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从前在皇城,遇上欢喜之人,日日得见,却也想念不止。而今隔去千重山,万重水,更知相思可畏,风月愁浓。
……
另一头周府门外,周老爷直直站在风中,目光远眺。
面上刚露了丝欣慰,就听得身后幽幽然一句:“爹,别瞧了,轿子早没影儿了。”
“你不懂,爹这叫老来得挚友,情谊更深厚!”
转身迈开几步,周老爷拍拍自家儿子肩膀,大为夸赞:“好小子,为了家族使命连河都跳。心狠手辣,远甚我当年!”
“……呵呵。”由于没有解释的打算,周晏西只得干咳几声应付过去。虽说往常生意场上心思手段用尽,该他认的自然会认。
但这回捞那玉佩,却真只一个随心所欲,再无其他。
未曾注意到天尽头,斜阳渐矮,人影渐长。就在父子俩要进门之时,又一顶围了布幔的轿子落地。正是外亲家的下人来接他们小少爷回府。
不久,圆圆便被周夫人带了出来,进轿前的两米路,小家伙还嘟着个嘴,一步一回头:“姨母家的厨子手艺真是好,下次我再来,姨母可一定要喊他多捏几个肉丸子。”
彼时周夫人还未应声,周晏西嫌烦,一脚过去,黑革靴头正对着个小屁股,将人勾带到轿里:“还吃吃吃,胖得脖子都没了。”
孩子惯怂,圆圆尤是,甩着两边脸肉就泛起了泪花:“我不胖,今儿漂亮姐姐还夸我可爱呢!”
这话题绕得,周晏西立时剑眉一扬,嗯,不失为一个可以利用的小角色。
“过来。”侧过身在外亲家的小厮里挑了个眼熟的,他勾勾手指笑道,“帮小爷带几句话给姨母。”另一只手又从腰间荷包里摸出大块碎银。
周夫人在一边瞧着,只觉自家儿子笑得何等阴险狡诈。
送走圆圆后,她一把扯过周晏西问:“老实交代,要跟你姨母说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瞧着孩子顽劣,提了个建议。”
“什么建议?”
“三日后江家学塾开办,送他进去读书养性。”
“……”
这一刻,周夫人看到了结局。
*
是日天光正盛。
学塾的开学礼由江老太爷亲自主持。一开场,院里院外人满为患,学堂门槛几要踏破,道是摩肩接踵也不为过。
为行事便利,江繁绿特意着一身男装,让平乐束了四方髻,单插一只羊脂玉簪。这会儿礼成,喊轿夫抬了祖父回府,她同吴中元并排坐在侧堂登记册子,倒也像个俊俏书生。
只是这一幕在周晏西瞧来,总有哪里觉得刺眼。
是以,正堂一角,他揉了揉旁边小家伙的脑袋,声线慵懒:“看仔细了?”
“嗯嗯。”小家伙点点头,神情认真。
“那就去吧。”
一声令下,小家伙火速跑向侧堂,直直扑在江繁绿身上,硬是用自个儿圆滚滚的体量隔开了一侧的吴中元。
江繁绿一惊:“圆圆?”
“姐姐!是我,是我!”舔了舔小虎牙,圆圆咧开嘴直笑。一双肉手还圈在江繁绿腰上,时紧时松。
“这是……?”
见状,吴中元投来目光。
江繁绿正要说明,眼前却行来个高大身影径直抢话:“小爷姨母晚来得子,难免过分宠溺。还望先生今后能悉心教导,修其身,正其性。”
语毕,一声低咳示意,圆圆马上直了身板,转过身朝吴中元行礼:“见过先生。学生姓李,名誉,字景之,今年五岁,家住城南。”
逗得吴中元即刻起了笑意。
他先是替圆圆理顺发皱的衣领,后又起身同周晏西拱手:“在下自当尽力,不负周少爷嘱托。”
“有劳。”
周晏西也笑,只眸子悄然一低,却是向着红木桌上又提起笔来的江繁绿。
山墙外风吹树动,桂影重重。只见她眉间微拧,下笔极为专注。且一撇一捺落于纸,皆是淡如云烟,好看清浅。果真衬了句字如其人。
“圆圆,过来。”
而后视线收回,他便立刻拉着小家伙去了个无人之处:“以后记牢了,但凡那两人挨得近些,你就像刚刚那样扑过去当人形肉墙。还有,要是听到什么无关学塾的谈话,也一并回来告诉我。否则,那厨子可就送不到你府上了。”
“嗷嗷!厨子厨子!”
“……”
果然很好利用。
第7章 潮红
秋日时节,总是夜凉如水。
江繁绿用过晚膳就直接歇在了厢房,虽然冷,但仍旧开着窗。风一吹,东墙角几株冷香玉的气息就被卷进来,闻着彻骨香浓。
“小姐,方才有丫鬟过来传话,说是夫人叫你呢。”
直至平乐进屋,她才将窗拢上: “知道了。”且纤瘦的身子往里边一挪,微不可察打了个颤。
好在平乐对自家小姐向来心细,忙去柜子里翻出件秋香色斗篷,给江繁绿捂了个严实。
江繁绿也由着平乐手上动作,只问:“先生可回去了?”
“刚回去的,才同老太爷下完一局棋。”
“嗯。今日开学礼,祖父和先生都受累,早些歇了也好。你呢,也不用跟着我,我自己去娘亲那儿便可。”
“好。”
目送江繁绿在廊道上拐了角,平乐闲来无事,打算收拾书桌。
动手之际,却瞧见桌上香篝边落了些灰。
明明小姐说近来院里自有芳泽,无需再熏香的呀……揭开盖儿一看,斑驳碎裂,一片焦黑。
她忽地想起,自玉佩落水,小姐总睡不好觉,时而呓语,时而不寐。且到了白日,虽面上喜笑如常,但总把自己关在里屋握笔。
原都是那些相思,烧成了这香篝里的灰烬。
再说下了廊道,曲径幽长。
江繁绿提着盏油灯慢慢行至东厢房,一进内屋,就瞧见自家娘亲正端坐在炕桌上飞针走线。
“娘亲,这般晚了,小心伤眼。”是以,她走过去柔声相劝。
莹莹烛光下,江夫人却是一笑:“无妨,灯点得亮。要知道这天儿越发冷了,我若不加紧制衣,便赶不上皇城的冬日了。”
“我说呢,这料子青蓝青蓝的,如何适合爹爹呢?原是给哥哥的。”
说着,江繁绿弓了腰细细翻看缎面:“瞧,里头的夹棉还缝得好生细密。想那翰林院的袍子都是官家做的,哪有娘亲这样倾心尽力。”
殊不知她这动作近身,生生散出大股寒气。
“可是来时受冻了?”江夫人心急,立即放下针线道,“赶紧脱了斗篷给丫鬟,坐着灌些热茶。”
“哪有这么弱不禁风的。”眉眼间透出一丝局促,江繁绿忙退开一步。但知是娘亲关心,也必要一一照办。
炕桌上三盏茶喝去,她身子很快回暖,面色也渐渐温转。
江夫人这才说及正事:“叫你过来,是想嘱咐几句。原参与学塾开办,是你祖父宠你,我才应允。眼下既礼成,教书都由先生去,你一姑娘家莫再多管了。”
“娘亲,我知道。方才祖父邀先生来府用膳,也同先生讲过,劳他多累。而我呢,得空帮个杂即可。”
“嗯,另外听说圆圆也来了学堂,想那四方院倒底是周家公子得来的,日后你去帮杂,便多教圆圆写写字,也是心意。”
“……”
心意?
眸光一促,江繁绿暗想她娘亲还真是看重周晏西,不知不觉竟都有了心意一说。
而江夫人见江繁绿不应声,反默默绞起了桌上帕子,便笑道:“我知你仍不喜他,但上回去周府道谢,他风尘仆仆核账回来,却是一点礼数不失,在正堂陪你爹爹说话,我一旁瞧着,好个得体儿郎。”
哪知江夫人不提还好,一提,又勾带起江繁绿不满。
本来白日开学礼见着周晏西,江繁绿尚未消气,未肯多言。连眼神,也没给几个。这会儿听了他在堂前礼数周全,更是可怜她那小鲛童,跟了个阴阳脸。
眉头正愁,窗外芭蕉摇曳,廊上也行过一人。
她道:“好像是爹爹。”
且话音才落,外屋步履轻响,果然是江老爷背手而来:“绿绿,正巧你在。”
“爹爹,何事?”丢下帕子,江繁绿迎了上去。
江老爷便笑:“方才有人传信,是卧云山诗会相邀。然山高路远,我与你祖父都意欲让小辈赴会。只问你去是不去?”
“自然要去。”谁知江繁绿还犹豫着,江夫人却截了话,“莫负了乡里情意。”
江繁绿只好点头。
且在她要回房的时候,江夫人又漫不经意补了一句:“顺便也带着吴先生一起。”
……心头骤然涌出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嗯,真不对劲。
但没法子,两日后,江繁绿还是乖乖向吴中元发出了邀约。
彼时学塾正堂,早读期间,一群着青衣、戴黑帽的小学童正齐齐坐在座位上,摸着本三字经,扯着嗓子地摇头晃脑。
独一个圆圆攥了支毛笔,死活要趴在院里的石桌上写字。
无奈,他左手边的江繁绿看了看他右手边的吴中元,道:“先生,不如我们去旁边,我有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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