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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世报 (姬二旦)


  元望琛望着李诏的眼睛道,一点也不打算含糊其辞,径直而坦荡:“奉太子之命,送景夫人骨灰回蜀地,以慰告远西王妃。”
  一瞬间恍然。
  是而,她从此话中细细咀嚼出几分耐人寻味的意思。
  一奉的是太子之命,二送的是景夫人骨灰,三是回蜀地,四是慰告王妃。
  亦是可理解成为赵玱将将握着实权,而婧娴是远西王妃之人,如今尸首已被火化,颇有种杀鸡儆猴之态。
  念及此,李诏张了张嘴,想问临安有什么变化,朝上几位是否平安无干戈。而将罪责都数落到远西王妃身上,是否意味着自家父亲又与远西王和解了。
  她身上的毒,果真是邹若授意下的?
  李诏有太多想问,不晓得元望琛究竟知不知道,心中回旋许久,又怕少年等她开口失了耐心,千言万语待说出口时,却只剩下:
  “你是一个人来的?”
  霎时,元望琛似是释然地笑了笑,看着她却说出她根本不想听到的答案:“我同赵樱一起来的。” 似是刻意一般。
  李诏愣了片刻,点了点头,文不对题地说了一句好。尔后又颇有些不服气地道:“公主府都建好了,郡主回来做什么。”
  少年道:“她说要同王妃见上一面,也好将府中的冰扇带走备着过暑。”
  借口。
  李诏心中笃定地冒出这两个字来,面上却还是笑笑,一派和气的模样,四周顾盼了一圈:“怎么也不见她人?”
  “郡主晕船吐了一路,应是已经躺下了。”元望琛仔细瞧了一眼李诏的脸色,微微低头贴近她耳侧,又轻声问,“你还好吗?”
  她强作镇定地回答:“事先服用人丹和姜片了,便无事发生。”
  “走之前,舅舅与我说了,你也要来巴蜀医术论道,”元望琛也坦白道:“只是学医月余,修为尚浅,却做事躬亲。”
  这话看似褒奖,在他嘴里说出来,倒显得更为刻薄。
  李诏有些不快,似是努力做事,却被认出了自个的弱点,也记起太医署设在太常寺下,而元望琛的那位舅舅是容侦是太常寺副使,分管太医署。
  “我只不过是为着离开钱塘一段时日,为躲过一阵子是非。”她平静地说完后,抿了一下嘴。
  “眼下是非已解。”所谓“是非”他指的是婧娴的事,元望琛想了想,与她说,“他们不急找出凶手定罪,因为景夫人即是戴罪之人。”
  “她有什么罪?”李诏抬眼瞧向他。
  少年似是在估量如何与她开口,眼光扫向船外的奔流不息的江水,回过头来又道:“闻说她在太子身上种了蛊虫。此类蛊虫若寄身,久之,使人精神涣散,思维全无,便是行尸走肉的傀儡。”
  似是闻所未闻,李诏以为自己在听说书人讲什么神魔演绎的鬼怪故事,可元望琛神情不似骗人,她也只好顺着此话再问:“如何发现的?”
  “钦天监有人能识破巫蛊,曰因中蛊之人气绝,蛊虫自然也就死了。太子殿下是觉手心剧痛,动了小针刀,果不其然挑出了漆黑蛊虫。”元望琛嗤了一口气,“不明白是什么道理。”
  李诏思觉不可思议,却因未亲眼所见便也不好非议。若真是婧娴所为,那她自觉与之相处十余年,却真的全然一点都不了解此人。然若是他人所做而嫁祸于人,如今亦死无对证了。
  死人不会说话,便可将一切过错都归咎在其身上,是理所应当的替罪羊。
  *
  傍晚时分,窝在自个的船舱里的李诏被人敲开了小窗,唤其去用船上备好的晚膳。
  到饭厅时,只见有气无力的赵樱几乎是整个人都靠在了元望琛身上。
  李诏与管中弦、孙茹等人坐到了对角一侧。
  避开那头的目光接触,这一顿饭是说说笑笑,却也食之无味,以畅饮消磨,一不留神,便多饮了几杯酒。
  擦干净嘴角后,李诏才问孙茹说:“可还有多余的陈皮人丹?听说樱郡主坐船吐了好几日还未缓过来。”
  “拿给她罢,”孙茹取出了铁制的小圆盒,拧开,里头还剩不少药丸,阖上,又对李诏说,“恰好,昭阳君可去替她瞧瞧,身子是否还有其他不妥。我在一旁看着,如有不对也可即使指正。”
  又瞧了面色苍白的孙茹一眼,李诏心中烦躁情绪恣意,却还是应了下来。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如容侦所明褒实贬得那般轻率不自知,李诏拿过了孙茹递给她的铁盒,走到了赵樱的桌前。
  停下脚步。
  赵樱稍稍地抬起了头,看向她,唤了一声:“诏姐姐,我有些不适,便不好行礼了。”
  大概是元望琛已经与她说过李诏也在这艘船上,赵樱的脸色并不显惊讶,只是略显疲态。
  “我这儿还有一些丹丸,吃了可防晕眩。郡主请收下罢。”李诏却是看着蹙着眉的元望琛说的。
  “那谢过诏姐姐了。”赵樱闭着眼睛。
  “此行我与太医署的几位医丞一起,不如我先替郡主诊一诊脉?她们稍后会过来。”李诏又走近了一步。
  盯着少年,心下腹诽:元望琛,你怎么还不站起来?
  默了一会,赵樱还没回答,而元望琛觉察到李诏的目光,似心领神会,将赵樱的手拿开,自个又让出座来给李诏,站到了对面去。
  赵樱有些发愣,见身旁换了一个人,却也只能将手伸出来,而另一只手撑着脑袋。
  李诏探出手指搭在她手腕之上,只觉脉象平稳,再按略沉,又见此时孙茹已经走了过来,便道:“脉沉小迟,应是脱气,食不消化。或因舟车劳顿,体乏。”
  孙茹替她握了左手的脉,短暂辨识之后,又换了李诏方切过的脉,面上神色放缓道:“正如昭阳君所说不错,并无大碍。多饮水,三日自然可愈。”
  “如此,”李诏闻言,弯着嘴角同赵樱道:“无病便要快些好起来。”
  赵樱脸色微妙,握紧的双手却出卖了她的难堪,她紧闭双目,便好作掩耳盗铃之势,假装自己的心思未被看穿:“多谢诏姐姐和孙太医了。”
  制造一个不存在的修罗场


第九十章 清醒???“我凭什么要同你保证……
  李诏并非觉得赵樱惹人讨厌,识破她人伪装后,却坏心肠地颇有些幸灾乐祸之感,只是没在旁人面前表露出来。
  因怕酒劲上来,她不欲在此多做逗留,便与饭堂上的几人告辞。
  而她一个人方回屋的时候,却被从后头追上来的少年叫住了脚步。
  “李诏。”
  门还没打开,她靠在厢房外头,微微抬起了自傲的下巴,便好似能睨看元望琛。
  “怎么不唤我昭阳君了?”
  因过道细长狭窄,唯有尽头两侧才有灯。大多屋子空着,人皆挤在外头甲板上。少年不得不走近她,与靠在她同一侧,以便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听到耳中。元望琛以一种尤为认真的神情,看着她,却更似一种胁迫:“你要我叫你什么?”他冷静的面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犹疑,看向李诏,等待,等不到昏暗灯火下的她的回应,却又豁然了悟一般地笑着嘲弄,道:“诏诏?”
  一瞬间少女的耳朵发烫,只是李诏出声却素来心口不一,听上去似有些避讳厌恶地道:“别乱叫我。”
  闻及此,少年所谓的兴奋戏弄劲儿停了下来。
  江上潮湿的气息贯入在每一块船上的木板之中,循回往复地游荡。元望琛与李诏挨得极近,他伸了伸手,彼此衣料便摩擦得到。他想拿开她黏在嘴角的发丝,手抬了一半,又觉唐突,克制地说:“这里不是临安,只有你我,哪里还有你说了算的规矩。”
  “我哪里说了算?”李诏心中实则忿忿然,却露出了一个笑嘻嘻的脸,“比不过樱郡主。”
  好似她如今伪装的笑容丝毫不起作用,元望琛还是能顷刻看穿自己一般:“她不过是胡闹。”
  李诏心中霎时酸极了。
  她说不清缘由,只觉得自己便得越发无足轻重。
  “好一个宽容大度的阿琛哥哥,任由阿樱妹妹娇憨胡闹。没病装病,不过是盼望你多疼爱她一些。如此看来,还真可爱得很。假以时日你便是远西王府的乘龙快婿,我看此行真正的目的是为省亲,正好与远西王府交代一声。”
  真正苦于病痛的李诏,在此刻却不愿示弱了,即便被告之中毒已深,却不甘在人前露出半点倦色。
  尤其是在元望琛面前。
  她应当毅然决然地孑然,摒弃少年向她伸出来的手,设法拒绝他毫不自知的引诱。
  元望琛盯着她的眼色越发黯淡:“李诏,你乱讲什么?”
  “我没乱说,你胆敢保证,你与赵樱的相处清白无他?她瞧你是什么眼色,待你什么做派,我耳聪目明,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再难听的话都能倾倒而出,为的是嘲讽少年听不清,刺痛他迫使他彻底远离,她收起来的牙尖嘴利又重新显露在元望琛面前,“想起来了,有一次我俩在杏林馆,哦,是你在我家府上见到远西王,那时我便觉得奇怪,为何他与你好似早就认得?”
  少年在她身上闻到酒气,皱眉,扶住她的肩膀,却是极其关切地问道:“你喝了多少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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