长身体时候,光吃素食怕身子也扛不住。”婧娴眼圈不知为何突然一红,有些着急道。
  “可在这佛门静地,倘若还沾荤腥,更像是罪孽深重之人。”李诏将碗搁置在一边,“近来我总感觉比冬天里手脚要有力一些,除了看书久了会眼晕一会,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婧娴把药碗收起来:“姑娘原也不是佛信徒,奴婢问过小师父,单单初一十五茹素心诚足够。”
  “倘若我想吃了,便与你说,或是我去寺外头,山下小馆处吃去。”李诏瞧着婧娴的手下动作,想了想道:“黄大娘眼睛不好,还住在府中,你来寺里照顾我的确不方便。来的时候,我没与母亲提过这点,是我欠考虑了,而询儿正还是欠管教的时候,姝媛一人要照看询儿谢儿两人,也是辛苦。你也不必陪我住在寺里。清明的时候祖母她们会过来,我那时便与母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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