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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世报 (姬二旦)


  总归还是将这么一个大活人领进屋,为了避人耳目,李诏选择人少的那条道。
  “自我们搬到这儿来后,你还没来过。”李诏觉得有些生疏,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此时此刻两人之间的静默。
  “嗯。”少年也只是点了下头,变得安静异常。
  “往这儿走。”遇到岔路,李诏说了一声,“再过去就是中堂了。”
  而方走几步,却是听到了一熟悉的话语声:“少年人?小姑娘?”
  被唐突牵绊住了脚步,李诏还未回想过来这声音为何熟悉,小心地往书房里头看,却发现当中正坐了一个人。
  “呵。”元望琛却是先发出不屑的一声。
  李诏这才恍然,此人正是那日在杏林馆里帮衬元望琛讨她欢心的那一位。
  怎么就在她家府上了?
  她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凑巧。李诏顾盼,却没却没见着自己父亲的影子。
  “这位叔伯好。”李诏辨不出此人究竟是哪一位,只是看他约比父亲年长许多,也不好直接将人再喊大一倍
  “少年人无礼,还要小姑娘多费心了。”老头儿摸着胡子,看了一眼元望琛,却也不见生气。
  李诏踢了他一脚,元望琛这才站直了,向那人拱了手,视作问好。
  “我看你这少年人,模样是俊的,脾气倒是臭的。”老头儿呵呵大笑,“倒是可惜,可惜呀。”
  元望琛眼中亦是流露出不解之色:“何言可惜?”
  李诏怕得罪人,连忙拉着元望琛赔不是:“叔伯大人不记小人过,没弱冠都不是大人。”
  “你是李诏,罄文同照玉的女儿?”老头儿遽尔抬眼看向她,问了一句。
  李诏点了点头,未想过竟然被提及了过世娘亲的名字,不免猜疑这位叔伯究竟是谁。
  她心下不愿久留,琢磨着如何回话告辞,就怕撞见自家父亲。而天不从人愿,犹疑暂停之间,陡然瞥见李罄文从书架后出来,正拿了一本文书。
  李罄文望着她与站在门口的元望琛,不免略怔,喊了她一声:“诏诏?”


第三十八章 黄雀在后???“我得走了。”……
  被父亲正巧撞见她带人回府,恰巧这府上还有其他客人,眼下这处境让李诏是进退维谷。
  元望琛见李罄文亦在场,遂行了礼,却是生分的一句:“李参政。”想了想也该有一句解释,于是道:“我送李诏回来。”
  李罄文自然也有满腹的疑惑,分明李诏应同赵棉一起太学乘车回,这元瞻的儿子又是怎么遇见了的?
  他倒未多言,看了一眼那个老头,摆了摆手道:“你们顾自己吧。”
  李诏似得了令一般,赶忙拉着元望琛便离开,终于换了一口气,有些抱歉道:“我也不知他竟然在。”
  元望琛还不明白这抱歉之色从何而起,只是道:“也无妨,我也不在此久留。”
  闻言李诏有些悻悻,却也不好说什么。
  路过中庭天井,正值风起。庭间一颗银杏叶落满地,散如金鳞,随风而下。
  李诏从中过,踩了几脚枯黄的叶子,并不太过瘾。
  尔后才到了婧娴的房外,她敲了几声,门从里面打开。
  探着头出来的,是婧娴的母亲。她并不能对视,只是朝着外头的方向笑:“姑娘回来了?方有个少年郎君托老奴把个东西给您。”
  李诏笑了笑:“哎,多谢黄大娘了。”
  黄秋倒是乍然笑了,伸手拉过李诏,轻声道:“他也来了?那个少年郎君?”
  李诏点点头,意识到她看不到,于是说:“他在我身后呢。”
  被人提到,少年不得不再出来无奈喊了人一声。
  “老奴听到这玉佩声,便猜想是同一人。”黄秋弯着眉笑,“有些年不见,姑娘也真真正正到了这个年岁了。”
  “大娘耳力真当厉害。”李诏晓得她在打趣,双颊却还是浮上了红云,此时此刻在她听来,这话的确意有所指,却也不好欣然默许。李诏看向元望琛腰间的佩坠,倒是没想到竟然能从一块玉佩的声音听出来人。
  “姑娘在这等着,老奴去里头拿。”说罢黄秋便转身进去,李诏想着该帮一下手,却被她拒绝了,“您不必,我这可以。”
  她只好站在此,等着眼瞎的黄秋进去提鸭笼,没想到元望琛倒是瞥了干杵在这儿的她一眼,兀自随黄秋进去了。期间好似听到里面人说了几句话,却也听不清。
  搞得李诏自觉不太妥当,觉着是不是也当去搭一把手。而元望琛与黄秋一道回来,她才见到是少年端着这个笼。
  黄秋笑着,好似不做打扰的模样:“还多亏这公子帮着拿,老奴虽看不见了,然耳朵还是极好的。平日没觉得什么不方便的,你俩也不必为之操心,忙你们的罢。”
  李诏识趣,多瞧了一眼少年不起惊澜的脸色,却发觉他也在看自己,有些难为情地将目光避开。遂与黄秋告辞了。
  二人走过窄廊回到李诏厢房外头的小院,李诏问:“方才在她屋里,你俩说什么了?”
  元望琛微微侧了身子,回眸瞧向李诏,又垂下眼,似是也在苦恼,道:“她问我怎么想的,送你一只鸭。”
  李诏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双手取过他拎着的笼,没过好力,瞬间感到沉甸甸的,差点甩在地上。李诏把鸭和鸭笼皆放在桂树下的野花边空地上,自己也蹲了下来,打开了笼子,从屋里找了一盆莲婶做的糕点,掰开一块,用手捻成碎屑喂到肥囡嘴里。又捋了捋它顺滑的羽毛。
  抬头看了一眼元望琛,却见他还是立在原地,不是往日的高傲自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茫困惑。
  “你怎么了?”李诏不解,也怕他生了离意。顾惜与他相处的辰光,多一刻便多一刻好。
  “我得走了。”下一瞬元望琛便说出了李诏心中所暗自担忧的那句话。
  他笃然以为自己无需在此多待,整个李府于他而言,皆是陌生的,毫无熟悉可言。他不是没有看出李诏眼中的挽留,只是不明白,他在这儿做什么?
  李诏留他做什么?
  为了排遣一个人独处的寂寞,打发时间么?
  少女显然是无措,却也不知怎么说。人有去意,自然不能强求。
  大抵是见到她见到了鸭子,便也安下心来离开,自觉无愧了?
  墙外起了风,扬起的砂土迷眼睛,李诏揉着眼角,看着孑然的少年,忽觉他孤身一人,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可仔细一想,他好似从未融入或是没入人潮之中。心下喟叹,与他道:“我送你出去罢。”
  *
  令李诏觉得奇妙的是那位父亲书房里的贵客未同家中人用膳,父亲也没作陪。
  李府里还是这些人,与往日并无不一的样子。
  饭后李诏并未离席,似是一早等着李罄文唤她去书房预备对之耳提面命。章旋月似是不知情地瞧了他父女二人一眼,亦没多言。
  而随了李罄文入屋后,她也是只被问到了这几日文章作的如何,太学里有什么事儿,赵棉是否还习惯……诸如此类。
  反观李诏战战兢兢,倒总坐不安耽。是而她揣摩着先开口,问:“父亲今日会的是哪位客人?我倒不记得有这么一位叔伯了。”
  李罄文看了她一眼,笑道:“他怎的与我说,前几日还在杏林馆瞧见过你?”
  李诏虽有了心理准备,然被父亲一下子揭穿,倒还是有些不安。可在李罄文面前,她但凡说的谎话,都会被拆穿。她思来想去该如何开口,又能不能再找个借口。
  “元望琛那小子,倒还是那副模样。”李罄文冷不防的一句,又叫李诏浑身戒备了起来。
  “原先是什么模样?”李诏只觉与小时候的乖巧相比,元望琛如今只剩下乖戾,根本就差得太远了,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
  “一根筋,脾气又犟。”
  “那为何是他做这太子伴读?”李诏将积攒了许久的不解,再度抛出。
  “他心肠不坏,颇受皇后看重。”李罄文是觉与他这太子宾客毫无关系,摆出了一副“君让臣何,臣便如是”的道理。他又想了会,淡笑着瞧着李诏:“说说吧,你二人去杏林馆所谓何事?”
  回到了正题上,李诏无可奈何,先说了那寄养在家中的鸭子一事。尔后又依据这李罄文的面色,而适时地吐露出了一些事关疫情的细节,倒是只字不提二人在追查容国夫人死在宫里的分毫。
  “我略有耳闻,你与他一向不对盘,”李罄文沉吟片刻,轻声道,“想起小时他落水,你也不肯见他一面,如今这算是重修旧好了?”
  “现下我一心想同他和好不假,”李诏听不出李罄文的意思,亦怕他误会,“爹爹说这话听起来太怪了。”
  “你惯来不肯认错,每回皆强词夺理。若与他相处能改一改这个毛病,也是件好事。”李诏本想反驳,仔细一想好似自个儿真是这样,李罄文说的全然无错,“可是。”他看了李诏一眼。
  李诏就是知道他意不在此,先扯一些无用的话,慢条斯理,时而说说趣,倒显得自己并非这么沉重古板,继而立刻中红心,快刀斩乱麻,叫人毫无回嘴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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